悲喜自知
像做了个长长的梦,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小姐,您醒了。”小绿放大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您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那天贝勒爷让人把您送回来时真吓了我一跳,还好太医说您只是日夜操劳,悲伤过度才会昏睡不醒。”
昏睡不醒,有这么严重?“我睡了多久?”我问。
“您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睡了这么久了?
“对了,弘晖呢?”我猛然想起那个曾经给我带来无数欢乐的早夭的小生命。他走得可安详?
“贝勒爷已经把大阿哥收殓了。”小绿也有些悲伤,“爷还吩咐说您照顾大阿哥辛苦了,让您好好休息,这几天就不用去请安了。”
弘晖的死让贝勒府陷入了悲伤,福晋更是一病不起。躺了两天后,我打起精神去给福晋请安,她还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几天不见,她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可怜的女人,此时的她不再是什么皇子福晋,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罢了。
我想安慰她,但一想到弘晖,我自己也想哭,不懂该说什么,连我这个相识不久的人都为弘晖的离去悲伤不已,何况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她不知心痛成什么样子,轻飘飘的几句安慰对她何用?我默默地站在一旁陪她。
又过了十多天,福晋起身了,虽然仍是满怀悲伤,却开始打理府中的事务。可能是因为弘晖临走前是我服侍的,她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喜欢把我留在身边,和我絮絮叨叨地说些弘晖小时的趣事,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痛哭。
过了大概一个多月,贝勒府上笼罩的愁云还没散去,侧福晋李氏就传出有孕的好消息,福晋听后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算算日子,李氏是在弘晖走后没几天怀上的,她倒是很会安慰孩子的父亲。
与此同时,宫里传来消息,康熙夸奖胤禛办差办得好,又怜他痛失长子,特意赐个格格给他,过完中秋就完婚,听说那个格格是钮祜禄家的,我刚一听觉得挺耳熟的,后来仔细想想才忆起原来是乾隆的妈。没想到,我竟能看到乾隆的妈出嫁。
接连的喜讯让贝勒府忙成一团,离中秋没有多少日子了,福晋开始忙着筹备婚礼,没有时间再和我继续怀念弘晖,幸好“秋月”只是个侍妾,人微话轻,还是个“文盲”,帮不上什么忙,可以躲到一边落个清静。
我住的小院子外有棵高大的桂花树,枝繁叶茂,才刚入秋就结起串串淡黄的桂花。我喜欢桂花,但我不喜欢桂花的味道,太浓了,熏得我头昏。开始还好,随着桂花越开越多,味道也越来越浓,呆在院子里,我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整天往外跑。
小绿本来不准我靠近莲湖的,后来见我被桂花熏得睡不着觉,又参观了我的秘密机地后,也就不再说什么,每次我一失踪她就懂得来这里找我。
这两天又被熏得睡不好,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可怜兮兮地在小绿面前晃悠,小绿只好找东西填饱我的肚子,然后放我去补眠。唉,想想真可怜,有床不能睡,竟然要钻山洞。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繁星点点,月至中天。秋风有些凉,我缩缩肩向住处走去。
快走到院子门口,远远见桂花树下立着个修长的身影,是胤禛!这么晚了,他站在这里干什么?不愿碰上他,我闪身躲到路边的树后。
他背对我立着,微微抬头看着盛开的桂花树,不知他在想什么?清冷的夜风吹动他的长袍,他就那样直直地站着,我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月光如水,一切显得那么缥缈,那么虚幻。他的背影很寂寞,是的,寂寞。他贵为皇子,有父母、有兄弟,还有众多的妻妾,为什么还会寂寞?
好象在哪里看过说雍正是个孤臣、孤王,但那应该是以后的事,现在的他不过二十多岁,正当青春年华,怎么会寂寞?然而,眼前的他寂寞得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原来他并不像表面的那么风光。我默默看着他,心中涌上股莫名的怜惜: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看他慢慢走远,我才从树后走出来,站立许久的脚几乎麻木。
那一夜过后,我又好多天没见到他。
中秋节到了,胤禛带着福晋入宫赴家宴,我和小绿吃过福晋分发的月饼,聊了会话就把小绿打发走了。今天一早,小绿的小姐妹就来找她,咬了好一会耳朵,结果一整天小绿都兴奋莫名,想必是约好了晚上有什么活动吧。我自己无聊也不好圈着她,所以装做不知道说想早点睡就放她自由了。
小绿走后,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只剩满屋昏黄的烛光,远远传来烟花炮竹的响声,在这团圆的日子里,很多人都满怀喜悦吧,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在窗边低叹?
去年的今天,我还能和他相偎着赏月谈情,而今年的今天,我只能一个人沦落异时空独自悲风伤月。他呢?现在应该正在和他的娇妻你侬我侬,恩恩爱爱吧,可还记得他以前曾在月光下对着一个女孩山盟海誓?
胸口仿佛堵着块大石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索性走出房门,就着月光,顺脚走去。
不知不觉,又来到莲湖边,莲湖的荷花已败,只剩稀稀疏疏的半枯的荷叶仍撑着,凉风吹过,水中的明月顿时碎成点点白光,可惜没有野鹤,否则就是“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了。
天上月,水中月,一真一假,真假分明,那现在的我呢?是真是假?躯体是三百年前的躯体,灵魂却是三百年后的灵魂。我到底算是秋月还是安琪?来到清朝已经小半年了,每天早晨醒来睁开眼,我都希望如今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自己还躺在家中舒适的席梦思上。然而希望一次次地落空,太多的失望让我不敢再有任何的期待,难道我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做别人的小妾,每天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等着名义上的丈夫偶尔的关注?
我最爱的爸爸妈妈不知过得好不好?现代的我是死了还是换成这个秋月?我倒宁愿自己只是和秋月换了个身体,起码这样我的父母还有个女儿陪伴。爸爸、妈妈,原谅女儿不能承欢膝下,孝敬二老了……
远处传来隐约的笛声,呜呜咽咽,凄婉缠绵。如此团圆佳节,有谁同我一样望月伤怀?
我不由自主地循声寻去,竟然又是他。桂花树下,寂寞的身影,如泣如诉的笛声,没想到传说中冷酷无情的人竟会吹出如此情深的笛声。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无情,而是情至深处无人知晓罢了。我不由听呆了……
笛声已收,他仍伫立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影与夜色溶为一体,好象一个错眼就会消失不见。
“夜深露冷,回去吧。”我情不自禁地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叹道。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的悲伤来不及收起,清冷的眼中露出丝无措。心事被人偷窥,他显得有些狼狈,又有些愤怒。
我也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等他出声,忙急急走回自己的房中,关上门,心脏仍呯呯地乱跳个不停……
中秋过后,贝勒府该办喜事了。忙活了好几天,府里到处披红挂彩,一片喜庆。
婚礼在晚上举行。虽说只是娶个格格,但钮钴禄氏是皇上御赐的,自然不能随便,但也不复杂,喜桥到了侧门,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跨过火盆,直接就被送入了新房。
听说胤禛只请了众兄弟,男宾们留在外厅推杯换盏,灌着新郎喝酒。女宾们被迎入内堂,福晋率着众妻妾大方得体地招呼着,我保持淡淡的微笑,安份地站在角落欣赏着这群年轻貌美,珠光宝气的女人们,看她们一个个笑容满面,欢声笑语,又有谁知道其中有多少个是真正的开心?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我低声对小绿说要出去透透气,然后悄然走出了屋子。
今晚的贝勒府灯火辉煌,我避开热闹的人群,来到宁静的莲湖边,还是这里舒服。我靠在株高大的柳树后,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从湖面缓缓吹来的微风。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走声,是谁?我懒得理,呆在树后不动。紧接着又是另一阵脚步声,唉,没想到躲到这里都得不到清静。
“馨儿,怎么不在内堂走出来了?”熟悉的声音,是今晚的新郎哥,大好的日子他怎么不去找新娘反而走出来了?也许是当了太多次的新郎所以已经不新鲜了吧。
“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很娇柔的声音。
“不是说私底下不用多礼吗?”温婉的女声被打断,胤禛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内堂吧,小心着凉了。”
“奴婢觉得有些气闷,所以出来透透气。刚才人多,没来得及给四爷道喜。恭喜四爷新婚大吉,早生贵子。”顺溜的道贺声情真意切。
“承你吉言。”胤禛的声音不见喜悦,反倒有些压抑,“馨儿……”
又是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馨儿,你在这里。四哥,你也在啊。”很爽朗很年轻的声音。
“十三弟,你也出来了。”胤禛的声音回复了平静。
“是啊,四哥。听说馨儿出来了,我来找她。对了,太子在找你喝酒呢,四哥快回去吧。”原来是未来的十三贤王,“馨儿,你怎么出来了?不舒服吗?”十三阿哥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关切。
“没有,只是出来透透气。”馨儿的声音多了几分喜悦。看样子,这个馨儿和十三阿哥像是两情相悦,语气中完全不掩饰见到对方的欢喜。
“馨儿,四哥府里的桂花开得很好,你难得来一趟,我带你去看看吧。你不是最喜欢桂花吗?”据说十三阿哥和胤禛最要好,果然,他在贝勒府随便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好啊。四爷,奴婢告退了。”
“去吧。”胤禛淡淡地答。
听到脚步声离去,我好奇地探出头想看看未来的十三贤王是什么样子,只见两个年轻的身影远远离去,十三阿哥拉着馨儿的手,很是亲密,偶尔还低头俯在馨儿耳边不知说些什么,引得馨儿阵阵娇笑。我回头,顺眼看了下他们刚才谈话的地方,却见胤禛还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远去的两人,脸上竟有隐忍的落寞与悲伤。
想起刚才他的温柔,还有现在的悲伤,难道说他也喜欢馨儿?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馨儿、桂花、桂花树下悲伤的胤禛,这又是怎样一个老套的故事?
唉,今晚就像一出闹剧。
设计出府
第二天,新娘要正式拜见女主人,我们早早来到福晋住处候着。
新娘子一脸娇羞地出现了,年纪真小,不知满十五没有?身穿淡红的旗袍,脸上稚气未消,五官长得也美,不过跟胤禛的侧福晋年氏比就差远了,胤禛这些妻妾中年氏长得最好看,眉如粉黛,眼如秋水,娇弱温柔,我见犹怜,也难怪胤禛最宠她。
“福雅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钮钴禄。福雅娉娉婷婷地下跪,接过旁边丫环递过的茶,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
福晋接过茶,喝了一口,随手放到桌上:“妹妹不用多礼,请起吧。来,见过其他的姐妹。”
福雅站起身,福晋一一介绍着,福雅也跟着一一行礼,我和另一个侍妾宋氏也向她行了礼,虽然我们先进门,但她是格格,地位在我们之上。
“希望以后福雅妹妹和其他的姐妹一样尽心尽力侍候爷,早日为爷添儿育女。”福晋慢慢说着,福雅毕竟年纪小,小脸羞得通红,李氏倒是满脸的骄傲,雪白的纤手有意无意地轻抚着还未隆起的腹部,年氏则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是,福雅谨记福晋教诲。”福雅羞涩地答。
看这个钮钴禄。福雅也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会孕育出乾隆,可能是遗传父亲的基因多点吧。
随后的几天,钮钴禄。福雅礼数周到地拜访了各位姐妹,连我这里也纾尊降贵地光临了一趟,只是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客套了一番,喝了杯茶就走了。
由于要维持秋月懦弱胆小的形象以及安守侍妾本份,我除了给福晋请安,基本上不和其他人打交道,更别说谈心了,因此李氏她们也干脆忽略我这个人,加上钮钴禄。福雅是新婚,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一时间,我的生活是平静如水。
但平静如水的另一个解释就是无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偶尔和小绿说说话,在院子里逛逛,什么事都干不了。想想好不容易回到古代一游,总不能把大好的机会和美丽的青春白白浪费掉吧,这也太亏了。
我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任由小绿打理我的长发,要说我最喜欢秋月身上的什么东西,那就是头发了,乌黑浓密、光亮柔滑,放在现代简直不用加工就可以直接拍洗发水广告了。只可惜我总学不会梳那些复杂的发髻,其实我更喜欢把头发放下来,或者松松地挽在后面,那样轻松又舒适,但在贝勒府,那样的装扮是“不成体统”,万万不行的。
“小绿,想离开贝勒府吗?”
小绿一愣:“离开?小姐,您是说出府走走吗?”
我不语。还是没人能懂我,也许我的想法是太过惊世骇俗,但怎么也要试试。
“小姐,要出府一定要问过福晋,福晋准了才行,您可不能胡来。”小绿见我不回答,有些紧张地说。
找福晋有什么用?要找就找最大的那个。
“小绿,我想吃桂花糕,你找几个人到院外的桂花树摘些桂花下来。”
“小姐,要摘桂花是不是先问过福晋?”
“不用,不就是几枝桂花吗?这点小事不用去烦福晋。快点去,我等会就想吃。”
小绿还有些犹豫,但经不起我一连的催促,只能去找人。
小绿找来了几个小厮,拿着竹竿小心地夹了几枝桂花下来,这样怎行?我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抢过竹竿,对着显眼处一阵乱打,淡黄的桂花夹杂着树叶纷纷落下。看看有了成效,我满意地收了手。
“你们再多弄点下来,让厨房多做点,我要送给贝勒爷和福晋他们一起吃。”
小厮们忙连声应了,又夹了一大把的桂花下来。
厨房的动作挺迅速的,很快香喷喷的桂花糕就做好了,我亲自带了小绿给胤禛所有的妻妾屋里都送了一大盘,送完了,又把剩下的全分给小绿她们,自己只留下一小碟。还别说,胤禛的厨子手艺不错,我吃了一小块,香浓淳绵,口感很好,可惜就是花香太浓,我不喜欢。不过,我要有这一手,回到现代就可以开个糕点店了。
傍晚,估摸着胤禛也该回府了,我装出很累的样子,早早让小绿帮我卸了装,长发随便束成一束,换上前两天特意叫小绿帮我绣上桂花的月白长裙,随意地歪在房中的软榻上,无聊地翻着那看了无数遍的《三字经》。
几乎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终于响起了沉重急切的脚步声。
“奴婢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小绿惊慌又略显过大的声音传了进来,呵呵,聪明的丫头,还会通风报信。我慢条斯理地起身。
“滚。”房门呯的一声被踢开,胤禛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进来,随手重重地甩上房门。
“韩秋月!”他冷喝一声,却突然愣住。
“秋月给四爷请安,爷吉祥。”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福下身子,自若地娇声向他请安。
“你这是什么样子?主子还没睡就敢衣衫不整?”胤禛狠狠地盯着我。
知道他没有让我起来的闲情,我自觉地站直了身子:“秋月这里一向没什么人来,而且现在天色已晚,秋月也准备休息了,有何不对?”我申辩。
“哼。”胤禛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胆子挺大的,谁让你摘桂花了?”
“我见外面的桂花开得好,要是做成桂花糕一定很好吃。不知四爷尝过没有?”我扮无知还摆出邀功的阵势,“我这里还有一点,要不要帮爷拿过来?”
“你可知罪?”见我要去拿桂花糕,胤禛的怒气再次上涨,语气却冷得像冰。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了。
“秋月不知。”我缩缩脖子,可怜兮兮地低下头。什么罪?不就是摘了某人喜欢的桂花吗?“爷是不喜欢吃桂花糕吗?下次秋月为爷做别的。”酿桂花酒怎样?不过这句话我可不敢说,怕他一下气过头直接把我咔嚓了。
“在爷面前你敢不自称奴婢,还没入夜就妆容不整,不经同意擅自摘取桂花。你还说不知罪?”胤禛一桩桩地数着。
“不就是摘几枝桂花嘛,这也算有罪?难道说桂花对爷有什么特殊意义?”我直接忽略前两项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他恼羞成怒,“还敢顶嘴。”
他也有词穷的时候?我暗笑,眼中努力挤出滴泪水,早知就应该准备好辣椒:“爷又没说过不准摘桂花。再说了,摘几枝桂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爷发这么大的脾气?爷不喜欢奴婢就明说,何必找借口?要是爷看了奴婢心烦,干脆把奴婢休了,何苦为一点小事就来责备人。”
“你以为我不敢吗?”他的眼光寒如冰霜。
“爷是堂堂大清皇子,有什么不敢?爷把奴婢娶进门,一丢就是半年,如今为了点小事就大发雷霆,既然爷这么不待见奴婢,现在就把奴婢休了,奴婢二话不说,马上就走。”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泼妇骂街的手段还真难学。
“你简直是胆大包天!”想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浑身散发出熊熊的怒火,“以为我真的不敢休了你?”
“好啊,那你休啊。”我也不依不挠,冲到梳妆台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笔、墨和纸啪的一声放到房子中的桌子上。
“你—”胤禛狠狠地拿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休書”二字。太好了,目的就要达成了。我紧张得屏住呼吸,站在他身边,紧紧盯着他的手。
然而,写完这两个字,笔停了下来。怎么了?我有些不解,他难道是不会写休书吗?不会吧。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他,却对上一双满是怒气但又多了几分疑惑的黑眸。我忙又低下头,哪里出错了吗?
胤禛放下了笔,转过身面对着我,冰冷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头,强迫我对上他的眼。他眼中的怒火消了几分,多了几分冷静与精明,他直直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眼中看出什么。
难道他看出破绽了?我心虚的别开眼:“爷难道不会写休书吗?”
胤禛没有出声,虽然没有看他,但我仍能感觉到两道锋利的目光在审视着我。
仿佛过了很久,胤禛放开了手,我忙退后两步。
“爷是不会写休书,爷也不需要写休书。你今天如此的胆大妄为,爷自然另有法子惩罚你。”他淡淡地说着,“从明天起,你搬到城外的庄子去住,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踏出庄子半步。”
唉,可惜,差点点就成功了。不过,还好,起码可以离开贝勒府。山高皇帝远,只要不在他的眼皮底下,什么都好说。
“是。秋月遵命。”怕他反悔,我忙应下来。
仿佛没料到我答得如此干脆,他一时无语,略站了一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胤禛走后,小绿满脸惊恐地走了进来,一见我,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小姐,吓死小绿了。您为什么要激怒贝勒爷呢?现在贝勒爷把您赶了出府,以后我们可怎么办?”
我开心地对小绿一笑:“怎么办?我还巴不得呢。快点,我们要收拾行礼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想想胤禛发怒时的恐怖脸色,我刚才的举动真的过于轻率了,若他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冷酷残暴,也许,现在的我有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有恃无恐地敢去激怒他,也许是因为桂花树下那个忧伤寂寞的他留给我的印象太深,所以我才敢赌现在的他不会因为一棵树杀人,而且是杀一个无关重要的女人。
我兴冲冲地收拾着东西,衣服、首饰、日常用品,把所有有用的东西全捡了出来让小绿打包。小绿抽泣着,边唠叨边收拾。
想到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我兴奋得整夜睡不着。
快乐的田园生活
一大早,我就到福晋那里告别。
福晋倒还念情,忧心地责备了几句,又安慰我不要担心,说等胤禛的怒气消了就找机会接我回来。我强忍着喜悦,很想说千万不要接我回来了,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就好,又怕过于明显,干脆一言不发,低着头聆听福晋的教诲。
李氏她们言不由衷地劝慰我,好不容易等她们演完姐妹情深的戏码,我终于和小绿坐上了去庄子的马车。
马车缓缓向城外驶去,小绿仍是苦着一张脸,我却雀跃不已,不时揭开窗口的布帘向外张望,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贝勒府呢,自由的感觉真好,连空气都清新很多。
出城后,马车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后,在一个小小的庄子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叫福伯的管家带着几个下人迎了上来,可能是少有主子光临,我这个被贬的人都成了半个主子,福伯他们对我们挺有礼貌的。
福伯领着我们来到一溜房子中最大的一间,看样子是主人房了,这算不算是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我也能住上主人房,待遇不错。
和小绿一起整理好行理,我迫不及待地参观新环境。
可能胤禛是真的想惩罚我,所以把我发落到这个小庄子。说是庄子,其实不过是个小四合院,北房一明两暗三间屋子,我占据了北房西侧的卧室,东侧的卧室空着,中间的堂屋就成了我专用的客厅,两侧的耳房及南房是管家及下人住,中间一个小院子,大约有一千平方左右,院中偏东的地方有个小亭子,亭子外种了几棵高大的树,据福伯介绍是梅树,只是没到开花时节,没什么看头。让我意外的是院子西侧靠墙处竟搭了个葡萄架,枝繁叶茂,满眼碧绿,一串串晶莹的葡萄垂挂下来,十分诱人。院中一条青石板路直通大门,路两边不规则地种了些花木,其中一丛菊花已开始结苞了。
相对贝勒府来说,这个庄子真的小得可怜,但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想我们在现代的时候,大多人都住在盒子一样的楼房里,哪里有这么大的院子可用?
庄子里的人口也简单,管家福伯一家四口,福婶是厨子,他们的大儿子阿贵是负责收租以及庄内各种事务,小女儿小红负责照看花草及充当我的粗使丫头,另外还有两个小厮大宝和阿寿负责杂活。据说他们是四贝勒旗下的包衣奴才,一个个都纯朴得很。
想着有可能长住,我静下心来仔细安排自己的生活。虽然也有过逃跑的念头,但上次激怒胤禛后被小绿念了一大通才想起还有秋月的家人,总不能自私地不管他们的死活吧。胤禛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出庄半步,不过他不可能有空总盯着我吧,福伯人那么老实,搞定了他,这里就是我的天下了。
庄子里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叫我夫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我半威胁半利诱地让他们不准这样叫,商量了半天他们都不肯改口,硬说什么尊卑有别,没料到他们那么拗,我只好放弃。
为了搞好关系,我缠着福婶学厨艺,跟小红学种花,有空就拉阿贵打听庄子的事务,帮他出点主意,东拉西扯地找话和福伯聊,至于大宝和阿寿就容易得多了,我说东他们不敢往西。小绿从未见过我这么活跃,整天跟在我身后说不合规矩。规矩是人定的,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我懒得理她,她最后也只好放弃了说教。我的主动让福伯他们一个个感动不已,有哪个主子会这么不计较身份地位和奴才打成一片吗?在我强烈要求一起吃饭后,除了福伯还死守着叫我夫人,福婶已经改口叫我秋月丫头,阿贵也缅腆地叫我秋月妹子,小红则在我答应教她识字后整天的姐姐姐姐地叫了。
在庄子里混得风生水起之后,福伯对我要出庄采取了睁只眼闭只眼的政策,我也识趣地不惹事生非,每次出去都让小绿和阿贵跟着。在阿贵的带领下,我和小绿三天两头就出庄游玩,把方圆几里全游遍了,还带着小红、大宝、阿寿趁着秋高气爽的到郊外搞了几次秋游加野餐,甚至还领着他们把院子里的葡萄全摘下酿了葡萄酒。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一眨眼就到了冬天。
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我这个南方生南方长的南方人从未经过这么冷的冬天,刚开始下雪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地堆雪人,打雪仗,但打完雪仗第二天就得了感冒躺下了,被福婶灌了一碗又一碗苦苦的中药,只好包成个粽子似的每天抱着个手炉看着窗外发呆。为了不至于成为冬眠的大狗熊,我勇敢地开始进行我的耐寒训练,每天在门口站到无法忍受才跑回房间,小绿她们开始时对我抱头鼠窜都大笑不已,后来看惯了也就视而无睹了,但她们怎么都无法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怕冷。还好,我的耐寒训练还是频有成效,不久后我也能在室外活动上一段时间了。
昨晚一夜大雪,天亮后雪花仍纷纷扬扬,屋顶上、树枝上、地上,全是厚厚的雪,白茫茫一片,直到现在,我才真真正正领会什么叫银装素裹,什么叫“惟馀莽莽”。以前在南方很少见下雪,就算有,也不过是半夜时偶尔飘几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
我要围炉赏雪!早上一起床,我就兴奋地带着小绿到厨房找福婶起火用上好的猪骨、鸡、鱼熬制高汤,又割了几斤羊肉,让福婶切成薄薄的肉片,福婶的手艺真的没话说,肉片切得薄薄的,几乎透明。调好酱料,又准备了各式素菜,忙活了一个早上,万事俱备。
叫人搬了炉子,带上前些日子让人做好的特制火锅,招呼上庄子所有的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院中的亭子,满满地摆了一桌的食物。炉子点上了,锅中的高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我们围着炉子坐好,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与亭子外的梅花清香交织在一起,真是大雅大俗全有了。要是羊肉换成狗肉,那可更有意思了。我乐呵呵地想着。
“好了,大家可以吃了。”我宣布,虽然我早就说过在我面前不用讲什么规矩,但福伯他们还老是把我当主子敬着,都不敢先下手。
“爷还说怎么一个奴才都不见,原来都跑这来了。”一个大咧咧的声音响起。
是谁这么煞风景?我正准备夹羊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有些恼怒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三个约二十多岁的男子正向我们走过来。福伯连忙跑上前行礼:“奴才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三位爷吉祥。”
“起来吧。”当中穿白色长袍披着黑色长毛大氅披风的男子温和地说,“找几个人把门外的马牵去喂喂,我们只是路过,随便坐坐。”
原来是三位皇子驾临。看当中说话的那个温文尔雅、面如冠玉、嘴角含笑,像个谦谦君子,不过,感觉他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怎么说呢?他笑得很亲切,但感觉不够真实。
左边的那个怎么形容呢?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都有些欠缺,美若天仙?这是形容女人的,用在他身上好象也行。男人怎能长成他那样?这不是祸害人间吗?我定定地望着他,他像是有所觉查,一双勾魂的黑眸往我这边一扫,我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心儿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直跳。我一向对帅哥美女没有自制力,喜欢看韩剧也是因为里面的帅哥美女多,赏心又悦目。不行,再看下去,我会红杏出墙的,我现在可是韩秋月,胤禛的小老婆,可不是现代的单身女郎安琪。打住。
控制好呯呯乱跳的心,我偷眼看右边的那个男子,唔,安全多了,长得还行,浓眉大眼的,稍微有点胖,看着是那种单纯直爽的一型。
我还在打量,福伯已经安排人牵了马,把跟他们来的三个小厮带进了侧屋。
“这是干什么呢?”稍胖的那位阿哥又问,刚才说话的就是他了。
“回十爷的话,奴才们正准备吃午饭。”我不作声,福伯看了我一眼,机灵地答。据说这几位是胤禛的死对头,但现在他们都还年轻,不知开始明争暗斗没有,但不管他们如今关系如何,都与我无关,只是让他们知道我身为胤禛的女人却和下人一起吃饭总是不好。
“正好,爷也饿了,有什么好吃的?”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另外两人看着他,站着没动。
我们准备了一个早上的大餐要让给他们?他们也太会不劳而获吧。
“三位爷,这是奴婢们吃的东西,还是请爷等等,奴婢另给爷做?”我忍不住说,试图把他们赶走。
“不用了,闻着还挺香的。八哥、九哥,咱们就吃这个吧,我都快饿死了。”他满不在乎地说,招呼另两人坐下。
他是十阿哥,那么,穿白袍那个应该是八阿哥,那个美得一塌胡涂的是九阿哥啰。
我有些哀怨地瞥了眼这三位爷,本来我们一大帮子人边吃火锅边赏雪挺快乐的,全让他们搅了。
“好了,留下这两个丫头侍候,其余的人退下吧。”九阿哥指了指我和小绿,不怀好意地说,还痞痞地对我一笑。
啊?抢了我们的饭还要我侍候他们?天理何在啊!他的形象顿时大打折扣。
咦,不对啊?怎么把我也当丫头了?转念一想,哦,自从到了庄子后,为图方便,我总是随便编根辫子,穿些简单的衣服好活动,难怪他会把我当丫头。
身边的小绿想开口解释我的身份,我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打个眼色让她噤声。
“是,奴婢遵命。”我将错就错,省得他们回去跟胤禛说我在这里没大没小。
福伯他们都退下了,八阿哥九阿哥解下披风给小绿放好,也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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