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儿从东方冉冉升起,如银似霜,我们已经在寺门口等候了近一个时辰。老高焦躁不安,低垂着脑袋从墙的这头跎到那头,“小姐,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明儿一早再来找公子你看可好?”
举头看看朦胧的月色,我应道:“也好。”
本已抬脚打算离开,却借着微弱的月光在楹柱上发现了一联,字体极为熟悉,若是我没有猜错,定是出自纪昀之手。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
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栓。
粗略看来,对联之意不仅合乎佛家的清苦的生活规律,更有一种恬淡处世的意境,再细细品来,我不禁失声大笑,前仰后合,几乎跌坐到地上。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老高见我如痴如狂,急忙回身搀扶住我。
我仍是“咯咯”的笑个不停,指着那幅对联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手还是捂在肚子上。
老高举着灯笼迅速扫了一眼,纳闷道:“不就一副寻常的对联吗?有什么值得小姐你笑成这样?”
我脸上笑意不减,拉着老高靠近柱子,“高伯伯你看,这‘日落香残’的‘香’字去了‘日’字就剩下了‘禾’,再‘扫去凡心一点’便成了‘几’字,‘禾’加‘几’不就是个‘秃’字吗?”解说到一半,我揉了揉发胀的肚子,嘴角微咧,又发出一串连珠似的笑声。
老高似有所悟,对着下联潜心琢磨,不愧是在爹身边熏陶多年,没过多久,他猛的拍了下大腿,笑的嘴巴裂到了耳朵根,直抹着眼睛,“真是高人,和尚们被骂了尚不自知。”
“炉寒火尽”是个“户”字,“须把意马牢栓”就是在“户”边上加上个“马”,这样就成了个“驴”字,上下联一结合,就是“秃驴”二字,念及此,我才强自压住的笑声又迸发出来,直笑的面部抽筋,嘴角发软。
“小姐,可是那位纪公子所提?”老高若有所思的问道。
“就是他,你也看出来了,”我抿嘴笑道:“除了他还有谁?”
老高挠了挠头皮,“此联巧妙无双,非比寻常,纪公子才华横溢,前途无量。”他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瞥我几眼,我浅笑着移开了视线,老高深谙爹的心思,他这是在为爹做说客呢。
夜色混沌,月亮似乎沉了下去,只留下点点星光为我们指路照明。
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翁突然从暗处跌跌撞撞的闯了出来,险些撞在我身上,老高忙把我护在身后,警惕的望着老人。只见他披散的白发在寒风中飘动,手中抱着酒坛,还掉了一只鞋,嘴里不停的在说着什么。
“是个醉汉,不用理他。”
我从白发老翁的身边绕过,他忽然高举双手放声大叫,“我高中了,我高中了,”竟形同疯癫。
老高摇头轻叹,“又是一个被逼疯的举子,真可怜。”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而“科举”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一条鸿沟,越过了这道鸿沟,则顷刻风光无限,终生荣华富贵。可众人皆抢独木桥,又有多少人能够一步登天呢?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怕是穷尽了一生的心血,可到头来,中了举,人却喜极而疯。
纪昀的一生也要过这个坎吗?忽然冒出的名字在心底深处撞击了下,他生性诙谐,处世随意,能游刃有余的游走于狡诈的官场中吗?
走了几步,感觉身后有一**辣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的身上,回头却未见任何人影,只有被惨淡月光映照在地上的萧瑟树影。
又朝前走了几步,细心留意下我分明听到了不同于我步伐的沙沙脚步声,再次回望,一个身影闪入了僻静处,我往那里急奔,边跑边问:“是谁在那里?”
待我跑到适才见到人影的地方,唯有北风吹过,踪迹全无。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老高一路小跑着过来,高举灯笼往阴暗角落照去。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我并不太确定。
老高谨慎的四处张望,这里四通八达,并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兴许是自己看花了眼,我刚要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说上几句体面话,腹痛毫无预警的在瞬间呼啸而至。
像是被一根又细又长的针扎过,后来是一根接着一根,此起彼伏的扎在了腹部上,我半蹲下身体,用手抵住腹部,仿佛这样就能稍减痛苦。额上先是渗出细密的汗水,随即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滚落,我低声呻吟,痛的恨不得立刻死去。
老高发现情形不对,可他除了急的双脚直跳愁眉苦脸外,一筹莫展,“小姐你怎么了?”
“高伯伯,你背我回去,再找个大夫来,”我死死咬着唇,虚弱的交待着。
他的手伸过来又缩了回去,“老高是个粗人,不敢……”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气急,嘴唇几乎被我咬出血来,这般盘肠绞肚的疼痛以前还从未经历过。
两个黑影不知从哪里飞一般的窜到我跟前,争先恐后的要背我。
“雅儿是我妹妹,你少和我抢。”
“雅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自然是由我来背。”
老高手足无措的看着两个愈吵愈激烈的人,不知该去劝阻哪个。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声的叫道:“你们两个别吵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天地黑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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