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雅儿,醒醒,快起床了,”耳边不时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我用手指抠了抠耳朵,不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我的梦里又出现了那双带着惘惘然目光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诉说着什么。
“雅儿,再不起来,我就直接掀被子拖你了哦,”好像是如风的声音,他说什么,掀被子,我被唬了一跳,猛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如风坏坏的笑脸,我“啊”的大叫一声,“如风哥哥,你想吓死人啊。”
“雅儿,我去门外等你,你洗漱完了赶紧出来,”如风刮了下我的鼻子,“动作快点,要是迟了可别赖我。”
搞什么啊,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窗外还是一片黑暗,我起身漱口,又胡乱抹了把脸就迈出了房门。
整个村庄还被笼罩在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中,微风拂面,绿叶滴露,微白的天空中依稀还挂着几颗星星,“哥,天都没亮呢。”我不住的打着哈欠。
如风兴奋的满脸通红,“天亮了还看什么日出?”
我浑身一哆嗦,人马上清醒过来,如风心急火燎的拉我出门就是为了看日出吗?我昨天的话只是信口开河,他居然就放在心上了。
“雅儿,你不是要人陪你看日出吗?我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如风的笑容如沐春风,一脸的得意。“前面那个山头是观看日出的好去处,我们走快点一定能赶得及。”
看到如风期盼的目光,我硬不下心肠来拒绝他,他一路牵着我的手跨上了小山坡,我们在山峰的最高处寻了块地儿坐下。
远处传来三声鸡唱,群星坠落,东方渐白,清雾弥漫,“雅儿,注意看,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如风的声音激动而洪亮,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东方那片即将闪亮的殷红,既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期待,又自有份惴惴不安悄然而至。
眼看着红日即将从地平线升起,大地很快被它照亮和温暖,突如其来的灰暗让我们措手不及,不一会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而原本初露的旭日也在冒了半个头后羞答答的隐了下去。
如风气恼的骂道:“这是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要下雨也得先让太阳出来啊,枉费我一片苦心。”他喋喋不休的诅咒着,懊恼的直晃脑袋。
我笑的捧住了肚子,如风气恼的刮着我的鼻子,“我让你笑,”我叫着往山下逃去,在嘻笑打闹中美好的一天又将开始。
才进村口,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见到我和如风便团团围了上来,“雅姐姐,如风哥哥,陪我们玩吧。”
“今天你们又想了什么鬼点子准备捉弄我?”我在其中一个满脸长满可爱小雀斑的小女孩的头上轻轻拍了下,她憨态可掬,眸子清亮,要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被她天真无邪的外貌给骗了去,其实她还是村子里所有十来岁孩子的首领,说不上一呼百应,起码也能一呼十应,而且多数作弄人的鬼点子皆出自她的手笔。
“雅姐姐,我哪敢呢,”她抱住我的双腿,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蹲下身子,我防备的看了她一眼,平日里可没少吃她的亏。
她张嘴在我脸上亲了一大口,弄了我满脸的口水,还谄媚的笑道:“雅姐姐,我最最喜欢你了。”
我心里不禁甜滋滋的,想来自己的人缘还不坏,这些小鬼头还挺买我的帐,岂料还没等我自个得意完,如风和其他几个孩子都笑的东倒西歪,捶胸顿足,其中几个更夸张,几乎是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了。
“雅儿,你的脸,”如风边笑边喘气,还一手指着我的脸笑个不停。
我第一反应就是又被耍了,我用手摸了把脸一瞧,手上黑糊糊的不知道沾上了什么东西,“小婉,你过来,”我板起面孔吓唬她,“哼,我一会上你家告状去,看你爹用不用鞭子抽你。”
“雅姐姐,小婉错了,”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摇晃着我的胳膊,要不是我在上过无数次当以后总结了经验,一定再次被她迷惑。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衣袖也被她弄的惨不忍睹。
她算准了我不会拿她怎样,所以每次都是尽情的欺负我,我无奈的拍了拍衣袖,这次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我越拍越是坚定的留在我的衣袖上,愈是想要擦干净偏生愈是脏的彻底,由此可知,我脸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坐到小溪边,掬起一捧流水,再就着清澈见底的溪水用帕子使劲擦着脸上的脏东西,随后又顺手梳理起了头发,身后有一人发出嘲笑声:“此乃东施效颦也。”
我回头看去,那人斯斯文文的样子,一张清瘦清瘦的脸,眉梢上挑,眼睛和眉毛有点像是关羽的丹凤眼和卧蚕眉,嘴角微咧,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有点尖酸刻薄的味道。
他用这样盛气凌人的目光看着我,我顾不得再拾掇自己,匆匆忙忙站了起来,甩了甩手道:“西子颦眉固然美的不可方物,但是东施的丑陋也并不是她的错误。如果西施早知道自己的结局,或许她还羡慕东施可以留在自己的故乡浣纱,享受凡夫俗子怡然自得的情怀,不用离乡背井,不必背负国恨家仇,无须用自己孱弱的身躯肩负起整个越国的荣辱成败。所以美与丑,谁幸谁不幸,还未为可知。”
我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才喘了口气,那个人从一开始全然鄙夷的眼神慢慢变的柔和起来,嘴角也浮上了一个微笑。
“姑娘的一席话平中见奇,意味深长,倒是纪昀口出狂言惹恼姑娘了,”他向我作揖,“纪昀向姑娘赔礼了。”
“你就是如风哥哥经常提到的‘形貌如同松下清风,潇洒清丽,高远绵长,堪比嵇康’的纪昀,”我吃惊的问道,如风的眼神还真是有问题,竟然将他和有名的美男子嵇康相提并论,至少我是没看出来他容貌出众在哪里。
“呵呵,那姑娘你就是如风口中‘仪态端庄,眉目如画,知书达理,文静可人,如同九天仙女下凡的卓雅姑娘了,”他装模作样的学着我说话的语气,牵动嘴角笑着调侃道。
我失笑出声,“如风哥哥是这么形容我的吗?”
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这才注意到他着一身的白衫,出口成章,确实是风流倜傥,难怪会自命不凡。
“纪昀,你怎么会来这里?”如风被几个小鬼缠着做弹弓,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
“是啊,我记着还欠你一顿酒呢,这不我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纪昀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脸上是慵懒的笑容。
“对了,还没给你介绍呢,她便是雅儿。雅儿,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纪昀。”如风乐呵呵的走到我们中间,热情为我们互相介绍。
“我们已经认识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两个不同的声音分别响起,但是隐含在其中的深意也似乎略有不同。
“是我错过了什么吗?”如风绕有兴致的看看我,再看看纪昀。
“我们只是互相切磋了一番,别无他意,”我见纪昀闭口不谈,只好自己解释。
“不,是纪昀得罪了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向姑娘敬酒赔罪?”他唇边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越来越浓。
“原来是这样,”如风挠了挠头皮,转而看向我,“雅儿,那你就赏脸一起去吧。”
我低哼一声,“怎么纪公子不觉得和东施同桌喝酒有失体面吗?”我昂起头不甘示弱的向他挑衅。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怒反笑道:“卓雅姑娘伶牙俐齿,纪昀说不过你,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既然他主动示好,我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不清,我抿嘴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风插嘴道:“这下你知道得罪雅儿是什么下场了吧,孔子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他摇头晃脑的说着,我气恼的随手就在他脑门上拍了两下。
纪昀双手环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们打闹。我见状,瞪了他一眼,又惹来他的一阵大笑。
“雅儿,你准备这样子就出去了吗?”如风轻点我的鼻尖,“快回把脸弄干净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嗯,记得要等我哦,”尽管不是那么乐意见到纪昀玩味的神情和带着探究的目光,但是贪玩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
我蹦蹦跳跳的回了家,颇费了点功夫才把脸上的污渍清理干净,想了想,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件最喜欢的衣裳,鹅黄的底色,整件衣服几乎没有累赘的绣花和图案,只是在裙摆上绣了几只破茧而出的色彩缤纷的小蝴蝶,给浅色的衣裳增添了点青春的气息。
铜镜里的我素雅大方,妆容得体,我满意的笑了,一会看那个纪昀还敢不敢再说我东施效颦,其实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是爱美是每个女子的天性,当时被他说的心里确实有些着恼了。
打扮齐整后,我故意磨磨蹭蹭的走到村口,如风和纪昀已经等的不耐烦了,“雅儿,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翻了翻白眼,“哥,你不老嫌我做事风风火火,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气质吗?我今天就想学着人家慢悠悠走路的样子,怎么,不好吗?”
如风先是愣了下,旋即发出一串爆豆般的欢笑声,“雅儿,你还是做回原来的自己吧,你这样子,我看着就别扭。”
“这可是你说的哦,以后不准反悔,也不能再嫌这嫌那的了,”我得意的甩着辫子,目的达到了。
我挽起如风的手,“哥,走吧。”我们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没动静,我便扭头望去,没料想,这一看就撞见了两汪深邃澄静的眼珠,他的目光像两团燃烧着的火焰,又带着微妙的情愫,仿佛直直的看到了我心里去。
“纪昀,你怎么还不走,不会是舍不得银子吧?放心,雅儿胃口小,吃不了你多少的。”如风捂着嘴,身体抖动着暗笑。
纪昀淡淡一笑,“失礼了,”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去伯伦楼吧?”来到了最热闹的前门大街,纪昀提议,如风点了点头,纪昀又转向了我,“卓雅姑娘呢?”
“我没意见,”我笑了笑,眼睛扫到了“碧浪春茶馆”五个鲜亮的大字,那天就是在茶馆门前,我同六哥哥在这里重逢,可惜当时谁都没有认出对方来。
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下去到尽头再左转就是京城有名的伯伦楼,听说其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许多达官贵人,甚至皇亲国戚也喜爱那里的菜色才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在喜庆的节日里,这里经常是人满为患,百姓们就是这样的心态,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是喜欢蜂拥而至,图个热闹,对名菜的要求反而不那么看重了。
伯伦楼灰砖青瓦,有上下两层,斗大的“伯伦楼”三字的匾额高高悬挂在中间,看上起还颇有气势。今天还不到午饭的时间伯伦楼里已经有结伴而来的食客散落在各个角落里,楼下的位子几乎全部被占满,殷勤的小二上前招呼道:“几位,楼上请。”
楼上的布置似乎比楼下更为雅致,墙上还挂着些字画,只不过阵阵扑鼻的肉香味和旱烟的味道渗合在一起,感觉怪怪的。
我们选了一个挨着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这里不但可以居高临下欣赏窗外的景致,还可以呼吸到春的气息。
纪昀眉头一挑,很客气的说道:“卓雅姑娘,今日我做东向你赔罪,这里的美酒佳肴任由你点。”
“呵呵,雅儿还是第一次来此,一切但凭纪公子作主。另外,赔罪二字请不必再提及,雅儿愧不敢当。”我捋了捋发丝,掩口欲笑。
“雅儿今天说话文绉绉的,”如风调笑道,纪昀没有说话,只是飞快的扫了我一眼,挥手唤来了小二。
小二报了几个菜名,“五彩牛柳,炒珍珠鸡,风味茄丁,佛手金卷……几位是头一次来这吧,这些可是我们伯伦楼最出名的菜肴,要不要试试?”
“好,就依你,对了,再来一壶好酒,”还没等纪昀说完,如风嘻笑道:“一壶怎么够?”
“你忘记上次被灌的烂醉如泥的事儿了?难不成还想重蹈覆辙吗?”纪昀毫不客气的将如风之前的糗事揭发了出来。
如风干笑了两声,“那就先来一壶吧,今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纪兄,你可小心了。”
“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啊?”我没好气的瞪着他们,各打三十大板,谁都不袒护,“你们要是喝醉了我怎么弄你们回去?”
“雅儿,要被灌醉起码也要千杯之上,我还担心纪昀的荷包不够厚实呢,”如风朗朗的笑声在酒楼里回荡,他关切的问道:“给你叫壶清茶吧。”
“不用再另外破费了,我只要一小杯酒陪着你们喝就好,”我笑吟吟的说完这句,又直截了当的说道:“不过先说好了,喝酒归喝酒,谁都不准喝醉了,更不许借酒装疯。”
“行,都依你,”如风爽朗的一口应承下来,纪昀好笑的看着我们,我也没有忽略他投射过来的仿佛能透视人灵魂的目光。
很快菜便上齐了,如风和纪昀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干上了,早把刚才答应我的事抛诸脑后。
我抿了一小口据说是伯伦楼最出名的佳酿,清香扑鼻,醇而不烈,带着一丝甜味,难怪如风说千杯不醉呢。
小二又端了盘菜过来,我一看,是一碟炸的酥脆可口的黄金糕,金灿灿的诱人色泽甚是可爱,可是我分明记得方才没有点这道点心,“小二哥,你等等,”我叫住了放下东西准备离开的小二,“我们的菜已经上齐了,这道点心不是我们的。”
小二挠了挠头皮,尴尬的回道:“奇怪了,菜单上明明写的是这一桌。”他端起了碟子,“那我拿回厨房去问问。”
纪昀伸手拦住,“既然送来了就放下吧,不妨事。”
小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放了下来,然后退了下去。
没多久,店小二又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神情有些犹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如风和纪昀相互对视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碰杯。
那小二年纪不大,一张脸涨的通红,我看着于心不忍便柔声问道:“小二哥,怎么了?”
“姑娘,不好意思,这碟黄金糕是角落里那桌的,是我送错了,”他虽是对着我说话,可是眼睛不时的瞥着纪昀和如风,连他都看出那两个才是能作主的人,“我想,想拿回去。”他咽了口唾沫,有些为难的说道。
纪昀笑了笑,“再去做一盘不就完事了,还犯的着专门跑来要回去?”
店小二凑近我们低声说道:“厨房说这是最后一碟了,所以……所以……”
“那就告诉他们这最后一碟已经送来了我们这一桌,请他们下次赶早,”纪昀漫不经心的回道,小二哭丧着脸说道:“几位客官,那桌是我们这的常客,我得罪不起啊。”
如风气恼的拍了下桌子,“店大欺客吗?怎么,怕我们给不起银子?”
小二急的快哭出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推了推如风,“小二哥,他们和你开玩笑的,他们知道你的难处不会为难你的,”我指了指那盘点心,“喏,拿去吧,幸好还没动过筷子。”
小二激动的忘了道谢就喜滋滋的端起那碟点心往角落走去,如风问道:“雅儿,你何必帮他呢?他还不是一双势利眼?”
“算了如风哥哥,小二哥也是讨口饭吃,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我顺着小二得脚步往那张桌子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贵人让小二紧张成那样。
粗粗看去,这几位客人很奇怪,两个人惬意的相对而坐,其中一人的身后站着四个粗犷壮实的男人,恭恭敬敬,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二陪笑着将黄金糕奉上,隐约还听到他说了句“让客官久等了之类的话,”我的视线转到了其中正好面对着我的那个人身上,只见他年逾三十上下,衣冠楚楚,方正的“国”字脸,前额宽广,目光冷静犀利,让人不敢直视。尽管他的容貌威严,还是让我有种亲切的感觉。
仿佛觉察到了我的目光,他抬眼往我这瞧来,我一惊之下急忙收回视线低下了头,等我再看过去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一个如天与海尽头出现的白帆那样给人以希望的微笑,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又背过了身体。
原来小二哥口中的常客便是六哥哥,不知道他对面那位气势逼人的男子又是何方神圣?
我垂目低眉,偷偷又看了他一眼,此人脸部表情放松,嘴巴一张一合,正在絮絮的说着什么,而他身后的那几个壮汉却是神情严肃,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雅儿,你在看什么?怎么不吃菜?”如风伸手到我面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他见我杯中已空,便又倒了一杯给我,我这才发现桌子上多了几个空酒壶。
“这都是你们喝掉的?”我奇道,“才这么会功夫。”
“是啊,”如风得意的笑了,“雅儿,这酒不烈,你也可以多喝几杯。”
“嗯”,我随口答道,心思还停留在六哥哥身上。
我夹了一筷子菜慢慢的放到嘴里咀嚼,忽然耳边传来了一曲婉转悦耳的歌声。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我知道那是纳兰性德的《金缕曲》,也曾听过爹爹弹奏过。
唱曲之人歌喉婉转,缠绵悱恻,声音低沉时如旋风回雪,高昂时又有如行云流水,让人心醉且心碎。
“去去去,准你在这唱曲是让各位客人高兴的,你倒好,还唱这么悲凉的曲调,”从楼下几步窜上来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使劲拽住那名唱曲女子就往下拖,那女子脸上还挂着泪痕,楚楚可怜。
“慢着,”说话的是我之前一直对其身份颇感兴趣的那名男子,他扔下了一小锭银子,“就让她在这唱吧。”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一开口说话,那名看起来像是掌柜的中年男子立刻被他的气势震慑到,手忙脚乱的松开了手。
那女子含羞带怯的捧起琵琶,又弹唱起来。
可是掌柜买他的帐,其他的食客未必肯给他这个面子。
“我们这是花了银子买罪受呢。”
“吵死人了,爷我最烦的就是此类靡靡之音。”
“赶她走!”
还有些尖酸刻薄的言语不时的传过来,那唱曲的女子双目中又开始噙满泪水。
我也觉着奇怪,一般唱曲的女子都是逢迎着大多数人的心理,不是唱那些个欢快的调子,便是一些民间流行的小曲,很少有人会选择悲闵悲悯的曲调,也难怪会惹的客人不开心了。
如风和纪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出声反对也不阻拦。
我瞄了如风一眼,悄声说道:“哥,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哦。”
如风道,“咳咳,这种好机会还是留给纪昀好了。”
“正所谓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纪昀倒是不避讳什么,只是话中揶揄的意味表露无疑。
在掌柜的劝说下,唱曲的女子给大家福了福身,然后怀抱琵琶黯然的走下楼去。不知为什么她落寞的神情好像也影响到我了,同情心泛滥,我摸了摸荷包,留了句话给如风,“哥,你们慢慢喝,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说完,我飞快的朝楼下奔去。
我是紧跟着她下楼的,可是当我走出伯伦楼的大门,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奇怪,”我暗自嘟囔,“这也走的太快了。”
我眼角瞥到右手拐角处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很像是那名女子,于是就追了过去,由于跑的太快,直接就和同样行色匆忙的一人撞在了一起,等我揉着几乎快摔成两瓣的屁股起身后,才看见和我一起撞翻在地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一张圆脸,稚气未脱,可是眉宇间冷漠傲慢的神情让人觉得极难亲近。
地上还有一只门户大开的鸟笼,里面的鸟儿已然全无踪迹,看情形还是我惹的祸。
我顾不得拍干净身上的灰烬,先去拉那个男孩,可是他瞧都不瞧我一眼,自然也不会伸手给我,我的手尴尬的悬在了半空中。
“哎哟,我的主子啊,”一个仆人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跑来,那男孩才盛气凌人的把手交给他,他起身后,那仆人还谄笑的给他拍干净了衣裳。
“你这姑娘,长没长眼睛,”仆人指着我的鼻子教训道:“我家主子的身子可娇贵的很。”
男孩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富家子弟,不过确实是我冲撞了他,道歉也是应该的,我陪笑道:“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那鸟儿值多少银两?我赔你就是。”
男孩不屑的斜眼瞅我,然后又背转了身子,意思很明确的写在了他脸上,“你赔的起吗?”
我掏出了荷包,等着他开口,不管他说多少,只是别太离谱,我也就认了。
谁知道,他想了半天以后径直走到我面前,迅速的勾起我的下巴,“长的还不赖,小爷我不缺银子,我看你就跟我回府里伺候我得了。”
“你……”我甩开他的手,这小鬼才几岁,就学着大人调戏女子了,我用衣袖在他碰过的地方狠狠的擦了擦,又往后推了一大步。
他目光灼灼的盯住我,一步步的向我逼近,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慌乱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眼神缥缈的透过我落在我身后。
我诧异的回头看去,在我身后站立的正是六哥哥和那名不怒自威的男子,男孩呆呆的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突然撒腿就跑,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从他身上落下了一物,他根本没察觉。
“喂,东西掉了,”我好心的提醒他,可是他越跑越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我顺手捡起一看,是一首新填的词,我还没来得及为其工整程度做出一番评价,落款的名字便牢牢的吸引住我的眼球。
弘瞻。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利剑一样刺痛了我的眼,我猛的抬起头,往男孩奔跑的方向看去,真的是他吗?我们姐弟俩相见不相识,而他对我近乎无礼的态度,也未免太讽刺了。
仿佛有一只小手抓破了我的心,苦楚的痉挛掠过我的唇边,娘亲,你当日的安排有没有料想到会有今天的情形,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抓着这张纸笺,先前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钝钝的疼痛。
我的脚步不自觉的朝前移去,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找弘瞻,只是由着自己一路走下去,直到走的双腿发软,才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山林之中。
周围是高耸的群山和纵横的山谷,我竟然从闹市一直走来了这里。
我晃了晃发胀的脑袋,准备按着远路返回,还没转身,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姑娘,”声音是低沉的,但是听起来非常的熟悉,“你没事吧?”
是在和我说话吗?我看看四周,这里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我回头望去,那一汪清泉似的深不见底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我,“是你,”我心念一动,“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轻咳一声,“我见你神思恍惚,怕你出事,所以……”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所以就一路跟了来。”
看来是我太过于沉浸在内心世界中了,他跟了我那么久我都无从觉察,幸好他不是坏人。
我笑道,“还好是你而不是别人。”
他牵着缰绳缓慢的走到我身边,“怎么,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不怕,”我笑的绚烂迷人,“我当然不怕。”
“你胆子很大,”他笑着向我伸出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呢?”
“我就是知道,”我拍掉了他的手,“如果你是坏人,就不会好心的搀扶摔倒在地的老人家,”我笑的愈发的舒心,故意慢吞吞的说道:“如果你是坏人,四年前,就不会救下一个险些葬身于雪山的小女孩。”
他吃惊的张了张嘴巴,“原来是你,”他惊的全身怔住,如同半截木头般傻傻的杵在那里,“你是雅儿,我竟然一点都没有认出你。”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在心里甜甜的笑了,“我可是一下就认出你了,”我往他身边靠了靠,“六哥哥,”终于可以大声的叫出来了。
“雅儿,你方才是怎么了?”他终于从极度的惊讶中走了出来,转而担心的问道:“我之前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搭理。”
“我……”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可能是想的太入神了,所以没有听见。”
他抬头看了看天,“快变天了,我送你回去,”他跨上了马背,把手伸给我,“上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进了他宽厚的掌心,他握紧我的手,用力的带了一把,我轻巧的翻身上了马背。
第一次骑马心里有些发涑,我下意识的拽住六哥哥的衣裳,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雅儿,别怕,”他回过身子摸了摸我的头,安抚道:“你坐稳了,我们马上回去。”
他**缰绳,轻夹马肚,马儿长嘶一声,扬蹄奔腾。
这天说变就变,轰隆隆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的霹雳劈空而下,感觉就像一串串火球在头顶上炸开,六哥哥立刻勒马放慢了速度,调转马头往两座青山之间行去,很快他停在了一个山洞前,“雅儿,看情形大雨很快就要下来,回去的路程尚远,我怕你会受不住,我们先进去山洞避会儿雨。”
他先跃下马,我没等他伸手给我,自己就“哗”的跳下马,“小心,”他的手轻柔的托在我的腰部,缓慢的放我下来,“不要逞强,”他低声说道。
我的脸几乎埋在了他的胸前,如此近的距离,我能清楚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的脸上稍稍一红,他松开了手,低语道:“还不快进去。”
说是山洞,其实也不完全是,只不过是两座山衔接处的一个凹陷而已,不过已足够能容下我们两人一马。
还没进山洞,大雨倾盆而下,大滴的雨点打在脸上有些许的生痛,天一下子阴沉下来,仿佛黑夜提前来临。
雨越下越大,似有千针万线将天与地密集的缝合起来,还伴随着呜呜号叫的大风,“阿嚏,”我鼻子一痒,不合时宜的的打了个喷嚏。
六哥哥牵着马走进来,将马栓在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上,自己站到了洞口。
我的头发完全贴在了脸上,身上也湿漉漉的很不好受,我靠在了岩壁上,绞着自己的湿发,忽然我感觉有一个东西触到了我的脚尖,我胆战心惊的摸了过去,触手滑腻而冰冷,我“哇”的一声大叫起来,脑子里闪过的是一条张牙舞爪吐着信子的毒蛇。
“雅儿,出什么事儿了?”六哥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我面前,“蛇,”我指着脚下,颤抖的说道。
他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吹了吹,尽管微弱还是使得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有了些许的亮光。他弓下身体寻找着让我大呼小叫的罪魁祸首,不一会儿他提起了一条状似蛇形的东西,我吓了往边上移了几步。
“别怕,是一条水蛇,没有毒性亦不会咬人,”他将水蛇提到洞口,那蛇就飞快的窜了出去。
“六哥哥,我有些怕,你能不能……”我羞涩的扯着衣角,他轻笑一声,缓缓走到我身边,我挨着他坐下,使劲绞着手指。
气氛有些沉闷,我脑中搜索着该怎样来打破僵局,“六哥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有些傻气的说道。
“好,雅儿想听什么呢?”他整了整衣衫,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好。
“嗯,”我想了想,“六哥哥讲什么故事我都爱听。”
他闭目沉思了会,“好,我给你讲个‘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的故事。”
我学着他的样子正襟危坐,他微皱眉头,“姑娘家不可以这么坐。”
我吐了吐舌头,连忙恢复了先前的坐姿。
他清了清嗓子,“话说有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在华山脚下徒见一名女子,一见倾心,从此情根深中,相思成疾,最终病死榻上。他留下遗言要葬在华山之下,也就是他见到那名女子的地方,以求能天天见到她,于是家人便应允了他。马车行至山下,突然不肯再往前,从屋内走出那名女子,见到棺木问清缘由,不露悲伤神色,只是从容回屋沐浴梳洗,盛装而出。她嘴里唱着这阙歌,‘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木应声而开,女子纵身跳入,棺木重新合上,再无缝隙。”
说罢,六哥哥叹了口气,看了看我。
“这便完了?”我问道。
“是啊,故事的结局就是如此,”他把火折子放到我们中间,以便更多的光亮能照到我这里。
我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是我,我就不会那么傻。”
“哦,”他拖了个长长的鼻音,“那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继续活下去,”我的回答无半分的犹豫。
“如果是你倾心相爱的人,你也能放的下吗?”他定定的看向我,是探究的神情。
“是,”我坚定的说道:“越是相爱的人,越是希望对方能过的幸福,所以我不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会为了他好好的活下去。”
“世上情丝万缕,有一种叫生死相随,”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很快又缩了回去,“雅儿,你还小,以后你就会懂的。”
“不,六哥哥,你说的我完全明白,”我急忙回道:“我娘就是跟随我爹而去的,可是他们死却不能同穴,徒留下我孤零零的在这人世上,所以我断不会重蹈覆辙。”我又想起了和弘瞻相见如同陌路的苦涩,不禁又是一声苦笑。
他微微怔了一下,“那你现在家中还剩下何人?”
“我的养父,”我轻声道:“还有一位兄长。”好像预感到他要问什么,我抢先回道:“他们对我很好。”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我去看看雨势如何。”
“我也去,”有些害怕自己被留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我一下抓住了六哥哥的手。
他的身体微震,但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温柔的搀我起身,腿因为坐久了有稍许的麻木就这样一下子跌进了他的怀里。
心跳逐渐加快,我贪恋他怀中温暖的气息,犹如那罂粟般的蛊惑,让人欲罢不能。
他身上是淡淡的檀香味,清新而自然,倚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如同在风中被追逐的落叶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他收紧了手臂,托起了我的下巴,那深邃的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直叫人失了心智。
“啪,”是火折子熄灭的声音,洞中除了无边的黑暗便是打不破的寂静,直到他轻唤了声“雅儿”,我才惊觉自己已经在他的怀抱依伴了太久。
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抱,他牵着我的手移到洞口,雨势不但没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夜幕也无声低垂,天空混沌。
“这雨一时半会看来是停不了了,”六哥哥拉我重新坐下,“雅儿,你要是累的话就歇息会,雨停了我自会唤醒你。”
我应了一声,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仍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安心睡,我去洞口守着,”显然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不要走,”我拽住他的衣摆,又觉得不妥,急忙松开了手。
良久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平平响起,“雅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我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声,“那你在想什么?”他又问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在心里暗暗的念着这句话,嘴上却回道:“我在想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再不回去,爹和如风哥哥该着急了。”
说完我才有些后悔,但已是收不回来,我连忙改口道:“六哥哥,我困了,先休息会,一会你叫醒我。”
我靠着岩壁只觉的刺骨的冰凉,浑身打颤,他搂我到怀中,自己坐上我先前的位置,手指抚过我的额头,“睡吧,这样不会觉得冷了。
我枕着他的手臂,两眼微闭,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完全偎入了六哥哥的怀里,看来我在睡梦中也不忘记给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尽管双目紧闭,他的手仍是紧紧的圈住我,生怕我会摔落在地上。
一股暖流自心底的最深处蔓延开来,感动于他的细心和体贴,心弦被牵动,一种微妙的情愫油然而生。
六哥哥沉睡着,眉毛舒展,紧紧的抿着嘴唇,有时微微的牵动着嘴角和眼角,我调皮天性尽现,拔下一根头发,悄悄的在他的鼻尖婆娑。
他伸手揉了揉鼻子,将我的手牢牢的抓住,我缓缓的挣脱开来,这下我把目标移向了他的耳朵,他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像夜空般闪亮的眼睛瞬时让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六哥哥,你醒了?”我不好意思的问道,把自己弄醒他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嗯,雅儿你睡的好吗?”他关切的问道。
我点点头,他欲抬起右手,可是抬了几下没有举起来,我猜想可能是被我枕的太久的缘故,连忙离开了他的怀抱,他神态自若的转了转手臂,再挥动几下,“没事了。”
此时大雨早已停歇,星月交辉,周围万籁无声,“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低声问道。
六哥哥从怀中掏出一块表看了看,“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啊,我居然一夜未归,完了,回去该怎么和爹还有如风哥哥交待,我烦躁的扯着辫子,还有我把如风和纪昀抛在了酒楼自己一个人离开,回去也有的被他们罗索。
六哥哥似乎把我焦躁不安的情绪看在了眼里,他嘴角稍稍一弯,淡淡的说道:“要是着急,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我往外探了探头,外面还是黑沉沉的一片,摸黑赶路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还是等天亮了再走吧,也不在乎多耽搁一个时辰了。”
他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雅儿,那我们去看日出。”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熠熠生辉。
“现在?”我笑道:“才下过雨不久能看得见日出吗?”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他反问道,随即轻轻的刮下我的鼻子,“走吧。”
泥泞的山路并不太好走,六哥哥拉着我,“小心,慢点走,”他的手始终紧紧的抓着我的,让我随着他的步伐缓慢前行。心头被幸福的感觉涨的满满的,真希望能和他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等到我们翻上山头的时候,清新的空气让人不觉精神为之一震,万分舒坦,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是甜蜜而绚烂的笑容。
东边显出一片银白,六哥哥拉我到他身边,指着东方那抹若隐若现的倚丽,“雅儿,快看呢。”
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金色的涟漪染红了天边,天空渐渐亮起来,山峰浸染了曙色,整个山头抹上胭脂色的霞光,旭日冉冉升起,满天顿时火红斑斓,大雨过后的群山更是显得青翠欲滴的可爱。
“好美的景色,”我激动的心头跳动,如同彭湃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静。
“我要嫁给第一个陪我看日出的男子,”那句在爹和如风面前许下的誓言没来由的像邪恶的精灵般悄悄的浮出了记忆,我偷偷的抬眼看了看身边的人,唇边是一丝醉人的微笑,面容给人刚毅的感觉,棱角分明,意气风发,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响起:“我要在你身边给你美丽的心动,你在我身边许我一个美好的未来。”
仿佛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的视线也转到了我身上,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一霎那的碰触好似交换了千言万语,我们相互凝视着对方,好像要把各自的面容深深的印入脑海中,牢牢的关住。
只是他什么话都没说,那根月老准备牵向我们的红线在彼此的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没能系在一起而失望的离去。
天已大亮,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我们默默的沿着原路返回,六哥哥仍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我,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缺少了些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传说似乎还离我很远很远。
六哥哥牵马而来,扶我跨坐上去,他自己扯着缰绳步行,马儿走的相当的稳健,可是我此刻的心却似在风口浪尖颠簸,我渴望一份相濡以沫,携手一生的爱情,只是不清楚身边的人愿不愿意陪我去实现。
枣红马停在了我熟悉的村口,我亦在这里下马。六哥哥突然伸手用衣袖在我脸上轻柔的抹了一下,随后笑道:“脸上脏了。”
我下意识的拂袖去擦,他挡住我,将手中的帕子递了给我,“给,”我接过才发现这块正是自寺庙回来便踪迹全无害我平白找了好几天的白底兰花帕子。
我胡乱的抹了把脸,才要收起帕子,他伸手过来取了回去,然后塞进了衣袖,动作没有任何的迟疑。
我讶异的看着他,他的面部表情柔和,也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就好像他原本就该这么做。
心头有些迷惘,他要是无心为何要藏起我的帕子,可要说他有意又为什么只字不提。佛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若是无缘为何今生偏在茫茫人海中和他相遇,若说有缘我万般心事又该向谁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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