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我太坏了吗?
所以你们都选择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是我太笨了吗?
没有察觉到你们早已是我心中太过特殊的存在。
现在只剩下孤单的我,
还可不可以突破一切的限制,
寻找到幸福……
眼前的一切像一幕黑白老旧的电影,上面画满了疼痛的黑线。人的行为变得迟缓而笨拙,既令人发笑,又令人悲哀到了极致。
一辆车闪烁着顶灯开进人群中,无数人猜疑的声音如细密的针刺着我脆弱的耳膜。
“……他死了吗?”
“……好多的血……”
“像死了……”
……
就像录音机卡带发出的模糊刺耳的声音,我依稀捕捉到了那个令我心痛的字眼——死。
谁?谁死了?
一定是在开玩笑,一定是的。
我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日记本,紧紧地抱在胸前,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看着日落的落寞身影,然后那身影渐渐地淡去,被另一个熟悉的温暖笑容所取代,配合着一句永不厌倦的告白:
“我喜欢你哦。”
这句话幻化成无数的回音,涌向我的耳膜,涌向我全身最脆弱的地方——我的左心房。
声音全部回来了。模糊激烈的讨论声,救护车的鸣叫声,护士分散人群的声音……全都回到了我要面对的世界。
而耳朵里回响的声音压过了这一切,一声一声敲击在我的心上。
喜欢你哦。希雅。
喜欢你哦。希雅。
喜欢你哦。希雅。
……
围观的人群被护士分散,我透过夹缝看到了隐隐在流动的鲜红的血液。瞳孔不由自主地慢慢扩大,在不敢相信中慢慢扩大,直到视线终于触及那熟悉的身影,那句告白终于在心底震耳欲聋地响起——
喜欢你哦。希雅。
一下子,我似乎被人推到了悬崖边,身体摇摇欲坠。似乎忘了应该哭泣,我颤抖着,边移动着沉重的步子,边从艰涩的喉咙里发出难听的泣音:
“许翼?!”
“……许翼……”
“……许翼,你你……为什么……躺在那里?”
我走上前,视线里只剩下血泊中毫无生气的许翼。他那总是带着阳光般温暖笑意的黑亮眼睛,现在已经紧紧闭上。那么漂亮的睫毛,动也不动一下了。
他的脸,好苍白……
好苍白……
为什么会这样?
许翼……
就在十几分钟前,你明明还和我安静地坐在咖啡厅里,将澈野托你转交的日记给我,并且告诉我,曾经对我而言如同空气的澈野——那个金色头发的男生,即使在因为生病的原因离开我,甚至是在遭遇车祸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爱着我的。
那个时候,你看着为澈野的离开而不停自责的我,看着翻阅着澈野留下的日记泪流不止的我,眼睛中涌动的又是怎样的哀伤呢?
那个时候的你,是不是有一点埋怨我不肯把一丝注意分给内心一直忐忑不安的你呢?
所以你就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躺在这片血泊之中,再也不看我一眼了?
许翼……澈野……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
不可抑制的悲伤如潮水般涌来,浓烈到要把我整个人都吞没。而那无法形容的痛楚,便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不停地割着我的心,不停地,不停地……
躺在血泊中的面容开始模糊不清,一会儿是许翼,一会儿又变成了澈野。
重叠着交替,反复不停……
“让开,让开,小心别碰到伤患!”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将许翼平放在担架上,然后隔开人群。
许翼的手垂在担架外,冬天的时候他总是用那只手握住我给我温暖,可现在那只手却无力地垂着。
就像要离我而去。永远。
我突然惊醒,猛地冲上前握住了那只手。
“许翼,许翼,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我惊恐哀伤地喊着。
我不能失去他!不能。
如果就这样抓住那只手,能不能……就此留住他?
我的手刚接触到许翼冰冷的肌肤,泪水就仿佛找到了决堤的缺口,奔流而下。
护士没有办法阻止我疯狂的行为,只好让我一起坐上救护车赶往医院。
我不知道护士们问了些什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医院,也不知道许翼是怎么被推进急救室的……
我的眼前、我的脑海、我的世界里只有许翼的面容,苍白的面容。
瘫坐在手术室旁边的长椅上,我一直紧紧抱住的日记本突然掉落在地上。沉默着弯腰拾起,目光却定格在摊开的那页——
那里,有一些不属于澈野的字迹!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是……许翼的字迹!
许翼……真的是许翼!我不会认错,许翼也在这本日记上写下了自己的心迹吗?
强抑着内心的激动,我用手指抚摩着那些字,一行行读了下去。
……
我明白原澈野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女孩了,因为她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疼爱她。所以我莽撞地向她告白了。
果然,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落荒而逃。呵呵。
我却在那一刻涌起一股冲动,要把这本日记继续写下去。
……
(2)自从认识了她,我的行为总是不受控制。呵呵,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我又一次向她表明了心迹,却惹她生气了,说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
我的心很痛,但是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知道我说的每一句“喜欢”的重量。
那么深,那么沉。
……
我常常在想,世界上的爱真的可以用倍数来计算吗?
如果可以……
那为什么我付出了加倍的爱,却给不了我爱的人双倍的快乐?
生病和死亡是不是也可以替代呢?
如果可以……
那是不是我代替原澈野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爱的人就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完整幸福?
心中企盼的回应是不是用不懈的爱的表达就可以换回呢?
如果可以……
那么在把这本日记交还之前,请允许我最后任性地说一次——
希雅,我爱你!
越往后面看,我的眼泪流得越汹涌!
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过我的脸,落了下来,溅在地上,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原来,许翼也在这本日记上写下了对我的心意,可是我在翻看它的时候,却一味地沉浸在失去澈野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许翼的日记。
如果我当时能够看到他的日记,也许,他就不会失望地离开了吧?
在我为澈野难过的那些日子,他也同样备受煎熬吧?
而读着澈野日记的我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关心我的许翼屏蔽在心门之外,所以他才会那么落寞伤心吧?
如果当时我说出一句挽留的话,或者对他笑一笑,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车祸?
对不起,许翼,请原谅我总是忽视你。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所以请你……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恍惚听见手术室灯灭的声音。
“谁是病人亲属?”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解下口罩,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我。
“我!我是!”我赶紧冲过去,有点语无伦次,“医生,许翼……他怎么样了?”
“不要激动,小妹妹。”医生轻声抚慰,“你是许翼的什么人?”
“我是……”我的脑袋一下子变得空白,耳边响起了许翼温暖的声音。
“对你来说,我是特殊的人吗?”
“嗯,对我来说,希雅当然是非常非常特殊的人。”
……
曾经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而我却一直否认他的心意。
泪水再次汹涌而下,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原地哀伤地哭泣。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知道你一定是他很重要很喜欢的人。”医生似乎很了解地说,“只有很喜欢,才会让你这么难过地哭泣。”
是的,我在许翼心中占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位置啊!
曾经我把澈野当做空气一样喜欢着,而许翼对我又何尝不是?
可正是他最重要的人,却一直在伤害他,回避他,漠视他,甚至……害他躺在了血泊中。
许翼……
我的心纠结成一团,抽搐地疼痛。
医生的话继续在耳边响起:“虽然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遗憾的是他被车撞到头部,颅内积聚了大量的血块,压迫到颅内神经,使患者失去了意识。他很可能会……长久昏迷下去。”
“长久昏迷?”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医学上把这种现象叫做Vegetativepatients,植物人。”
当“植物人”这三个字闯进我的耳朵里时,我只觉得大脑像被什么硬物砸了一下,疼痛难忍。
整个世界骤然失色,变得虚幻。
不相信,绝不相信!
我仿佛一瞬间被浸入了深海之中,窒息一般地痛!
那个在舞台上那么耀眼的人,那个答应只为我一个人唱歌的人,那个带我去喝草莓冰水的人,那个说要照顾我不让我哭泣的人……
一个一个在我眼前浮现,然后渐渐远去。
慢慢地、慢慢地……
变成了白雾,消失不见,只剩下耳边如泡沫般美丽却容易破灭的声音……
“希雅嫌弃我吗?没关系,只要希雅愿意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不想等车啊……想奔跑到希雅身边,而且你看,我比它快。”
“因为我喜欢希雅,想争取任何和希雅在一起的机会,所以不惜用任何方式……”
许翼……
我的眼泪终于又落了下来。
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喜欢我的吗?
我不要!
所以,请你快醒来!
心痛得快要死掉,泪水淌在脸上,怎么也止不住。
是不是,我也会因为心痛而死掉呢?心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会给我提供免费的纸巾,再也没有人会和我抢栗子糕,再也没有人会使用小小的心计带我去喝奶茶……
澈野,我是不是很坏?
所以你们都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让我难过心痛到快要死掉……
我努力靠着墙想要支撑自己的身体,却扑了空。
巨大的痛苦终于将我压垮,我再也抵挡不住,无力地倒下,意识也渐渐涣散,好像陷入了无底的黑洞之中。
在空洞的世界里,回响着我的心声。
也许,就这样痛到死掉也很好……
昏昏沉沉中,我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茫然地走了很久很久,经过了很多出口,但是我不敢上前。如果未来注定要面临那么多伤痛,那么我一直躲在这里是不是更好?
这片世界的尽头浮动着朦胧的白光,好美好美,就像一团一团的棉花糖。
棉花糖?我的心突然被刺痛。
有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那片白光中,越来越清晰,可是仍然让人无法分辨。
是谁?
澈野?还是许翼?
那张微笑着的脸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温柔而深情。
是谁?到底是谁?
他在暗示什么?为什么我看到他会有幸福温暖的感觉?
是谁在呼唤我吗?是谁在等待我吗?是谁在需要我吗?
这样猜测着,心里的疼痛渐渐消失了。
那个地方……那个让我觉得幸福的地方,有人在等我!
那人在用期盼的眼神告诉我,只要向前走去,只要靠近那片光源,我就会找回丢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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