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姗姗找到了房子,搬走了,好处是:我终于不用和人分享冰箱和厕所。坏处是:没有她的支援,我实在负担不起这房子。
工作上的问题也成了一块心病。打着副主编的旗号坐在秘书的位置或许会给来访客户带来某种程度的混淆,但更会引起主编的精神错乱。或许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接到这样的电话。
“草莓姐姐,你那里几点了?”
“自己看!”
“草莓姐姐,可以不可以告诉我现在几点?”
“……”
“几点了嘛?”
“五点半……”
“是吗?!我这里也是五点半!真是缘分啊!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
“草莓姐姐~~~~我有事情请教你~~~~”
“上班时间不能闲聊。”
“很严重!绝对是工作的事!”
“……说。”
“我家的猫把博士伦那个小盒子里的护理液喝光了!怎么办?我发现的时候拦也来不及了!”
“这和工作有什么关系?!”
“有啊,她把护理液都喝光了,我就没法清洗眼镜了,没法洗眼镜就没法看东西,很影响工作啊。”
“……”
“她喝得可高兴了!喝完还吧唧嘴呢,你说会不会有事啊?”
“带她去看兽医吧……”被他打败了。
韩荆很严肃很深沉地问,“但是,我家猫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人,带她看兽医会不会打击到她自尊心呢?”
“那你就自己去看兽医吧!!!”
我的咆哮全楼都听得到。
韩荆于是不肯走出办公室,需要找我就推开门,把着门框露出半个脑袋,无辜的星星眼眨呀眨,模仿qq宠物被拖到屏幕边缘时的样子。
万幸,有客户的时候他还是正常的。
韩荆接待客户,我见缝插针的抽时间问简涵,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你就是那种长颈鹿女生”,简涵摇头叹道,“周一让刺扎了脚,周六才反应过来,这摆明了是想泡你。”
“那我怎么办?”
“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花花公子,不要理他。”
好像他自己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
相反,丹朱却激动得像巴顿登上了诺曼底,在电话里尖叫,“上他!上他!上呀!”
“……”
“小白,不是每个帅哥都能红颜不老永远在原地等着你去上他,人,只有一次青春,这仅有的一次青春应该怎样度过呢?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能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总之我就是说,好不容易遇到这么*able的,不要轻易错过。”
“男人只有*able和In*able两种吗?”
“这么分也行,我一般都分成有钱的和没钱的。”
“丹朱,我不是要找*able的男人,也不一定要找有钱男人,我只想找个好男人。”
丹朱怪笑一声,“亦舒说了,男人没有好坏之分,只分有钱的和没钱的。”
我有点后悔,高中时真不该拉着丹朱啃那么多亦舒的小说。有一次她写信一本正经的推荐“格恩和罗斯”这个乐队,我死活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向她老人家电话咨询,得到的回复是“就是枪炮玫瑰啦”。
可是亦舒怎么会说“上他”这种话……
“窦~~~副主编~~~~~”
我回头,韩荆正色站在我面前,“今晚没安排吧?一起去吃个饭。”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不去”,他已经几个滑步跳芭蕾一般进了里间办公室,“陪客户的,不能不去噢~~~~”
*你们全家……
韩荆一身轻松地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刚好补完妆,正襟危坐问他,“可以走了吗?”
“还不着急……”他打量着我,“我们先去做点准备工作。”
“这是干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逛过时装店了,老孙认为职场上的男人都和他一样是制服控,所以我们一年到头都穿衬衫窄裙,丹朱说大概只有窄裙可以让老孙turnon。
每次添置行头都匆匆奔到商场直扑几个特定专柜,买完就走。
“我觉得,有那么漂亮的锁骨,却把它藏起来,实在是罪过……”他咬着手指盯着衣架,“而且穿得太严肃会把我们的客户吓跑的,来,试试这个。”
我无奈的看着那条粉红色小吊带,“我觉得客户看到这个会跑得更快。”
“不好吗?”
“我又不是天山童姥,忽然返老还童会吓死人吧?”
“那倒也是……不过你有些时候还真像十八岁女生一样”,韩荆奸笑,“有些时候……”
“你欠揍是吧?”
“我错了,草莓姐姐,不要这么绝情……”
“再这样我就告你骚扰!”
“人家天天被你吓得躲在棉被里哭……”
我发现我已经开始习惯韩荆的变态了。
在韩荆的百般劝诱下,我穿着阔腿裤和草编凉鞋走出了商厦。韩荆还以公费报销为理由半强迫地我接受了一条鲜艳的大花裙子。如果我们去海滩度假,这一身打扮就非常合适。
穿去谈判?职场博弈?我不敢想了。
“草莓姐姐……”
我怒斥,“不要叫我草莓姐姐!”
“那我叫你什么呢四舅妈?”
“……”
“四舅妈你吃完饭喜欢干什么?”
我立刻联想起老孙的卑劣行径,厉声回答,“喜欢自己坐出租车回家!”
韩荆愣了几秒钟,“我只问你晚上是喜欢看电影还是K歌?”
我锲而不舍地瞪着他,“我就喜欢回家一个人看碟!”
韩荆默了,乖乖地开车。
下车以后我傻了眼。
“这不是码头吗?”
韩荆非常轻松地说,“是呀!”
“在码头谈生意?”
“不好吗?说不定能看到白鳍豚呢。”
白鳍豚是淡水生物好不好……你是来和什么生物谈生意的?美人鱼吗?
一艘不大的游轮泊在码头上,韩荆拉着我就往上走。
“你干什么?”
“见客户去呀!”他表情无辜极了。
我无语。乖乖地上了船,一群人像会土遁一样从甲板下面冒了出来,个个都很年轻,最大的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宾主都很热情,老远就喊了起来:
“贱人!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不迟到怎么吊你胃口啊?”
我暗自庆幸自己换了衣服,一身正装坐在穿沙滩裤的人群当中,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像火星生物吧?
沙滩裤帅哥小麦肤色,一排微微凸出的腹肌看得我脸红心跳。
韩荆一边冲对方微笑,一边低声说,“他的肌肉没我结实吧?”
我也微笑着,“你的肌肉比较低调,都躲在脂肪层里不肯出来。”
不一样的人拉的客户都不一样,老孙的关系户都是营养过剩的老头,肚皮像凉粉一样颤颤巍巍的堆在身前,喝多了会轻弹女下属的文胸肩带,叫了小姐摸完亲完还不肯痛快给小费——不是他们没钱,是等着老孙掏钱,玩完了还跟小姐要发票。
也难怪公司女孩子一听到和老孙出去“应酬”就面无人色。
而我们脚下踩的这条游轮就是沙滩裤帅哥的产业,人群中几个女孩漂亮却没有丝毫风尘气,沙滩裤本人看起来也是清清爽爽毫不黏腻的样子。我不禁对沙滩裤肃然起敬,原来有钱人不全是肚皮打三层褶的猥琐白胖子。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低声问韩荆。
“在金谷园一起打高尔夫的时候。”
“他是金谷园的会员?”我大吃一惊。
“他是金谷园的老板。”
每个城市都有特定几个标志性楼盘,坚持不懈地向这个城市里最富足的人群抛着媚眼:来呀,上我呀,只有上我,才能证明你行。就像北京的“七星摩根广场”,上海的“汤臣一品”一样,“金谷园”在这个城市地位昭然,楼盘附属的高尔夫球场也是众所周知的销金之地。
我激动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了活的有钱人,死也可以瞑目了。此时此刻我非常理解鲁迅写的到处吹嘘“阔佬踢了我一脚”的乞丐的心情。
沙滩裤帅哥对我的态度是基本无视,直接过来搂着韩荆的肩膀,“上哪儿胡混去了这几天?”
虽然被无视,我仍然很贱地激动着跟上。
说是谈生意,其实还是来玩的,不过是陪人玩。旧上海的黑社会,有一种专门精于玩乐的人物,老话说,这种人外场得不得了,做篾片做的有模有样。此等人物多半身怀绝技,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没有拿不起来的,而且往往有一技傍身,或是赌得出神入化,或是花丛老手人间情圣,以我的眼光看,韩荆就是个不错的“篾片”。
有说有笑,一手小飞镖玩得漂亮,酒量好,段子多,大家听得笑声不断,很快就自发地围着他形成了一个小群落。
沙滩裤帅哥和他似乎很熟,两人勾肩搭背,亲热得不一般。
我被冷落在人群外围,往进挤了几回没挤进去,不好意思再往前凑,只好在沙发上捡了本《万象》凑合着看。
“哟,学习呐美女?”
我吓了一跳,抬头但见一排巧克力色腹肌,甚是养眼。
念书的时候很容易就喜欢上搞体育的男生,原因简单:从小就易为色相吸引。
何况还是身家上亿的地产老板。我心头鹿撞,每一本言情小说都有大富豪狂恋白痴美少女的桥段,难道这次我要中标?
正待用最淑女的腔调回话,韩荆笑嘻嘻走过来,“去把咱们上个季度华南地区的销售数据拿出来,郑总要看。”
有奸人来棒打鸳鸯了,这也是言情小说的固定伎俩。愤愤地白韩荆一眼,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白找数据。
沙滩裤帅哥微笑着弯下腰平视我,“你是韩荆的副手?”
“是的。”我矜持地微笑。
“快点找,很急的。”韩荆在背后戳戳我。
“我的电话,Callme。”帅哥把名片都递过来了。
“找个数据都这么慢,猪啊。”韩荆干脆从背后环住我,把手放到键盘上,好像他正在骑自行车,而我坐在前梁上。帅哥递来的名片也被他一把掠去,“当我面勾引我下属,老郑你找死?”
我眼睁睁的看着走进豪门的金钥匙被韩荆团在手里。
恨恨打开数据库。站起身让出椅子,“郑总请。”
“跟韩荆做事辛苦吧?”沙滩裤郑总不急着坐下看数据,一味挤眉弄眼,“TEAM有成绩,他就说自己是领路人,要是没成绩,就说是TEAM的成员素质低下。”
我不知该笑好还是该哭好。韩荆的脸拉得像驴脸。
沙滩裤郑总漫不经心地东翻翻西看看,“新国贸也在和你们谈?”
“谈了两个多月,要买我们一年封底,还没最后敲定。”我一边回答一边捉摸这个“也”的意思。
“他们最近在和《都市画报》谈,我听说了,给你们提个醒。”
啊,我就知道这帮家伙脚踩两条船。同时也对沙滩裤郑总有些感激,事不关己,人家肯给我忠告,这就很够分量了。
“这可太谢谢郑总了……”
郑总心不在焉挥挥手打断我的话,“应该的。”
一边招呼马仔递酒过来,酒是芝华士,亲手从托盘上取下杯子,递给韩荆,“合作愉快。”
韩荆看都不看顺手将酒杯递给我,“我酒精过敏。”
这么不给面子,我尴尬的捧着杯子,不知是该喝还是该抱头鼠窜。奇的是周围的人却都面不改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郑总倒不以为然,呵呵地笑起来,“小样儿吧。”
有钱人的生活果然不是贫民可以理解。我汗颜。
郑总仍不离韩荆左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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