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和于茜妮的事其实早就有了苗头,于茜妮是江洋的新同桌,非常漂亮精致的女孩子,成绩也很好。他们两人自从坐一块后,同出同进感情突飞猛进。
那时我们学校的食堂正在改修,除开一些回家吃饭的同学,剩下的都吃校外快餐公司送来的盒饭。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开始乾坤大挪移换位子,男生围成几桌,女生两三作堆,例如我和小薇,不是我拎着饭盒去找她,就是她过来陪我吃。
可江洋从来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和于茜妮一同吃饭,两个有说有笑。好事的一些男生常常为此嘲笑江洋,骂他见色忘友,每次江洋都立即否认,叫大家不要胡说,脸上的表情坦然而镇定。
我当时一径认为江洋不过是因为人缘好,和谁都亲近的缘故才懒得换座位。毕竟他以前和我们几个坐得近的时候,大家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校运会的当天,大部分同学都热情高涨,只有我苦着张脸一声不吭。废话,一想起等会自己免不了要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出丑,你说我还能笑得出来么。
我被逼着参加跳高比赛,心情郁闷。笑笑报了两个项目,400米还有4×100米接力,江洋只跑4×100。我们这些需要参赛的选手先坐在下边的一个方阵,等自个的项目比完了才能回到班级中去。
我和笑笑、江洋坐在一起,在队伍里还发现小易的身影。是了,小易一向十项全能,运动功课一把罩,他怎么能错过这个大出风头的好机会呢。
没多久我的比赛项目开始了,站起身我走向场地另一边准备热身,笑笑突然叫住我,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个折叠望远镜,他咧嘴朝我一笑:“我呆会可要密切观察你,肯定会很好笑的,呵呵呵……”
这个死笑笑真缺德,居然想看我丢脸。我高昂着头,摆出公鸡报鸣的模样,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对他表示鄙夷,转身快步走向比赛场地,心想算了算了,就当早死早超生吧。
一共有十个女生比赛跳高,听说其中两个是体育特长生,我不在乎,反正就这点本事,爱怎样怎样好了。排好队伍,我轮到中间出场,一开始进行热身跳,杆位放得很低,所有人都轻松地过了。
经过秋老虎一个月的密集训练,我的姿态已大概能过得去眼,就是成绩老提高不上,这可能和我先天比较差的弹跳力有关,不是人力所能轻易改变的。
抱着必死的心态,没想到却挥发了超常的水平,前几关都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有五名女生已经被无情地淘汰了。其实不见得我跳得有多好,实在是大家都很烂,我也只是比最烂的稍微不烂那么一丁点。
估摸着极限也快到了,果然第六关连跳三次都落杆,于是我光荣地以第五名的身份退出了比赛。
怀着一种刑满释放人员的怯喜,我欢快地跑出体育场去了小卖部买了好多零食和饮料,接着又在校园里悠闲地吃吃逛逛消磨时间,断断续续地听到远处体育场传来阵阵喧闹声。
我这人从小对体育就没啥大兴趣,只有球类比赛还能看看,校运会那么多人挤一块挺吵的,我不爱凑这热闹。
盘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才晃回到班级的看台上,小薇早帮我占好了位子招呼我过去。可爱的小薇对于我刚才的英勇表现兴奋不已,比我还高兴,又替我惋惜差一点没有拿到名次。我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我自个心里明白,以我这种水平,要真拿名次那才叫问心有愧。
接下去我安安分分地当个好观众,由于去跳高外加闲逛浪费了大部分的时间,我拉下好多比赛没看,小薇非常敬业地替我讲解补上。她异常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小易的100米短跑和3000米长跑都得了第一,简直帅死人了,估计全校大部分的女生都得为他痴迷不已。
这我一点不奇怪,小易这臭小子从小四肢发达,而且头脑也不简单。当初他初中体育老师直哀怨要不他成绩实在太好了,就应该去体校混饭吃。即便不说他的光辉历史,光是刚经过他们高一看台时看到一帮子女生群情激昂地高谈小易怎么怎么样,我就料到这小子肯定又趁机收拢了一大批女孩子的芳心。
好在学校为了鼓励更多同学参赛,规定每人最多只能报两项比赛,这样就省得我不用再看到小易的风骚样,高兴啊高兴。
比较令我吃惊的是笑笑居然在400米比赛里拿了第一,他不跑步挺慢的么?我恶毒地揣测可能其他选手不是弃权就是拉肚子跑不动。
运动会已接近尾声,最后最引人关注的4×100百米接力赛要压轴出场了,这也是我惟一关心的比赛,原因当然是有江洋的参加。
终于等到高二级别开始。一声枪响,六个班的选手都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我们班前两棒就一路遥遥领先,只是在第三棒时交棒出现了点问题,优势一下被缩去不少,好在跑第三棒的笑笑奋勇向前,和身后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此刻我才确信笑笑跑得真挺快的。
最后一棒是江洋,我的心一下被吊到嗓子眼。“‘四条’,加油!加油,‘四条’!”周围的人齐声高喊,我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江洋的速度不算太快,可我们班前几棒的优势极大,所以他还是远远甩开第二名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我们班能赢得那么漂亮主要归功于集体合作的结果,可我仍私心地认为这是江洋带来的胜利。
江洋他们凯旋而归,全班高兴地欢呼起来,于茜妮一下就冲上前去,把手里的水和毛巾递给江洋,那动作要说有多自然就多自然,要说多流畅就多流畅,江洋一把接过,脸上满是幸福璀璨的笑容,后面的男生开始起哄了!
我捏紧拳头,心里默默呐喊:“江洋,快否认,快像往常那样否认啊!”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他能在那刻说不是,我的心就不会痛得快要揪起来。
可是江洋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只是微笑……
低下头,我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笑笑挤过来问:“怎么样,我很厉害吧!你怎么不像人家于茜妮一样给我递水呢,看你这个同桌做得多不地道。”
我抬头看了看笑笑,随手拿了瓶饮料扔给他,眼角的余光却追随着一起回到座位上的江洋和于茜妮。和笑笑有一答没一答哼哼哈哈地扯东扯西,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有调笑的心情,惟一的感觉只是苦,真的好苦!
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一点都记不得了,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书桌前,翻看从一年前起就只剩满满都是江洋两个字的日记本。
看着一个个纵横交错的名字,细细品味当时写下每一笔时那种甜蜜中略带微酸,期盼里又有淡淡失落的心境。
我不够漂亮,不够温柔,我配不上江洋的好。原本我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可在他面前,却总是不自觉地质疑自己。
我曾有些犯傻地设想过要怎样优秀的女孩才能与完美的江洋般配,想像她的容貌,她的性情,想像她和江洋手拉手在一起时的幸福神情,心里都会觉着暖暖的。
我一直挺钦佩自己的“大方”,可我没预料到当真这一天来临时,心里却是如此的苦涩,我做不到无动于衷,真的做不到。
可我又能怎样,去争么?小时候在家我喜欢和小易争,什么都要吵个你死我活,却从来都没成功过。现在对着江洋我不敢争,我怕我也争不过。
我怕,我真怕。
脸上有些冰凉的,触手一摸才发现原来竟然哭了,我不禁苦笑,有多久没有流泪了呢,爱情让一向自诩坚强的自己变得如此软弱。
用力抹去泪水,可眼眶马上又湿了,我骂自己说:“柳维熙你这个笨蛋,你是个没用的大笨蛋!”
真没用,因为我除了一如既往地品味这无望的暗恋,什么也做不了。
运动会后紧接着是期中考试,我头一次感谢有那么多门课要考试,因为这样至少我可以有充分的理由逼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整日埋首于堆积如山的习题中去,连笑笑都察觉了我的异常,打探我为何一下如此搏命,每次我都用书到考时方恨少搪塞过去。
终于迎来了考试周,终于!重要的主课都在前两天考完,只剩下政治和地理两门,我复习得不错,考得非常顺,大概能得高分吧。
我发现坐在旁边的笑笑今天明显不对劲,一副吃瘪老大的样子,整个人都显得憔悴,和他平时阳光爽朗的风格简直判若两人。
本着兄弟义气,考完后我上前拍拍他的肩问他:“你今天有心事啊?遇到什么困难了?”
笑笑看了我一眼,还是没说话。
太太太不正常,我立刻警觉到笑笑一定是出事了,要不怎会这副腌咸菜的样子。
我立刻换上副没把自己给恶心死的知心姐姐的亲切嗓音追问:“笑笑,是兄弟你就说出来,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没有咱兄弟解决不了的事。”
笑笑转过身叹了口气:“这下我完了!”
“怎么了?兄弟帮你想办法!”我把他的身体扳回来,发誓当时已经尽量不用幸灾乐祸的语气继续诱惑他。
“唉,是这样的。”笑笑拗不过我,开始讲述他悲惨的遭遇。
笑笑的文科不太好,昨晚他在复习地理、政治两门的时候,遭受到了极大的挫折,到后来已经头昏眼花,两眼乱冒金星,所以决定下宿舍楼在楼前打会儿篮球放松精神。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笑笑打完篮球后,突发奇想地要观星预测今天的考运。笑笑一向爱作怪,专爱搞些古怪玩意,昨晚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天体运行,得出结论,不妙,太不妙了,并且一不小心就大声喊出口:“凶兆!”
最坏的就是当时咱教导主任正好路过,我们学校的学生宿舍楼都建在一起,6层的一排小楼,男生住1~3楼,以上3层都是女生宿舍,教师和家属则住在学生楼后面。
教导主任本来在黑夜里看到一个男生鬼鬼祟祟的就生了警惕心,再听到他仰头大喊,以为他对着对面的女生宿舍喊:“胸罩!”
这位激进的人民教师想到怎么好好的学校居然出了这么一委琐的学生,一时气急攻心,对笑笑扑头盖脸骂了个把小时,任笑笑怎么辩解都死活不信。可怜的笑笑嫌丢人都不肯告诉同宿舍的室友,直委屈到现在。
我听着听着笑得都蹲地上了,眼见笑笑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拼命捂着肚子安慰他。
笑笑告诉我他等会还得去教导室交检查,我自告奋勇地作为女生代表为他做人品保证。之后在我的极力证明和笑笑长达5页的情况说明书的双重作用下,教导主任总算相信了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欣慰地觉得自己以往的谆谆教诲没有白费,遂放过了无辜的笑笑。
那刻我有些坏心眼地想,多亏有了笑笑,若不是他,我已经快忘了如何欢笑,幸亏有他啊!
期中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我史无前例地闯进了班级的前十名,地理还名列全班第一,有些事努力终究还是有回报的。
笑笑的政治和地理都只刚刚及格,也难怪,以他那天的心情能考成这样其实不容易了。由于这两门拉掉不少分,笑笑首次跌出了五甲。
我不好多安慰笑笑,怕落人炫耀之嫌。我是个喜欢率性而为的人,亦不能免俗地顾忌着人情世故。
笑笑倒一脸无所谓,嬉皮笑脸以谄媚无比的表情凑过来说:“VC,兄弟以后文科就靠你咯,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么。下次考试你一定要帮我,说好了不许赖哦。”说罢还做作地伸出小指头要和我勾手。
都几岁了,还装嫩,我一把推开他:“行啊,不过你得先喊我声师傅,这辈分的事可还是要搞搞清楚的。”
“那不如我叫你姑姑好了。”笑笑对着我抛了个媚眼,一脸坏笑。
这臭小子想占我便宜啊,高二那时电视刚巧在放古天乐、李若彤版的《神雕侠侣》,他有脸自比痴情不悔的杨过,我还不好意思拿自己比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
我摇头叹息笑笑的厚脸皮,没想到他越发恬不知耻地说:“哎呀,你一个知道就好了,干吗说出来,多伤感情啊。”
受不了,受不了,猛捶胸口顺顺气,再和他缠下去就要“花轰”了。我使劲踩他一脚,并且狠狠地碾了碾。
“看你以后还乱说话。”
“你这么凶,以后一定没人敢要你。”
又是一脚:“哼,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笑笑脸上掠过一抹奇怪的表情:“我就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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