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响起,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维安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迅速拿出来,根本来不及看是谁打来的,直接按下接听叫起来,“老师……”
维安还是在最最害怕的时候本能地喊宋书铭,即使他是最不可能打来的那个人。
第二句再也不能说出,她大声的呼叫让绿头发的男人干脆直接捂住她的嘴,甩手将维安压在墙壁上。
手机被人扔开。
恳她吓得疯了一样用画板砸过去,可是那些人围过来轻松地就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抢了过去,扔在地上就像扔掉烟头那么简单。
黑漆漆的夜晚,明明相隔不远就是人来人往的街头,可维安被死死捂住嘴,几乎快要窒息,而那几个人可怕的笑声想在耳边令人作呕。
“放开我……”上衣竟然被人狠狠拉开,维安的眼泪无法控制,不停挣扎,她几乎无法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眼前几个坏笑的男人浑身都是酒气和劣质烟草夹杂的味道,她根本……根本挣脱不了。
让全世界的人都在说我爱你,谁又能救救她?这样幸福的白色情人节,有谁知道她竟然在被流氓欺负。
混乱绝望的时候维安无法控制自己的紧张,她不停在喊叫,“老师……宋书铭!”她趁着身前那人分神的时候用尽力气将他推开,回身就想跑开,可头发却被人从后扯住。
“妈的!想跑?看你挺可怜的,我们本来还想温柔一点……小宝贝,今天你就得被弄残了……”下流的话不绝于耳。
维安被拉住动弹不了,伸手够到被扔在墙角的画板回身冲那人砸过去,结果后边那人怎么也没料到她还有力气,一时疏忽也被砸狠了,他一脚踩在那画上,将整个画板踢得一分为二,恶狠狠地追过来。
她踉跄着大喊冲向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一阵一阵的光亮提示它并没有被摔坏。
手指几乎已经碰到碎裂的屏幕上,三个熟悉的字让维安几乎哭喊起来,宋书铭。
“老师……老师!我害怕……我听话,我会好好长大再问你那些事情,你别扔下我一个人,他们要……老师!”
所有温暖都被抽离身体,维安的嘴被人捂住,身后的男人将她整个人拖进小落伸出,尽头出通向另一个幽僻的路口。
维安已经完全绝望,她恨死了今天的一切,如果她没有轻信乔御的承诺,如果她没有那么傻乎乎地一直等到这么晚……一切本该不会发生。
路口却突然有了亮光,是车灯。
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住,维安几乎以为希望来了,不住地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是那辆车却毫无动静,而身后的人也不肯松手。
车窗轻轻摇下一条缝隙,里边一个声音小声说着,“给我打她!”
“可是……本来不是说吓吓她就行了么。”
“打!他那边我来解释。”
维安完全僵住了,她听见那个声音……分明是程安妮。
“安妮……你……”
她再也没有说下去的机会了,甚至也没有时间理清思路想明白这一场事故。
维安眼睁睁看着刀疤脸的男人残忍地笑了,他回身给了她一嘴巴,维安被打得完全发不出声音,而路口那辆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扬长而去。
“打这种这软绵绵的傻姑娘我都不好意思了,去,东子,给我捡个酒瓶来,赶紧了事。”
又一个男人答应一声,回身跑去捡了个酒瓶过来。维安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已经意识到今天一定要出事了,她拼了命地咬困住自己那人的手,对方低声咒骂,一把松开她,又是一巴掌落在维安脸上。
她觉得自己几乎站不住,脸上火辣辣的出了血,明明被人松开了却根本站不稳,她开口就要喊,却先看到刀疤脸狞笑着结果拿酒瓶冲着她举起来。
视线里所有遥远的霓虹光影突然拧在一起,像是大片腥红的血。
他们……他们才疯了!
“不要!”维安声嘶力竭地呼喊,却一把被人拉住,她挣扎不开,眼睁睁看到酒瓶从头顶砸下。
眼睛……我的眼睛……
尖利的惨叫划破夜空,碎裂的酒瓶被沾了血,被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有人不断跑远,“快走!”
这会不会是一场噩梦?
维安在一片血红的光线里竟然有了清醒的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来,但她听不见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人在绝望到极致的时候会胆怯地开启自我保护,就像一台机器,崩溃的时候会突然变得麻木。
唯一的疼痛感来源于眼睛,她在心里不停地呼喊,却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说出来,“不要!放开我……”
红色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溺死她。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如果乔御没有失约,如果她没有放松警惕走到这么偏僻的小路上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的意识被疼痛吊着,竟然直到被送进医院才晕过去。
在恐惧的梦境里维安看到了很多事情。
无数声音像是回旋的气流,不断在她心底冲撞,她看到小时候绝情的父亲,他摔门离开,再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而姑姑在一旁抱着幼小的自己伤心哭泣,心疼难忍,“维安,别怪你爸爸,他在外边有了新家,他不能……不能常过来看你的。”
所以维安从那一天之后就知道了自己和其他小朋友的区别,她没有父母的关爱,要小心谨慎地生活,不要给姑姑和姑父造成困扰。
而后上学,她不聪明,努力的效果也有限,成绩一直不好,但姑姑每次看到她两三分的提高都会感到欣慰。
十八岁,维安拿到G大录取通知书那一天,姑姑特意在外边请她吃饭,姑父在一旁虽然阴沉着脸,但这么多年过下来,他最终还是不愿对这个孩子的事多说什么了。
那顿饭之后,维安告诉自己不能再麻烦姑姑家里了,一切能够自己赚取和节省下来的费用她都不愿再向家里要。
这些灰暗的生活其实一直深埋在心底,不说不代表不记得。
她已经在尽力活得快乐知足,但却无法改变心里的卑微感,一次又一次不敢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次又一次被误解,被伤害。
随后……
记忆长河之中的一切越来越接近现实,她忽然发现眼前那些流动的画面像一出可怕的默剧,突然被抽离出所有色彩。
不断消逝的信念比生命终结还要可怕。
恳为什么……她看不清那些颜色,为什么她……
维安突然清醒。
所有感官撞开了被锁死的意识,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白茫茫一片,只能用力去听。
让门外似乎有人在说话,“宋先生,病人基本都是颈部以上的外伤,好在目前脑部经过检查没有问题,但眼睛……她的角膜被玻璃碎片划伤,并不严重。具体会有什么后遗症目前还很难说。”
“我担心的是她的视力。”
“理论上这种程度的外伤暂时对生活不会造成困扰,视力下降可以矫正,但主要问题在于视觉的灵敏度会受影响。”
宋书铭的声音突然有些紧张,“什么意思?”
“因为您送她来的时候也说过,她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我们主要是担心……”
说话声突然被门内一阵声响打断,好像是什么翻倒的声音,宋书铭停了一下,突然伸手把门打开。
被纱布蒙住双眼的女孩倒在地上,他急忙冲过去,还没等说话,却被她摸索着一把握住,“你……你……”
“对不起,Annie?是我,我回来了。”
维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都被纱布挡住了,在一片惨白色的光亮下她根本无法集中思考,她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想要把纱布撕扯下来,但宋书铭和医生一起过来拦住。
他将她抱回床上,耐心握着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不用害怕,安全了,现在是在医院里……Annie?你冷静下来,是我。”
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维安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极致的恐惧,完全失去颜色和任何视力的环境让她像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直到宋书铭手掌的温度持续传来,她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颤抖着揪住他的袖子,很小声地问,“老师,眼睛很疼……我会不会看不见了?”
“不会,绝对不会。”
一旁的医生也急忙解释,他刚说到日后的并发症,宋书铭突然出声提醒,“我想陪她待呆一会儿。麻烦医生了,一会儿我再去找您详细了解。”
那人自然也见惯了这种场面,非常聪明地退出去,把门关上。
维安根本顾不上再管任何事情,她伸手在空中不断摸索,宋书铭抱紧她,连他一贯沉稳的口气也控制不住,压低了声音长长叹气,“这一次真的吓坏我了。Annie,你为什么要走那么幽僻的小路?幸好我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不然……没有人知道你出事了。”
她脑子一片混乱,原来最后那个电话真的是宋书铭。
“老师,我很害怕,他们打我……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而且我看到……”维安突然想到那辆车上的人,猛地停住不再说。
“你看到谁了?谁还在那里?”
“程安妮,但我不确定,我只是听见声音觉得像而已。”
宋书铭的口气几乎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把这些事交给我,你不要怕,我会去弄清楚。”
维安似乎安静下来,她很久没有说话,把头靠在他肩上。
宋书铭怕她心里留下阴影,又想说些别的让她分散注意力,于是问,“学校的图书馆最近都没有开放么?”
“唔……只是顶楼在维修,楼下应该是一直开着的。”
宋书铭没再问,过了一会儿说,“我离开了一段时间,回去解决一些事情,事务所里有很多工作要交接。”
她还是没说话,却隐隐有讶异地哭音,宋书铭又抱着她让躺好,很轻地问问她的额头说,“我本来是个律师,有自己的事务所,不是什么英语老师。其他的……等你长大再告诉你。”
他还是坚持不肯多说。
维安却摇头,颤抖着不停在被子上摸索他的手指,直到终于握到了她这才安心很多,“不管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你妻子的替身……老师,求你现在……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她几乎低声下气,完全像是恳求,“可不可以?”
她看不清宋书铭任何表情,却听到他的声音再也无法维持理智,他几乎强忍着难过安慰她,“当然,我现在不会走,我会陪着你出院,而且……我通知你学校里请假了,暂时不用着急回去上课。你姑姑那边……”
“不要!别和我家里人说,我不想让姑姑担心。”
他揉着她的手指让她放松,回答说,“好,我还没有通知你家里。不要紧张,你只是外伤,眼睛因为酒瓶碎裂的玻璃划到了,所以觉得疼,好在并不严重。”
维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禁不住开口问他,“我刚才听见了,那个医生的意思是……眼睛会留下后遗症影响视力么?”
宋书铭手指一紧,但还是很轻松地口气说,“那也不碍事,顶多就是你以后可能要戴一副小眼镜了。”他伸手将她长过肩膀的头发整理好替她放在肩头,温柔地说,“那也很好看,没关系。”
可维安却突然激动起来,她又问,“可我要画画,会不会对我画画有影响?”
“现在不好说,等一会儿让医生来给你检查,先休息一下,不要哭,哭了对眼睛负担更大。听话好么?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说话总能击中她心底最最柔软的地方,仅仅一句话而已,就让维安再度平静下来,她深深吸气,闭上眼睛休息。
一个小时后医生过来进行检查,宋书铭退出病房外,房间里静悄悄地,走廊里几个护士在旁边议论,“唉,现在的社会治安啊,真是难说。挺乖的小女孩竟然让流氓给打了,昨天送来的时候满头是血,好在都是外伤。”
“也奇怪了,那些人对她一个女孩子没做什么……咳,你知道的,竟然就是打她,这是不是惹了事啊?”
病房里,医生拿着病例填写,一边看向维安一边叹气,“视力肯定是会受到一定影响了,不过小姑娘你别太担心,如果恢复得好的话,应该配个眼镜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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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刷两笔,维安听着笔尖划过纸的声音都觉得恐怖,停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那……那对我画画会不会有影响?”
“这个……对了,门外那位宋先生是你什么人?你有没有亲属?”
维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讷讷地答,“亲人都不住在澜城,这件事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宋书铭恰到好处从门外进来,直接说,“我是她男朋友,可以和我说。”
医生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有点尴尬地说了一下,“哦,我以为是你哥哥呢。”可能大家都觉得维安还像个小姑娘,她竟然能找到这么事业有成的男朋友实在是有点奇怪,于是跟着医生的年轻护士小姐也笑了,拍了拍维安说,“你别紧张,我们出去先和你男朋友说一下。”
说着几个人就像往外走,维安却突然大声说,“不,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你们不要骗我。”
大家都看向宋书铭,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尊重维安的选择,“那好,就在这里说。”
医生耸耸肩,病情抱歉地拿出几张测试用的色彩检测图说,“基本可以确定了,眼部外伤,现在初步看来,她双眼的色彩辨识度日后会受到影响,主要是蓝黄色的区分会有障碍。这种在医学上称为第三色盲,先天性遗传引起的十分罕见,主要都是后天眼部疾病和外伤造成的,所以我想……很抱歉,严格来讲,你可能不能继续学画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耳边轰隆隆地不断重复回响。
维安在看到那几张色彩检测图的时候就在担心,果然,那上边无数灰蒙蒙的斑点显示……她根本区分不出有什么图案。
她还坐在病床上,身后的百叶窗外透进暖暖的阳光,打在纯白的被子上,就像她曾经在画布上铺开的云朵的颜色。
三月十四日,她的生日,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竟然就是这一切痛苦的后果。
“不可能的,我的视力一直很好好!怎么可能,把检测图拿来!”维安突然伸手就要过去抢夺那几张图案,宋书铭急忙过来抱住她,示意让医生先出去。
“没关系,也许可以恢复好的,这只是初步检查,Annie?”
她被他强行按在枕头上躺好,纱布又被包在眼睛上,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享受全部的色彩,她再也不能肆意享用她唯一的天分。
老天何其残忍,她死死捏紧宋书铭的手,哽咽地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什么都没有,爸爸也不要我了,被姑父讨厌……又不漂亮,更不招人喜欢,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唯一能够让我感到安慰的能力……只有画画,为什么它还不放过我,为什么要把这些都收回去……”
这个世界已经在一夜之间彻底倾倒。
警察在维安醒过之后来过医院,他们了解情况进行笔录,通过维安提供的一些线索,他们查到那个刀疤脸和绿头发的人可能是长石路的一带的无业游民,但缺乏证据,只凭维安夜晚看到的零星特征毕竟不能认定就是他们做的。
这虽然是故意伤害罪,但那伙人暂时无法被拘捕,而后果已经无法逆转,她也还是挽回不了她的眼睛。
维安变得格外沉默,但宋书铭却很认真地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等调查出证据自然会有结果。”
一周后维安出院,偏偏阳光很好,人来人往,这个世界对于其他人而言,一点都没变。
恳她的眼睛暂时不能见光,宋书铭坚持让她先用纱布挡住,一点一点牵着她的手走出医院,带她上车。
他为她系好安全带,问,“医院里很闷,让你心情一直不能放松,要不要先回学校去和室友说说话?”
她嘴唇颤抖,好半天才说,“不,我不想回去。”她甚至还不能面对自己,怎么能回去让顾梦梦看到,她很清楚梦梦,她那样的好学生一定会吓得让大家更紧张,何苦让别人都为自己担心呢。
让“好,那我们先回家。”
一路上她都要靠宋书铭的指引才能行走,维安在黑暗中想起很久之前,她和他也玩过这样的游戏,那时她在学校的路沿上闭着眼睛走路,一只手扶着宋书铭,随他带自己往前去。
她现在才觉得那游戏一点也不浪漫,像是残忍的预兆。
宋书铭很耐心地给她开门,等到她坐在沙发上了,才小心地把她的纱布拆开,“觉得怎么样?”
“看不清。”
“再修养一天,明天开始习惯戴眼镜就好了。”他安慰道,拿出在医院配好的矫正镜来擦干净,放到床头的柜子上。
她却闷着不说话,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他劝她去休息躺一会儿,维安摇头不动。
宋书铭只好在一旁陪着她。
空气里的弥漫着白色的光点,是光线中的尘埃,以前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切极致的美,现在却只剩残缺了。
最终维安还是看向他,眼前的世界虽然模糊,但他却是真实的,她轻轻坦白,“我那天是去等乔御的,他说要给我过生日,我还画了一份回礼想要送给他。”
宋书铭听见乔御的名字突然皱眉,叹口气说,“我说过,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他果然很在意。
“我总是这样傻,不肯听话还把你气走了,现在……”她捂住自己的脸,“老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总是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你走了之后我去过很多次图书馆,可是顶楼被封住了。我也想过自己对乔御的感觉是不是变了,我应该和他说明白,可是……他毕竟是我喜欢过那么多年的人,我又狠不下心,他对我有半点好我都想答应。”
太软弱了,也太可悲了。
他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留长的头发说,“我没有生气,你说冷静一段时间想清楚,所以我就先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可是等我想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里被锁住了。”
“哪里?”维安突然抬头。
“就是……没什么,前一阵事务所里太忙了,原谅我离开那么久。”他将话题一带而过,低头亲吻她的睫毛,“耐心一点,等过一阵我们再去医院复查,也许色彩辨识的问题会好转。”
她点头,突然想到曾经乔御也有过一刻冲动,他俯身过来的时候她却害怕了,下意识地竟然拒绝他的亲吻。
可是宋书铭……她无来由地就接受了他的温柔。
一连三天,维安带上矫正镜还是不习惯,不能见强光,宋书铭也不让她看电视和玩手机,她无聊的时候就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每一次看到那些清晰的黑白线条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视力没有受到影响,可惜试过好几次,检测图上的数字她还是分辨不出来。
如果这样被学校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无法想象,美术专业对色彩辨识要求非常高。
她越这样想心里越难过。
又到星期五。
宋书铭没有去工作,一直在家里陪她,晚上的时候带她出去吃饭走一走,想办法让她分散注意力,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他看着她坐在沙发上出神脸色沉闷,于是泡了一杯奶茶过去递给她,“只是有的颜色分辨不清,学业应该没有问题,大不了期末我找人帮你完成作业。”
她低着头看那杯奶茶,过了很长时间才说,“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活得很独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这样让我很讨厌自己。”
维安头发乱乱地塞在绒线衣里,捧着一杯奶茶表情压抑,他看着她笑了,过去抚摸她的脸颊,“你有没有觉得……你遇见我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好突然的一句话,维安愣了一下侧过头看看他,想了一下也笑起来,“嗯。”
宋书铭好像很少说这样肉麻的话,所以让她也觉得很有趣。
他叹了口气,很感慨的样子,“我唯一害怕的就是……现在的我比你大很多,我来晚了十年。”他抱着她声音低沉,“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老了?”
她也难得伸手抱住他,摇头肯定地说,“不会。”
周五的晚上霓虹太亮。
维安喝下一口奶茶,香醇温暖的感觉让她心里一直堵着的悲伤无处遁形,她轻轻捂住眼睛,“我答应过姑姑要成为一流的油画大师,虽然这话很可笑,但我一直相信。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只是我的小Annie就足够了。”
她摇头,难过得使劲吸气不想让自己再哭。
恳宋书铭握住她的手,轻轻说,“我本来想等你平安度过二十岁的时候再和你说,但现在我很担心你,Annie,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她抬眼看着他,有些疑惑,很快又惶恐地低着头不说话。
“如果你害怕,那么干脆和我走吧,等你长大,我们就结婚。”他很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好像这是注定的结果,但维安却吓了一跳,愣愣看着他说,“老师……我还没有……没有想那么远。”
让他揉揉她的头发说,“但你不觉得这并不唐突么,我知道你会相信我,这是一个秘密,早晚你会明白。”
像是那座静默的图书馆,这个秘密从一而终,一直在那里,也一直都不在,它从未被人发现,直到某一天,她和他拿到了同一本日记……
维安觉得那种神秘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有点紧张地不敢回答,“现在不能走,我还有姑姑,还没上完学……老师,我现在心里很乱,不要这样……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过了5月10号,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前提是你必须保证,这段时间不要再见乔御。”
她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目光暗淡,点点头,“我不会再见他。”
他抱她去睡觉,给她盖好被子,拧暗了一半灯光。
这几天维安时常做恶梦,惊醒过来就看到他温柔如海的眼睛,她自私却又无法控制地在心里想,幸好,幸好他还在这里。
今天也是这样,宋书铭一直在旁边的沙发上守着维安直到她熟睡,放心地关上门出去。
他走到客厅的时候却发现维安的手机在响,拿起看到是顾梦梦,于是接通。
对方想也不想直接就说,“维安!你到底怎么样了?”
顾梦梦只知道维安去市中心出了意外事故,暂时不能回学校,并不严重,但一连这么多天没见到她还是不放心,每天都发短信来问。
可惜维安眼睛受伤暂时不能看电子屏幕,也就一直都没法详细回复。
“我是宋书铭,嗯,她刚睡下,只是头上受了点外伤,现在在我家休息,好了之后我会让她和你们联系的,不用担心。”他替她安慰朋友,可顾梦梦却紧张兮兮地犹豫了半天,才又问,“你是不是那个老师?”
“对。”
“那……那能不能把她叫起来,我现在有急事想和她说,关于乔御的事情。”顾梦梦什么也不懂,傻乎乎地问。
宋书铭听见这个名字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说,“她不太舒服,这样好么,你告诉我,等她醒了我会转达。”
“但是这件事……”顾梦梦在电话那边明显急得不行,最后实在没办法干脆咬了牙说,“我觉得维安还是信任你的,所以麻烦你转告她,今天周五我出去写生了,说好去篮球场陪郑志摩顺便画画。休息的时候他们球社队员都在长椅旁边聊天,我嫌吵躲到旁边树后,结果不小心听见……乔御在背着人打电话,他很生气,不停在骂人,而且说谁让你们打她什么的……我吓了一跳想离开,却听到他喊维安的名字,然后特别着急把手机砸了,直接跑出去了。”
宋书铭靠着落地窗接电话,玻璃上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等等,说清楚一点好么,乔御具体说了什么内容?”
“就是……唔,好像是他骂别人擅自做主。他说他只是喝醉了想吓唬人而已,但最后竟然被对方弄出事了,他还放狠话让他们找到维安,不然那条街的人都混不下去……别的我真的不敢再听了,我怕他看到我……乔少一直都招惹社会上的人,我们都挺怕他的。”
“好,别紧张,我知道了。还有……也许和你说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很爱维安,所以请求你一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她,你听到的事情和她受伤有关,千万不要再刺激她了,可以么?”
顾梦梦被宋书铭严肃的口气逼得正经万分,“我不会乱说的!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怕和她受伤有关所以才着急。她……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么?”
“平静多了,但是眼睛出了一点问题,还要恢复几天。”
“我不会刺激她的。那……就拜托老师了,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我觉得和那个乔少比起来,你才是真的喜欢她!”
好学生的艺术生逻辑再次发扬光大,她只凭直觉就断定一件事,而且肯定万分。
宋书铭笑了,“我很高兴维安身边有你这样的朋友,你对她很好,只是我怕有人想要害她,所以暂时不能让她回学校。”
他从出现起就是站在她身前替她承担一切的姿态,连顾梦梦都感觉到了,她的第六感天生诡异,在挂断电话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我怎么觉得你认识维安很久了?”
“是啊,我认识她十年了。”
“啊?那就是从小就见过么,可维安从没和我说过。”
宋书铭礼貌地打断了对话,“我先挂了,她还在睡觉,我去看看她。”
“哦好……再见。”
他靠着窗户想了一阵,目光看向一旁的电子年历,今天是2011年4月3日,还有一个多月。
5月10号是关键的日子。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必须拖过去。
宋书铭伸手将窗帘拉上,转过身想回自己房间,抬头却愣住了。
维安苍白着脸站在房间门口,她穿着睡衣嘴唇颤抖,很惊慌地看着他问,“老师,谁打来的电话?”
那目光渐渐又变得坚决,一步一步走过来问他,“不要骗我,把手机给我。”
“你的眼睛还不能看屏幕。”
“那你告诉我!”
恳他抱住她让她不要激动,可维安从那天过后却变得异常敏感,生命中从未想象过的黑暗突然降临,人心险恶,一切都击垮了她心底最后的防线,人的自我保护让她变得歇斯底里。
宋书铭费了好大劲才让她安静下来,维安瘫坐在纯木地板上抱紧膝盖瞪着他。
他蹲下身和她平时,诚实地回答,“是你的朋友顾梦梦,不信的话等你好了可以看通话记录。”
让维安听到顾梦梦的话终于表情放松了一点,她问,“那她都说什么了?”
“说她很担心你,很想你回去,她一个人在宿舍里晚上有点害怕。”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觉得不对看着宋书铭问,“那你为什么问她乔御的事情?你别骗我,我都听到了,你说这件事和我受伤有关!”
宋书铭很久没有说话。
维安害怕起来,她突然伸手抱紧他不停说着,“求你别再骗我,我已经被骗惨了……老师,你为我好是不是?那你就不要再骗我了。”
他的小Annie红着眼睛几乎快要被心里的压力逼疯了,她还是个孩子,即使她二十岁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
宋书铭摘下眼镜,他揉了揉眉心,竟然也难过得有点失态,他在她耳边说,“你明不明白,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能平安地度过大学时光,可我还是没来得及阻止,让你又受伤了。我也很难过,我绝对不能再让悲剧重演,所以现在真的不能说,一切和乔御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能再知道。”
她忽然一把推开他,“为什么!”
“因为你必须和乔御断绝来往,否则一定会出事。”
她和他对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让步,宋书铭也不肯把手机还给她,维安起身自己往屋里走,忽然说,“是不是程安妮为了乔御做的?”
宋书铭没有回答,“这件事我会弄查清楚。但是现在不要多想,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他说的有些强硬了。
维安突然笑了,笑容很麻木,只是回头看看他,然后低声说,“你们都在敷衍我,你也一样,你不肯说你的来历,也不肯告诉我这些事,你根本就在哄我。”
可她软弱到无法改变这样的处境。
房间里暗淡的灯光将人牢牢捆住,宋书铭听见房间的哭声心如刀绞,可他还是坐在沙发上拿起维安的手机按下了关机键。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那天晚上,宋书铭也做了梦。
他梦见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毫无血色,瘦得几乎连一个拥抱都承受不了。他不知道怎么样能让她好受一点,痛苦地看着她身上的各种仪器,以及最后维持她生命的氧气罩。
医生和大夫几乎全部都在摇头,他用尽所有努力也还是挽回不了,绝望到自己都快要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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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夫人的癌细胞全身性扩散,已经引起器官衰竭……我们尽力了,宋先生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个结果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病危通知书也已经下过三次了。
可是……他无法接受,宋书铭一直从事最需要理性思维的律师工作,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两位金发碧眼的护士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表情十分遗憾,小声说,“唉……太年轻了,才二十九岁,很漂亮的人,听说宋先生和夫人感情一直很好。”
“是啊,宋先生为了陪伴妻子已经暂停了一切工作,昨天的报纸还登过呢,他的事务所暂停接收案子,四大金牌律师事务所的竞争格局变得很微妙了,几乎引起行业变革。”
病房里突然有人冲出来,“病人呼吸衰竭,心跳异常!”
所有医生都匆忙进入进行抢救,宋书铭被迫再去签字,他必须同意抢救。
像是某种爱人之间的心灵感应,他落笔的时候颤抖到无法控制,生平第一次几乎写不好自己的名字,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他站在病房外看着急救灯亮起,时间在刹那倒退,一切重回到他和她相遇的那一年,她很年轻,而他也刚刚接手家里的事务所。
他偶然回国,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又在医院中见到那个病弱的女孩,她很可怜,躲在病床上不敢见生人,可身边却没有亲人照顾,要等学校通知外地的亲属。
宋书铭陪伴母亲住院,偶然走错了病房,看到那个女孩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浑身被纱布包裹住,意识却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盯着门口,进来任何人都没有表情,只是嘴里不停喃喃重复,“我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多么像那个音乐剧里的小女孩。
而后……很多年瞬息而过,他愿意用生命来照顾她,这样的爱情让很多人感动,可他们却过得平静,她忘记了一切,最喜欢听他在午后给自己哼那首音乐剧。
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孩,在事故之后,第一个给她关爱的人是宋书铭,从此,那个女孩按照他习惯叫她的名字生活,也只信任他一个人。
故事的过程变得安静下来,像是沉淀下的古典音乐,那个因为事故失去记忆的女孩日后成为了他的妻子。
可是现在呢?
在他反复的梦里,不断出现的画面是故事残忍的结局。
还是在冷冰冰的医院里,她带着氧气罩生命垂危,最后的时刻突然神智十分清醒,开口要求医生让自己的丈夫进来。
她看到他流出眼泪,挣扎着拉住他,“年轻的时候,我爱上过一个魔鬼。书铭,我一直都记得一个人……关于过去,我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我知道他叫乔御,车子开过来的时候他抱住了别人,其他的经过我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还是遗憾,她缺失掉有关青春最重要的回忆,那张本该年少的懵懂的油画,因为一场事故被摔碎,所有的颜色成了一片冷灰。
她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想尽办法回忆,却只得到一地支离破碎的残像。
梦里,她最后那句话不断重复,“如果可以……帮我拿回我的日记,我想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又为什么……永远都只记得他。”
宋书铭点头答应,病床上的人笑得很美,她最终松开了他的手。
她死了。
遗照上的宋夫人不是黑白色的,因为她生前喜欢热情洋溢的红,浓烈而刺眼,他为她选了一张露肩而大胆的照片,成为她最后的定格。
原来每个人都有秘密,当他们相爱,那些秘密就会成为情人之间最动听的传说。
我们终其一生,其实只是为了走进别人的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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