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霄并没有做什么挽留,他最近为茉茉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还要为伦琴这个不听话的妹妹,他实在是太累没办法照顾智薰。沧冷默然站在一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被抽走了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智薰的行李不多,不一会儿就收拾妥当,跟明簌下楼。
“那么先告辞。”客厅里智薰收起箱子,跟海霄道谢。
“不准走。”这时沧冷才突然醒悟,从楼下追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智薰和明簌执意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一只偶尔闯进她房间的野猫?
难道就因为那个传说?
客厅里鸦雀无声,管家焦急地看看海霄少爷。海霄仿佛什么都不担心,一个人怡然自得地喝茶。多丽丝大气都不敢出,吐了吐舌头赶紧退回厨房
明簌拉开了客厅的大门催促:“我们走吧,智薰。”
没等她应话,沧冷霸道地跑过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苏智薰,我要你留下。”他语气不容反驳,“你是我的客人,哪里都不准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迟疑许久。
“对不起。”
终于小声而坚定地回绝他。
“对不起,沧冷。我不能再留下。”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人不欢迎我。”她肯定地说。
这句话一出,四坐兼惊,所有人的心都莫明地寒了一把。
“你这么肯定。”沧冷问。
“是的。我肯定。”智薰看着眼前的沧冷,他的眼睛真的很美,美到凄凉。她多么希望自己不要说出这些话,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说:“……或许我就正巧认识他。”
她看不到自己当时说话的神情,但当这些话说出口后,她发现沧冷明亮的眼睛突然黯淡下去。像一朵美丽的鸢尾花在风里轻轻地凋谢。
它在漆黑的夜里坠落,落进不见底的深渊里。
大厅里明明站满人,却像是空无一人般寂静。
“是吗?”
沧冷凄然地笑:“好……你走吧。”
他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智薰不敢回身看沧冷的眼睛,在合上大门的一瞬她小声地哭了出来。明簌捧起智薰的脸蛋想帮她擦掉眼泪,才发现连自己也被她的悲伤吸了进去。
“为什么哭?我会保护你的。”簌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车站时见到智薰时的场景,那时的她抱紧肩膀独自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她神情中有种孑然于世的寂寞,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那一刻的明簌很想成为她的朋友,不用牵扯到感情,只需要站在她身旁就好。
“谢谢。”智薰推开他的手,“我会保护我自己。”
明簌默默提起智薰的行李走在前面带路。路灯在夜晚晕染成一圈又一圈橙黄的光环。他家就在隔壁街,过一条马路走几十米就到。单门独院,年代久远的别墅。
智薰跟在明簌身后。夜风清冽,风中带来花朵纯洁美好的气息。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家后山上那漫山遍野的梨花。
梨花在她出生的那晚,一夜之间染白了整座山,美得醉生梦死。从那一天开始,她的命轮里写满“离”字。
不断地邂逅,然后不断地告别。
“就是这里了。”明簌在一户人家前站定,拿出钥匙开门。她看着明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扇缓缓开启的大门里一定陈放着很多属于明簌、海霄和沧冷、伦琴的记忆吧?
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
“你看,这些都是我曾祖父收藏的关于‘青猫’的典籍。”明簌把关于青猫传说的书一本一本从书架的最顶端拿下来,擦拭干净灰尘递到智薰面前。
智薰小心地接过来仔细打量,每每翻开一页纸张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手指稍稍一用力就会破裂。
它们在这间古老神秘的宅子里沉睡太久,如同青猫的传说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小镇流传百年,至今仍是一个谜。
明簌昨晚带智薰回来后,将她安顿在二楼最好的客房。这间宅子虽然几年未住人,但一直有佣人定期回来打扫和保养,到处一尘不染。只有这间隐匿在三楼最偏僻角落的书房从无人敢入。明簌的曾祖父在偶然接触到青猫并幸免一死后,将毕生的精力都放在了研究“青猫”的历史上。
他毕生都在研究青猫,把青猫的来历和流传规律摸得清清楚楚,对外人从来不泄露半个字。因为青猫是他的恩人,历史上见过青猫还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他一个。
“我曾祖父性格很孤僻,从不跟任何人往来,把整个后半辈子都用在了研究青猫上。”簌踱步桃木书桌前,点燃古典马灯。
房间里多了一束温暖的橙黄。
“那他知道青猫是谁吗?”智薰问。
“他知道,但他不肯说。”簌遗憾地说:“他曾在上一任‘青猫’面前发誓,只要放他一条活路,他会终生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
“就是这本?”智薰扬扬手里的书。
“对。里面很清楚地说了青猫的历史,以及每一任青猫挑选下一任传人的标准。”
“标准是?”她的心突然一阵缩紧。
明簌接着说:“一般人想到青猫,会以为青猫是个男人,很强势很有魄力。但根据这本书记载,历任青猫里几乎没有男人,全部都为女性。”
“都是女性?!”智薰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伦琴的身影,“所以你怀疑她?”
“伦琴……”
明簌话没说完,佣人在外面摁门铃,提醒少爷楼下有客人拜访。
“好的。”
智薰跟着明簌走下楼,看到坐在一楼大厅里等他们的人居然就是伦琴。她独自坐在宽厚的皮沙发上,侧影有种孑然于世外的落寞。这落寞让智薰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当时伦琴眼睛里的光影是那么孤寂。智薰曾猜测这个女孩一定失去过什么,失去的这样东西不但非常重要而且再也找不回了。
那她失去的是什么?
难道就是……接任“青猫”后必须失去的“自由”?
“今天很有空啊,昨天没去Pub玩?”明簌调侃地说,吩咐佣人赶紧给伦琴煮咖啡。
“不用了。”伦琴摆摆手示意少来这些客套话,她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串门,是来找智薰陪她去看大提琴考试成绩。
智薰正要跟她走,明簌一把拦住:“不行,你不能陪她去。”
“为什么不可以?关你什么事?”伦琴很生气。
簌的理由很简单:“作为朋友,我有责任保护她。”
“保护?”她反问的时候身体在发抖,像一只小小的蝴蝶那么脆弱不堪。“你觉得我是威胁?我会伤害智薰?”
“很难说。”他坦白地答道。
“什……么?你竟然觉得我会伤害她?”伦琴怔怔地问,蓝紫色的瞳灼然明亮。她努力克制情绪的波澜不想在这里失态。“智薰是我朋友,我怎么会伤害她?”
“那茉茉呢?她也是你朋友。”
“我……”她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应对这句反问,只觉得有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自己的心脏。
缓慢寂静的,深入她最柔软脆弱的部分,剥离一切伪装。
一旁的智薰看到伦琴眼睛里的变化,从明媚到黯淡到绝望。她再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的脆弱,在仓促的时刻卒不及防地到来。这种瞬间黯淡的眼神变化对智薰来说太熟悉,昨晚在客厅里沧冷拽住她的手腕乞求她留下来时,他眼神中也曾闪现这样相似的绝望。
她在心里惊叹伦琴和沧冷果然是兄妹,连眼神变化都惊人的一致。
忽略性别和外貌的话,两个人的身影和心灵简直可以重叠,融合成一个人。
“既然我这么不受欢迎,那么告辞。”就在伦琴开门的瞬间,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腕。
是智薰。
“我陪你去。”
“不用了。”伦琴笑着拒绝她的好意。她的眼睛里开出大朵大朵蓝紫色的花朵,笑容美得让人绝望,仿佛是带着泪。
跨出门槛,她轻轻地对身后的智薰说:
“我想我的罪孽太重,审判的时刻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