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成一卷银沙画卷,平滑如镜的画卷上显现出隐约的人影……
“朔月!”久美正要拥抱画中的人影,谁知指尖刚触到那画卷,流沙纷纷散开,一缕一缕从她的手心滑落。
画卷中的人影也涣散不堪。
直到久美离那幅流沙保持一米远的距离,那些银沙才重新会聚,倒映出朔月的镜像。
“朔月……”她失神地凝望着那并不清晰的背影……就在这时,羽野走上前不屑地笑了一声,拖起她的手就走。
“好了。游戏到此为止。”他头也不回。
看着羽野决绝的背影,我心一紧。
带走她吧,这时恐怕只有羽野才劝得动久美。
“羽野!你干什么?”久美一把甩开他的手,“算了,不要再管我了……”
“难道我就可以看着你去死?”
羽野伸手擦去久美脸上的泪水,眼神从未如此温柔。
“跟我走。”
“不可以。对不起,羽野,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我不要告别!”羽野一把抱着久美往门口走,守护巫师将他们一把拦下。
“没有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守护巫师看了看母亲的眼色。
母亲在王座上不言不语,笑着看好戏。我拿着那个十字架,金属冰冷的触感从手指一直凉到内心。
羽野抱紧怀里的久美:“看来我只能硬闯了。”
“千羽野!”我叫住了他:“保护她,替我保护她。”
羽野,我保护不了的人,请你替我保护好她。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回荡在大厅里格外抑扬顿挫。
“小子,你这么做很冒险,我也来帮你一把。”小七赶过去挡在羽野和守护巫师之间。眼见着好戏被打搅,母亲焦躁起来,大殿里的白色纱缦纷纷扬扬,舞成无数只蝶。
“端木镜夜,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七傲气地冷笑:“如果要牺牲一个女孩子来达到目的,那我也太不像个男人了!你个老太婆有什么就冲我们来,别欺负一个小女孩。说什么有最后一个玩偶没被消灭,分明就是找茬。”
好小子,这回答太Man了。
我在心里叫好,暗暗佩服这家伙的倔脾气。这时久美挣脱羽野的怀抱,跳下来。她甩开他的手,泪水还挂在腮边。
“羽野,算了。你带不走我的。”
“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是我们的缘分真的尽了。”
缘分……尽了?
他听到这句话突然怔住了,许久后长叹一声。两人默默凝视对方的脸,谁都明白这就是永别,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要倾诉,却被强大的悲伤一股脑儿压抑下去,哽咽在喉,说不出半句。
无法言语,只能这样凝望对方的脸,将他(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脑子里:她笑起来嘴角弯曲的弧度,她悲伤时眼底闪烁的光影,她讲冷笑话会调皮地皱起鼻子,她遇到黑暗时会害怕地扑到他的怀抱里。
时间缓慢地游起来,混沌成一片橙黄的色彩。属于彼此的记忆在流年中徐徐绽放,流淌成温润的河。河水奔腾而去,再不可回头。
“羽野。”久美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没等他回应,她已经给他一个最最温暖的笑容。
“千羽野,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
原来深爱一个人是这般的五味杂陈。甜蜜、憎恨、妒忌、猜疑、痛苦……最终所有的贪憎欲爱都化做莫大的宽容……她离开后,时间会治好他的伤口。他会在某天爱上别人,就像当初他曾拼尽全力爱上她一样。既然如此,只要在他记得曾经自己的生命中有她这么一个人就好了。
“千羽野,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
真高兴能遇到你,认识你,爱上你……直到这一刻,终于要离开你。
“姐,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久美拽了拽我的手。
“什么?”
“过来一点,我告诉你那幅叫《月》的画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她温暖地笑着,示意我再凑近一点,“那画里的意思就是……”
就在我侧耳倾听的刹那,她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手里锋利的十字架末端正确无误地扎进了她的身体左侧。
“久美——”
我惊呆了。
“姐……不痛呢,一点都不痛。”她努力地挤出笑容,每说一个字都牵扯得心肺疼痛,“这是我欠朔月的。该还的,我都还了。姐……你一定要幸福啊。”
“混蛋!你在说什么傻话?”我狠狠撕下裙边,颤抖着手用布料堵住她的伤口。但是太晚了,伤口直入心肺,殷红的鲜血几乎是喷溅式地涌出,怎么堵都堵不住。鲜血不断从我的指缝间隙中淌落。
“撑住!我带你去找医生!”
“怎么会这样?”小七跑过来想帮我抱起久美。
我赶紧提醒他:“小心点,她伤口很深!”
“久美,为什么,你为什么……”羽野仿佛失了魂,喃喃地站在一旁。
“智薰。”母亲从王座上走下,鞋跟在光滑如镜面的地板上磕击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冷冽和凄凉。她走到我身边,不紧不慢地提醒。
“智薰,没用的。是她自己选的这条路。”
我不想理会她的风凉话。久美失血太多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发抖。
“久美,别怕。姐姐带你走。”我想背她走。一次,两次,一连好几次,身体发沉的她都从我的背上颓然滑落,两个人根本无法往前走。
冷眼旁观的母亲笑着劝慰我:
“智薰,我都说了,这是没用的。”
“不要你管。”
“没有玩偶在被那十字架伤到后还能活下来,花久美也是一样。没用的。”
“不要你管!我说了不要你管!”我用力抱紧身体渐渐冷下去的她。
曾经有人认为我是那么多乐迷的偶像,我一定很幸福地拥有着一切,可谁都无法明白我内心的失落。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不会失去的温暖!
可以吗?
上帝,只要有亲人在身旁,只要她不离开我,我就万分满足了。
“笨蛋,笨蛋……”我责怪久美,“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挽回一切?”
“笨丫头!你这样子……”绝望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你这样的话,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是白费了!你知道我为了救你做出了多少努力吗?久美!久美你这个笨蛋……”
她的意识渐渐迷离。我的思绪却像一卷掺杂无数光影的录影带,砰地被砸碎后所有的记忆喷薄而出,温暖绽放,在我和她的脸上熠熠生辉。
当年我和她相遇在天台的大风中时,她曾怯怯地问我:“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那一刻的我根本没预料到,有一天我会愿意为了这个有着花朵般温暖笑容的女孩子赴汤蹈火。眼看着久美的呼吸渐弱,我突然想到一个说法:“手心中有黄金线的人,下辈子还能保存前一世的记忆。”
一般人的手心中只有三条纹路,唯有极少数的人掌心中有四条纹路,那多出的一条线就叫黄金线。身为主宰者的女儿我唯一具有的灵力就是可以在人们的手心中刻下黄金线,让他(她)下一辈子还能记住这一辈子矢志不渝的爱。
我竭尽全力在她的右手掌心中纹下一道清晰美丽的黄金线。
下一世,我要循着这条黄金线找到她。
“久美!久美!”
“久美……”我的啜泣把久美从迷离的意识中拉了回来,她睁开眼看到我哀伤的脸。
“姐,别哭……别哭啊。”
她懂事地劝我,伸手想帮我擦去脸上的泪。
——可竭力抬起的右手在半空中突然停住,失重地坠落。
我的怀抱一松,刚刚充盈在胸前的她的身体竟然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化作一片片花瓣。蔷薇色的风从天顶直灌而下,刮过所有人之间的罅隙,将那些花瓣席卷成旋涡。
叮咚的琴声奇异美妙,那是天国的召唤。
灵魂抽离成白色的风,夹杂梨花的香味席卷那些蔷薇花瓣绕梁而上。我曾深深渴望的亲情温暖,我曾付出所有力量去保护的妹妹——她的灵魂随风而去,穿越过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逝去,这次再不会回来。
他们说,这辈子能做姐妹的人,前一世是开在同一枝头的雪白花朵,同时被大风吹散,凋零入泥土。在久美的灵魂从我怀抱里抽离的那一秒,我的记忆突然出现片刻的偏差。
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智夏,她下车冲我甜甜地笑:
“放心吧!晚上我一定准时回家!回来之前打电话给姐,然后姐你叫车来接我吧。”
“呼……好吧,一定要记得哦。”
“好啦好啦!呵呵……”
那笑容真甜,暖暖地浸得整颗心平静踏实,连阳光都暗淡了几秒。智夏的离开曾经让我无数次听到来自心底绝望的声音。
咕噜,咕噜。像小兽在啃噬心脏,非常的痛楚。但这次我不会那么软弱地躲在被子里一个人难过了,我不会让久美白白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