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酒吧在米番市的酒吧一条街上。
那种风月场所是作为一个好学生,特别是喜欢朱古力等纯情食品的中学生不能指染的地方。
初次来这里身穿黑色的西装短裙校服的我不免有点紧张,不停地搓手。
"一杯威士忌。"狄云清娴熟地在吧台前坐下,对服务生招了招手。
"亲爱的小薇,你要什么?"
韩天刚搂住我的肩膀,就被皓然推到一边。
"喂,你怎么破坏人家的幸福?"韩天生气了,"就算你有恋姐情结也不可原谅!"
"什么恋姐情结?"皓然脸色发绿。
看到他不开心的表情我突然紧张起来。
韩天挑了挑眉毛:"我一直觉得你挺怪异的。小薇和你长得并不像,你们是不是亲姐弟啊?"
"韩天!"想不到这个白痴自恋男还有这么敏感的时候,我立即把他拉到一边:"这里都有些什么酒啊?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该点什么呢?"
"那就来点烈的。伏特加怎么样?"
"喝果汁。"皓然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皱了皱鼻子不耐烦地说,"若薇的酒量不好。"
"你这个当弟弟的怎么和老爸一样啰唆?"韩天啜了一口一种叫做彩虹的调和酒,桃花眼微微地上挑,"你确定你只有十六岁吗?"
"不用你管,再废话,当心我揍你!"皓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啊,放马过来。"韩天站起身,朝他招招手,"好久我都没有和人打过架了呢。"
"打就打,看你那半男不女的样儿,到时候不要跪在地上求我饶你!"
"皓然!"我大吼一声,酒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视线灼灼。
我放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已经醉了?在这里闹什么?"
"小薇,我们的弟弟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嘛,所以难免冲动。就让我这个当姐夫的好好给他上一课吧。"
韩天走了过来出人意料地用双臂环住我,然后轻轻地在我的头上落下一个吻,"放心地让我和你弟弟pk吧,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你想做什么?"我防备地竖起全身的刺。
"当然是跟你讨决斗前的祝福了。一个吻怎么样?"他笑眯眯的眼睛在暧昧的夜色中充满了诱惑。
一时间,我有种眩晕的感觉。但随即全身大汗淋漓——这个家伙是在和我调情吗?
蓝调的布鲁斯在酒吧里回荡,昏暗的灯光下,男男女女亲密地拥抱着翩翩起舞。
"你真会说话!什么姐夫!我早就看你这个阴阳怪气的人不顺眼了!"皓然两眼发红,站起身一脚踢翻了韩天身边的椅子,接着提起他的衣领用力往外一甩。
哗的一声,一张桌子被碰翻,酒瓶摔得粉碎。几个女生尖叫着跑到一边。韩天擦了擦嘴角从地上爬起来:"明皓然,你身手不错嘛。"
他笑了笑冲了过来,伸出拳头就往皓然脸上击去。身手敏捷,和那张阴柔的脸一点也不相称。
皓然中拳,脸歪向一边,身体撞到吧台上。正在表演花式调酒的服务生被他伸出的胳膊碰到,手一抖,刚堆好的酒杯明字塔立即崩塌,啪啪啪掉到地上,全部碎成粉末。
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的破坏欲都这么强?现在是要把命运酒吧也弄塌吗?
"你们不要打架了!"我用力挤到两人中间企图分开他们。
"若薇,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
牛奶朱古力小屁孩一点也不听姐姐的话!亏他小时候我还帮他洗澡搓背来着!
"小薇,这里很危险你不要过来。"
花生朱古力也很讨厌!
"让他们去吧。"狄云清微微一笑,把我拉到一边。
"可是——"
"男人不受点伤怎么行?"
可恶,连温柔的黑朱古力王子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他们会受伤耶!
"皓然你再打架,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看着那张纯净的脸被打成了麻花,无奈之下我使出亲情牌。
"求之不得。"皓然一脚踢向韩天,被他抬手挡住。
"明皓然!"这小子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气得七窍生烟,转向韩天,"韩天,你给我住手!否则这辈子别想我理你!"
"对不起,我做不到!"
韩天用倒肘猛击皓然的腹部,谁知皓然往旁边一躲,他扑了个空,失去了重心。皓然乘机擒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拽。哗的一声,韩天又撞翻了另一张桌子。
"请你通知老板出来阻止他们!"情急之下,我向酒保求助。
酒保不理我,自顾自地擦杯子和吧台。
这时酒吧的门突然打开了,琳琳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若薇不用退学了!"
"什么?"我立即竖起耳朵。
"因为游泳馆已经倒塌,校方近期内没有办法举办相关的活动,所以辩论会就到此为止。"琳琳兴高采烈地说,"学校要追究校长的责任,更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小事。而校董已经对校长下了最后通牒,让他改进自己的工作态度,因此校规也会做一些调整。"
"也就是说,我成功地度过这次危机了?"我高兴地提高了音量。
"对。"琳琳点头。
"太好了!"我蹦起来搂住琳琳猛亲,"以后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
韩天和皓然听到我们的话,终于停止了打斗。
狄云清高举着酒杯走上舞台,清清嗓子拿过麦克风:"今天我的一位朋友度过了她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危机。"
台下马上有人应合:"恭喜!"
"所以今晚我买单,大家不要客气,请随便点自己喜欢的酒水。"
"耶!谢谢你了,帅哥!"
人们立即兴奋起来,酒吧里出现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
"亲爱的,太好了!跟我跳支舞庆祝吧!"韩天跑过来牵我的手。
"这……"
我有些迟疑,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跟男生跳过舞呢。
"若薇只能跟我跳!"皓然挡在他前面。
两人四目相对,话不投机又要开打。
"你们还没有闹够吗!"我生气了。
"是啊,对女士一定要温柔一些。"琳琳在一边不满地说,"韩天,你过来和我跳,不要打扰他们姐弟。"
以绅士自居的韩天当然不能谢绝女生的邀请,于是苦着脸向琳琳走去。皓然在一边乐得笑弯了眼睛。
"若薇,你这下不会怀疑我对你弟弟居心不良了吧?"琳琳搂住韩天的后背,冲我眨眨眼。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图书馆那个吻,脸立即红了,狠狠地瞪了那个小妮子一眼——这个时候说这些干吗?
"居心不良?"皓然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你不要听琳琳胡说。"
"原来若薇也是在意我的。"皓然拉过我的手,嘴角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俯身在我耳边不住地笑,"我太开心了。"
由于周围太吵,他的唇几乎碰到了我的耳垂,喷出的气息直接吹进耳朵眼,痒痒的。
心跳速度骤然加快。
"我只是担心你被琳琳辣手摧花。"我别过头去不敢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害怕被深深的目光吸走灵魂。
"不管怎么说,我都很开心。"皓然有力的手扶上了我的腰。
悠扬的歌声响起,那是我很喜欢的一支曲子。玛丽娅·凯丽的WithoutYou(没有你)。
NoIcan-tforgetthisevening
Oryourfaceasyouwereleaving
ButIguessthat-sjusttheway
Thestorygoes
Youalwayssmilebutinyoureyes
Yoursorrowshows
Yesitshows
(这夜让我无法释怀
你离去的脸庞仍在我心头萦绕
但我想,爱情故事就应如此吧
你总是笑意盈盈
眼睛却泄露出心中的悲伤
泄露出悲伤)
他的步伐稳健有力,宛如游刃于战场的王子。在那双长腿的带动下,我进退有度,校服短裙也能像晚礼服一样旋转出朵朵可爱的小花。
NoIcan-tforgettomorrow
WhenIthinkofallmysorrow
WhenIhadyouthere
ButthenIletyougo
Andnowit-sonlyfair
ThatIshouldletyouknow
Whatyoushouldknow
(明天让我无法释怀
我心中满是忧郁
我曾经拥有你
但又让你离去
我只想让你知道
那些你原本应该知道的往事)
虽然是一首失恋的歌曲,但是旋律相当动人。快到高xdx潮处,皓然手腕一抖,我借势转了几个弯。在旁边的一个男孩伸出手要将我截住之前,他突然轻轻用力拉我回来,搂住我的腰,嘴角微微翘起,粲然一笑。
墨玉一样闪亮的眸子里跳出两团灼灼的火花,好像要把一切东西都烧尽似的,咄咄逼人。
Ican-tlive
Iflivingiswithoutyou
Ican-tlive
Ican-tgiveanymore
(没有你
我不能生活下去,
没有你
我不能再付出任何感情。)
一时间我仿佛被雷击中,每个细胞都颤栗着,在他怀里僵直了身体动弹不得。
脑袋空空如洗,思维像被干扰的电波飘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点。
Ican-tlive
Iflivingiswithoutyou
Ican-tlive
Ican-tgiveanymore
快节奏的舞曲奏响,舞池里的情侣聚散有致。
我却愣在原处,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生轨道上的某个点突然脱节,火车疾驰而过,轰隆隆地开往从未到过的地方。
琳琳和韩天相拥着跳到我们身边:"若薇,换换舞伴。"
我不顾皓然的阻扰,茫然地点点头,然后把手搭在韩天的手上。
一曲结束,我再也没有耐心跳下去,于是走到吧台边,要了一杯果汁,然后在狄云清身边坐下。
"不跳了?"狄云清歪着头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兄长关怀般的温柔。
"嗯。"
与其说身体很累,还不如说心里累。我要静下心,客观地处理好刚才的情绪波动——瞬间,我好像喜欢上皓然了。真危险!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果汁,把那个荒唐的念头咽到肚皮里。
可是他的眸子却像刻到了我的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你把韩天一个人丢在舞池里了?"
"他才不会一个人闲着呢,你看。"
我向十点钟方向指了指,那只妖孽正对一堆看似模特儿的女孩大献殷勤。
"你别看他像个花花公子,但他也有真心的时候。"
"是吗?呵呵。"我干笑两声。
不敢相信,估计要等全世界的男生都变成柳下惠的时候,他才会认真喜欢上一个女生吧?
"你不喜欢他?"
"哈哈,云清同学,你真是八婆。"
狄云清微笑着看我,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我很担心你的事情。"
我呛了一口,果汁全都洒了出来。
狄云清打了个响指,让侍者添上一杯伏特加:"其实我回国是为了找一个亲人。"
"啊?"
"如果她过得幸福,我就不干扰她的生活。"
我抬起头,眼睛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姓李。"狄云清仍然温和地笑着,"若薇,告诉我,你过得幸福吗?"
"你确定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我的心脏呼之欲出,但害怕过分期待后的失落,于是紧紧地压住胸口。
"你看看这个。"
狄云清拉开衬衣领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很小的红玉护身符,和我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是?"我的呼吸突然停止了,瞬间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脑子完全蒙了。
"你的哥哥,李云清。"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仿佛来自外太空,又好像来自内心某个已经被我彻底忽略的地方。
"就凭一块玉?"
我的手止不住哆嗦了一下,果汁杯被打翻在地。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被酒吧里嘈杂的声音掩盖。
"如果你要看我这些年来调查的档案也没有问题。"狄云清的笑容里带了一丝淡淡的苦涩,"我找了你好久。"
我瞠目结舌,僵直了身体,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进嘴里。
怪不得我们的五官依稀有些相似,怪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我的梦里面只有我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也就是说出车祸的时候,哥哥并没有在车里!
狄云清就是我的亲生哥哥!
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不是孤独的!
狄云清,不,哥哥,轻轻地搂过我的肩膀,掏出面巾纸帮我擦脸:"傻孩子不要哭了。"
"若薇你怎么了?"皓然慌慌张张地扔开琳琳,从舞池中掰开人群朝我走来。
"我没事。"我低声说了一句。
皓然一脸错愕地看着我,转而愤怒地抓起狄云清的衣领:"你这小子,对若薇做了什么?"
"明皓然,现在能不能麻烦你回避一下?"哥哥有些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你说我是外人?"皓然一拳打在哥哥的腹部,"若薇一直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走她!"
哥哥没有躲,硬生生地接下这一拳。
我立即冲到他前面,推开皓然:"明皓然,你疯了吗?怎么见人就打?"
"若薇,你为什么维护这个让你哭泣的家伙?"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好不好?"
现在我没有心情跟他解释太多。
"在你眼里,狄云清比我重要对不对?"
"现在我不想跟你说话。"
皓然的脑袋在想什么?他和哥哥是无法比较的!
"若薇……"皓然的脸变得苍白,他一连倒退了很多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现在不要跟我说话。"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我的心好像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
"若薇……"
我擦了擦眼睛:"你让我跟云清同学独处一会儿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一份亲情已经超出我的接受范围,我有好多话想跟哥哥说,有好多话想问他。
"不好!"
皓然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皓然,不要任性,别耍小孩子脾气。"
"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皓然对我大声吼了一句后跑出酒吧。
"皓然你给我站住!"
他怎么这样蛮不讲理?我追了出去。
哥哥拉住了我:"让他去吧。"
"可是……"
看到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最后我还是忍不住甩开哥哥的手:"哥哥,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谈,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狄家是名门望族,如果哥哥和我的关系曝光,也许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皓然是打定主意不理我,因此跑得很快,没多久我就被他甩掉了。
"皓然!"
我喊了几声没有人理我,黑黢黢的夜里,只剩下自己激烈的喘息。
我深吸了口气,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灯火阑珊的街道上,让冷风扑面而来,企图吹醒我昏昏沉沉几欲炸裂的脑袋。
这时一条白晃晃的胳膊拦住了我的去路。
"明若薇,你想去哪儿?"
"杨拉?"我诧异地看着鼻翼打洞的女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今天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她?
不对,她一定是有意跟踪我。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呵呵,你的表情真有趣,前几天你把碎纸扔在我脸上的那种嚣张劲儿跑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嚣张。"
"哼,当时那么多人围观,你让我下不来台面呢!"
"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动。"这个家伙还挺能记仇的!就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整我?实在是荒唐。
"道歉能当饭吃吗?"杨拉冷冷一笑,鼻环在路灯下发出阴森森的光芒,"现在才知道后悔,知道害怕?晚了!"
她一挥手,四个小混混就走上前来。阴阳头也在其中。
我掉头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时候可不是在拍电影,还有时间让我站在那里发抖着说"别过来,你们想干什么"之类的话。
"抓住她!"
杨拉在身后大喊。
"你给我站住!死丫头!"
说什么废话?我怎么可能乖乖听凭你们这些人渣摆布?
我跑得更快了。风在耳边嗖嗖刮过。
五十米短跑比赛的时候我也没有现在卖力。简直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不过女生的速度和耐力跟男生的确没办法相比。不出几百米,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开始明显缩小。
眼看就要被他们抓住了,我慌忙踢翻几个垃圾桶,希望它们能够帮我阻挡一下后面那群疯狂的狼!
"死丫头!"
上帝保佑!阴阳头被其中一个绊倒,以狗啃屎的状态趴在地上,头上挂了不知道哪家吃剩的面条,还从嘴里吐出一个鸡蛋壳来。
尽管不合时宜,我还是扑哧一声笑了。
"活该!"
我朝气急败坏的杨拉作了个鬼脸,拔腿逃命。但转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前面,咚的一声撞倒了什么人。
"对不起!"我匆匆道歉。
"把我拉起来。"那人一把拉住正要继续狂奔的我。
我急了,用力摔开他的手:"放开我,后面有人追我!"
"他们为什么追你?"
我的天!我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啰唆的人!我恨不得一掌把他拍晕!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啦!"
"那就是一场误会了,双方当面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吗?"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领,然后拍下身上的土。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银色的光芒倾泻而下。
一张立体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类似中世纪教堂里的浮雕效果。
没来由的,我突然想到王尔德的话:Icanresisteverythingexcepttemptation.(我什么都能抗拒,诱惑除外)。
一瞬间呼吸好像被生生扯断。对于他的相貌,我在脑子里搜枯竭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这人的美简直是超出人类想像的极限!(不过五官和某个自恋男有些相似。汗。)
追上来的杨拉一行人显然也被这张让世人惊厥的脸给镇住了。
四男一女瞠目结舌,眨巴着眼睛,不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
看上去约有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淡然一笑:"我姓柳,柳承。"
杨拉呆呆地拉着身边的阴阳头,中了魔一样喃喃地说:"他笑了……他在笑……他真的是活人……"
"这么晚了,你们一群小孩子在外面游荡是很危险的。"柳承轻启朱唇,"早点回家吧。"
接下来所有人都脸红心跳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根本没听到柳大帅哥说了些什么。
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太妹杨拉在他面前乖巧得像只猫,等他说教完毕,放了几轮电波后,才恋恋不舍地带领着兄弟们离开。
问题竟然这样解决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帅哥的笑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的退敌法宝!
"你呢?"柳承摸摸我的头,"怎么还不走?不怕爸爸妈妈担心吗?"
我的心咔嚓一声坠下深渊。
爸爸妈妈?——
他们的确会担心。
但更担心我的人应该是哥哥吧。
自从记忆恢复以来,我每天都像一个演员,带着厚厚的面具,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我在明家扮演的角色是明若薇,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家庭和睦的假相。其实心里早就不属于那个家。
而今天这种平衡被彻底地打破了!
我第一次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哥哥——云清。
可是他必定有他的难处,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跟我接触了。
以前看过很多关于狄家的报道,那些豪门里面的争斗常常都是血腥的,而哥哥根本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吧?
我的兴奋慢慢地冷却下来。
以后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面对哥哥,面对明姓夫妇,还有皓然……
"你有什么心事?我有心理咨询执照,可以帮你治疗一下噢。"柳承好像看出了什么,关心地问道。
"哪有。我哪有什么心事。"我放开攥着他胳膊的手,"今天谢谢你了,柳先生。我回家了。"
"叫我柳大哥就行。"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想回家。"
"……"
"这样吧,你先到我的诊所里呆一会儿。那里有医疗用品,可以帮你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
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移,我才看到膝盖上的多处擦伤,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米番市只是一个中型城市,这里的心理咨询行业并不发达。一般去看心理医生的人,多半会被邻居认为是精神有问题。
我跟在柳承身后亦步亦趋,想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在夜晚放心大胆地跟初次见面的男子去他的门诊。
难不成我的脑袋也有问题?
"坐吧。"柳承拉过一张椅子推到我面前,然后打开柜子拿出一大堆ok绷。
"这里好安静哦。"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办公桌和两组沙发外,只有电脑、笔筒、打印机等普通的办公用品。
"环境很好吧?"他笑眯眯地问。
"挺不错的,就是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你想像中应该是什么样?"
"应该像科幻电影里的太空舱一样,接受咨询的人必须带上有金属触角的头盔。"
"哈哈。"柳承半蹲在我面前,细心地为我做伤口消毒,"你的想像力很丰富。"
"柳大哥,你平时工作是不是很郁闷啊?每天都要接触到很多心里有疾病的人,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吗?"我起身活动活动腿脚,看看四周,雪白的墙壁上除了一只挂钟什么都没有,极其单调。不像我的屋子,里面到处都是大幅的朱古力海报还有各种动漫图片。
"心理疾病啊?怎么说好呢?其实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大部分时候我们都能比较理智地去处理。但是有些经历会使有些人产生一些过激的认识或是情绪,进而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
柳承笑着揉了揉头发,然后支撑起尖尖的下巴。漂亮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但又带着淡淡的粉色,看得我都呆了。
"而我就是负责帮助他们整理自己的认识和情绪状况,以积极的态度去生活。每个人都有感到无助的时候。"他的玻璃一样漂亮的眼睛突然闪闪发亮,"你需要帮助吗?"
"我……"他说的话我不是很懂,只是觉得莫名的烦躁,于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搓手。
"继续说。"他抬起头耐心地看着我。
"我……你真的能帮我吗?"
"我不敢保证。但我们可以试一试。"
"我经常会做噩梦,但每次都只做到一半。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把那个梦做完?"只要把那个梦做完,也许我就能解脱了吧?
"它对你而言,传达了什么信息?有什么意义?"
"……柳大哥。"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以不问这个吗?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
柳承走到一边悠闲地喝牛奶:"不愿意。"
"啊?为什么?"我傻眼了,不是他主动提出要帮我的吗?现在怎么突然变卦了?
"现在你虽然答应让我帮你,可是你并没有从心里接受我。你不信任我,对不对?还是等你相信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吧。"他抬头看看挂钟,"现在时间不早了,单身女孩子回家比较危险,我让表弟送你。"
"柳大哥?"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傻丫头,以后你过来都不用付费,放心吧。"
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柳承走到桌前拨了一个电话:"小天,到我的门诊来一趟,我这里有个客人要你帮忙送回家……什么……你和朋友在酒吧……不行……给你十分钟时间。"
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表哥,是我。"声音听上去很熟悉。
"小天,你的动作还挺快的,这次比上次快了二十五秒。"柳承一边对应答器说话,一边开门。
看到来人的霎那,我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小天=韩天?
"亲爱的,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这里?你怎么和我表哥认识的?"
没错,一把把我扑倒在地的这个家伙除了韩天不作第二人想!
"既然你们认识,我就放心了。"柳承拍拍韩天的肩,"好好当护花使者。"
我坐在韩天的车上,透过窗户往外看,流光溢彩的路灯和鳞次栉比的建筑飞速后退,划成一道亮丽的光痕。也许城市也是有生命有节奏的,只不过它太庞大了,庞大到不会因为失去什么人而孤寂。
路上韩天跟我说了很多,我都没有什么印象,脑袋里反复转着柳承的话:
"还是等你相信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我有必要对他敞开心扉,作个心理咨询吗?
我和明家的关系就像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着手,靠自己的力量真的无法解决了,但我又不想把哥哥牵扯进来。
"亲爱的,我说明皓然怎么那样奇怪?动不动就发怒?"
"啊?"
听到皓然的名字我浑身一颤。
"他的脾气太暴躁了。我觉得你应该带他到我表哥那里看看。"
"他以前不是这样,他本来很温柔的。"
在红灯处,韩天猛地停住车子:"你跟他是亲姐弟吗?我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你说什么?"
由于惯性作用,我被狠狠地弹了出去,然后在安全带的作用下被拉回座位。心脏也在胸腔做了个剧烈的跳跃运动。
"你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反倒是和云清有点像。"
我不得不佩服遗传的作用,韩天和他表哥一样,具有敏锐的直觉,就像我和哥哥具有相似的五官。
"其实我是明家的养女。"
我闷闷地说道。
韩天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是一阵反常的沉默。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开到我家,不,是明家所在的小区。
远远的,我看见皓然的身影——他竟然一直在楼下等我?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怎么和韩天在一起?"看到韩天为我打开车门,皓然脸色铁青。
"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不是出门追你,才遇到这些事情的……"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便想搪塞他。
皓然今天的情绪有些失控,可能是在酒吧喝多了。我自动和他拉开距离:"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跑掉了,这样姐姐会很担心的。"
"又是-姐姐-,明若薇,你太过分了!"皓然瞪着我,眼睛快要滴出血来,"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你弟弟!"
"皓然!韩天在一边看呢!"我向他使眼色。
"哼!"皓然狠狠地踢了韩天的车子一脚。报警声嗡嗡作响。
"皓然!你做什么?向韩天道歉!"
"我才不!"皓然扭头走上楼梯,"若薇大笨蛋!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担心你了!"
"对不起。"我转身对韩天道歉。
韩天耸耸肩冲我抛了个媚眼:"没关系,亲爱的,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谢谢你送我回家。"我自动忽视他的目光。
"说谢谢还不如给我一个法式长吻呢!"-
_-这人根本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到一边凉快去!"我一巴掌拍飞他。
"亲爱的,你真无情。"他作出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悻悻地开着跑车离开。
回到卧室,我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哥哥、韩天、皓然、柳承他们的脸,他们的声音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晃来晃去。
突然有人敲门。
我噌的一下坐起来,竖起耳朵听。
"若薇,你睡了吗?"
是皓然的声音。我屏声静气,安静的房间里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对不起……可是我看到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真的很生气。我对你……"
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紧紧地捏住一样。
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小会儿,皓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踏着拖鞋啪哒啪哒地离开了。
我重新躺下,把枕头压在头上,泪水一滴一滴沾湿了被单——皓然,你为什么要逼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应该用姐弟关系来定义彼此,还是一刀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或者是凭感觉继续相处?
糟糕的是,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
因此现在的状况恐怕再也维持不住了。我不能继续逃避下去,我必须知道真相。
李若薇的鸵鸟时代结束了。
第二天放学过后,我没有去"巧克力王子一号店"打工,而是去了柳承的门诊。
"柳大哥,"我开门见山地说,"帮我催眠吧。我要完完整整地看一遍十二年前的记忆。"
躺在长椅上,我开始随着他的指导逐步放松四肢。
眼皮越来越重,梦境却渐渐地清晰起来。
抱着幼时的我的女人、开车的男人跃入视线。
没多久视野空间便开始扭曲,天空猛然压下,地面陡然上升,四面八方的力朝我压过来,好像要把我吞食一样。五脏六腑好像被无数只针穿过,全身没有一处不疼。
浑浑沌沌的意识世界中,柳承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画外音。
"放松,深呼吸……放松……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伤害你……你现在还在车里,妈妈抱着你……接下来你看到什么……"
他的话好像一只有力的手,把梦的边沿撕裂,视野空间慢慢恢复正常,我又能看到东西了。
呼吸渐渐平缓。
"妈妈,前面好像有车子开过来哦。"
"若薇,别胡闹了。这里是单行道,不可能的。"
"可我说的是实话嘛。"
这时候突然迎面开来一辆红色的越野车。
惊慌之下男人忙向左打方向盘。女人尖叫着趴下身子紧紧地护住我。
随着尖利的车轮摩擦声,我们的车子被红色越野车撞下山谷,摔得粉碎。
"你能看到肇事者的脸吗?"柳承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不。"我的眼睛好像被人蒙上了一样,"我看不见。"
"慢慢来……现在挡住你眼睛的所有障碍都消失了……你慢慢地睁开眼睛……现在你能看见他了……"
"是的。我能看见。"捂住我眼睛的手指头一根根消失,一对抱着小孩的年轻夫妇出现在我面前。
"你可以走进一些……他的面孔有什么特征……"
在柳承的逐步引导之下,我的梦境变得明晰无比。
"肇事者是不是你生活中很重要的人?"
"不知道。也许。"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摇晃。
"放松,放松。"
"不!"
"深呼吸……"
"不要,我什么都看不到!"
"啪。"柳承开灯。
我立即清醒过来——整个催眠过程结束。
"为什么不配合到最后一步?"柳承摸了摸我的头,"你其实看到他们的样子了吧?"
"嗯。"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他们是谁?"
"柳大哥……"我很想转换话题。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柳承用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我,"你现在不是逃避我,而是逃避你自己。"
我想起他说过的话。
等你相信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他是唯一能帮我的人,我只能相信他,把所有一切的不快记忆都交给他,不是吗?
思考良久,我咬着牙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上厕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父母的对话,才知道我原本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一对李姓夫妇的孩子。后来没过多久,有次班级出游,我坐的车和前面一辆卡车追尾。我的记忆便恢复了。
"十多年前的一天,爸爸开车带我和妈妈出去玩,结果途中被一辆红色越野车撞翻。爸爸妈妈当场死亡。而肇事者就是把我养大,现在被我称为爸妈的明姓夫妇。"
我费力地站起来:"我反复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我的记忆是错的。这么爱我的爸爸妈妈怎么可能是杀死我亲生父母的凶手呢?"
"所以你潜意识地抗拒自己的回忆,这就是你的梦每次只能做到一半的原因。"柳承总结道。
"柳大哥,"我抓着他的胳膊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催眠的梦境根本没有什么可信度?那些肇事者的脸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柳承轻轻地拥住我:"傻丫头,哭出来就好了。"
我哇的一声,泪水倾巢而出——本以为只要装作那夜没有听到明爸明妈的对话,我们就是一家人;本以为只要不刻意理会皓然和我之间的微妙感情,我和他就仍然是姐弟;本以为今天只要把那个梦做完,我就可以解脱……可是……可是……
事实就是事实。
那是一种无法回避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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