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对我来说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那和灯笼裤、学校泳衣之类的完全绝对没有关系。事情的起因是,从上个月母亲节、五月十四日开始交往的我的女友、战场原黑仪的这么一句话。
「我们约会」
在当天的午休时分。
在中庭的长椅上,看上去关系很好的并排坐着吃便当的途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我被吓得夹在筷子上的煎蛋都掉了。
什么?
刚才这个女人、说了什么?
我看着战场原。
穿着——夏装。
衬衫的短袖向里折用大头针别住,看上去像是无袖,这个最近在我校女生间秘密流行着。我擅自想像过战场原会不会并非不赞同赶潮流的女生(我擅自断定战场原是那种排斥时尚潮流的人),但意外地并没有这回事。她并非不问世事。这可是新发现。顺便说一句,羽川虽然不会对这种时尚潮流横加指责,但她自己却不去赶潮流的。就算同样是优等生,但境界还是有区别的。不过,战场原的情况是连短裙的长度都没有改变。
因为是用餐途中,战场原把后面的头发和最近好像张长了的刘海向上捋起,各自用红色橡皮筋扎起来。看上去虽然是很白痴的发型,但毫不吝啬地露出漂亮额头这点,我非常的中意。然后战场原把这个看上去‘疏忽大意’的形象给我看了过后,不由得产生了亲密无间的感觉,心情还不坏。
「那个……咦?」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的时候,战场原「嗯」了一声,从自己的便当盒里面用筷子夹起一小团白米饭,然后把那团白米饭向我这边送了过来。
「张嘴啊~~」
「……!」
呜哇……!
这是什么情况……!
作为漫画上很常见的甜蜜恋人间的甜蜜举动之一的话,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但什么啊这个,完全高兴不起来,与其说是讨厌,简直就很恐怖。
战场原的话还是那样平静的面无表情……要是害羞的腼腆表情之类的话我是完全欢迎的,但是因为无法揣测出对方的感情,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知不觉就觉得她在盘算着什么。
看上去背后有很大的黑幕。
应该说看上去只有黑幕。
两面都是B面。(译注:指事情的两面都是黑幕)
她是想如果我在这时傻傻地张开嘴的话,就突然一个假动作,然后嘲笑我吗?
「怎么了?阿良良木同学。来,啊~」
「……」
不……
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恋人呢。
战场原确实很坏心眼,但并不是能做出这么过分事的家伙。才刚开始交往一个月,虽然不能说交往了很久,但我们应该都对对方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彼此间有了信赖。自己做出去破环这段信赖关系的行为,那怎么成?
我可是战场原的男友啊。
「啊、啊~」
我张大了嘴。
「给」
战场原把白米团朝着我张大的嘴巴的稍右侧、我的脸颊按去。
「……」
不不不。
明摆着的结局。
「呵、呵呵呵」
战场原笑起来。
很让人火大的窃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能看到你的笑脸,虽然我非常开心」
以前明明是基本都不笑的家伙。
现在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笑笑。
基本上反正就是皮笑肉不笑那种。
「阿良良木同学,脸颊上沾着饭粒呢」
「是你沾上的」
「我帮你取下来」
战场原暂且放下筷子,直接伸手过来。从我的脸颊上,把自己粘上去的饭粒,小心翼翼的,一粒一粒,取下来。
嗯。
这还真是……
「好了,取干净了」
战场原这么说着,轻巧地将那些米粒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丢掉了。
在眼前丢掉了啊……
不,虽然倒是没有想过她会吃掉。
「那么」
战场原这么说着,利索地重新摆起架势。
感觉被当作完全没发生了。
「我们约会」
又说了一次。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战场原一副类似「不对」的烦恼表情。歪着脑袋,在思量着什么。
「不对呢。不是这样呢。约会……」
「……?」
「要……约会吗?」
「……」
「来约会……怎么样……呢……」
「……」
这家伙……!
当真不知道拜托别人的方式吗……?!
令我吃惊。
话说回来,更令我吃惊的是,提出约会的是战场原,这还真是直截了当且突如其来。
这才刚开始交往一个月。
我明明那么露骨,有时甚至大胆地邀请过,却毫无兴趣的这个女人……不动如风不动如林不动如火不动如山的战场原黑仪……竟然自己提出约会?
我们俩至今为止就像是遵守着不成文条约似的,顽固地维持着这种被神原称作为『柏拉图式』的关系,如今终于要迎来约会了么?
这是怎样的心境变化啊?
虽然不是刚才的「啊~」那样,不过这个女人,不又在打什么算盘……公认的女友提出要约会,自己还不停地疑神疑鬼,我还真不正常。不过,这事的确太让我惊讶了,值得怀疑。
「什么啊?」
战场原平静地答道。
「不愿意吗,阿良良木同学?」
「不,也不是不愿意……」
「说起来,我听说了」
战场原一幅目中无人的表情。
那是给男朋友看的表情吗?
「和神原的约会,阿良良木同学,貌似相当愉快不是吗?变得很亲密,昨晚甚至和神原待了一晚上?」
「啊啊……什么嘛,听说是指从神原那里听来的?」
「嗯……虽然那孩子说起话来相当吞吞吐吐」
「……」
为什么意味深长地吞吞吐吐起来……!
根本就问心无愧,所以坦白地说出来啊!越隐瞒,越会让人感觉发生了什么事吧!说了一半后再死不开口的人,真是最麻烦了!
「她求我不要责怪阿良良木前辈」
「为什么我要被那家伙庇护啊!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
无辜!
冤枉!
冤罪!
「总之,」
战场原说。
「那孩子貌似和阿良良木同学相处得很好,真是太好了」
「……」
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
战场原对神原感到内疚和歉意这点是事实吧――而且我和神原作为情敌围绕着战场原展开的事件,战场原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和神原的关系能变的友好起来,对于战场原是很有意义的,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不过,从刚才战场原的言辞中,感觉并不仅仅只有这层意思而已。
我想起了昨天羽川所说的话。
我觉得从战场原的角度来看的话,非常不安呢――
这句话所包含的,那个含义是――
这个女人。
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么一来,对阿良良木同学来说,神原就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了呢」
「居然在想穷凶极恶的事!」
人质?!
日常对话中会说人质这个词吗,这家伙!
「神原很可爱吧……不过这么可爱的孩子只要是我说的就会乐意听从,对于这点阿良良木同学是怎么想的呢。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可爱的女孩子只裸露下半身,四肢着地在校内散步之类的,不想看吗?」
战场原看似故意很忧郁地混杂着叹息声,吐出那么危险的台词……这般非暴力的无言威胁居然存在,作为在和平的国度出生成长的我是无法想像到的……
战场原黑仪。
现在弄清楚了,你才不是傲娇也不是其他什么,是不过是个性格恶劣的人。
「哎呀真是失礼,阿良良木同学。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说呢」
「是这样吗……?」
「岂止如此,我经常被人说和那个完全相反的形容。‘你性格真好呢’这样的」
「那是挖苦你吧!」
这样也可以的话,我也能说啊!
你的性格真好呢!
「你说什么……?是指那些人骗了我吗。居然要怀疑他们说的,就算是阿良良木同学,我也不能置若罔闻呢……」
「不要包庇说自己坏话的家伙!」
之类的。
这些对话,只是开玩笑。
测试彼此间的感觉。
「因此,」
虽然不知道因什么此,但战场原在这里再次,重话旧提。
「我们约会吧,阿良良木同学」
「最终是这么平心静气啊……」
要说妥当的话,的确妥当。
要说像她的风格,没有什么比这更像她的风格了。
「有什么怨言……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么我在今天放学后,随便找个借口,先回家准备。阿良良木同学在完成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后,立刻到我家来――战场原如此这般解释完,就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午餐。
虽然战场原秉持约会优先,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则是理所当然地偷懒,当然,对于我来说,能和战场原约会不可能不开心。而且时间上是从晚上开始的约会,其意义相当深长。战场原还说了,去哪里、做什么、有什么计划都交给她来办。因此我觉得这里并不是特别追问的场合,所以就这样定了吧,真是期待。我在内心中比划出胜利的手势。
好漫长的路程……
从没想到仅仅和她定下约会,竟会这么费力……一时控制不住和她的学妹先进行了约会,不过就结果而言形势良好。
总之。
六月十三号对初次和恋人约会的我来说,本应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但是。
数小时后。
放学后,结束了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准备回家的时候,小妹以前的朋友千石抚子在正门等着我。我从她那里接过灯笼裤和学校泳衣,而这个场景被羽川看到,于是我真心实意地殷切地恳求说,「拜托!我付你五万元,所以这件事情请不要说给别人听!」(当然,之后被羽川说教道,「居然想收买有尊严的人,不知羞耻!」。我就这么在学校正门口抱着灯笼裤和学校泳衣被同级生所训斥。),用比平时更快的速度蹬着自行车踏板回到家,把制服换成便服,只带钱包和手机向战场原家折返而去。
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
正想着会不会稍微晚了点,不过,战场原却说,「比我想像的早呢,不过也好」。看来,要是我来得太早,或许会让她觉得麻烦。
战场原也穿着便服。
头发在后面分成两股。在学校,除了吃饭和体育课的时间以外都披散下来(战场原最近也能正常地参加体育课了),校外,她原则上把头发绑起来,这是战场原自定的规矩。分成两股的话,不知为什么就和班长?羽川的形象重合起来了,不过这也是原因之一,看上去是方便活动的潇洒打扮。
心想战场原穿的似乎是接下来要出门去哪里的衣服,果然不出所料。
「那么走吧。跟着我」
她说。
不过,不出所料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等着我的是意外的发展。
战场原黑仪把我带向停在她家公寓民仓庄前的一台吉普车前。
开车代步。
这很好。
在这个汽车社会中,毫无问题绝无问题。
但问题是,我和战场原基于校规都是严禁考取驾照的,不要说汽车了,连电动车的驾照都不行。必然的,我和战场原坐进去的位置是在吉普车后座。
那么坐驾驶座的人是谁?
是战场原黑仪的父亲。
「……」
有女友父亲做伴的初次约会……
如同拷问般的约会……
还纪念个什么啊,这个。
车内飘荡着无论用怎样善意来看都很难堪的气氛,打招呼也是草草了事,然后吉普车就出发了。都到上了车,我都没问目的地是在哪里。不过,事已至此,目的地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当然,这次是我和战场原父亲的初次见面。
如果战场原父亲是个直爽的人就也没问题,不用援引千石作例子也能知道,对方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沉默寡言的类型。年纪小的女孩子沉默寡言就算了,年纪大的男性也沉默寡言就……穿着下班回家――不,好像还在工作中的齐整服装,战场原父亲静静握着方向盘。好像,是说在外资企业上班来着吧……
看上去就很顽固的人。虽然感觉被害妄想到这里也是极点了,不过总觉得有着这个人无论以什么理由对我发怒都情有可原的气氛。
不过……抛开这些来看的话,一头黑白头发,年纪和我父亲差不多,很有气质。如同演员一样,和魅力中年男子这个词正相称。这样说也许显得我在把女友拿来显摆似的,不过战场原黑仪在班级确实是个被称为深闺大小姐的美人,原来如此,有其女必有其父吗。
唔。
她父亲的气度比其本人气质,得分还高呢……
「怎么了?阿良良木同学」
车子往前开了一会儿,邻座的战场原向我搭话。
「还真是沉默寡言呢」
「我说啊……你、了解、现在的状况吗?」
「不了解呢。现在是指何时?状况的汉字是怎么写的啊?」
「连那些你都不懂吗!」
净会装傻,这女人。
也不体谅我的心情。
「阿良良木同学。因为初次约会而紧张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这样的话可撑不了很久哟。因为夜还很长呢」
「嗯……」
我才不是因为现在是初次约会而紧张……!!
我还真是怀念考虑着晚上的约会很是意味深长的自己。那个时候的我很幸福。而现在,对于夜还很长这个事实,老实说,只有恐惧而已。为什么夜要这么长啊。现在我只求这个夜晚能尽早结束……
「喂,阿良良木同学」
战场原以平稳的口气说。
不过,这家伙都不紧张的啊。
「喜欢我吗?」
「……!」
感受到非常强烈的找茬意义!
这家伙除了毒舌以外,还能做到这个!
「回答啊。喜欢我吗?」
「……」
「什么嘛。回答不出吗?阿良良木同学,难道不喜欢我吗?」
是找茬……
是没有比这更强烈的找茬……
「喜、喜欢……」
「这样啊」
战场原连笑都不笑一下。
完全面无表情。
「我也喜欢阿良良木同学哟」
「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
……说起来。
你都不在乎吗?
在亲生父亲面前进行这样的对话,你真的都不在乎吗……不,不对,这家伙就是这种性格,为了整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贬低自己。
那么不用理她,现在更重要的是……我战战兢兢瞄了一眼驾驶座的方向,虽然这不是什么严禁行为,却不敢正眼去张望。不过战场原父亲可以说毫无反应。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驾车。很冷静的人……吉普车的这个方向好像是开向高速公路。高速公路……感觉是出了一趟相当距离的远门呢。不过,不这样的话,毕竟就算是战场原也不会在约会的时候把父亲给带上吧……
十分钟后,正如我所料,吉普车开进高速公路。已经逃不掉了。不,就算不是这样,一开始就没打算逃。
「阿良良木同学,还真是安静呢。话好少啊。平时明明话更多,今天心情不好吗?」
「不是心情的问题……」
「啊啊,脑袋不好使呢」
「不要趁着混乱只说些你想说的!」
「阿良良木同学的吐槽还是那么的孩子气呢。好吧,那么就由我亲切地来找个话题。阿良良木同学只要回答就可以了」
战场原说道。
「喜欢我的什么地方?」
「不喜欢的地方倒是很明确啊!」
到底想做什么啊,这家伙。
说起来,甚至有种这次的这个约会本身,会不会就是给我下套的阴谋。
我想逃了。
「可恶……我明明真心期待着……明明是梦想实现的心情……!」
「梦想什么的太夸张了」
战场原面无表情地说。
「知道吗?阿良良木同学。在人旁边加上儚……是什么字?」
「大概是我吧……」
写作双人旁加一个梦,读作‘阿良良木’。(译注:日语中,同一个汉字可以有不同的读法。由此可以延伸出许多日语特有的文学表达)
儚。(译注:双人旁+梦,生造字,不存在,在此用儚代替)
新的汉字诞生了。
「阿良良木同学,很困扰呢……啊,对这样的阿良良木同学,我只能说加油,真是干着急呢」
「不,我觉得你还可以说对不起来谢罪」
不过。
就算道歉了也不能怎样。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而且我现在不是困扰,而是非常非常累啊」
「确实,就像是刚开始就筋疲力尽了呢」
「刚开始就筋疲力尽?这个还真好笑……」[译注:「いろはにほへと」是以前平假名的读法,现在的读法是「あいうえお」。这里是把「いろはにほへと」和「へとへと」(疲惫的状态)连起来玩的文字游戏,算是冷笑话。]
不过,笑不出来。
一点都从容不起来。
不管怎样。
「喂战场原……你到底想干嘛啊?」
「战场原?这是指我吗?还是说是指爸爸呢?」
「……」
这个女人……只有这个女人我……
不,冷静下来……现在想着的事就这么说出口的话,会变成分手宣言……
「爸爸。阿良良木同学在叫你哟」
「黑仪同学!我是在叫黑仪同学!」
毕竟没办法去掉同学两个字。
黑仪同学。
就在前几天,和神原进行了‘以名互相称呼’的活动,但和实际的恋人却以这种方式迎来这一幕,有谁能想到……
「什么事?阿良良木同学」
「……」
你不称呼我的名吗。
虽然也无所谓。
「那么,黑仪同学。重新问你……请教你。你到底想干嘛?有什么企图?」
「我什么企图都没有。比起那个,阿良良木同学。有个叫黒岩泪香(kuroiwaruikou)的着名推理作家,这个人的名字分解开来就成了阴暗的坏孩子(kuroiwaruiko)哟。你觉得这是故意起的名字吗?」
「无所谓吧这种话题!无论是阴暗的孩子还是坏孩子都是你!」
「当着父亲的面,说了这么过分的话呢」
「呃……!」
这是陷阱!
上当了!
「爸爸。你的女儿好像是阴暗的坏孩子哟」
还报告……
战场原父亲对这个也一样毫无反应。
阴暗的坏孩子的这种行为,对战场原父亲说不定已经习惯了。也是啊,想想的话,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那么,我也就犯不着太惊惶失措啦。
被她一直牵着鼻子走,多没意思。
「哎呀。又安静下来了呢。稍微欺负过头了吗?」
战场原面向我说道。
「因为阿良良木同学的反应很不错,所以不知不觉就想让你消沉一下呢」
「你这句话才是最让我消沉的……」
真是的。
好,试着反击看看。
偶尔也想看看战场原消沉的模样。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啊?」
「温柔的地方。可爱的地方。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无论何时都会奔来帮助我的王子大人一样的地方」
「我错了!」
为什么要想反击的念头啊。
在找茬这方面我跟这个性格恶劣女有着千年的修为差,我却还偏偏想用这个来对抗,简直是……
战场原正是不动如山的化身。
这个女人就没有感情吗?
我这边就算知道那只是找茬的回敬,但听到她这么说,心脏还是怦怦直跳……
「我不明白……为什么啊……在哪里做错了哪个选择,我于是走在这般荆棘之途上啊……」
「荆棘之途有什么不好的。在到处绽放着美丽蔷薇的道路上,优雅漫步的形象,华贵又美丽」
「不要解释的这么好听!」
「蔷薇的花语是――愚蠢的男人」
「骗人!不要乱说!」
「说起来」
战场原说道。
真是个看情况对自己不利就肆无忌惮更换话题的家伙。
「说起来,垃圾……不,阿良良木同学」
「刚才你差点把自己的男友叫垃圾吧?」
「你在说什么啊,请不要无缘无故地找碴。比起那种事,阿良良木同学,之前的实力测验如何?」
「啊?」
「喏,我、在我的家中、只有我们两人、不分日夜地、彻底照顾你,不是吗?」
「……」
为什么要故意用这种说法……
父亲在场的情况下,说父亲不在家时只有两人在家这种话题……
「测验结果应该在上周末就全部发放了,因为阿良良木同学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以为大概是糟糕透顶的结果,所以迄今为止都装作毫无兴趣,但今天稍微问了问羽川同学,好像不是很差,对吧?」
「羽川?」
「她不愧口风很紧,详情没能问出来,但如果不及格的话应该会告诉我才对」
「……」
好像是讨厌的询问方式呢。
在校门口的时候我就觉得羽川在谈到战场原的时候,说话方式很微妙,原来是有这个伏笔啊。
关于实力测验的结果,昨天在那个书店和羽川谈了一些……不过,先不谈战场原的说话方式,我毕竟受到了她如此的照顾,一句都不报告的话,确实有些没礼貌。不过这是因为和羽川商量的是报考大学的事,所以才觉得说不出口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快点告诉我具体分数。要是想要故弄玄虚的话,我就把你身体中的关节全部反向对折,弄成感觉反而像是很帅的体型」
「那种体型中哪来的很帅要素!」
「很衰?」
「很衰也难以形容那个样子!」
「很搞笑?」
「我笑不出来啊!」
「那么,不想变成只能仰成桥状用四肢爬行的身体的话,就快点告诉我」
「不,把关节全部反向对折的话,不是那种程度就算完的!」
会死的。
在完成前会死差不多五次。
「呃,是我不好,应该早点跟你说呢。对不起对不起。恩,比我想像中的分数要高。甚至连原本应该就拿手的数学也比平时提升了。是你的功劳,谢谢你,战场原」
「爸爸,阿良良木同学好像要对爸爸道谢,能不能听听他说的话呢?」
「谢谢你黑仪同学!」
真是什么跟什么啊。
总之,我把五项课程六科目各自的分数详细地告诉了战场原。战场原一边唔嗯唔嗯地点着头,一边向我问哪个问题做错了啊哪里不明白啊之类的……这女人记得测验的所有题目吗,我稍微有点吃惊。不过,她是关照我学习的同时还拿到了学年第七的综合成绩的秀才……实际上,这种程度可能没有吃惊的没有。
总觉得,总算像是学生间的对话了。
这个的话就算在父亲面前,也能安心地说。
要展示认真的一面就是这个时候了。
「本来的话,测验一完就直接对答案比较好呢」
战场原说。
「不过,要求现在的阿良良木同学做到这个地步太残酷了呢……但是,分数也算不错了。虽然是由我来执的教鞭,不过稍微有点意外呢」
「意外啊」
「恩。对阿良良木同学来说是毫不有趣的结局呢」
「我可不是想被你嘲笑才让你教我的啊!」
「我还期待着毫无疑问会是‘就算如此努力,却比以前的分数还低’这样的发展呢,某种意义上说很失望」
「追求那种发展可是更加残酷啊!」
「哦,是么」
这么说着。
战场原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腿上。
大腿那边。
……?
在干什么啊,这家伙。
说起来,虽说是吉普车,但这辆汽车的车体并没有那么大,所以像这样并排坐在后座上,战场原和我之间的距离变得相当之近……比如说,车子因拐弯而倾斜的话,身体就会因此而碰触到的距离。
就算如此,战场原竟然主动靠过来摸我的大腿,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过,真的做得很好呢。夸奖你」
面前的战场原就像与她毫无关系,右手的那个动作完全在她的管辖范围外一般,与刚才无二地继续着对话。这家伙为什么能这样表情毫无变化呢。让我觉得她是不是带着做工很好的面具。
「我很少夸奖人。上次夸人是在多久之前的事呢。对了,好像是小学六年级时,邻座的孩子用奥赛罗(黑白棋)三连胜的时候」
「还真是很早以前,而且不要在芝麻小事的时候夸奖人啊!」
「骗你的」
「唉,骗我的……」
「不过,我很少夸奖人这点是真的」
「嗯……这点我知道」
「尽管这样,其实这次,也只是绕着弯子夸自己而已呢。对于能把阿良良木同学这样的笨蛋教到这个地步的自己,感到非常自豪」
「……」
不过。
大致上,那个也是事实。
「我自己居然把笨到把印象写成印度象的阿良良木同学,教育到这个地步呢」
「我才没犯过那种错误!」
「失分也好像多失在马虎上……嗯。保持这种状态的话,阿良良木同学也许能更上一层楼」
「更上一层楼吗」
报考大学。
升学就业吗。
「只要阿良良木同学愿意的话,以后我也可以教你学习」
「那是……」
实际上。
我偷偷把战场原可能会接受包送的国立大学作为目标这件事,虽然也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但眼睛还不是跟她说的时候――所以说,没理由在这里拒绝这个提议。
「――求之不得」
「哦,是这样啊」
战场原装作一副置身事外样子,只说了这么一句。
对口风紧的羽川已经下了重重封口令,我的计划应该不会从她那里透给战场原吧。不过也有可能,我的打算早被这个女人看透了。
我这么心想。
不过,这样也不错啊,就算这样,战场原大概是打算等到我自己开口说出来――心灵相通的感觉,也不坏。
「……」
比起那个,这家伙已经不仅仅满足于用右手碰触我的大腿,开始来回抚摸,区域已经扩大到大腿内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色狼行为吗?
这是在父亲面前做的事吗?
……不过,正确来说是在父亲身后。
「那么从今往后每天到我家学习吧」
「每、每天?!」
这种情况、完全没有心灵相通啊!
呃、不……?
不过,不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就不可能?但是说是每天……每天?我姑且在学校也有学习的,是说放学后和星期天也要学习吗?
「什么啊。怎么有意见?阿良良木同学」
「不、不……我在想头脑好的家伙果然是要努力到这种程度啊」
「不?我不会做到那个地步哟,太麻烦了。那个当然是为阿良良木同学准备的方案」
「……」
天才实力……
学年第七的人刚才说,学习太麻烦了……
「头脑好的人在学习之前头脑就很好。因为成绩说白了,不过是理解力和记忆力」
「嗯……啊,但是这么说的话,羽川有说过不学习的话头就会痛之类的呢」
「阿良良木同学,羽川同学所做的‘学习’和我们所说的‘学习’,很遗憾等级是不一样的」
战场原说。
突兀地稍微停顿了一下。
「羽川同学是,真货哦。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不同」
「……唔嗯」
就算从你的角度来看――也是这样吗?
之间存在着横沟?
学年第七和、学年第一。
明明都是一位数,居然还有如此差距啊。
「真货――啊」
「怪物――可能这么说也可以呢。因为,老实说不恶心吗?敏锐(聪明)到那种程度的人。可不是什么长于机智呀――」
战场原平时的毒舌。
不是这样的感觉。
对于羽川――总觉得这女人常常这样。
又不像是讨厌――
反而把她摆在了一个很奇怪的距离上。(我总觉得——战场原虽然不讨厌羽川,却跟羽川保持着奇怪的距离)
「我们――你说了吧?」
「嗯。我们、哦。从阿良良木同学的角度来看的话,我和羽川同学好像是同类――我觉得从羽川同学的角度来看的话,我和阿良良木同学是同一等级呢」
「是这样吗?」
「对。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了呢」
「居然是屈辱……」
而且还是没有比这更屈辱的程度。
还真是喜欢使我屈服呢。
「不过,就算是羽川也不是常常尽拿满分不是吗?不,不过,好像大抵上都是满分……」
「羽川同学没有拿到满分的情况,那是测验题目那方面不合格哦……只是,会怎么样呢?我一想到那会成为多么大的压力……就觉得无法坦率地说羡慕呢」
「压力吗……」
「或者说、精神压力」
「精神压力啊」
羽川翼。
拥有异型羽翼的少女――
「不过就算这么说,我们因为那种理由就同情羽川同学也不太合理」
然后战场原就「那个归那个」地说着,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及不上那种真货、匍匐在最底层的阿良良木同学,就只能孜孜不倦地努力又努力了哦。所以,从今往后每天到我家学习吧」
「好好……就这么办吧」
「好要说三次哦,阿良良木同学」
「好好好!……为什么还要求我要兴致勃勃啊!」
「我想要你拿出这种程度的干劲来给我看呢。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把我家提供了出来当学习场所」
「这样啊……」
「要不然,阿良良木同学的家也可以」
「我的家不是容易学习得下去的环境呢……因为妹妹很吵」
「偶尔一次的话,神原家也可以呢」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神原的名字?」
「和照看阿良良木同学的学业一样,也必须要和那孩子稍微在一起玩玩呢。因为做了这样的约定」
战场原以强调又平稳的口气说道。
是能让人感觉到强调又平稳的口气。(不明白,里面的强いて启什么作用)
……这家伙,对我就始终性格恶劣,但只有对神原可能就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傲娇呢……
不过,也就是人质。
神原骏河。
「不过那孩子学习方面好像不用担心……即便是阿良良木同学,也想和神原一起玩吧?」
「那是当然。很有趣的家伙」
虽然稍微有点有趣过头了。
而且。
「过于仰慕我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哪……感觉那家伙,把我的事往好的方向有点捕风捉影过头了」
「关于这个可能责任在我呢」
战场原说道。
「因为我告诉她阿良良木同学拯救溺水小孩的事,还有星期天总是去敬老院当志愿者的事」
「这不尽告诉她谎话吗!」
「开玩笑啦。据实告诉她的而已」
「唔……这样啊」
「我所谓的据实也就是坏话,所以神原仰慕阿良良木同学这点始终是神原自己的判断呢」
「……」
灌输了我的坏话……
能不能不要这么干啊。
「尽管对象是脾性相合的学妹,但称赞自己的男朋友什么的感觉很害臊,所以这是我掩饰难为情的方式哦」
「掩饰难为情的话,我希望你能普通地(像普通人那样)说自己很难为情就好了啊……啊,对了,战场原」
我压低声音,一边注意不要让驾驶座的战场原父亲听见,一边找到话题对战场原说道。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关于神原的……」
「爸爸。阿良良木同学好像要对爸爸说悄悄话――」
「黑仪同学!」
不要这么眼尖(太敏锐了吧),这家伙真是的!
绝不放过任何欺负我的机会啊!
「神原怎么了?」
「那家伙为什么会那么色情啊?」
用手掩住嘴角进行的对话。
一想到战场原父亲就像棒球投手和捕手的组合那样,通过确认后方情况的后视镜来读唇语,就不得不这么做。
「色情?神原吗?」
「嗯嗯。初中生时代就是那样吗?」
「不是。比起初中生怎么样之类的……说起来,神原很色情吗?」
「不是吗?连那个忍野都把神原当作色情属性而不是运动属性来理解的哦」
「是这样吗?那是忍野先生以及阿良良木同学,从对于女性要求贞淑的男性方的视点来看才会看起来如此不是吗?那是男性的理论呢。那孩子只是忠实于自己而已哦。不过我不觉得她有太过分」
「这样吗……」
是这么一回事吗?
不是很明白。
「阿良良木同学要是有机会的话,也请去读读面向中学生以上年纪的少女漫画和BL小说。神原那种程度就会无法说成是色情哦」
「这样啊……不,不过读就不用了」
特别是BL小说。
要是读了感觉从各方面来说会终结掉。
「这样吗?不过,作为我来说,我的可爱学妹遭受很色情之类的偏见这点,无法饶恕呢」
「不饶恕又怎么样啊」
说是偏见。
我可是秉持着受害者的心情说出来的……不成,就算和这家伙商量神原的事,战场原好像会无条件无限制地袒护神原的样子。
明明是人质……
说起来,这样的话我才是人质吗?
「还问怎么样啊?动摇阿良良木同学内心中的判断基准、价值基准哦。这么做的话,神原就被看成是纯洁无垢的女孩子了哦」
这么说着,战场原轻轻地把身子靠向我,甚至不压低声音,露骨地说悄悄话的感觉把唇贴近我的耳畔。
用手掩住嘴角。
「――xxxx」
「……!」
呃……!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把xxxx往xxxx做xxxx然后xx――用xx来xxxx――xx往xxx――」
「唔……唔唔!」
战场原黑仪……
说些什么可耻(让人脸红心跳)又下流的事!
居然xx往xx?!
怎会有这种组合?!
而且还硬是以平静的机械般的口吻。
难以置信……单单仅仅是言辞而已,就能把人的情欲刺激起来啊?!
「不、不要――」
呜……不行,不能大声喊!
战场原父亲就在前面不远!
不能被他看见不自然的动作!
「xxx――用xx来xxx――」
「呃……」
不、不过,结合耳边好像被呼吸吹拂过一样痒痒的感觉……喂,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情况!恋人一边来回抚摸着我的大腿,一边轻吟着下流话――在恋人的父亲的面前――这简直像是刑讯嘛,明显仅仅就是刑讯吧!我到底要招认出什么,才能从这个刑讯中解放出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谜底解开了,神原色情方面的师傅就是你啊!想想是很简单的事啊,因为她是受到了战场原的影响如此之深的学妹啊……!***(可恶),真的让我内心中的判断基准、价值基准动摇了,崩溃了……啊啊,神原不色,神原一点都不色……
「啊呣」
耳朵被咬住了ー!
被唇瓣夹住的感觉!
NGNGNG(演员演得不好,导演在这个场合大概会叫cut吧),这已经是完全的色情行为了!
「这种感觉的,」
战场原安之若素,若无其事地从我身边离开。
「怎么样呢?阿良良木同学」
「随便你怎么样了……黑仪同学」
我已经不行了。
我绝对不想进行这样的约会……你还真的,把我的期待啊幻想啊一个接一个地按顺序打碎了呢……
在做这些事的同时,时间流逝了。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从高速公路上出来了。透过车窗向外观察来看,是比我们所居住的城镇更乡下的田园风景。
这里是哪里?
要把我带往哪里?
说着荒唐话的时候……
「还有一会儿呢」
同样确认着窗外的战场原说。
「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大概。时间上也是正好……嗯。不愧是我呢」
「……」
什么正好啊我是不知道,不过时间上的话,我觉得这全部都是战场原父亲的功劳――你不道个谢吗?
不不。
两人关系不好吗?
说起来,战场原和战场原父亲,几乎没怎么正经对过话。只是出发前简单说了几句。
不――不过,应该也不是关系不好。因为战场原向忍野支付的作为被妖怪缠上而受到照顾的谢礼金十万元,是她帮父亲打工得来的。
可是。
父母与孩子间有隔阂这点,在我们这个年纪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也是这样,战场原也有不寻常的家庭情况。
就连羽川。
……
啊——想起来了。
羽川的头痛……由于那之后的灯笼裤加学校泳衣的骚动,所以没有说清楚……因那种事而偏离话题这点虽然觉得有点问题……但羽川说的头痛。
头好痛。
要不要跟忍野商量一下。
不过,这么简单就依赖忍野也不太好――之前那家伙也说过,他不可能一直会留在那栋废弃大楼里――
离别尽早会到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应该就在不远的未来。
「喂,战场――黑仪同学」
「给我闭嘴」
明明我中途发现了口误,然后然后重新修正,战场原也不评价一下我的态度,就严厉禁止了我的发言。
「叽叽喳喳啵啵,吵死了呢」
「啵、啵啵?」
「马上就快到了,稍微安静点可以吗?」
「……」
乱发不满啊……
「我不是能陪阿良良木同学随便聊天的闲人,也不是能陪你胡诌的火星人」
「火星人能陪我胡谄吗?」
快到了?快到哪里了啊。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与其说期待,不如说我现在已经很激动了。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在战场原父亲面前继续这种刑讯般的对话,感觉差不多也快达到极限了。战场原的那些话,仔细想想,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心想事成吧。「好吧」说着,我舒服地把体重交给了垫子。
「吵死了」
「咦?我什么都没说啊」
「我是说你呼吸声啊心跳声,吵死了」
「不,你是在说去死吧」
哎呀,说完这段话后。
战场原就一言不发。
为什么啊。
好像、在紧张着――看上去是这样。
打算把我带去会让你都紧张的场所吗?
车子好像进入了山道。
山――这不是昨天前天和神原爬过的那种小山,而是真正的山。以吉普车的马力登上呈大型螺旋的山道。山道是完备的道路,这也和昨天前天的山有所不同。
山上……?
又是神社吗?
初次约会去参拜……
骗人的吧?
「虽然感觉现在再问也已经晚了……到底打算带我到哪里啊?」
「好地方」
「……」
「好~地~方~」
「……」
就算你的语气有些色色的……
但绝对是在骗人。
「说起来,阿良良木同学,不管你愿不愿意,已经到了哟。看,那里已经是停车场了」
这么一说往正面一看,果然如此。
到达。
现在时间接近十点了……所以开了两个小时以上的车啊。可怕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驾车旅程,这样总算能正经喘口气了。战场原父亲以精彩的停车技术,把吉普车停进了空荡荡的停车场一解。我松了口气,正打算从车上下去,就在这时,我的动作被战场原阻止了。并不是抓住我的手来阻止,而是用指甲猛戳进刚才来回抚摸过的大腿这种惊诧的阻止方式。
你是野兽吗。
你又不是猫。
「干……干吗?」
「阿良良木同学在这里稍等片刻」
战场原说。
「我一个人先过去准备一下」
「准备啊……」
需要准备吗?
说起来,战场原,这种状况下我在这里等着,你一个人先过去的话――
「请和爸爸畅谈吧」
轻巧地丢了句不得了的话出来。
战场原真的一个人下了吉普车。
走掉了……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来形容自己民,但眼下这种情形,我只能这么形容……就像是被饲主扔掉的弃犬。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战场原。
居然把我留在这么一个窘境中……
背叛了吗?倒戈了吗?
叛变了吗!
……我已经混乱到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原本就不是背叛也不是倒戈,仔细想想,一开始把我拖进这个窘境中的,不正是战场原本人吗。
不过,就算这样想也难以置信……
狭小的车内和女朋友的父亲单独相处……
这甚至已经不是刑讯了。
而是刑罚吧。
经历着这般残酷体验的高中三年生,就算在全日本找大概也只有我一个吧……为什么会有这般不起眼却又真实的不幸啊。
畅、畅谈?
总觉得就这么沉默下去,给人印象会很坏吧……话虽如此,并不想让战场原父亲对我有坏印象。不过……迄今为止我都几乎都没有和既不是亲戚也不是老师,年龄轻松超越我一倍以上的人说过话……
哎呀。
在我犹豫不决之时,意料之外的,战场原父亲开口起了个头。
「你的名字是……阿良良木同学吧」
「……」
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隔阂……
不过就算这样,这个人真的好像演员一样,有一幅好嗓子……我还以为那种让人觉得声音很有魅力的人是不会存在于现实世界的。
「是、是的……我是阿良良木、历」
我这么回答。
「这样啊」
战场原父亲点点头。
「女儿就拜托你了」
咦咦咦?!
这个人突然说了啥!
「开玩笑的」
然后。
战场原父亲继续说道。
……居然是开玩笑……
冷笑话?
这个真的是冷笑话?!
不过,连笑都不笑一下就这么说出来――也不像是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而乐在其中……我该怎么做。就算让我做什么,我也做不到啊。
「阿良良木同学。我呢――就像是书中那种的工作狂。几乎没有什么和黑仪一起度过的时间」
「嗯啊――」
黑仪?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对女儿叫名字。
而且非常自然的感觉。
这就是父女关系吗?
「所以,由这样的我来说可能会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不过黑仪那么开心的样子,很久没见过了」
「……」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可是在说看着自己的女儿欺负同级生,很开心的样子啊……
然后,战场原父亲说着「啊,那个」支吾起来。感觉像是在选择言辞。多半战场原父亲和女儿不一样,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不如说像是个相当笨嘴拙舌的人。
「黑仪母亲的事,已经听说过了吧」
「……是」
「那么,黑仪的病也……」
战场原黑仪的病情――虽然选用病情这个措辞,不过这个场合是指那个妖怪的事。
蟹。
蟹的――妖怪。
经由忍野的帮助,已经治好了――不过,说是治好,但并不是就此结束的轻巧问题。
就家族方面来看,更是如此。
「不过,不仅仅是因为生病――当然,忙于工作的我也要负起不小的责任……黑仪完全地把心封闭了」
「啊我知道」
知道得很清楚。
因为高中一直同班。
第一年和第二年。
第三年的一个月。
她有多么的自闭――我知道得很清楚。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找借口呢――子不教父之过,父不教子无过」
「过错、啊……」
「能让封闭内心的人随心所欲地说出想说的话的对象只有两种。一种是被对方讨厌了也没关系的。还有一种是――不必担心被对方讨厌」
「……」
最初我所接触到的,挥舞着订书机的战场原――毫无疑问把我看做前者吧。她脱去了深闺大小姐的面具,在我面前暴露出恐怖本性,这是因为对她来说我最多只是知道自己秘密的敌人而已。
不过现在。
我被她如此信任吗?就算是这样,不过,我有这样的资格吗――
「因为她母亲的关系。再加上――她自己的病。那孩子虽然是主动付出去爱别人的类型――但她却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
战场原父亲像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他不是在说什么天马行空的事,但无奈声音实在很棒,感觉像在听非常诗化的故事一样。
「阿良良木同学。我想你和黑仪相处的很好」
「您觉得我能做到吗……?」
她的心灵之伤是日久沉淀且彻底的伤害。
被细细剁碎的心灵。
心中淌出的血,是早在很久前就已经留下的积血。
「她一直都是那种样子。我刚才还在想,她这次是不是为了让我尴尬,所以把爸爸也带着一起来」
啊。
无意中,说了爸爸。
那、那么,这样的话,会对我出现那个台词吗……?传说中的,‘不准叫我爸爸!’。
「不是那样的」
没有说。
是代沟?
「不过,对我的讽刺可能是有的」
「讽刺……?」
……嗯?
啊啊――原来如此。
一般来说,亲生女儿在后座跟初次见面的男性打情骂俏的光景,作为父亲应该心情不会好――才对吧。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正因为此,虽然我被这样又那样地耍,但她找茬的对象,其实应该是父亲……吗?
「不,我觉得应该没这回事……就算是、那个、黑仪同学,也不会讽刺父亲吧……」
「被对方讨厌我也能接受――因为我有被她讨厌的原因」
战场原父亲说。
「但不管讨不讨厌,我还是她的父亲。和黑仪她母亲的丑陋争吵,在黑仪的面前重复上演了相当多次……所以父慈母爱什么的,现在的黑仪连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吧」
「啊――」
离婚协议。
单亲家庭。
这样啊。
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句也没说过‘内人’和‘妻子’,自始至终――都是说‘黑仪她母亲’。
「所以――才讽刺我吧。我好像听见了黑仪在说‘不会变成你们那样’呢。实际上――也是如此吧。你们,真的很开心」
「那个,嘛……要说完全不开心的话,就像是谎话……我总觉得,那家伙一直是这么胡闹的
啊。
这种说法会不会很失礼?
要是不折不扣地被当成在说女儿的坏话……虽然我的本意是打算赞扬,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心情,这种因为亲密才会说出来的损话,视情况不同也有可能被当成不愉快的言辞……呃,不知道该如何区分其中的标准。
说起来,什么啊这个独角戏。
现在的我,是不是很衰?
「因为黑仪是主动付出去爱别人的类型」
战场原父亲说。
「所以,对于喜欢的人就全心全意地依靠,竭尽全力地撒娇。付出爱情也就是渴求回应呢。虽说是自家的女儿,但我想那孩子作为恋人太过沉重了」
「太过沉重――吗?」
这怎么说呢。
真是讽刺啊。
「虽然这样说很丢脸,但我是不可能成为黑仪支柱的。所以那孩子从很早以前就不再对我撒娇了」
「……」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她挥舞着订书机对我怒吼……那个是最后一次呢」
对父亲也干过那种事吗?
这已经不属于家庭暴力了……
「不过――前阵子,黑仪主动对我提出,说是――想帮忙工作上的事,真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她开口提要求了」
战场原父亲陷入沉思中,静静地说着。
「然后是这次。两次――都跟你有关。能改变那孩子,我觉得阿良良木同学真的很了不起」
「……您过奖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我想那种事只是碰巧吧」
我忍耐不住,终于说到。总觉得像是基于误解而被称赞。完全搞错的高评价。老实说很难说心安理得。
「是吗?黑仪的病能治好,听说也是靠你主动帮忙」
「所以说――那个就算不是我,我想也无所谓。只不过正好是我而已……我之外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而且黑仪同学说到底是自己救了自己,只不过那时候我凑巧就在她身边」
「那也很好啊。需要的时候,能在那里陪着自己,这就比什么都更可贵了」
战场原父亲这时第一次笑了起来。
「我是没尽到责任的父亲――就算是现在也不觉得我有在照顾女儿。那孩子就像是一个人在生活着一样。在那孩子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她的身边。老实说,光是还黑仪母亲的欠债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了――就连这辆吉普车也是向朋友借来的。不过,就算是这样的父亲,她也是我引以为豪的女儿。我相信女儿的眼光。如果是她带来的男孩,应该不会有错吧」
「……」
「女儿就拜托你了――阿良良木同学」
「……爸爸」
对话――变得有些奇怪。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
这次约会——应该不是战场原对她父亲的一种讽刺。
或者不如说,这是战场原想告诉父亲自己已经没事了,所以这次才在初次约会中要求战场原父亲做伴吧。
并不是――我不会变成你们那样。
而是――不用再担心我。
我仿佛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过,这并不是我可以开口的事。不应该贸然插手他人的家庭――不仅仅是基于这样的常识性判断,而是因为战场原和战场原父亲这两人之间,并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所以,无法开口。
不管怎么想,在战场原看来,你不是被讨厌也无所谓的人,她是担心你会讨厌她。
怎么也说不出口。
能说出这些的,这世上只有一人。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黑仪要保密的事,我可不能偷偷告诉你呢。不过――这里是……以前,我们三人来过好几次的地方」
「三人……?」
三人是指……战场原,战场原父亲和――
战场原母亲、吗?
「和恋人的初次约会场所就选这里,她还真是――哎呀,公主殿下好像回来了」
这种措辞还真像是个父亲呢。
如果对方是同世代的人的话,就轮到我吐槽的时候了,不过这里还是自重。
比起这个,说是战场原回来了……真的呢,透过汽车前玻璃能看到她悠闲地信步走来。啊啊,刚才我还在想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为她把我丢在这种状况中扬长而去这件事埋怨几句,现在却感觉她就像是下凡来拯救我的天使。
被骗了……
「久等了,阿良良木同学」
一点都不了解我心情的战场原打开后座的门,以平静的语气这么说到。然后,立刻转向驾驶座方向。
「爸爸」
她说。
「这之后是年轻人的两人世界了。谢谢您送我们过来。大概两个小时就会回来,所以请努力工作吧」
「嗯」
这么回答着,战场原父亲在战场原的注视下拿出手机。和我猜的一样,他大概是在百忙之中,插空过来接送我们……接下还得用电话继续工作。
唔。
也就是说……父亲的同行就到此为止了?
「来吧,阿良良木同学」
战场原向我伸出手。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那只手。然后,被战场原拉出车外。
战场原立刻把手放开。
果然很矜持。
「谢谢,爸爸」
终于在这里――道谢了。
战场原关上吉普车的车门。
不――当然,所以说,虽然没什么关系……总之,这么一来总算回归普通的约会了。战场原父亲在这种工作日的晚上还将我们送到山里,虽然把他留在停车场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好像还有工作,那没办法。
「……那么,这里是哪里?黑仪同――」
哎呀。
这也、已经可以不用了。
虽然有点恋恋不舍。
「战场原,这里是哪里?」
「哼」
战场原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
「迄今为止我有回答过阿良良木同学的问题吗?」
「……」
不。
我觉得有哦?
刚才我觉得自己是被讨厌了也没关系的原因,正是战场原的冷淡态度。
「居然想对我提问,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连提问都不被允许吗……?」
「连下跪我都没允许呢」
「我才没有想下跪啊!」
「你是说想要跪拜?」
「我连站着都不行吗?!」
已经不是在父亲面前了,所以我尽情吐起槽来。
阿良良木历全速运转。
战场原不无犹豫地稍微提高了行走速度,而我则跟在后面。这里虽说是山里,但停车场稀稀疏疏地设置了街灯,所以感觉不是很黑……不过,这里又不是街市,那也能叫街灯吗?我想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不过,天气晴朗真是太好了」
「天气晴朗?天气很重要吗?」
「嗯」
「唔……啊,因为我是晴天男孩吧」
「哦,没脑男孩?」(译注:阿良良木说的是晴れ男,战场原擅自加了两个字进去,变成了脳天晴れ男)
「有你这种听错法吗!」
「看」
一出停车场,战场原就说道。
「那边有一块看板不是吗,读一下吧」
「啊?」
就算用那种随随便便地带有一点任性的语气说……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姑且照着战场原所说看向她指出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一块看板,上面还写着「星之里天文台」的字样。
天文台……?
也就是说是……
「什么」
我反射性的向上空望去来确认,但被战场原的右手阻止了。就这么以从上方揪住一样的感觉,把我头部的动作压制住着,封住了。
「干什么」
相当屈辱……
都这个年龄了还被人从上方揪住脑袋……
「阿良良木同学,还不能向上看。向前看也不行呢。给我视线向下,看着脚下走路。这是命令」
「谁会听你那蛮不讲理的命令!」
「如果不听的话,我会一边大声哭叫,一边跑向爸爸正坐着的那辆待机吉普车」
「……」
「又或者,明天的时候神原可能会遭遇不幸呢。打扮成幼儿园小朋友去听课的女子高中生,和脖子上挂着写着‘因为我很下流所以正在接受惩罚’的标语牌站在走廊上的女高中生,阿良良木同学喜欢哪一个呢?」
「……遵命」
软硬兼施的战略是经常听过的说话技巧,不过对这家伙来说只有硬呢……我一边呆呆地想着,一边索性垂下头,把视线投向脚边。不过战场原黑仪就算这样也没把手从我头上拿开,说了句「那么走吧」,就这么再次迈开步伐。
哇啊。
就像在遛狗。
「……真是你吓一跳又一跳」
「吓一跳多了一个哟。不过,我是想要让阿良良木同学吓个一跳又一跳,这是我的服务精神的产物呢」
「吓一跳多了一个啊!真是尽说些过分的话。你就没一点慈悲吗?」
「兹悲的话我有哟」
「一点也没真实感!」
「真是夸张了,在对话中多少加点蒸馏咖啡[espresso],是常用的礼仪吧」
「对高中生来说那东西太苦了……」
另外,正确说法是机智[esprit]。
过于辛苦和负荷过重都是现在进行时。
刚一出停车场,周围就变暗了。
不过就算如此――因为这里是山野天文台的缘故吧,不用仰望天空,也有一定量的星光让周围不至于一片漆黑。因为我们所住的小镇相当的乡下,晚上甚至能找出星座,不过果然还是不能和这里相提并论。
啊。
我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说起来,神原那家伙」
「什么?和我商量让神原怎么遭遇不幸?」
「谁跟你商量那个啊!」
「不愧是阿良良木同学。如何让神原遭遇不幸,从始至终全部想由自己来决定呢」
「让神原遭遇不幸的家伙,我绝不原谅啊!就算是你也一样!——我可没说过刚才那种话!」
「那还有什么事?」
「前天吧,和神原谈了星座的事」
蛇夫座。
要是说得再深入些,就会涉及战场原的生日,所以不能谈太多。
「那时神原说过。说是――每年大概会参加两次在其他地方天文台举办的活动。那个难道是指这里吗?」
就连工口――都是被战场原影响至深的神原骏河。这样推测也十分合理。果然不出所料,「大概是这样吧」战场原这么说到。
「虽然我自己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不过印象中和那孩子说起过呢。嗯……是这么回事啊。神原吗……」
「自己很不像做这种事的人吗,难怪她这么说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真是个可爱的学妹」
「说的也是。可爱到想做了她」
「你想做什么?!」
啊……说起来,顺便又想起了一件事。第一次去战场原家里那天的事……我对着战场原吹了一番我对天文学有多详细。说着月亮模样是什么样的之类……宣扬着知半解的知识,然后被战场原推翻了,确实有这样的回忆。哇啊,好惭愧。这个还是忘了吧。难道会被她推翻。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天文台。
「……不过,没人呢」
「现在并不是特别值得观测的时期。是普通日子。现在来的人全部都在那个天文台中吧」
「那个?」
我想要抬起头来,然后被压制住了。
更有甚者,头皮被指甲刺到了。
「喂,战场原……你刚才绝对,做了比自己想像中更过分的事情」
「是这样吗」
战场原黑仪把我作出的亲切忠告完全当成了耳边风。
「用我白鱼般的手来抓住你的头什么的,不如说算是幸运的一种不是吗?」
「就算是白鱼,你的话感觉是大白鲨……GreatWhiteShark啊」
「哎呀真高兴。说我的脸颊净透亮白,阿良良木同学也相当擅长恭维呢。让我好想温柔地对待你」
指甲更深地陷入头皮中。
虽然表面看不出,但带来的痛苦却相当有效。
真的是大白鲨吗,这家伙……说起来,那个生物空洞般无感情的眼睛,让我如实联想到战场原的面无表情呢。
原来如此,我的女友是大白鲨啊……
黑仪大鲨鱼。
「总之,有天文台吧?」
「嗯,还有大型的反射望远镜」
「嗯。虽然那个有多厉害我有点搞不清楚……是去那里吗?」
「不」
战场原轻松地摇摇头。
「门票是要钱的」
「……」
「我可是很穷的」
就算你说得很了不起似的……
不过,也对。
「天文台门票钱的话,就算我来出也可以……这点钱我手头还是有的」
「想要为我花钱,用心很好呢。不过,这次就不用了。因为比起在建筑物中窥视望远镜,我有更加推荐的地点。这边走」
战场原偏离正道,爬过小丘。踩着被剪割过的草丛,沿着战场原的足迹追去。
战场原在山腰附近停住了脚步。
那里铺着塑料布。
原来如此,所谓的准备就是这个啊。
「闭上眼睛,躺下来」
都到这里了,已经没有反抗她的理由和必要了。战场原的意图我也大致猜到。按照她所说闭上眼,我躺到了塑料布上。她的手从我头上松开。然后,我的旁边感到有谁躺了下来。虽然说是有谁,不过这里要是有战场原以外的人,可就是不得了的幻觉了。
「可以睁开眼了」
照她说的做。
接着,满天星辰。
「……哇啊」
老实说。
比起美丽的星空,我对自己到了这个年龄,还保留着远望星空为美丽其震撼的感性而吃惊。
人类,是这般的感性生物啊。
仿佛要撒落般的星辰。
不知趣地进行分析的话,这也有横卧因素的影响吧……视野全部都被星空不留余地占满了,一般来说绝佳。虽然寻找着感动的理由,并勉强保持自我意识的我,也许已经失去了那份孩子般的纯真。但是总之,战场原甚至用指甲戳我都要禁止我向上看的理由算搞清楚了。因为战场原想让我一开始就以这样的视野来眺望这片星空。
好地方。
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啊……总觉得非常有回报的感觉。
这之前的辛苦如逝水般远去。
「怎么样――阿良良木同学?」
旁边的战场原向我这么询问。
她也――眺望着同一片星空吧。
「很棒――老实说,无法形容」
「词藻贫乏呢」
毒舌从旁搅乱我的感动。
不过――这种程度而已。
就算是她吐出的毒舌,在这片天空下也就这种程度而已。
「那是天鹅座@星,牛郎星,织女星。有名的夏季大三角――呢。从那里横过去――再往旁边偏一点,那附近是蛇夫座哦。巨蛇座就是那附近排列的星星呢」
战场原指着夜空,滔滔不绝的解说。
既没有光线也没有星座盘的解说。
就算如此总觉得很容易理解。
「那边尤其明亮的星星是处女座@星……所以那一块就是处女座。那边的是巨蟹座……不太容易看出来」
「北斗七星那种程度的话我知道」
「对。北斗七星是大熊座的一部分呢――就在旁边是山猫座」
「猫吗?」
「对」
战场原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把肉眼能看见的星座及其相关的逸闻趣事告诉了我。简直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愉快地铭刻在心。
如果可以的话。
我很想就这么睡去。
「睡着可不行」
她明确说到。
敏锐的家伙。
「用在风雪交加的雪山中遇难的登山家的话来说――不准睡,敢睡的话就杀了你」
「要杀了我吗?!」
「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大体上,星座的解说结束――
战场原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全部了」
「嗯……?什么?」
「我所拥有的,全部」
战场原仰望星空说道。
「教你学习,可爱的学妹,以及疏远的父亲。然后是――这片星空。我所拥有的就是这些。我能给阿良良木同学的也就是这些。这些就是,全部」
「全部……」
什么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前天神原也是……不,说起来从开始交往的那个母亲节开始的一个月,这家伙一直在考虑这种事吗?完全不答应由我提出的约会……与神原和好是意外事件,等待实力测验结束,配合父亲的空闲时间吗?
我想起了羽川说过的话。
她说,战场原同学很辛苦。
「不过,严格来说,还有着毒舌和暴言」
「那些我不要!」
「还有就是我的身体」
「……」
说什么我的身体……
像是拐弯抹角却很露骨的说法。
「那个也不要?」
「呃、不……那个」
不要――是不会说的呢?
不过,这种情况下,说那个我想要的话,也不太对……
「不过你知道的吧?我以前――差点被那个卑鄙的男人侵犯」
「啊啊……嗯」
蟹。
那是――遇上妖怪的理由。
至少是理由之一。
妖怪都有着相应的理由。
「阿良良木同学做那个混蛋想要对我做的事,老实说,很害怕。不――对于这件事,我不打算用心灵创伤这种漂亮话用借口。我没软弱到那种程度。但是……我、很害怕。虽然在交往之前还没有怕到那个程度――我现在很害怕,会变得讨厌阿良良木同学」
害怕。
并不是害怕行为本身,而是害怕结果。
「我现在很害怕失去阿良良木同学」
战场原淡淡地说。
完全听不出她的感情。
脸上一定也是面无表情吧。
「害怕变得讨厌交往对象,害怕失去交往对象,很可笑吧……就像是先有鸡蛋还是先有煎鸡蛋般的感觉哦」
「那个肯定是先有鸡蛋吧」
「直截了当地说,我变成了无聊的女人呢。明明应该是身患原因不明重疾的悲剧美少女――现在我却成了脑中尽想着男人的轻浮美少女了」
「无论哪种都是美少女啊……」
「总之,就算仅仅是把我变成这种,到处可见的毫不有趣的女人这点,就让我几乎要怨恨阿良良木同学了」
「哈啊……」
不……我觉得你十分有趣。
不过你正在说帅气台词之中,所以不太好说出口。
「不过呢――也正如阿良良木同学所知道的,迄今为止我的人生说不上幸福……但一想到能够与阿良良木同学相识,我就觉得这些不幸全部可以被抵销了」
「……」
「正因为不幸,才引起了阿良良木同学的注意――我觉得这样也好。我喜欢阿良良木同学到了这种地步。所以,就算是万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愿把阿良良木同学和那个混蛋重合在一起。当然我没打算始终都说这种天真的话……事实上,我知道现在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幼稚。这种小孩般……这种不懂世事的小陔般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要重说,而且还用更贬义的词。
「用更浅显的话来说,失去阿良良木同学对我来说,就像失去半身一样。所以希望你再稍微等等」
「稍微――」
「对。至少到下周」
「真快!」
「到那时为止就用神原的身体忍耐一下」
「对我说了不得了的事!」
「我也会在这段时间内和神原努力进行康复训练的」
「这样一来不尽是神原的好处了吗!只有那家伙的愿望全部完美实现了!」
「不过,下周还是不行呢――总有一天,绝对会想办法的,所以希望你再稍微等等。所以,我这个轻浮女现在能给阿良良木同学的――就只有眼前的这片星空……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和――我,曾经来过这里」
和父亲母亲――三人一起。
参照我所知道的战场原的家庭情况――这是相当久远的事情吧。尽管如此――战场原还记得。
不。
是回忆起了吗?
被遗忘的回忆。
「我的、宝物」
作为战场原,虽然这是相当老旧的台词――不过,这才让我觉得听到了她毫无掩饰的真心话。
夏季的星空。
和家人一起仰望的夏季星空。
这就是全部――啊。
「……」
至少。
有一件事,我确实明白了。
战场原黑仪……这家伙头脑相当的好,也有偏离常规的善于推算得失的一面,不过关于恋爱方面战斗能力则是零。完全的零。在那个母亲节让我们开始交往的那段对话中就显露无遗。总之这女人,与其说是不顾一切向前冲,不如说就像不带火把就进入洞窟的RPG游戏主人公一样。在迷恋得心神荡漾的微妙关系中,她觉得应该使用把自己的牌面全部亮给对方看,然后交由对方决断一样的某种类似恫吓外交般的方法论吧?不管对方什么心情,采用这种紧逼方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毫无疑问都会撤退。真是恐怖。这种就连毫无恋爱经验的我都知道……
不过。
如果这是看穿了我是那百分之一而定的战略的话――就只能脱帽敬礼了。
糟糕。
激萌啊。
不是开玩笑的程度。
说真心话,很想趁着这个势头就这么紧紧搂住战场原――不过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失去战场原。说起来,我手中也没有能亮出的底牌就是了……总之,和战场原的关系我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虽然不是说不想要。
一起躺着仰望星空。
我们成为这样的恋人就可以了。
柏拉图式的关系。
「喂,阿良良木同学」
战场原平静地说道。
「喜欢、我吗?」
「喜欢」
「我也喜欢阿良良木同学哟」
「谢谢」
「喜欢我什么地方?」
「全部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这样。真开心」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呢?」
「温柔的地方。可爱的地方。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无论何时都会奔来帮助我的王子大人一样的地方」
「真开心啊」
「说起来」
战场原就像才注意到一样说道,
「那个混蛋因为目标只是我的身体――没有想过要夺走我的嘴唇呢」
「唔?什么意思?」
「我在说,那个混蛋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哟……阿良良木同学,所以」
然后。
战场原丝毫不含害羞或夸耀地说道,
「接吻」
「……」
好恐怖。
好恐怖啊,黑仪同学。
「不对啊。不是这样呢。要……要接……吻吗?来接吻……怎么样……呢……」
「……」
「我们接吻吧,阿良良木同学」
「最终仍是这么平心静气吗?」
要说妥当也很妥当。
要说很有她的风格,没有比这更有她的风格了。
就这样――今天成为了值得纪念的日子。
对我们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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