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市政广场。
男孩不知所措地站在耀眼的金色天文钟下。
“用力想!往回想!想想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你到底知道什么?”
天文钟一分一秒地走着,声音厚重,沉稳,富有韵律。
“我……我什么都没做,阿萨纳特大人。”
“什么都没做,”阿萨纳特往上拉了拉斗篷,他里面穿着一件精致的绣边红色丝绸紧身上衣,脸上现出鄙夷的神情。“你出生的时候很危险,她辛苦把你养大,而你做的第一件报答她的事,就是给她找了这样的麻烦,玷污了你自己和她,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做。”
“真的没什么事。”
阿萨纳特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掐住男孩的下巴,狠狠地盯着他,“我不相信你。”
他总是很难控制住他的怒气。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很难预测。西罗科不敢应声,怕更惹起他的怒火。
有几辆马车经过,马蹄踏在石头路面上,发出橐橐声。他把男孩拽到一边,但并没有恶意,过来的马车不是他们的,它一直朝城里走去。
他一脸凝重,看了看正在西沉的太阳,看看天色,最后把目光落在天文钟的蓝色钟面上。
“我的马车呢,西罗科?你说八点,我去见皇帝不能晚,我要是晚了,你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还没到八点呢,大人。你听,钟还没敲呢。”
这句话引起了阿萨纳特的兴趣,“这钟可是为米库拉(大钟的建造者)敲的,不是吗?”
“看它多雄伟壮观。一座钟可以指示三个时间。那一圈罗马数字指示一天的24小时。外圈的花体数字标识波西米亚时间。看指针指向24,这是日落时间。米库拉最后加上去了我的时间,巴比伦时间,真正的时间。”
大钟重重地响了一声,随后响起一片铃声。
“这是人类所造的最伟大的钟,而米库拉为他这一番辛苦又得到了些什么呢?”
“国王文塞勒斯四世,”西罗科羞愧地看了看自己的脏鞋子,“命令人用一根通红的火棍剜出米库拉的双眼,为了不让他再为别人建造如此伟大的作品。”
阿萨纳特讽刺地说:“就为了一个计量时间的装置。想想最终揭示了时间奥秘的人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呢?”
“大人?”
阿萨纳特看看前面狭窄崎岖的街道。“来吧,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夜晚。我们散散步。”
“可是,马车……?”
“不管它了。”
阿萨纳特大步朝壮丽的伏尔塔瓦河的岸边走去,挥手指向天文钟,“汉诺斯先生一定很庆幸,当他为天文钟添加观象仪的时候,是另一位君主当政。”
二人有条不紊、步履稳健地走着,径直走到石桥,石桥通往河对岸一座气势恢宏、蔚为壮观的城堡。汹涌澎湃的“魔鬼流”将康巴岛与河岸隔开,伏尔塔瓦河的威力在此可见一斑,但也仅仅是“一斑”而已。是什么魔鬼在水下兴风作浪?
“你让我很烦,西罗科。我拿不准该不该让你陪我去。”
“去城堡,大人?可是我们就快到了。我不明白。”
“问题正在于此。”
天色渐暗,“百塔城”在暮色的笼罩下显得亦真亦幻。那是一个光影流动的地方,每一条街道是都有鬼魂在出没,每一条街道都有故事可以讲述以警示世人。
“大人,您问我对自己的生命知道些什么,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只不过是您的侍从。”
“皇帝的侍从,内廷派来监视我的,仅此而已。”
“但是我服侍您。”
阿萨纳特没有回答。
“大人,您对您的生命知道些什么?
阿萨纳特止步站在桥上。夜晚降临城市,精灵水怪们开始活动,他们纵欲享受,神话中的英雄也渐渐苏醒。他们藏身于塔楼之中和红瓦屋顶之下,令阿萨纳特感到不安。
他揉了揉太阳穴,“我了解一切,所有我出生之前和之后的事情。”
“之前?”
“吓到你了?”
“我只是想问,您怎么会这么肯定您的记忆是准确的?人的大脑可能会跟人开玩笑。”
“这些不是玩笑。”
“那么有什么证据?有什么事实根据?”
“你想要事实?没有事实。记忆的主观性极强,它既包含真理也包含谬解,夹杂着理智与情感,就像蛇一样缠住真理的脖子。
“看看月亮,它总是那么完美,它把宇宙一分为二——天堂和腐化堕落的人间。月亮周围是无数天体:内行星,太阳,外行星,恒星……每个天体都在一位天使的控制下转动。天体之上是天堂,是上帝的居所,‘存在巨链’将一切连接。不过我知道,这条‘巨链’并不在宇宙之外,而在人类之间。”
西罗科思索着,“在人类之间?”
“告诉我,西罗科,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皇帝鲁道夫,你觉得他会对我做些什么?当然了,我不会像米库拉那样被戳瞎双眼的,宇宙的奥秘可比人珍贵得多。”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大人?”
“当然为了避难,尽管这样让我显得很可怜。基克拉迪已经到了,他就在这些墙里,我能感觉得到他在注视着我。上一次交手他差点摧毁了我。他毁了我的帝国,从此我就四处游荡。我一直都没能积蓄起足够的力量再一次面对他,所以我到了这儿,布拉格,隐身在占星家、巫师、预言家和术士之间。布拉格,这一次‘点金石’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运呢?”
基恩抬头看了看劳莱斯,心里一片清明,目光清澈。“我想起来了,父亲,想起来了。”
劳莱斯低头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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