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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课 GTO来了

  “我们交个朋友嘛!”

  染着一头咖啡色头发的胖子,张着满口烟味的大嘴说。

  他身上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短中山装,下身是过时的低腰喇叭裤,整体给人的感觉就象小叮当一样滑稽。

  “对、对!”

  此刻说话的家伙头发半长不短,上面还涂了一层厚厚的发油,皮肤黝黑,口中不停地嚼着口香糖。

  “咱们先交个朋友,待会儿再到电玩中心打电动,然后再一起去北武百货公司买东西,好不好?”

  北武百货公司是附近一家相当大的超级市场,美其名是百货公司,实际上,它跟东京的百货公司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东京百货公司的超级市场大都是在地下一楼,而北武百货公司的超市则在一楼,其他如服饰、杂货、书店、CD等全部集中在二楼,在这里看不到任何名牌的踪影。

  这栋百货公司的前身是一家保龄球馆,改建成百货公司之后,顶楼突出的平台上,还隐约可见巨大保龄球瓶的头部。

  由于白色球瓶的头部遮住广告看板,所以晚上点亮霓虹灯之后,“北武百货公司”的招牌灯就会变成“北百货公司”。

  “走啦!我们保证一定很好玩。”

  胖子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继续死缠烂打。

  (废话!你们当然觉得好玩。)

  对他们来说,我现在是一个“会走路的钱包”,不把我榨干,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正在恐吓我!

  这两个人是附近有名的不良少年,因涉及恐吓事件,不知道被警察辅导过多次了,但他们恶性不改,不断更新手法继续为恶。

  他们最近惯用的手段是找一个看起来家里有钱的学生当凯子,然后用半威胁的手段强迫对方和他们做朋友。

  接着,再带着已经吓破胆的凯子到处吃喝玩乐买东西,等他们把凯子的钱花光之后,就会对他说:“你太无聊了,我们没兴趣跟你做朋友。”再把对方甩掉。

  他们之所以采取这个方法,主要是担心在半路上遇到警察的时候,就可以借口跟朋友一起出来玩脱罪。

  至于那个可怜的凯子,为了顾及自己的自尊,以及惟恐被勒索不成可能会挨打,所以宁愿当成是和朋友一起吃喝玩乐把钱花光,也绝不会告诉父母真情或报警处理。

  这些混混都长得一副低能相,可是动歪脑筋的本事却比谁都拿手。

  在这一带,他们两人有一个外号叫“食尸兽兄弟”

  他们绝对不会找比自己强的人下手,就像是狮王身边拣残食的角色,不过要对付我们这些仿佛草食性动物的国中生,可就绰绰有余了。

  “我们先到前面那家速食店联络感情,我还没吃早饭耶!”

  胖子一厢情愿地说。

  他一说完,嚼着口香糖的男子又接续说:

  “对呀!你还可以顺便教我们功课。你不是私立北文馆学苑的学生吗?功课一定不错吧!北文馆的学费挺贵的,你老爸一定很有钱喽?唉!真令人羡慕啊!呵呵呵!我们两个脑筋不好,除了打架之外,什么都不会,哈哈哈……”

  (说得一点也没错!你们不但蠢,就连笑话也不好笑!)

  显然他们的意思就是:我们知道你读的是哪一所学校,够聪明的话,就别想逃!能够读私立中学的少爷家里一定很有钱!要是不乖乖听话,我们两个蠢蛋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哦!

  “嘿嘿嘿……我、我哪有钱……”

  我假装不明白他们的意思,陪笑着说。

  (真倒霉!一大早就遇到这种事!)

  大人们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总以为在纯朴的乡下就可以过着不受迫害的生活。

  其实不管到哪里,多少都会有些害群之马危害社会的和谐与安定。

  或许是因为我在东京生长的关系,所以在当地人眼里,我看起来好象家财万贯的样子,以至于我在这里比在东京更容易受到勒索。

  “为什么要在这么乡下的地方买房子?”

  今天吃早餐的时候,我再次问妈妈这个问题。

  每次我这么问,妈妈一定会笑盈盈地说:

  “因为妈妈想让你住在空气和水都新鲜的地方。”

  唉!妈妈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事。她完全不了解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带着“好想回东京”的心情问相同的问题。

  我爸妈的感情非常好,好到有时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一年前,爸爸退休之后,突然提出想在北海道的乡下小镇买房子,想不到这地方从小樽坐公车还要花半个小时以上的车程才能到,然后,他又租了一块田,用什么无农药有机法栽种蔬菜。

  听到爸爸这么说,妈妈只是微微笑着说:“好象很有趣”,便点头答应,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升上三年级,我好不容易才让学生生活正式安定下来,除了交到不少朋友之外,还认识一个感情不错的女同学,怎料这时候我却要搬到连到电玩中心都要翻山越岭的超级乡下小镇!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用眼泪攻势请爸爸收回成命。

  不过我要是提出这种抗议,爸爸一定会毫不在乎地说:“要不然你一个人留在东京,到有提供宿舍的报社当送报生打工好了。”

  而且爸爸若这么说,妈妈也指挥微笑着点头答应。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国三学生,不在发型上作怪,也不染发,在学校没得过什么奖,也没受过什么罚,成绩、生活能力、好奇心和野心跟一般人没太大差别,要我在东京独自生活实在有些困难。

  最后,我带着满腔的牢骚,并借口快要考高中,所以绝不帮忙种菜的附带条件,和爸妈搬到现在住的地方——北海道樽波町。

  “喂!你到底去不去?你真的这么不愿意跟我们做朋友吗?”

  说完,胖子虚假的笑脸换上像恶魔一般凶恶的面容。

  他的鼻孔慢慢扩张,跟腿毛一样粗的鼻毛肆无忌惮地显露在外。

  这个胖子的家一定是在农田中间,在不下雪的季节都被土壤包围着,所以鼻毛才会生长得如此丰盛。

  “你在笑什么?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哥儿俩?”

  这时候黑皮油发男也露出不耐烦的模样。

  他们两人都吊起上唇露出门牙,用像原始猿人的表情恐吓我,牙根上附着褐色齿垢清晰可见。

  他们一定是烟吸多了,所以齿垢才会变成污浊难看的咖啡色,看来,他们可能活不到四十岁。

  (真讨厌!难道我的清晨就要葬送在这两个社会败类的手上吗?)

  “喂!你嘴里一直在嘀咕什么?”

  胖子将脸凑近我问到,一股牛奶的味道即扑鼻而来。

  对了,他家有牛,这股味道是刚挤出来的牛奶味……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我故意强颜欢笑,想借此拖延时间等警察经过这里,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似乎是拖不去了。

  “呃……我、我还要到学校去上课,所以……”

  我的视线向下移,努力想拒绝他们。

  “什么?上课!你宁愿选择上课也不要我们的友情!喂!这家伙真是令人火大!阿龙,你说是不是啊?”

  胖子一边说,一边将粗浓的八字眉皱在一起。

  “是啊!真司,我看不好好教训他一下,他不知道我们的厉害!”

  叫阿龙的人附和着,还把他丑陋的脸贴近我。

  这时,他们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仿佛哈密瓜底纹一般的青筋。

  看来这对“食尸兽兄弟”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我现在改口说要和他们做朋友的话,那么下一秒钟我身上的钱就会被搜刮一空了。

  偏偏今天我为了下课时要去买PS的新手柄,身上还带着两万多块现金哩!

  与其要我乖乖地把辛苦存下来的两万多块双手奉上让他们打电玩,还不如让他们揍几拳算了事……

  “喂!你是哑巴啊?”

  阿龙对着我大声喊话。

  “哇……”

  听他口气如此凶恶,我下意识地缩起脖子。

  (不管了!随便他们要怎么样好了。)

  不管接下来会遭遇到什么情况,我绝对不能哭!

  我把视线从他们两人身上移开,准备接受他们的拳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距离车站的地方大约十公尺的电线杆旁停了一辆机车,一个看以来绝非善类的男人正双手交叠在胸前,身子侧倚在车上望着我……

  2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块没切割过的圆形土司,似乎很美味地咀嚼着。

  他倚着的那辆机车大概是他的吧!机车的油箱上还写着“KAWASAKI”几个英文字母。

  他的身高大约在一百七十五到一百八十公分之间,那头金发比这两个食尸兽跟没品位,额头上还剪个V字型的刘海。

  他看2起来就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甚至显得更加低能。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没刮干净的胡渣子,就像洗澡桶上的霉斑一样肮脏,上面还沾着一些土司面包屑。

  他的耳朵上虽然戴了好几副耳环,但这不但没有让他野蛮的脸孔增加几分潇洒,反而让人感觉像是住在未开发森林的割头族土著。

  再看看他的打扮,下半的牛仔裤膝盖上开了个大洞,看起来似乎有两、三年以上没洗过。

  脚上是一双破烂不堪的CONVERCE球鞋,仔细一看,隐约可见脚指在磨损的鞋头底呼之欲出……搞不好那双鞋是在垃圾堆里拣回来的。

  他的体格相当强壮,从洗得发白的紧身蓝色T恤上,可以看到胸膛隆起的肌肉线条,再加上瘦削、紧绷的皮肤,不禁让人联想到善于捕猎野生动物的豹

  我原以为他可能是拳击手之类的人物,但和他的眼神相遇之后,我马上明白自己的判是错误的。

  (不会错的!他一定是个罪犯。)

  他的眼神凶恶到令人一眼就能判断得出他的来历。

  精光四射的三白眼散发出粗暴、好色的讯息。

  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神跟贴在警察局门口的某通缉要犯的照片很像。

  记得那个罪犯是个杀了三个上班族女的XX之狼。

  虽然发型和照片上的不一样,不过他可以易容啊!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之际,视线不小心和那名男子的眼神对上。

  登时,他像非洲大蜥蜴捕获猎物般,一双细眼紧啾着我看。

  (不行!我得赶快把视线移开……)

  “嘿嘿嘿!”

  (哇!他对着我笑!那个凶恶的罪犯居然对着我笑!)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没有恐吓我的那一对食尸兽兄弟存在。

  (难道他知道我已经看穿他是通缉犯了,所以准备杀我灭口?)

  想到这儿,我的心脏开始不规律地加速狂跳。

  那个男人依旧看着我,嘴角还浮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我像一只被蛇锁定目标的青蛙般,全身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珠子都无法正常转动。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喂!你在看哪里啊?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们做朋友?”

  名叫真司的胖子突然扯着我的衣领说。

  “我要、我要!不过你们要救我!”

  我像大梦初醒般,赶紧接住他说话的尾昔拼命附和着。

  与其被凶恶的通缉犯丢到海里喂鱼,还不如被这对食尸兽勒索的好。

  “咦?救你?”

  说完,食尸兽兄弟的丑脸上堆满疑惑不解的问号。

  “哟!能不能也让我参一脚?”

  露出恐怖眼神的V字刘海金发男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通、通缉犯!)

  奇怪?两三秒前他还站在距离这里有十公尺的电线杆旁,怎么一下子就到这里来了?

  (他说不定不是人!搞不好他是令人族附身,或是第十三号“使徒”也说不定……)

  “啊?你想干嘛?”

  食尸兽兄弟有些惊讶地同时回过头问他。

  “我是想要朋友的寂寞男人。”

  V字刘海金发男人回答说。

  他故作亲热地将两手分别搭着食尸兽兄弟的肩膀。

  他的手指上戴着镶了骷髅、蝎子等形状恐怖的银色戒指,看来像是打架时用的凶器。

  “喂!你把我们当成傻瓜啊?”

  “你知道我们兄弟是什么人吗?”

  食尸兽兄弟像唱双簧一样,一人一句说道。

  或许是二对一的关系,让他们觉得自己占尽优势。

  他们同样皱着八字眉,双目之间挤出好几条皱纹,凶恶地威吓着男人。

  (对!就是这样!快上吧!)

  食尸兽兄弟在这个小镇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强者。

  他们说不定可以打倒这个凶恶的通缉犯,此刻,以暴制暴就是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办法。

  就像曾经把东京埋葬在一片火海中的坏蛋酷斯拉,为了拯救地球而打倒宇宙怪兽一样。

  (上吧!食尸兽兄弟。)

  “阿龙,我看咱们得大展身手了。”

  胖子一脸坏笑地说:

  黑皮油发男把上唇吊得更高接着说:

  “是呵!不过我怕会打伤人喔!”

  说完,他一把抓住V字刘海金发男戴满戒指的手。

  “叫你放手听不懂吗?小心老子宰了你!”

  他压低嗓音威胁着,试图把金发男的手拉开,然而金发男的手一动也不动。

  “咦?”

  慢慢地,黑皮油发男的脸上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定睛一看,只见金发男的手指慢慢插进食尸兽兄弟的肩肉里。

  “好、好痛……喂!你给我……住、住手……”

  胖子率先耐不住痛,企图把深箝在肩肉里的手指扳开。

  可是金发男却一点也没有放松力量的意思。

  “跟我做朋友嘛!我好寂寞哦!呜呜……”

  他一边说,一边又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唔哇!别、别玩了!”

  “痛死我了!”

  在食尸兽兄弟哇哇乱叫的同时,我看见金发男的手背浮出几道青筋,同时还听到仿佛骨头碎裂的声音。

  喀——

  “哇……”

  随着惨叫声响起,食尸兽兄弟同时双膝一软,像断了线的玩偶跪倒在柏油路上。

  “痛、痛死我了……”

  “哇呵呵呵啊啊!快、快去叫医生!”

  金发男冷眼俯视着抱住肩膀在地上打滚的食尸兽兄弟说:

  “咦?你们怎么了?不是说要和我做朋友吗?”

  见状,我僵硬地呆立在原地,极端害怕地看着脸上浮现残忍笑容的男人。

  (惨了,接下来他一定会杀了我?

  我不要!我还有两个电玩没有玩过,而且藏在床底下的色情杂志要是在我死后被人发现的话……不行!天啊!有谁可以来救救我?)

  我在内心不断发出求救讯号,可是嘴巴像捞上岸、濒临死亡的鱼一般,一张一合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嘿!你是不是北文馆的学生?”

  金发男突然将话锋转向我。

  “啊?”

  “你是北文馆的学生吧!几年几班?叫什么名字?”

  “呵!我是三年丙班的川乐!”

  (完、完蛋了!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回答他!这下子我真的逃不了了!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他绝对不会放过我,我、我一定会死在他手上……)

  “我就知道!丙班就是最白痴的那一班。看你一副笨拙的样子就猜到你是那一班的学生,搞不好是我那一班的学生呢!”

  金发男上下打量着我,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你的学生?”

  我露出不解的眼神反问他。

  (这个男人内究竟是谁呀?)

  “噢!到这个暑假为止,我是你们班的代课老师——鬼冢英吉,也就是GREAT.TEACHER.ON-ZUKA,请多指教!”

  说完,他扬起下颚,对我露齿一笑。

  3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还没吃早餐哩!”

  鬼冢英吉边说边把香肠炒蛋塞进嘴里,还抢了我的两块牛肉薯块。

  “为了报答老师救我,这一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虽然我嘴里这么回答,但心里想的完全相反。

  开什么玩笑!有谁可以一顿早餐吃掉十份香肠炒蛋、八片煎鱼,再加上三块牛肉薯块和三大杯可乐。

  这些东西几乎等于七、八个人的分量,然而眼前这个男人在我吃了三个牛肉薯块的时候,把这些食物全部送进肚子里。

  还记得刚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嘴里正在吃一块土司面包。

  天啊!他那恐怖的食量已经超过一般人的极限了。

  他这么一吃,我今天放学预定要买的新手柄眼看就要泡汤了。

  不过这样总比食尸兽兄弟搜刮一空来得好多,而且要买手柄的钱我还有。

  “我说你的运气真好!哪像我,刚才在路口的警察局门前想要跟他们问学校的地址时,突然有人从旁边出来用枪指着我!

  他胡乱叫着‘不要动’、‘你在过来我就开枪’,我眼见事情不妙,骑上机车就跑,钱包大概是在那个时候掉的吧?

  正当我饿得要死,掏掏身上的零钱只够买土司和牛奶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在向你勒索……对了,你可别误会,我不是要借着帮助你,趁机要你请我吃饭哟!”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想吐槽,但还是把话压在心里。

  “身为一名培育国家幼苗的老师,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被勒索而置之不理呢?你说对不对啊?哈哈哈……”

  鬼冢说完便放声大笑,下一秒,从他嘴里飞出三四块薯块的残屑,喷到我喝了一半的咖啡里。

  这个男人说的跟做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要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学生请这种高达几千块的饭前?

  而且这个自称鬼冢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北文馆的代课老师还有待查证。

  (世上会有这种老师吗?)

  在东京的时候,我从没看过满头金发的老师。

  这时,我脑海里又浮现那张贴在警察局门口的通缉犯照片。

  我的确听说今天会有一个代课老师要来,替代已辞职的班导和社会科老师。

  可是如果这个男人是强暴妇女的通缉要犯的话,说不定他已经先杀了代课老师,然后冒充他的身份躲在我们学校。

  我愈想欲不对劲,开始把通缉犯的相貌在脑海里重新整形一番。

  把他的前发剪成V字型,再染成金发,然后……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阿纯!”

  鬼冢的声音让我一下子请醒过来。

  鬼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走到柜台旁边。

  “阿纯,赶快来付钱啊!”

  鬼冢对我招招手。

  “哦!好!”

  我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木然地站起身,准备付钱。

  “咦?阿纯……阿纯是谁?”

  我不明所以然地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就是你啦!”

  鬼冢大声吆喝。

  “我?我叫市川乐啊!”

  “啊?是吗?不过叫阿纯不也挺好的吗?我觉得你长得跟‘来自北国’里的阿纯很像。”

  (哪里像?我的眼神可没那么凶恶!)

  我忍住了几乎迸口而出的话,强颜欢笑地开口说:

  “呵呵呵!不过还是请老师你叫我的名字比较好。”

  鬼冢完全无视我的感受,自做主张地说:

  “有什么关系?好记最重要,别计较这么多了,就由你付钱吧!”

  我忍住满腔的愤怒,不情不愿地掏出钱包。

  (不对呀!这里什么时候变成吃完再结帐的?)

  “让你久等了!”

  可爱的工读生充满活力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香肠炒蛋十二个,煎鱼七片,还有……这些要替你打包吗?”

  “麻烦你了!”

  鬼冢满脸笑容说。

  “好的!含税一共是九千三百零三元,欢迎再度光临!”

  抱着满满两大纸袋,鬼冢心满意足地从鼻腔里哼着歌曲。

  “这、这、这……”

  (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你破费了!”

  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笑,步履轻快地走出麦当劳。

  (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他连晚餐都要叫我请他!这个男人一定是通缉要犯,我不会看错的!)

  “天底下哪有这种事?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还不如被食尸兽兄弟勒索来得好!”

  我一面不悦地付帐,一面喃喃说道。

  走出早餐店之后,鬼冢跨坐在机车上向我挥手说

  “阿纯,你这家伙还不错!我载你到学校。”

  “不必!”

  我火大地应了一声,准备走人。

  “不要客气嘛!”

  鬼冢不理我的回答,突如起来地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将我拎到机车后座的位子上。

  “哇!放我下来……”

  我惊恐地大叫。

  “我要出发了!抓紧哦!”

  也不问我坐好了没有,鬼冢右手使劲催油,车子飞快地往前驶。

  “呜喔——”

  伴随着彻云霄的引擎声,鬼冢发出像野人般的狂叫声。

  “哇哇……”

  当然,其中也掺杂着我的悲鸣声……

  4

  教务主任御手洗久做一大早心情就非常好!

  他的胃不好,一天只能喝一杯咖啡,但今天早上却喝了两杯咖啡;就连医生苦告过他胆固醇太高,每次只能吃半颗蛋黄,今天他也不理会,吃了一整颗煎蛋。

  他的心情之所以会这么好,主要原因是今天会有新的代理老师到北文馆学苑报到。

  曾轰动全国的名校“东京吉祥学苑国中部”的老师就要来了。

  虽然他只在北文任职三个星期,但这一点对早就对学苑现状非常不满的御手洗来说,仍然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自从领导学校的大井松田董事长因心肌梗塞住院以来,御手洗代替董事长辅佐他的校长儿子处理校务,并将学校经营得蒸蒸日上,这一点是御手洗晕感骄傲的事。

  另外,把占了校地一半却杂草丛生的校园改成柏油路,以及用成绩编班来提高升学率的英明政策,都是御手洗的主张。

  今年三月,北文馆学苑首次有学生靠上东京某国立高中,所以御手洗深信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就对得起那些特地从札幌越区就读的学生,他们的将来肯定是无限光明。

  虽然心中充满自信,但御手洗教务主任也不是完全没有烦恼。

  目前,他最大的困扰就是教师不足。

  从小樽搭公车到北文馆学苑要花半小时以上的时间,所以要招聘到优秀的教师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接到有代课老师要来的好消息。

  (如果能使这位代课老师喜欢学校的话,那么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御手洗从楼梯间的窗户眺望整个中庭的景色,老谋深算地笑了。

  如果能延揽到那位吉祥学苑的老师,就算要出多一倍的薪水,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借由那位老师的力量可以提高学校的升学率,用不了多久,这小小的投资就会成倍数收回来。

  之后,闻名而来的学生会越来越多,学校的窘境也就可以获得改善。

  (嗯!这一切就靠我御手洗久做凭着四十七年的经验来完成!)

  “教务主任,您在看什么?”

  经过他身旁的教师看见御手洗独自一人站在窗边,脸上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不禁疑惑地问道。

  这名老师是担任三年级学年主任的长曾我部进。

  长曾我部进三十岁前半期是在东京某大公司任职,为了想在北海道做些对将来有益的工作,他在五年前参加北文馆学苑候补教师面试。

  由于他具有国外的生活经验,自然拥有英语教师的实力,再加上他有东京著名大学的学历和大公司的就职经验,不久就被御手洗教务主任亲自越级拔擢成为学年主任。

  “没什么,我决得那剩下的半边草皮也要想办法整治一下才好。当初整修的时候,就应该多花一点钱一次完成才对。哈哈哈……”

  听御手洗这么说,长曾我部进马上微曲身子,搓揉双手,巴结地问道:

  “教务主任,您今天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长曾我部进老师,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难道你忘记了今天那一为要来报到吗?”

  “哪一位?”长曾我部进不解地反问。

  “就是吉祥学苑的鬼冢老师啊!”御手洗解释道。

  “哦!对对对!他是今天要来没错!”

  长曾我部进脸上佯装露出笑容,嘴角却偷偷地抽搐着。

  看着他复杂的表情,御手洗在心中暗自忖想:

  (哼!原来这个男人对比自己优秀的老师即将来到而不悦。嘴上说北海道的大自然有多好,没想到心肠却如此狭窄。

  当初是因为人手不足,我才不得不提拔这个没有经验的男人担任三年级应考生的学年主任,要是鬼冢老师愿意留在我校人专属教师的话,我一定把这个家伙降级去管二年级。)

  “他是名校——吉祥学苑的现任教师,这不是很令人期待吗?”

  现在想起来,那个问题重重的三年丙班导师辞得正是时候。

  要不是这样,跟大井松田董事长交好的吉祥学苑樱井董事长,也不会安排鬼冢老师到这来支援。

  否极泰来指的就是这种情况。虽然他在北文馆学苑只待短短的三周,但三年丙班全班都是傻瓜,只要鬼冢老师能让那班学生有些改善就好了。

  咦?等一下!或许把别的老师调去教丙班比较好!让鬼冢老师去教那种班级,万一他教得不高兴而萌生去意,那我怎么办?

  还是让宝城老师去教丙班好了,至于鬼冢老师就教乙班……不!干脆把甲班交给他算了……

  “教务主任?”

  听到一阵女孩子的声音,御手洗教务主任立即回头瞧瞧。

  说人人到,来人正是三年乙班的导师——宝城真由美,她抱着点名簿来到御手洗面前。

  真由美用纤细的手指推推细边眼镜对御手洗说:

  “校长先生找您!”

  宝城真由美毕业于东京有名的女子大学,平时她都把长发束起来,身上总是穿这灰色套装,外表虽然保守,不过学校里还是有不少男老师偷偷喜欢她。

  就像体育老师——工藤正史,每每在教师联宜聚会喝酒之后,就曾借酒装疯地说:

  “宝城老师的身材可是一级棒哦!她穿的胸罩绝对是E罩杯,三围是90·58·88。”

  当时,他总是一脸得意地大放厥词。

  说实话,宝城老师长得相当清秀,如果拿掉眼镜,再好好打扮一下,绝对是个万人迷。

  二十四岁的宝城不是当地人,也没有什么光荣教学史,所以她为什么会专程到这所学校教书,已经变成北文学苑中七个不可解的谜题之一。

  “那位来自吉祥学苑的鬼冢老师好象已经到了。”

  真由美表情严肃地扶着眼镜说。

  “哦!是吗?”

  闻言,御手洗马上整理一下有写歪斜的领带。

  “我马上到!宝城老师和长曾我部进老师也一起来吧!对了,你们不用担心,参观学校和介绍职员的任务都由我来负责。”

  话一说完,御手洗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

  5

  “失礼了!我是御手洗。”

  用和平常殷勤的口气截然不同的高压声调打过招呼之后,御手洗气势惊人地推开校长室的门。

  一打开门,他马上不礼貌地环顾四周。

  “咦?人呢?”

  校长室里看不到一个像是代课老师的人物。

  御手洗大步走近诺大的办公桌前,向椅子上那位显得渺小的白发校长问道。

  “校长,那一位代课老师现在人在哪里?”御手洗再度质问。

  “啊?”

  校长回答的预期有几分脱线的感觉。

  看见校长的样子,御手洗体内的焦躁虫有开始蠢蠢欲动……只要听到校长有气无力的声音,他就忍不住想发牢骚。

  “就是那一位啊!我听说他已经到了,所以才马上飞奔过来。”

  “教务主任,那个……”

  校长话说到一半,就被御手洗极不耐烦地口气打断:

  “大井松田校长!请你讲话清楚一点!您可是目前正住院的大井松田董事长的儿子,是这所学苑的校长,也是目前的负责人啊!”

  “哦!是!对不起!”

  闻言,校长连忙道歉。

  “不要像这样立刻道歉!这不是身为一校之长应有的态度。校长,你知道吗?未来的三个礼拜对我校来说将是最最重要关键时刻,从东京名校吉祥学苑来我校代课的老师如果愿意……喂!你是什么人?”

  这时御手洗看见一名金发男人一脸呆笑地走近自己,脸上露骨地显出厌恶的神情。

  “我们现在正在谈重要的事,如果你是来修电视的,就赶快完成你的工作!”

  “电视?哦!电视已经修好了,你看!”

  说着,金发男人拿起遥控器朝电视按了按。

  电视机发出一个短暂的声音,很快电源启动了。

  “哦哦哦……冲劲十足的男人!从遥远的星球燃烧斗志的男人向前冲!向前冲……”

  荧幕上出现一个满身强壮肌肉,身着紧身衣的男人的特写镜头。

  金发男子一看,立即伸出手指着电视大笑起来。

  “哈哈哈!‘冲劲十足的男人’出现了!你看过这个吗?虽然是给小孩子看的,不过真的很好笑!这个冲劲十足的男人,是个教人作柔体运动的无聊超人,他的身体很僵硬吧?每天教人家作柔体运动的人,自己的身体居然是僵硬的。哈哈哈!笑死人了。”

  金发男子无厘头的说话方式,让御手洗的额头爆出比平时粗上两倍的青筋。

  眼前这个狂笑得连齿龈都露出来的金发男人,正是他最厌恶的类型。

  “你、你、你有完没完啊?修好电视就赶快给我滚!像你这种染金发又粗俗的男人根本不准踏进我们学苑一步!校长,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会找上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来修理电视?让这种人修理,我看不出三天一定又会坏了!”

  “哪有这种事!我的技术可是一等一的好咧!就拿我房间里的电器用品来说,那都是我从垃圾场里拣回来修好的耶!像电视、电冰箱和微波炉,到现在都还用得好好的,一点状况也没发生。”

  金发男子连忙为自己的技术辩解。

  “那又怎么样?”

  御手洗两只手撑在校长的办公桌上,口沫横飞地反驳。

  “我没有兴趣听一个修电视的工人在这里罗嗦!你马上给我出去!明天我会把修理费汇给你,今天是我校迎接重要贵宾的日子,我没有时间跟你这种狂徒纠缠,你赶快给我走!”

  御手洗说完话,瞪大眼睛转向校长。

  “校长,从吉祥学苑来的鬼冢英吉老师究竟在哪里?”

  “我就是啊——”

  金发男子拖着长长的尾音,举起右手回答。

  “我不是在问你!我问的是鬼冢老师!”

  御手洗失态地大吼着,额头和太阳穴附近爆出青筋,让人深怕他的血管会随时突然爆裂开来。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呀!”

  “你、你这个家伙?”

  御手洗愤怒地抓住金发男子的衣领,校长不慌不忙地拍拍他的肩膀说:

  “教务主任……”

  “校长,这件事您不要插手,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社会败类!”

  御手洗打断校长的话,一副正气凛然地说。

  “他就是鬼冢老师!”

  校长接着说完他刚才被御手洗打断的话。

  “您没听到我说的话……什么?”

  御手洗话说到一半,突然张大嘴看着校长,登时,一条唾液从他那张合不拢的嘴里流下来……

  “您、您、您刚才说什么?”

  御手洗露出惊恐的表情说。

  “我说他就是鬼冢老师!”

  御手洗像是得了帕金森氏症般,不自觉地抖动双手指着鬼冢说:

  “这这这这这个垃圾虫就是……”

  “您好!我叫鬼冢英吉。今天正式以代课老师的身份来此报到,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鬼冢向御手洗点点头,把那头已经一个礼拜没洗,不时发出臭位的金发移到御手洗眼前。

  6

  “刚才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真由美和鬼冢并排走在走廊上,心有所感地。

  她代替昏厥的御手洗教务主任,带领鬼冢到他担任的三年丙班去。

  “不知道那个教务主任在生什么气?”

  鬼冢边说边搔搔他的一头金发。

  虽然这动作不太雅观,但真由美一点也不在意。

  能把那个自大的御手洗给气得当场晕厥送进保健室,鬼冢我行我素的态度已经让真由美大开眼界。

  “我好像天生就跟教务主任合不来,不过我跟年轻又漂亮的女老师到是相处得不错!哈哈哈!希望我跟宝城老师也能相处愉快。”

  “鬼冢老师,你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不但会招来误会,而且也不受女老师的欢迎哦!”

  真由美可以用不苟言笑的态度和他说话。

  她承认自己对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有好感,但那并不表示可以任由他开玩笑。

  然而鬼冢却丝毫不在意地愉快笑道:

  “你真明白我的心意,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征求女朋友。我觉得二十世纪的女人都不明白我有多好!像我死党龙二的女朋友就曾对我说过:‘英吉,你要是活在两万年前的话,一定会非常受女孩子欢迎。’又不是石器时代,这个玩笑真是开得太过分了。”

  “噗!”

  真由美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鬼冢老师,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到目前为至,鬼冢是她从没见过的教师类型。

  鬼冢我行我素的态度,自然奔放的热情,让她有些羡慕……

  这不禁使真由美想起去年离职的女老师。

  想到当时的那件事,真由美的心情立时陷入灰暗之中。

  不管是以教师的身份,或是站在同为女性的立场来看,自己应该是最了解她的心情才是,可是最后什么忙也帮不上。

  “真由美老师,你怎么了?”

  鬼冢歪头看这真由美突然沉默的脸。

  “没、没什么!”

  真由美马上恢复公事化的口气。

  “那一间就是丙班教室,没事我先告辞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真由美老师,这里的老师不但亲切,连我早上遇到的学生也是个好孩子,我想这三个星期我一定会过得很愉快。”

  听鬼冢如此轻松地说,真由美带着不安的心情开口:

  “鬼冢老师!”

  “啊?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丙班是个什么样的班级吧?”

  “当然知道!不就是全校脑筋最差的班级嘛!其实今天早上我已经遇到一个丙班的学生了,咦……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跟‘来自北国’里的阿纯很像。早上我遇到他的时候,还有两个高中生正在向他勒索呢!我救了他之后,他还请我吃早餐哩!哈哈哈哈!他是个挺不错的家伙。

  不过当我用摩托车载他来学校的时候,他吐得满地都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被人用机车载会晕车的。”

  鬼冢说完,还伸手进牛仔裤的破洞里搔搔大腿。

  见鬼冢一脸无厘头的样子,真由美越发不解地歪着头: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你知道上一任丙班导师辞职的原因吗?”

  “咦?这个我不知道啊!”

  鬼冢天真地回答。

  “你不知道?真的吗?”

  闻言,真由美不禁瞪大眼睛看着鬼冢。

  “是啊!吉祥学校的董事长只对我说要我到北海道来舒展筋骨,吃吃当地的名产而已,哈哈哈哈!”

  真由美一怔,惊讶得说不出半句话。

  (为什么那位董事长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鬼冢老师?那位董事长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在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鬼冢接下丙班的导师一职,此时,真由美已经可以预见往后他将遇到的种种情况……

  “真由美老师,待会儿见罗!”

  鬼冢露出一口白牙向真由美挥手。

  “鬼、鬼冢先生!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

  看着真由美慌张表情的当儿,鬼冢已经拉开丙班教室的门……

  “哇哇?”

  “啊啊啊!”

  门的另一边突然冒出一股白烟。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鬼冢首先被白烟吞没,接着,连真由美也被一团浓厚的白烟包围住。

  “这、这烟是怎么会事?咳咳咳!是发生火灾吗?”

  真由美拼命从白烟中逃脱出来,飞快地跑到走廊上,按下墙上的消防警铃。

  铃铃铃……

  当当当……

  在警铃声起的同时,第三节上课的钟声也响起了。

  接着,在教室的另一边也传出一阵谜样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小恶魔嘲弄着手忙脚乱的教师们的胜利笑声。

  7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三年丙班的三十一名学生一字排开,站在窗外宽达公尺左右的水泥护栏旁。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烟雾弥漫的教室大笑不已。

  第三节课时来走吗上任的新代课老师,被学生的下马威成功地作弄后,以中条行人为首的一群共犯,全都乐得手舞足蹈地几乎从三楼跌下去。

  只有我——市川乐,想到待会儿即将发生的惨剧时,整个身子不由得害怕地发抖。

  (真是一群蠢蛋!)

  那个叫鬼冢英吉的男人跟以前那些平凡的教师可是完全不同。

  他是那种只要惹火了他,就会控制不了自身行为的残暴型人类。

  他是个能够轻易捏碎食尸兽兄弟肩膀的怪物,一个人可以吃掉七、八人份早餐的野兽,会毫不在乎地要自己的学生请客的恶魔,更是个让学生没有戴安全帽,就载着他在车旁边以一百五十公里的速度超车的违规者。

  他怎么看也不像个老师,反倒是像警察局通缉的强xx杀人魔。

  “市川,你在嘟囔些什么?”

  中条行人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

  “市川,你看到了吧!我们可为你出了一口气哟!”

  我一边咳嗽,一边装出一副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谄笑。

  “是、是啊!中条,谢谢你!”

  嘴里这么说,但我心里没有半点感激的意思。

  我根本就没有拜托他们这么做。

  事实上是有人看到我从鬼冢的车上下来呕吐得一塌糊涂的情景,所以当我一走进教室,就听到他们决定给新的代课老师一个特别的“见面礼”。

  他们只是借题发挥罢了,真正的用意才不是想替我出一口气!

  我在这个班上连一个可以称作朋友的同学都没有。

  从东京刚转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努力想要多交朋友,但是不知道是我的标准东京腔惹得他们不高兴,还是我说的关于东京的事让他们听得不爽,反正我在这个班上始终不得人心。

  为了避免被他们欺负,上课时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犯他们,尽量藏在角落的地方,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为了我这个不起眼的人来报复老师。

  除了一部分像我这种与世无争的学生之外,其他人都把老师当作敌人。

  自从去年冬天发生“那件事”以来,他们每两个月就把丙班的导师搞得神经衰弱,最后自动辞职求去,不过他们这次却犯了一个大错!

  鬼冢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老师,而且我仍然坚信他是冒充的代课老师。

  说不定他根本就是一个披着教师面具的连续强暴妇女杀人魔。

  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全身上下便充斥着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那个外表长得像德安尼亚人的鬼冢,要是认为这次恶作剧的主嫌是我,那么就该怎么办呢?

  他会不会愤怒地用他那捏碎食尸兽兄弟的手力,把我像捏番茄般捏碎……

  (啊……我不敢再想下去!)

  眼前的中条根本不了解我的忧虑,还自以为打了一场胜仗。

  “先给他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不过那个宝城老师真是有够蠢的,只不过放个烟火,按什么消防警铃呢!教室一点火星都没有,怎么可能是火灾!一郎太,你说对不对?”

  “嗯!”

  河原崎一郎太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向一边,简短地回答。

  河原崎也是和中条行人一起把老师搞得精神衰弱的主谋之一。

  这次用烟火给新代课老师下马威的点子就是他想出来的。

  河原崎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消防员,身为消防员的儿子,他对人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他是个喜欢收集有关战争情报的军事狂,而且听说他有一把真枪。

  至于他的拍档——中条行人只是个狐假虎威的不良少年。

  中条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企业“北武集团”的副社长,有这个头衔撑腰,他俨然成为我们班上的领导者。

  他的头脑并不聪明,品行又不良,但是能进勉强算名校的北文馆学苑就读,想必是他父亲捐了不少钱给学校。

  “一郎太,看来这次这个家伙也不会支持太久!”

  中条一边大力拍打玻璃窗,一边放声大笑。

  “嗯!”

  河原崎酷酷地回答,还把手插进裤袋,装模作样地仰望天空。

  他是我在班上最讨厌的人,而且会把色情录影带藏在广辞苑盒子里的就是这种人。

  “中条,你现在就说嘛,太早了吧!”

  桂木绫乃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桂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条有些不悦地反问她。

  “我看到那个叫鬼冢的代课老师骑机车来学校,他的样子跟以前那些老师的感觉很不一样,似乎不是很好对付呢!”

  “笨蛋,一切都交给我就行了。他跟一般的老师有些不同又怎么样?他要是敢小看现在的中学生,我就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看中条吹嘘、得意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在桂木绫乃面前逞英雄。

  桂木绫乃比我早没多久转到这所学校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她跟近藤久美子经常黏在一起,两人瓜分了班上男孩子的注意力。但是桂木不交男朋友,就算跟中条等人混在一起,她也尽量和他们保持距离。

  桂木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态度,是她性格上唯一的缺点,但中条却说就是这点才让男孩子在她身边团团转。

  没有人知道桂木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关于她的私事,大家也多半不清楚。

  或许这种扑朔迷离的地方是她吸引人的理由之一。

  “桂木,你说那个代课老师看起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桂木难得提出反对意见,中条自然不能忽视。

  正当桂木歪这头思考时,一旁的安斋未来抢先回答说:

  “我看到他的头发是金色的,额头前面还剪了一个丫字型的刘海。”

  说着,安斋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拨弄成象鬼冢的发型那样。

  短发的安斋外表看起来跟男孩子没什么两样。

  过于高佻的身材和黝黑的皮肤似乎是她最自卑的地方,班上曾经有人不小心取笑她像男生,马上被她揍得鼻血、鼻涕齐流。

  她的打扮并不讲究,不过听说她家里满有钱的,好像是专门供应“北武百货公司”的西服批发商。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看见安斋模仿的样子,桂木绫乃恍然大悟地解说道:

  “他穿着一条破牛仔裤,T恤看起来也是破破烂烂的,眼神凶恶,有点像地下街里的流浪汉。对了,就像这个人一样……咦?”

  桂木绫乃惊恐地指着眼前的人,一双大眼圆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就是眼神凶恶的流浪汉。”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人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站在桂木旁边。

  “啊啊啊!就是这个家伙!他就是代课老师!”

  桂木猛然恢复意识,指着鬼冢大声尖叫。

  突然,鬼冢蹲下身,掀起桂木的迷你短裙,对着内裤说道:

  “你们怎么可以称我‘这个家伙’呢?好歹我也是你们的代课老师,期末考还没考吧?小心我给你们不及格哦!”

  “你……你在跟谁讲话啊?”

  桂木愤怒地举起手准备送他几个耳光。

  只见鬼冢像野生的猴子般,转眼已跳到久美子身边掀起她的裙子。

  “哇!这条内裤比较花俏耶!我看你的身材不错,将来应该大有看头。口恩!大有看头、大有看头……”

  鬼冢铁口直断地一个劲频频点头。

  “怎、怎么会这样?刚才你不是已经打开门进教室了吗?”

  中条露出惊愕不已的表情,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鬼冢。

  鬼冢又露出他那整齐得过了头、看起来有点恐怖的牙齿一笑。

  “嘿嘿嘿!你们以为只有一个鬼冢吗?哈哈哈……”

  “你、你这个分身怪兽!”

  自己喜欢的马子内裤被偷看,中条气急败坏地挥拳就打。

  只是,虚有其表的不良少年怎可能打到一只反应敏锐的猿猴呢?

  “喂!很危险耶!你该不会忘记这里是三楼吧?”

  说完,鬼冢伸腿轻绊了中条一下。

  “哇唔……”

  刹那间,中条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子越过水泥护栏,直往地面坠下……

  “呀啊啊啊!”

  “哇啊啊啊!”

  在场的人同时发出异常悲惨的怪叫声。

  这时,中条的上半身已经凸出半空中,下一刻,他即将摔落在最近才铺好的柏油路上。

  我虽然讨厌中条,但他毕竟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曾亲眼目睹同学命丧黄泉的情景。

  (天啊!之前心头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我不忍心看下去,立即把脸转到别处。

  “哟!”

  鬼冢弯下腰抓住某个东西。

  我将不忍往下看的视线转回来,只见鬼冢伸出一只像恐龙般粗大的手掌,像拔萝卜似地抓住中条的脚踝。

  “哇啦啊哦咿咿咿!”

  中条在空中晃动着手臂,嘴里发出我从没听过的惨叫声。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是要把你变成贴在柏油路上的烂肉泥,还是让你到教室把空气吸干净呢?”

  鬼冢假意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中条早已吓得无法回答问题,一直在空中哀号。

  “哎呀呀!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骨气也没有。算了,看在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见面的份上,我就对你温柔一点。”

  鬼冢话一说完,马上大手一挥,把中条丢进教室里。

  “哇哇哇……咳咳咳咳咳!”

  在一片烟雾弥漫的教室里,中条跌坐在地上,同时呛得咳嗽不止。

  (活该!谁叫你自以为是籍口要替我出气。)

  我转头看着鬼冢,眼神正好对上鬼冢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接下来就还你们了……我看,就由阿纯你先来好了!”

  “老师,我……”

  正当我想纠正鬼冢自己名字的当儿,人已经被鬼冢扔进教室里,接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个班级的人都丢进白烟弥漫的教室里……

  8

  喀喀喀——

  喀喀喀——

  除了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声音外,整个教室真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

  这还是我转到北文馆学苑以来,三年丙班第一次这么安静,不!这应该是第二次。

  去年冬天,当“海野老师”挥手走出这个教室时,同学们也像今天这样安静无声。

  不过那时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非常落寞,当时,海野老师依然像平常下课一样,笑着跟我们挥手道别走出教室。

  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家才错失流泪的机会吧!

  还记得那时以冷静、沉着为生活信条的我也不禁眼眶发热。

  跟那时候比起来,同学们现在的表情又是如何呢?

  我想应该是掩不住心中的屈辱,对一点也不像为人师表的鬼冢极度的轻蔑,以及在心中盘算要怎么整他的念头吧!

  喀喀喀——

  突然间,粉笔的声音戛然停止。

  GTO

  整个黑板三个巨大的大写英文字母给占满。

  鬼冢摇晃着双肩转过身来,粗俗地伸出右手中指说:

  “我叫鬼冢英吉,也就是GREAT·TEACHER·ONIZUKA,请多多指教!”

  接着,他的眼睛从窗户第一排的位子一直瞪到第三十一名学生为止。

  这当中,有人移开目光,也有人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一种一触即发的危险空气在狭隘的教室里蔓延开来……

  (我快受不了了!)

  难道在距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都要在这种压迫的气氛中上课吗?

  如果鬼冢跟以前的导师一样教我们公民和历史课,再加上每天早上和下课后的社团活动,那么一个星期内,我们就要和他相处十三、四个小时。

  (天啊!我不要过那种日子!)

  转到这种乡下学校,每天过着无聊的生活已经够痛苦了,如今还要被类似通缉犯的老师教。

  “接下来上公民课,喂!还不把课本拿出来?”

  鬼冢拿出他的破袋子翻掏。

  “嗯?”

  悉悉嗦嗦。

  “咦?”

  悉嗦悉嗦悉嗦。

  他还在翻。

  “哟?”

  他从袋子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

  “奇怪了?”

  接下来,他拿出一双又黑又脏的袜子,刹时,整个教室都充满着酸臭的味道。

  “奇怪?我记得有放进去的呀!”

  他继续掏出破破烂烂的啤酒券,青函隧道的纪念旗,已经用完的香港脚药膏,没用过的保险套,漫画专用的人体模型……还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螺丝和螺丝起子,活的大甲虫,橘子皮……

  “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我放在最下面……”

  当他好不容易把课本挖出来的时候,几包印着电话俱乐部和地下钱庄的面纸也随之跌落出来。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上……哇!”

  他拿出来的不是公民课本,而是一本色情杂志。

  咦!跟我藏在床下的那本色情杂志一模一样。

  “嘿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拿错了。喂!那个长得像大闸蟹的!”

  他对着做在讲桌前的角田寅男招招手。

  “我?我吗?”

  角田不解地指着自己。

  刹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大闸蟹?)

  “越看还越像哩!高耸的肩膀,横向发展的扁脸……噗噗噗!真的好像哦!真的好像螃、螃、螃蟹……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鬼冢丝毫不关心角田的感觉,居然还一一地描述出来。

  “就是你啦!大闸蟹,把你的课本借我。”

  “可是我只有一本……”

  角田无辜地说。

  “你跟隔壁的香肠嘴一起看不就行了!快给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我我我、快快快、不、不、不能呼吸了……救、救、救命啊!救命啊!……

  在狂笑的漩涡中,鬼冢开始他五十分钟无视人权、完全不在意学生感受的取绰号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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