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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逐渐地陷入到深深的绝望中。
虽然整整走了一个头午,却依然呆在原来的林海之中。穿过红松林以后,他们来到落叶松林中,穿出落叶松林后,他们又碰到—片白桦林。此外还有小橡子树林和日本的扁柏林,看上去郁郁葱葱的。苔藓类越来越厚,它们没过了鞋子,甚至没过了踝骨。
生长着的树也好,被风刮倒的树也好,从岩石到地面,所有的一切都被埋到了厚厚的苔藓之中。七个人深深地意识到:他们已经转到了人迹罕至的秘境之中。
开始休息了。七个人各随己意地坐了下去。一旦坐下去以后,便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了。饥饿不停地刺激着胃壁。覆盖着林海的苔藓削减了双脚踏在地面上的力量,迈起步来反倒比走在硬梆梆的土地上更令人感到疲乏。
“已经没有指望了……。”神林道子孤寂地嘟囔着。无人应声。迹边想说上几句鼓劲儿的话,可就是这点气力也已经消失殆尽。
“畜生!”突然,明石吼叫着站了起来。他跷起脚来,折断了一根胳膊粗的枯树枝,眼睛里燃烧着憎恨的怒火。
他疯了不成?迹边心想。看上去他似乎要殴打大家。然而,明石扑打的却是旁边的枯树。他一边大声吼叫一边将木棍向一棵大树砸去。他身材虽然矮小,却蕴藏着出色的弹力。他怒不可遏地不停地敲打着大树的树干。看上去就好象他已经把林海作为自己的敌人而与之开始了战斗。
迹边呆然注视着眼前的情景,这是一种不能仅仅被看作是出自疲惫的粗野的发作。
突然,响起了一阵悲鸣声,也不知是谁发出的。从明石痛击的大树根部那繁茂的灌木丛中倏然飞起一只黑色的动物向大家袭来。接着又窜出来好几只。迹边捂住自己的脸,猛地趴了下去。几十只,不!也许是几百只!黑色的野兽潜伏在树丛中,现在正在向他们袭来。呼呼的声音划破了静寂,四周突然象夜晚一样昏暗起来。
旋风骤起,转瞬即逝。睁眼一瞧,只见明石正奔跑着追赶那些宛如黑色的怒涛般的野兽。
须臾间,明石已经返了回来。鲜血正从他的脸上往下滴落。不光是明石,濑川和秋元也被咬伤了头部,弄得鲜血直流。
“是鼯鼠群。”迹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他曾听人说过,在富士林海中栖息着大群大群鼯鼠和蝙蝠。甚至还有这样的传言——说有的人不知为何受到了它们的袭击。它们成群结队扑在他们的脸上,把人活活憋死。明石痛击的大树上有空洞,空洞发出了击鼓似的声音,那声音惊动鼯鼠。
“走吧。”片刻以后,迹边抬起沉重的上身。
“不能死守在这里,应该找一个露宿的地方……。”
大家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眶已经塌陷了。两天滴水未进,再加上不停的奔走,疲劳已经使他们的眼睛变成了黑色。
明石走在最前面。无论向哪边走结果都是一样,所以,已经没有人再关心放心的问题了。神林道子那穿着工装裤的隆起的臀部正沉甸甸地左右摇摆着。
傍晚之际,他们发现了一个洞穴。入口处虽然狭小,可里面的空间,大小却恰到好处。富士林海中洞穴颇多,它们是在熔岩喷射时形成的。
七个人来到洞穴中躺了下去。他们无事可做,只好等待那漫长的黑夜的降临。几个人拾来树枝想要点火。可川原和迹边身上的火柴因潮湿已经不能使用。据说濑川和秋元本来带着打火机,可也都在汽车翻落时丢失了,明石则不吸烟。
人们都缄口不语。
除了长尾林鸟嗷嗷的啼叫声外再也听不到其它任何声响。迹边注意到,金龟子也正在鸣叫。金龟子的叫声使他想起了昨天夜里那莫名其妙的脚步声。今天好象没有什么跟踪者。如果那跟踪者既不是动物也不是人的话,怎么会产生那时被什么东西偷偷窥望的感觉呢?
迹边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种声音惊醒了他。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声。自己则一直担心:随着深深的绝望,四个男人势必要扑向那两个女性。
饥饿是否能够控制性欲?迹边对此一无所知。没有人能保证那包括饥饿在内的绝望感被歇斯底里的性欲所取代。
“快起来!”迹边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快起来,快往那儿看!”
在洞穴入口处,有几个宛若磷光一样的青白色的光亮在闪烁。那是箭一般射入林海的月光在野兽眼中反射出来的光亮。那野兽正在发出轻微的哼哼声,其体态朦胧可见。
“是野狗!”
发生了什么事情,迹边已恍然大悟。他们已经被野狗群包围了。从昨天早晨他们徘徊于林海之际起,这野狗群的“侦察小分队”就一直在窥望着他们。它们执拗地进行跟踪,大概就是在等待七个人饥饿难挨、体力耗尽的那个时刻。
“是想吃掉我们吗?”濑川爬向洞问道。
“是的,它们是想袭击我们。”
“不过是一群狗罢了,还真够狂气的。”濑川若无其事似的说道。
“它们不是狗,是野狗!你最好把它们看成和狼一样。”迹边提醒道。
必须意识到:栖息在山里的野狗和城市里的野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种类。如果是成群结队的话,他们可以满不在乎、轻而易举地袭击人类并一饱口福。野犬与人类没有连带意识。
迹边在黑暗中向洞外观望着。虽然看不太清,但仍然可以断定,这个野狗群大约有二十只野狗。不时地可以听到它们低微的哼哼声。
“怎么办好呢?”秋元在身后问道,其声音中包含着焦躁和恐惧。
“只有见机行事了。它们大概不会闯到洞穴里来的。”
洞穴的入口处很窄,无论是多么饥饿的野狗,也绝不会向洞穴内发动攻击的。
“有什么保证吗?”秋元的声音在颤抖。看上去这是一个从小就矫生惯养的男人,他不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别呜呜呜地哭!真丢人!”濑川愤怒地训斥起秋元来,“你就不能豁出去吗?你们不都是些袭击派出所、杀死自己同伴的主儿吗?”
“话是这么说,可你不也是害怕了吗?”秋元反唇相饥道。
“我害怕?哼!”濑川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说,这山里边怎么会有野狗呢?”仓田淑子战战兢赫地向洞外窥望着。
“有的人说,那都是走丢的猎犬。”迹边解释道。不光是富士山麓,听说秩父山地带自南阿尔卑斯山中也有成群结队的野狗。有时在狩猎过程中追踪猎物的猎犬迷失了方向,从此便一去不归。特别在欧洲尤为如此。也不知是因为归巢性差还是嗅觉不灵,反正往往是一去不返。它们有的跑到村落中被人领走,有自则寄身子野狗群中。几年前曾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在大菩萨岭一带有一群每条价值几十万日元的纯种野狗出没。那群野狗并不伤人,还与人类保持着一种友谊。可怕的是那群野狗的第二代或第三代。它们与人类已经毫无关联。
但是,野狗群中的狗并不都是欧洲狗。日本的狗虽然很少迷路,可是象执拗的纪州犬之类,它们追赶野猪时一跑就是几十公里,有时也难免走失。它们经过杂交以后,自然而然地哺育出了一群擅长于跟踪和搏斗的野狗。种类随仍属犬科,可其凶残劲儿却与狼相似。一九六八年富士吉田林务所曾毒死过一批野狗,虽然不过是一片小小的区域,可其数量已接近一百五十条之多。
“那么,我们会怎么样呢?”因为不安,仓田的声音在颤抖。
“不知道。只有观察它们的动向了……。”
几乎不能想器野狗群会放弃它们的目标,改变它们一开始所进行的执着的跟踪,等到人们的体力已经羸弱不堪以后才亮出它们的真面目,这正是野狗的一种狡猾的战术。
“等天亮以后,我去把它们撵走。”濑川说道。
“光耍嘴皮子,怎么吹都成啊!”秋元焦躁地说。
“我和你不同。你少说风凉话!”濑川不容反驳地申斥着秋元。
野狗没有什么动静。它们一动不功地围住了洞穴,只是偶尔发出几声恐吓的哼叽声。
黑夜漫漫,甚至会使人联想到这黑暗会不会就这样保持下去。然而不久,林海中便蒙蒙透亮了。稀薄的雾霭中出现了几条野狗的身影。它们分别蜷卧在岩石旁或树荫下。对看惯了家犬的人们来说,这些野狗显得瘦弱、凶残。眼下还看不清它们的脸部。
“让你看看我是不是耍嘴皮子,你瞧好了。”濑川对秋元说道,接着便爬出了洞穴。
“回来!濑川君,危险!”迹边急忙阻止道。
“不就是几条狗吗?”濑川回头说道。看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咧嘴。洞口外三米多远处的地面上有一根枯木棍,濑川拾起了它,把它拿在右手上,满不在乎地向前面的野狗走去。四周突然响起了恶嚎声。
“免崽子们!”濑川以令人恐怖的声音怒吼着,抡起了手中的木棍。
“哈,来吧,看我怎么砸死你!”
他面前的那条野狗躬起腰部,警惕地呲起牙来。濑川挥着木棍向它砸了下去。
濑川大吃了一惊,也不知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十多条野狗吼叫着向濑川扑了上去。有几条野狗正从背后向濑川扑去。十几条野狗划破淡淡的晨雾形成了一个翻滚的黑团。旋转的黑团中响起了怒嚎声。人们听到了濑川的惨叫。
“快去救他!”迹边喊叫着爬出了洞穴,“快大声喊哪!能扔什么就扔什么!还磨蹭什么!”
野狗的狂吠声中仍然夹杂着濑川的悲鸣。先是明石,然后是秋元和川原,他们先后爬出了洞穴。仓田淑子和神林道子也爬了出来。六个人那嚎啕大哭般的喊叫声融合在一起。他们顺手抓起能抓住的东西拼命地向野狗群扔去。说是东西,可是石头都被苔藓覆盖住了,他们拼命扔过去的不过是枯树枝和苔藓之类而已。
大概是对六个人发了疯似的气势产生了畏惧之感,十几条野狗一齐向树林中逃去。
“快!”迹边向濑川跑去。跟上来的只有明石一个人。他俩抱起濑川,把他拖回洞穴之中。
“死,死啦……”明石盯着濑川喊了起来。
濑川已经停止了呼吸。那借以呼吸的喉咙已经没了。他的喉咙处已被野狗咬掉了一大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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