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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修炼记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已经作好充分准备,准备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解雇”。

  计划书惊现洗手间确实使我百思不得其解。路小曼显然认为是我遗落的,可如此重要的文件我还不至于粗心大意到如斯地步。

  一定有人捉弄我!难道是阿薇?对,她的嫌疑最大。

  这么想着的时候,办公室里响起莫冬海的声音:“请进。”

  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莫冬海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轻描淡写地说计划书找回了就好,让我抓紧时间录入电脑,争取下班前给他。

  这是莫冬海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何时变得通情达理了?

  出门后,阿薇假惺惺地说:“要不是我在莫经理面前帮你求情,你以为他会这么轻易饶了你?”说话间,她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拉倒吧,你不搬弄是非就阿弥陀佛了,但我不想让她破坏我的美丽心情,所以对她说了声“谢谢”。

  岂知话音刚落,阿薇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

  见状,我连忙避得远远,免得无明火上身,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究竟想些什么,长得像白雪公主,所作所为却像歹毒的皇后。

  江山见我出来了,焦急地问:“怎么如此不小心?挨骂了吧?”

  “下次会小心的。”我撇撇嘴,打开文档,“现在已经3点了,下班前如何交差啊!”

  “要不要我帮忙?我打字速度快如闪电。”

  “不用了,莫经理这次没数落我,已经是上等待遇了。如果还要你帮忙,真是对不起他老人家的宽宏大量。哎,你现在别跟我说话,让我专心打字。”

  “行行行。”江山乖乖地回到自己座位。

  就这样,我从未如此认真地做过一件事情,手指片刻也没离开过键盘。可是如此卖力,下班时仍然只打出四页纸的内容,后面还有八页。

  都怪路小曼,计划书干吗做这么厚?

  进了办公室,莫冬海再度恢复凶神恶煞的真面目:“你看看你,一份计划书打了一个下午还打不完,要是不会打字早点跟我说,我让别人打,你死撑什么呀!故意拖我后腿是不是?在街边随便找个人都比你能干一百倍一千倍,让你当企划主管,我当初真是……哎,晚上留下来加班,未完成工作不许回家。就这样,出去出去!”

  这时,莫冬海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通后,他马上变得柔情似水:“嗯,刚下班,马上回去……你想吃什么……”

  呀,他还是“妻管严”!

  我咂咂舌头退出来。

  拿到公司的大门钥匙时,我愣了好半天,刚才三个钟头打出三页半的内容,还有八页,估计要打到晚上12点了。

  同事们纷纷下班,江山带了两份快餐坐过来:“别这么拼命,先吃饭吧。”就像认识多年的朋友,江山一边吃饭一边跟我闲聊。这一刻,我发觉他这人挺好的,真诚,善谈,彬彬有礼。

  当他得知我才打了四页,忍不住扑哧一笑:“你的打字速度实在不敢恭维,真的不用帮忙吗?照你这速度估计要忙到午夜场。”

  “不用,我自己打,正好练练打字。”

  “干吗不拿回家打?”

  “莫经理让我加班,没打完不许回家。对了,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改天我去看望他。”

  “哦,他……”江山脸色黯淡下来,他的手机响了,是阿薇打来的,“阿薇有事找我,我得先走了。这个……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说完,他张望四周。

  独自一人待在公司,是有些害怕的,但我还是强作欢颜,拍拍胸膛装大胆:“怕什么,又不会撞到鬼。你赶紧去吧,别错过了跟美女约会。”

  江山红着脸解释:“不是约会,她说有要事找我。好了,明天见!”临走前,他抱拳作告辞状。

  我继续录入计划书。

  可万万没想到,这天晚上我真的见“鬼”了。

  公司里只剩下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交响乐”。

  把外面喧嚣的夜生活世界完全隔绝了。

  已经11点多,经过我努力奋战,终于剩下最后一页了。

  用力捶着酸痛的肩膀,只觉得脖子快僵硬了。我打开百度MP3,搜索《画心》,让优美而伤感的旋律在办公室回荡:“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看着你,抱着我,目光似月色寂寞,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一直对张靓颖的歌声情有独钟,喜欢她独特的海豚音,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天籁之音,而最为喜欢的是这首《画心》。

  此时我的心情愉悦,起身活动四肢,迈着轻盈的脚步向洗手间走去,心里也细细盘算着,最多还有半个小时计划书便可大功告成,终于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想到这里,我跟着张靓颖的歌声小声哼唱起来。

  一曲终了,回到座位,我立马傻眼了。

  辛辛苦苦打了一天的字竟然烟消云散,Word文档一片空白。

  有人来过,并且删了我的文档!

  此念头飘过脑海之际,我浑身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计划书无缘无故跑到洗手间,我原本怀疑是阿薇干的,可是现在呢?难道又是她?怎么可能?难不成她一直守在这儿?太荒唐了吧!

  跟罗天一起经历无数诡异离奇的事,我早已不似以前那般胆小,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无法自控,一想到有一双眼睛藏匿暗处窥视着我,我似乎就要崩溃了,那种恐惧愈来愈盛、愈来愈盛……

  一个可怕的信号一旦进入你的大脑,倘若你无法控制它,它便会肆无忌惮地扩散,让你越来越害怕,甚至把你平时最不敢想的东西统统诱导出来。

  这股寒意就像受了伤的野猪一样冲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恍惚中,我看见楼下的将军石像复活了,他慢慢推开会议厅的大门,手握七星剑,大步向楼上走来。

  我似乎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

  一声,两声,三声……

  啊!我尖叫着,逃命似的跑出公司。

  “会不会是你自己不小心删掉了?”罗天接到我的电话,十分钟后赶了过来。他对我的离奇遭遇不太相信,如果有人故意删掉我的文档,那么他(她)必定很早前守在公司某处。

  “我不认为有人这么无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不小心删掉了。”这就是他的推理结果。

  “怎么可能?从上午打到现在,我再怎么不小心,也不会大意到把它删了都不知道吧?计划书莫名其妙跑到洗手间,我以为是秘书阿薇干的,可现在……罗天,这家公司不干净,真的。”

  “那怎么办?咱们赶紧跑吧?”罗天笑眯眯地说。

  “我跟你说真的,正经一点好不好?”我气得直跺脚。

  “好好好,那你希望我怎么做?陪你一起去公司捉鬼?要不咱们请个茅山道士……”

  “你怎么这样!”我忍不住冲他咆哮,泪水霎时间涌出眼眶,“你不相信就算了,还出言讽刺。你问问你自己,你关心过我吗?我在公司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

  “啊,你别哭,别哭……”罗天手足无措起来,“上次你不是说领导让你当官来着。”

  “见鬼的官,其实就是一光杆司令,每天被他们呼来唤去,跟跑腿的、打酱油的毫无区别,还有……算了算了,不说了,我要回家。”

  正要拦车,高烨打电话来了,他跟几个朋友在酒吧喝酒,让罗天过去玩。

  “一起去吧,你不是要拜托高烨照顾江美蓉母女吗?”

  “你自己去吧,我回家打计划书,不然明天没法儿交差。”

  “晚上我帮你打。”罗天拦了出租车,不由分说地将我塞进去。

  夜里的S市不乏忙碌、躁动与纷乱,仅个别街道有着另一番景象,安静、懒散,偶尔人车经过。

  就在十字路口拐角处,一个用金漆烫出英文的黑色木板挂在屋顶,里边是一家名为“黎明前的派对”的中型规模时尚酒吧,这里的一切都与琉璃有关,近千块色彩斑斓的方形琉璃砖拼砌出盛唐的辉煌气韵,壮观之程度堪比《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华丽宫殿。

  酒吧的灯光略显昏黄柔和,与琉璃遥相辉映,营造出一派迷醉的风光。

  S市的夜是多姿多彩的,S市的夜生活更是美妙绝伦的,如果你穿梭其间,定会感到疯狂,无穷尽的疯狂。像这些时尚酒吧,好像生来就与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它们好像是对深夜不归的默许。把酒轻尝,聊聊天,叙叙旧,发发牢骚,寻找短暂的情感寄托,在一个任意的氛围中,闲情荡漾。在这样的城市,许多人的生活都是从晚上12点才开始的,他们昼伏夜出,在不设防的黑夜的掩饰下释放自己的激情,抑或是内心的愤意。

  走进酒吧,我的眉头微微一皱,这里面太嘈杂了,坐在一起说话都得大声喊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似乎要把心脏活活震出来。

  看见我们,高烨显得非常高兴,忙向朋友们介绍罗天是他最好的哥们儿,接着他们开始玩色子、划拳、飙歌,越玩越起劲。

  我第一次见到罗天玩得如此开心。

  也许平时忙碌、紧张、严肃的工作压制了他的“玩”心。

  当——

  酒吧里古老的挂钟沉重而有力地敲响起来,现在已经午夜1点了。

  看来只能让罗天帮忙打字了。我起身到洗手间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不远处一张台位坐着阿薇、江山,还有秘书苏盈。

  找江山有重要的事,就是到这儿喝酒?我不屑地撇撇嘴。

  阿薇似乎也看见我,但她立刻扭头装作没看见,顺势勾住江山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不知嘀咕什么,十分亲昵的样子。

  算了,这两个女子恨不得把我踹开,过去搭讪的话只会自讨没趣。

  来到洗手间,老妈恰恰来了电话,气愤地质问我在哪里,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还未说完,一桶水从天而降,我本能地惨叫一声,手机也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们在干吗?”

  紧接着,听见有人把桶扔在地上,笑着跑了。

  是阿薇的声音,这个歹毒的秘书!

  当我犹如落汤鸡出现在清洁工阿姨面前,她惊讶地看着我,失声叫道:“哎呀,那两个丫头长得贼漂亮,怎么做出这种缺德事!”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气冲冲跑出洗手间。

  咦,人呢?我四处张望着。

  服务员说他们已经走了。

  追到门口,还是见不到她们的人影,于是拿起手机试图质问她们居心何在,却发现手机无法开机了。

  这一刹那,我的脑海里变得空白,又似塞满东西,只是乱成一片不知如何梳理。

  任凭夜风吹乱我的头发,我仍痴痴呆呆地望着明月,可是我心中的美丽月亮却在一点点地破碎……

  是啊,我是多么的落寞,多么的失意。

  工作上没有完成任务,还被同事欺负,可是谁晓得呢?

  霓虹灯下,环臂而坐,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落,我的心渐渐发冷,冷得就像浸在冰水里。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奔跑。

  一辆辆午夜出租车自我眼前飞驰而过。

  我像是被遗弃在世界角落的灵魂,无助而乏力。

  不知过了多久,罗天奔到我跟前,惊慌失措地捧起我的脸:“小烟,出什么事了?伯母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在电话中尖叫一声就断线了……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一连串的问题等着回答。

  “罗天,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泪眼蒙眬的我声音哽咽着。

  “傻瓜,怎么会呢?”

  “可是她们为什么那样讨厌我?”我一把圈住罗天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哭着,“我从没得罪她们,也没做过任何伤害她们的事情,在公司不管怎样我都能忍,可是她们竟然……你不知道我刚才多丢人啊!罗天,我不想再去上班了,真的不想去了……”

  “好好好,咱们不去啊!”罗天安慰我许久,哄孩子般地轻拍我的后背,直到我停止哭泣他才松开我,然后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哭过一场,我的心情不像刚才那般糟糕了。

  回想这些日子工作上点点滴滴,我试图找出自己是否在无意间做出让阿薇和苏盈不悦的事情,因为如此憎恨一个人决非无缘无故。她们向我泼水,江山知道吗?难道他也恨我?

  由于我拒绝现在回家,罗天便牵着我的手在灯光迷离的柏油路上散步。

  千言万语埋于心底,可是走过几条街,我依然沉默不语。

  也许,不知从何说起。

  “小烟。”罗天止住脚步,认真看着我,“你明天别去上班了。”看他的样子,这句话似乎经过深思熟虑。

  “好啊,那你养我?”我打趣道。

  “小烟,我是说真的。起初你说当上主管,我以为你在公司做得很成功很开心,没想到……我的确对你不够关心。”

  “唔,让我想想好吗?”

  “不想上班”其实是气话,如果真的不去上班,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花老爸老妈的钱吗?不行,我已经长大了,必须学会独立,必须为老爸老妈减轻负担。要是不努力赚钱,我拿什么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我相信只要以诚相待,阿薇、苏盈一定会慢慢接受我,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么?

  如此一想,心情豁然开朗。

  “换一份工作吧。”罗天说。

  “不用了,除了阿薇和苏盈,其他人对我挺好的。”我故作轻松地说着,其实心里十万个明白,换工作实在辛苦,即使换了工作,谁能保证不会碰到第二个阿薇或苏盈呢?在这儿,至少路小曼对我很好。

  “小烟……”

  “没事的,真的不用换工作。”我踮起脚尖挽住罗天的脖子,满怀信心地笑起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武则天不就是从一小小的才人一步步登上女皇的宝座吗?没准儿将来我也能当上经理。好了,为了经理的宝座,收工回家打计划书,出发!”

  老爸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全身湿透了,外面下雨了?”

  “是啊,好冷好冷,我先冲凉啊!”怕老爸多问,我赶紧溜进卧室。

  洗完澡便开始折腾手机,用电吹风吹了半天仍无法开机。

  唉,八成报废了,人一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

  叹息的同时,老爸进门问我晚上出了什么事,何以在电话里尖叫。

  我含糊不清回答着:“哦,当时看见一只大老鼠,吓得把电话扔掉了。老爸,我没事的,您先休息吧。”

  “电话坏了?”

  “进水了。”我将手机“啪”的一声甩到桌上,打开电脑准备打计划书——罗天拿走八页帮我打,不过仅剩四页也够我折腾了。

  “又玩游戏?”见我启动电脑,老爸皱紧眉头。

  “不是。”我把计划书递到他面前,告诉他这是工作。

  凌晨4点半,老爸端来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又把他的手机借给我,然后坐在电脑前帮我打字。

  “老爸,您行不行啊?”我边吃面边问。

  “当然行了,速度不比你慢。”老爸扬扬得意地说,“晚上一定要打完吗?”

  “是啊。”

  “你们老板真苛刻,居然让员工通宵干活。”

  “不关老板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一想到公司发生那么诡异的事情,我不由自主打了冷战。

  “老爸,等下我把那笔钱给您,回头您还给银行吧。我最近没时间,忙死了。”

  “我也没时间,你有空再去吧。”

  “那行。”我擦擦嘴,让老爸早点睡觉,岂知老爸拒绝了,他似乎打上瘾了,甚至让我莫打扰他。

  见他打字速度的确不慢,我便放心地躺回床上翻看员工手册。

  恐怕太累了,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蒙蒙亮,我困顿不堪地抓起闹钟,6点08分,立马惊得睡意全无,边暗叫“不好”边从床上翻身而起。

  这时候,一幕令人感动的温馨场面映入眼帘。

  昏黄的灯光下,老爸全神贯注地打字,时不时活动手指,摘下眼镜紧捏眉心。

  他根本不是打上瘾,而是想让我休息。

  我轻唤一声:“爸。”走上前趴在他厚实的背上,将脸贴着他参差不齐的胡须,喃声道,“辛苦您了!”

  老爸故意用胡子扎我的脸,打趣道:“不辛苦,是命苦!你瞧,只剩下最后两行。”

  罗天的那部分内容已经打完了,一大早发到我的电子邮箱,看来他也熬了一宿。

  打开募捐的帖子,见到不少人跟帖表示愿意为陈玲玲捐款,并祝她早日康复。

  好心肠的人还是有的。

  就这样,我哼着轻快的曲儿出了门,想不到罗天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他送来计划书并自告奋勇送我上班,美其名曰为我节省路费。

  盯着那辆威风凛凛的警车,我不禁嘟哝:“算了,我还是坐公交车吧,回头让公司的同事看见,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儿。”

  罗天翻翻白眼,打开车门说道:“上来吧,就你唠叨最多,警车护送你上班多拉风啊!一般人哪有这样待遇?”

  那是!正常人都不会有这样待遇!

  在罗天的絮絮叨叨下,我勉为其难地跳上车。

  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计划书传给莫冬海,虽然工作已完成,但还是遭到莫冬海一顿训斥,他的脾气似乎比往常更加暴躁了:“你看看,错字连篇,连格式都搞不清楚!你很有能耐是不是?不懂的话干吗不请教别人?你读过书吗?老师没教过你不耻下问吗?一份计划书从昨天搞到现在,还好意思传给我,赶紧回去改!”说到这里,他清了清喉咙说道,“算了,我不指望你,你该干吗干吗去,这事交给别人做!”

  我委屈得无以复加,辛苦一天一夜的劳动成果,竟遭到如此辱骂——因为时间匆忙,我确实没检查是否有错别字,可是用不着这样啊,不能好好说话吗?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当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莫冬海又扯开嗓门把阿薇骂了一顿,甚至比骂我的话还要难听。

  过了一会儿,阿薇出来了,低垂着头往楼梯口走去。

  犹豫片刻,我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猜想她此时此刻肯定跟我一样委屈,便想过去安慰她。

  阿薇站在楼道的窗前,正对着电话哭哭啼啼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好像故意挑我的毛病……不是,我真的没有,我一向做事认真。”

  见阿薇挂掉电话,我上前将纸巾递给她,轻声问:“你没事吧?”

  “不用你管!”她一挥手将纸巾打掉了,吸吸鼻子,恶狠狠地瞪着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被莫经理骂,你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是吧?”

  “怎么会呢?我刚才也被莫经理骂……”

  “你挨骂是因为你这人欠骂!”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古小烟,我正式警告你,别以为莫经理骂了我,你就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哼,毫无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料!”

  我怎么没有自知之明?我怎么欠骂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看着阿薇的背影,越想越生气,我一脚将纸巾踢飞老远。

  上午10点。

  路小曼把我唤到人事部。她今天没戴墨镜,妆比平时化得更浓,但是看得见她的左眼角处有一块淤青。

  “你上了几天班?”路小曼埋头工作,问道。

  “呃,五天。”我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其言下之意。

  “你现在到财务处领钱,我已经交代好了。”

  “领钱?”我一下子蒙了,难道公司炒我鱿鱼?

  “对,赶紧去吧,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路小曼态度冷漠,这更加坚定我的猜测,一定是“计划书事件”惹的祸,莫冬海忍无可忍之下把我踹走。是啊,像我这样的拖油瓶,公司留我到今天算是高等待遇了。

  怨不了谁,只怨自己平时不务正业,一门心思想着玩,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失魂落魄地来到财务处,我才知道自己太敏感了——原来今天是工资发放日,财务递给我300元,待下个月发工资时再扣掉。

  拿着钱,我激动几欲落泪,飞奔到人事部。虽然只有300元,但这是我生平拿到的第一份薪水,霎时间,近日来所受的委屈纷纷不重要了。

  路小曼抬头问我:“领了?”

  我点头如捣蒜:“嗯,谢谢你,小曼姐。”

  她笑了笑,继续忙活儿。

  于是我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她不由得扑哧一笑:“怎么,刚发工资就请客?算了,赚钱不容易,你的心意我领了。”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过意不去。

  几番推辞之后,她终于答应这个周末如果无特别安排则一起聚餐。

  “小曼姐,那个,莫经理……”

  “对了,差点忘了说你。”路小曼打断我的话,收敛笑容,“一份计划书而已,你怎么花那么久才打完?莫经理刚才让我过目,的确打得乱七八糟,难怪他大发雷霆。”她顿了顿,继续说,“听说你昨晚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酒吧玩。小烟,你玩,我不干涉,但至少你把分内工作做好。我不是给你一本员工手册吗,就拿那个练打字,OK?”

  不用猜也知道是阿薇和苏盈告的状,我没控诉她们的恶行,她们倒先下手为强了。话说回来,罗天是刑警队长,高烨是医生,怎么成了不三不四的人?尽管心里非常气愤,但我不想在路小曼面前辩解,所以低着头说:“好,我现在回去练习。小曼姐,莫经理是不是……很讨厌我?”

  路小曼说:“怎么会呢?如果讨厌你就不会让财务提前给你发工资,他骂你也是为了你好。”

  我诧异地抬头,不敢置信地问:“啊,是莫经理……”

  路小曼答道:“当然了,我还没有私自给员工发放工资的权力。别看莫经理平时凶巴巴的,其实他是个难得的好人,不管谁有困难都会出手相助。嗯,说起脾气,你没见过咱们余总发飙,那才叫吓人,前两天的会议上把莫经理当众训了一顿,训得他不敢抬头。所以说,如果我们工作失误,挨骂的不仅仅是我们自己,莫经理也会遭殃。”

  我对莫冬海的印象,自这一刻开始改变。

  也许,他是一个好人。

  “你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吗?”

  警车上,我把上午的事情告诉罗天,然后歪着脑袋等着他“推理”。

  “也许吧,我还没有你了解他。”罗天不置可否。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他像坏人?”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他凶巴巴的一面。有时候,看起来很坏的人其实是好人,而看起来很好的人实际上是坏人。”

  “你的意思,莫冬海的确是好人?”

  “我不了解他,不作任何评判。我只是告诉你,不要轻易定义一个人是好是坏,也不要轻易被一个人的外表迷惑,因为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哇,你今天说话怎么神经兮兮的,真没意思。到了到了,就是前面那家银行。”

  罗天把车停在银行门口,说道:“我不陪你进去了,局里还有一堆事情。”

  待他准备走时,我又喊住他,绕到车窗问:“阿薇的事我该怎么办?”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眯着眼说:“这要看你的想法,如果不想跟她成为朋友,则不用理会她。”

  我咬着下唇,犹豫着:“可是在一起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好……”

  罗天当即摸摸我的脑袋,开怀大笑:“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不对?没错,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做人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去吧,取一个‘良好市民奖’回来见我。”

  我立即双脚并拢,朝他敬礼,大声道:“Yes,Sir!”然后大步流星迈进银行。

  银行对我此举大大表扬一番,并让我留下电话号码,表示有相关奖励。我留下老妈的号码,不过号码终究白留,因为银行自始至终没联系老妈,她的“良好市民奖”成为泡影。

  从银行出来,顺便闲逛步行街,在C&C韩妆店徘徊半天,最终挑选了一款Thefaceshop的唇膏。付款时,我不禁有些犯愁了,阿薇喜不喜欢这款唇膏呢?

  回到公司,瞥见一楼会议厅大门敞开。

  高大、威猛的将军石像伫立墙角,为会议厅增添几分神秘气息。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吸引我的东西,迫使我向他靠近,甚至试图用手触碰他。

  仰望他的眼睛,我在心里低低问道:你是谁?

  当我伸手握住石剑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子清脆的声音:“你在干吗?”吓了我一跳,回头见江山环抱双臂,朝我嬉皮笑脸地说,“那把剑很漂亮。”

  本因昨晚阿薇她们向我泼水的事而对他心存芥蒂,但想想还是朝他笑了笑:“是啊。”

  “幸亏是石剑,否则人家还以为你想偷走。这两天大厦的监控系统坏了,正是偷东西的最好时机呢。”

  我不想与他搭讪,转身欲走。

  “小烟,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为什么对我不理不睬?”

  “没有啊,工作时间聊天会挨骂的。”我再次朝他微笑。离开会议厅,恰巧撞见正等待电梯的苏盈,苏盈一眼瞥见我身后的江山,眼睛都直了:“江山你……”

  “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江山打断她的话,似乎有意回避她,然后小跑上了楼梯。

  江山对苏盈的态度让我倍感纳闷,昨晚他们不是还在酒吧狂欢吗,何以今日行同陌人?

  “你跟他……”苏盈极不友好地看着我。

  “什么也没有。”不想多加解释,我也选择走楼梯。

  每天中午阿薇都会定时到茶水间喝一杯加了奶泡的咖啡。当我把那个包装精美的唇膏递上前时,她表现出少有的和善,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平白无故收你礼物。”

  我诚心诚意望她收下,并且说自己是新员工,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她请教,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她多多包涵。

  见我如此诚恳,她笑吟吟地收下了,说以后若有困难尽管开口。

  阿薇肯收下唇膏,着实让我开心,至少证明她已经迈出接受我的第一步,只要接下来我好好工作、虚心学习,她必然不再排斥我。

  然而,事隔半个小时,竟然让我在洗手间门口听到一段令人心寒的对话。

  “那个傻瓜居然送给我这个唇膏,真是笑死人了。”这是阿薇的声音,原来她自始至终把我当做傻瓜。

  “哎,这个颜色挺好看的。”苏盈说。

  “好看什么呀,土得掉渣,你喜欢的话给你吧。瞧她那穷酸样就知道买的是低档货,我可不敢用呀,免得嘴唇中毒。”阿薇的话犹如猩红毒针刺痛我的心脏,也刺伤我的自尊。

  “去你的!低档货就给我,当我是叫花子呀!”苏盈嘿嘿作笑,随后一声轻响,她似乎把唇膏扔进垃圾桶,“对了,你知道早上我看见什么吗?我看见她跟江山一前一后从会议厅出来,神色慌张,衣衫不整,肯定躲在里面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哎,你说,江山真的喜欢她吗?”

  “肯定是玩玩的,江山怎么可能看上她?这个傻瓜,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难看!”

  “哟,瞧你这酸劲,醋坛子打翻了。”

  “说什么呢,我又不喜欢江山,我的目标是有朝一日嫁入豪门,江山一没钱、二没地位,我可不稀罕。”

  “谁昨晚一个劲儿说他又帅又有男人味?还说不稀罕,脸都涨红了,一看就是发情期。”

  “哎呀,你个死丫头,欠打啊!”

  因为躲闪不及,我跟边打闹边跑出来的她们碰了正着。见状,我赶紧佯装打开水龙头洗手,只听得苏盈小声道:“我们刚才的话会不会被她听见了?”

  阿薇倒不以为然:“听见又怎样?偷听别人说话本来就是可耻的。”

  待她们走远以后,我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进了洗手间。

  目光瞥见垃圾桶里的唇膏时,我终于泪如雨下,对着镜子骂自己——

  古小烟,你这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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