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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鬼眼阿婆

  1

  晚上,苏蓝还是睡不着,她觉得她原有的作息时间规律完全被破坏了,成了另一种规律。这时,她又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搬出去,她觉得今天晚上和往常不太一样,路上没见一个人影,那条大狼狗却叫个不停。阿婆,一个人在夜里自言自语。苏蓝觉得害怕,见隔壁洛非房间的灯还亮着,于是敲开了洛非的门。

  苏蓝说:"我睡不着,看你房间灯还开着,知道你还没睡,想和你说说话。"苏蓝说话的时候像个乖巧的妹妹。

  洛非说:"进来吧,饮料在冰箱里,自己拿。"

  苏蓝拿了瓶旺仔牛奶说:"谢谢,我就喜欢喝这个。"

  苏蓝给洛非说她昨天晚上的新发现。他们聊了一会儿,苏蓝饮料喝多了,上洗手间,见洛非这的厕所像"喷泉"一样往上喷水,马上就关上了门。关上门她说:"你这的洗手间真可爱,还会往上吐泡泡。"

  洛非说:"地下化粪池的氢等化学气体含量多了,所以带着水往上冒,我以前读大学时住的宿舍的洗手间也这样。"

  没办法,苏蓝只好回自己房间的厕所了。

  她拿了手电筒出去,打开门,一阵冷气扑了上来。

  她用手电筒在院子里扫了扫,院子里站着个人,是房东阿婆。苏蓝的手电筒先是照到她的脚,再把光线往上移,看到了她的身子又看到了脸,她的皱纹堆在一起,对着她笑,她平常笑都是眼睛眯着一条线,今天不知怎么了,一只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所以她笑起来一只眼睛睁着,目光诡异地望着苏蓝,看得苏蓝直起鸡皮疙瘩。她准备把手电筒收起来,却发现阿婆手上明晃晃的菜刀。苏蓝飞快溜进了洛非的房间,洛非见她急匆匆的样子说:"怎么了?"

  "阿婆……阿婆……你去看看。"苏蓝有点语无伦次。

  洛非出了房间门,只见阿婆拿着菜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刀锋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她来到鸡栏前,从鸡栏中拖出一只鸡,她一只手抓着鸡头,一只脚踩着鸡脚,另一手拿着菜刀在鸡脖子上一抹,鸡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脖子就垂下了。她放下菜刀,把鸡脖子藏在鸡翅膀下,像做迷信似的拿着无头的鸡在转圈圈,看得苏蓝头晕。有洛非在身边她壮着胆子问:"阿婆,你在干什么呢?"

  阿婆说:"我儿子今天生日,我给他做夜宵。"

  苏蓝脑子里突然一激灵,啊,阿婆的儿子不是遇车祸死了吗?

  回到屋里,苏蓝听到风中夹杂着一丝沧桑的声音,细细一听,阿婆又在自言自语。苏蓝说:"阿婆又在自言自语了。"

  洛非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阿婆有可能和别人说话吗?或者不是人,应该这样说,你说阿婆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吗?"

  苏蓝战战兢兢地问:"什么意思?"

  "我在书上看到一种说法,有的人天生-鬼眼-,就是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鬼呀神的,这种人在乡村通常当了神婆,冲当人间与地狱的对话桥梁。"洛非神秘地又说,"想不想知道阿婆在说什么,我有办法!"

  苏蓝点了点头,洛非拉着她走了出去,他们蹑手蹑脚下了楼,来到了阿婆的窗口,阿婆的窗户关着。他们从窗口的缝隙往里看,阿婆坐在饭桌前,桌子上放着鸡肉、兔肉等都是肉的菜,阿婆一个人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唠叨,像对着一个人说话。洛非按下手机的录音功能。

  过了一会儿,阿婆突然停口了,警觉地望了望四周,她拿起旁边还带着血迹的菜刀,缓缓朝窗口走来,苏蓝大气也不敢出,她感觉阿婆已经发现他们了,她快坚持不住了,想跑,洛非对她摆了摆手,意思是叫她别出声。

  果然,阿婆在快到窗口又改变了方向,她并没有发现他们,她只是把菜刀放在窗台上。阿婆回到桌子前,洛非才拉着苏蓝上了楼,回到房间说:"明天我找个懂得本地方言的人,就知道阿婆在说什么了!"

  2

  回到楼上,苏蓝的电话响了,一看电话号码是阿婆的。阿婆在电话里说:"你们刚才找我有什么事,我儿子说看到你们在窗口又不进来。"

  苏蓝愣在那儿,她想阿婆的儿子不是死了吗?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没事,我们只是路过。"阿婆挂了电话。

  洛非见她神色慌张,问她怎么了?苏蓝说:"是阿婆的电话。"

  "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儿子刚才看到我们了!她儿子都已经死了。"

  洛非说:"这阿婆神经有点问题,不用管她说什么!"

  "嗯,天快亮了,我还是回自己房间睡吧。"走了几步苏蓝又自嘲地说:"自从我住进来起,几乎天天都是惊魂夜啊,真不知道今天还会发生什么!"

  洛非安慰她说:"什么也不会发生,好好睡吧,我就在你的旁边。"

  一进房间,她就把房间里的一百瓦的电灯泡拉亮,这是她今天让洛非帮她安上的,灯泡亮点,她也就更有安全感了,在苏蓝的印象里一百瓦灯泡下的房间与二十五瓦灯泡下的房间是有区别的,二十五瓦灯泡下的房间里有许多房间物品投下的怪影,有的影子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件物品投下的,一百瓦的灯泡能使影子少了许多,地上亮堂堂的,甚至可以看到地上的一根头发。

  一百瓦的灯泡照得她眼睛刺痛,这怎么睡啊?关了灯她又害怕。

  每次睡前,苏蓝都要把房间的每个角落看上一遍,确定什么都没有她才睡得安心,她总担心有某种东西藏在某个角落里等她睡着后现身,如今一百瓦的灯泡,她只要用眼睛扫一圈就可以看清楚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就是这临睡前的一扫,一片红色映入了她的眼帘,是一只红色的绣花鞋。这鞋子以前是谁穿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另一只哪去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一切并不了解,这床是阿婆家的,看起来很古旧,以前是谁睡的?到底有没有在上面死过人?还有余可,她到底怎么了?

  她走近鞋子一看,发现这鞋子的颜色红得不匀称,有的是鲜红有的是黯红,远点看有点斑斑点点的。对着黯红色她充满恐惧,因为有一次她去登山,穿着浅红色的裙子,在登山的过程,脚踩到个圆溜溜的石头,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摔破皮了,出了血,裙子贴在上面,沾上了血迹,也是呈现出鞋子上的那种黯红。

  这只来历不明的鞋子,苏蓝想把它丢出屋外去,但是她不敢直接用手去拿,她准备去拿衣架把它挑出去,待她拿了衣架回过身来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只红色的绣花鞋向她冲了过来,她惊叫一声转身就跑,脚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跌倒在地上,发出了声响。洛非还在隔壁上网,听到叫声响声,飞快地跑了过来,见苏蓝还趴在地上,扶起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绣花鞋……"

  "什么绣花鞋?"

  顺着苏蓝指的方向望去,洛非看到了在床沿下有只绣花鞋,鞋子里面圆鼓鼓的,好像有东西在里面动,渐渐从鞋子里探出了一只老鼠的尾巴。洛非笑了,说:"别怕,里面是一只老鼠。"

  "哦。"苏蓝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险些站不住,她的脚崴了。

  苏蓝把鞋子脱了,把脚收到床上,用手轻轻地抚摸,那里已经有些微肿了。

  洛非说:"阿婆现在大概还没睡着,我去问问她有没有红花油。"

  "她大概也没红花油吧,别麻烦了,就算她有,我也不敢用她的红花油,她神经兮兮的,要是给了我毒药,我的脚就全烂了……"

  "那只好等明天了。"

  "嗯,没事的。"

  3

  四周很安静,能听到树叶在风下相互摩擦的沙沙声,还有淅淅沥沥的雨水声。

  洛非说:"外面下雨了。"

  苏蓝说:"是啊,还挺大的。"

  洛非说:"我过去关下窗户,不然水会溅到我房间里。"

  苏蓝带着征询的口气小声说:"你关好窗还过来好吗?我害怕!"

  "怕什么……"

  "就是怕……很多东西我都怕……我脚崴了,要是晚上再遇到什么我跑都跑不了。"

  苏蓝突然觉得委屈,要是她一个人绝不敢在外面租房子住的,本来和余可一起住的,可是没几天余可就失踪了,还有那个阿婆,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时常看她拿着个明晃晃的菜刀,每次从她身边路过都毛毛的,视线总离不开那把刀,没有直看,也要用余光看着,她怕等她一不注意,阿婆就会快速挥刀,往她的身体某个部位砍来。她脑子灵光一闪,真害怕有一天阿婆把她养的鸡、兔、鸭等小动物都杀完的时候会来杀她。苏蓝又恐惧又委屈,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涌出了眼眶。

  见她流泪,洛非说:"你别哭啊,明天我给你找别的房子。"

  苏蓝不哭了,摇了摇头说:"不用,不过今天晚上我还要去你那睡沙发。"

  洛非说:"你脚崴了,我就住这边吧,你看你这还有张床挺方便的。"他说的是余可的床。

  洛非把两张床合并好,脱了外衣睡在上面。苏蓝把灯关了,灯太刺眼了,现在,洛非在她旁边,她也就不怕了。

  第一次和一个男子离这么近的距离过夜,苏蓝瞬间把刚才的所有担心与恐惧都忘记了,但是心却仍然跳个不停,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五千只。"越是数下去她的头脑反而越来越清晰了,先是她听到自己洗手间发出汩汩的声响,起来去洗手间看了下,是化粪池的水往上喷,苏蓝把洗手间的门关上,洗手间的汩汩声停了,自来水漏水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声音传入了耳际。

  她的眼皮越合越紧了,渐渐睡着了,她睡着了仿佛还能听到水的声音,她隐隐觉得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从卫生间里走出一个人。她动弹不得,看不到她的脸,只见那人穿着白色的裙子,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她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那人走到了她的床前,朝下俯视着她,她仍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她可以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原来是和猫一样幽绿色的,她知道这是梦,她在逼自己醒来,她知道这个女人来过,前几天她还看到她贴着玻璃注视着她……

  那人看了看她就向大门的方向走去了,她仍然像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似的,动弹不得。

  终于醒来了,四周一片黑暗,她打开灯,发现自己被冷汗浸透。奇怪,她才想到,她睡的时候并没有关灯啊,灯什么时候关了呢?一阵穿堂风过来,她打了个喷嚏,发现洗手间的门与房间门都被打开,门外是深不可测的黑。她打开灯却发现绣花鞋不见了,她想起刚才做的梦,难道那不是梦?那人是来拿鞋子的?

  看了看旁边的洛非,她舒了一口气,还好洛非没事,睡得像个孩子,均匀地呼吸,她不忍心吵醒他,准备把门关上。这时,她发现对面窗户上隐隐有两束幽绿的光,她看着心寒,是自己看错了吗?于是她打开了门,想确定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如果那只是某建筑物投射上面的反光,那样她就可以安心睡了。

  她来到走廊上,两束幽绿的光不见了,她想那一定是反射的光吧。回到自己的房里,她脚踢到了个东西,低头一看,顿时一阵惊叫,地板上有一只耳朵,心突然抽搐地疼了-耳朵上还带着个耳环,她太熟悉了,那是她去年送给余可的生日礼物。

  苏蓝觉得事态非常严重,她再也不敢想下去,赶紧摇醒了洛非,把事情的原委过程仔细说了一遍,最后他们给警察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外面的警车来了,苏蓝去给他们开门,来了两个警察,一胖一瘦,一老一少,年轻的大概二十多岁,看起来警校毕业不久,叫张明。老的大概四十多岁了,叫陈枯朽,是城村派出所的副所长。他们用钳子嵌起耳朵,放入密缝袋里,还拿着数码相机拍了几张照,对房子的四周、地板、洗手间,各个角落都拍了照,还测量,也不知道他们在量什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走。

  老的警察先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张明给他们留了个手机号码,说:"如果发现什么新情况,请随时与我们联系。"

  苏蓝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他这几天发生的情况,绿眼人,神秘的阿婆。洛非把那个晚上偷录阿婆的方言对话也转发给了张明。

  张明查了那间房屋与老阿婆的资料,那间古楼叫婉香楼,距今大概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历代翻修。解放前一直是红楼妓院,国民党时期这楼被一个叫苏大维的商人买下,成为个人寓所,商人之前一直默默资助解放事业,后来加入了共产党,但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打成右派,婉香楼也被红卫兵没收了,他还被关进了牛棚,三天两头被抓起来批斗,半夜吊起来打,最后被活活折磨死了,又过了十多年,文革间的事得到了平反,政府把婉香楼归还给他们家。他儿子的事业也小有成就,又把旁边的婉香公寓也买下了,买下后不久一次遭遇意外被车撞死了。

  那个阿婆名叫黄芬,是苏大维的妻子,苏大维死后,她曾有一段时间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一看到戴类似当时红卫兵帽子的人,就急忙躲起来,语言失常,但是并没有大毛病,生活可以自理,而且还把女儿与儿子拉扯大。据她以前的邻居反应,她平时不太说话,但是却是个非常热心的人,邻里乡亲谁有困难她都会主动伸出手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帮忙,对人也特别宽容,有时候受了怨气也不说什么,独自承受,比如有一次一个刚刚搬来的邻居经常把垃圾倒在她家的门口,他儿子要找那人理论去。阿婆却说,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反正我们家门口已经有垃圾了,等下一起倒下就是了。那个阿婆说的方言也被翻译出来了,是越南西贡话,听语气不像是自言自语而是对话,后来她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明偷偷监视了阿婆几天,几天来,阿婆还是像往常一样不正常,一样自言自语,每天杀个小动物,有时半夜睡醒,还拿着菜刀在房间里转上几圈,像是表演独创的菜刀舞……

  阿婆仿佛是疯了,苏蓝再也不敢在这住下去了,洛非也不想与一个整天拿着血淋淋的菜刀的疯老太婆住在一起,于是也搬了出去,临走前给苏蓝找了新的房子,一次性交完了她住到放假的房租。

  苏蓝问洛非:"我们认识才没几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洛非说:"你就把我当你哥吧。"苏蓝说:"哦,哥……保持联系啊!"

  在离开城村时,他去了趟城村派出所,找到陈枯朽副局长说,如果方便的话,案子有什么进展请及时通知我好吗?我是《江城日报》的记者,还有遇害的蒋维薇是我的好朋友。张明说,好的,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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