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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大脚婆

  石佛镇似乎如往常一样平静,人们依然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石佛镇唯一的主街道两旁有近百家经营玉货的大小门店,比较知名的如张家金玉店、王家玉铺、孙家石佛记、白门老玉店、老坑玉店等这时候都敞开着门,但顾客寥寥无几。有的店主在屋里收拾整理货柜,给玉货抹油打蜡;有的店主则躺在门口的吊床上悠哉游哉,更有三五个人聚在一处打扑克牌拱猪,输家把纸条贴到鼻尖上、脸颊上,钻到桌子下面学猪叫,引得围观者嘘嘘起哄嬉笑……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下面,又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安与躁动。一股恐怖的潜流正悄然入侵,在石佛镇人的心里撒下一层薄薄的若有似无的阴影。在一根电线杆旁一个行为怪异的人站在那里,似乎专心致志地看蚂蚁上树,上午就在那里,下午还在那里,好像一整天都一动不动,路过的人对他也熟视无睹了。

  孔家老店的老板、石佛镇鬼协会秘书长孔宪白站在柜台后面把玩着一棵新收的玉白菜,这棵岫玉白菜成色十足,玲珑剔透,做工也非常讲究,内行人一看便晓得是玉雕高手的杰作。

  侄子孔庆南整理完货柜,这时候终于闲下来,看着叔父专心研究玉白菜的样子,本不想打扰,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说:"叔叔,我听镇上有人讲,昨天观音河闹鬼了。"

  "真的吗?咱这镇上可是多少年没有听说闹鬼的事了。"孔宪白并没有在意,市侩小民们闲得无聊传些小道消息也不足为奇。

  "听说是阴阳会那帮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女子,眼看着就要被那帮恶棍糟蹋了,突然从野猫林飘下来一个女鬼,浑身穿着白色的衣服,赤着双脚,她一出手就把凶狠野蛮的大胡子会主制服了。"孔庆南说。

  "是么?庆东这个混蛋经常和阴阳会那帮人混在一处,昨晚回来一脸的慌张,我还骂他跟碰上吊死鬼似的。他会不会当时也在哪里?!"孔宪白停下手若有所思。

  "我弟庆东现在在哪里呢?今天你有没有见到过他?"孔庆南问。

  "唉,管他在哪里呢!我出门时看他的屋门还关着,这王八羔子懒得跟猪似的,真让他撞上鬼死了才好。我也就省心了。"孔宪白对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失望到极点。

  昏黄的太阳从头顶一点点偏下去,炙热难忍。十字路口几个摆水果摊的生意人因为汗流浃背、酷热难耐,此刻都像霜打的茄子——有些发蔫儿。有几个摊主索性躺在树荫下呼呼酣睡起来。大脚婆则红光满面的,精神颇好,她挥着手中的小毛巾不时擦一擦汗,盼着有人来买自己的大西瓜,以便多挣一些钱。

  邻摊一个30多岁的小个子女人走过来,很神秘地凑过来说:"大脚婆,听说没有,昨晚观音河出现吸血鬼了,一个女吸血鬼,原本长得跟天仙似的突然一变脸儿,长舌头、虚肿脸,长着白森森的獠牙。妈妈呀,真是吓死个人了。这可不是我胡编的,都是阴阳会那帮兔崽子说的,别看他们平常一个一个比鬼还凶,可是遇到真的吸血鬼,他们都吓得屁滚尿流,只恨爷娘少生两条腿,听说有几个吓得都尿裤子了。"

  大脚婆瞪了小个子女人一眼说:"阴阳会那帮青皮说话你也信?这世上真有吸血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都讲科学是生产力了,你咋还信这个哩?瞧一瞧你那样子整个一没文化!"

  小个子女人被大脚婆的话呛得直伸脖子,讪讪说:"我其实是听我男人说的,他那大嘴啥都敢说。"

  大脚呵呵笑了:"就是真有鬼,要是敢拿钱来买我的西瓜,我也卖给它。"

  小个子女人听了大脚婆这句话吓得脸都变了色,折身回到自己的小摊前,半晌不言语。

  "瞧你那胆吧,还没有我们家黑猫的苦胆大哩!"大脚婆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一个躺在旁边睡觉的男人睁开眼,瞪了瞪大脚婆吼道:"大脚婆,你他妈的发什么骚呢,老子正抱着黄花大闺女啃哩,却让你给搅和了。"

  大脚婆不服气地回瞪他一眼说:"娘那个臭丫的,谁知道你在梦里抱的是大美妞还是一个活吊死鬼?"

  男人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用手抹了抹脸愤愤地说:"他奶奶的不睡了,晚上回家抱着老婆睡去。"

  ……

  平静的街道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警车鸣响。从观音桥方向驶来一辆警车,在大街上扬起一路灰尘。警车来到十字路口的杂货摊前停下,车门打开,人高马大的石佛镇刑侦大队队长侯建龙跳下车,身后紧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也是一身警服打扮。

  侯建龙扑扇着衣服,大大咧咧围着水果摊转了一圈,用手拍了拍一个大西瓜,吩咐小伙子:"小伍过来,先搬50斤沙瓤红心的大西瓜到车上。"抬眼看到大脚婆,大跨步来到她摊前问:"大脚婆,我让你给我搞的新疆哈密瓜你给进货了没有?你不说你有特殊渠道吗?再弄不来我可要抄你的水果摊了啊!"

  大脚婆早乐开了花,一拍大腿说:"大兄弟,大娘俺就是敢骗驴日的王八羔子,借个胆儿也不能骗你呀。你要的货昨个儿早到了,也不见你来取,我今早给放家里了。你帮我看着一会摊儿,我这立马就回去拿。"

  "小五,跟着大脚婆去抬一箱哈密瓜。记住,不香不要啊!"侯建龙吩咐。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刚要迈步,被大脚婆伸手拦住:"你们当差干革命的太辛苦,坐在这里吃瓜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一边说一边借了邻摊30多岁小个女人的三轮车,身子灵巧一跃跨了上去。小三轮车一阵叮当作响拐进悠长悠长的巷道里。

  古镇巷道里,因为天热都把人堵在了家里,现在已很少有人走动。大脚婆风风火火地蹬着三轮车,一路吱吱呀哑匆匆前行。汗水如雨点一般从她的脸上往下淌。她顺手抄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脚下更加用力蹬车。

  大脚婆的家是一独门独院,来到院门口,看到小院的门虚掩着,大脚婆嘟囔一句:"娘的,早上走得急,敢情把破门都忘记关了。"下车推着三轮车进到院里。抬眼看屋门也没有锁,大脚婆稍一愣神大声说:"死东西啥时候回来的?你死在学校才好哩!还知道有这个家吗?"

  吱呀一声推开门,侯丙魁像幽灵一般,正直愣愣地站在堂屋中央。

  大脚婆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西屋去,屋里面堆着大大小小满箱子的水果货物,她伏下身子打算把最外面的一个写着产地新疆的哈密瓜大水果箱抱起来。这时候,大脚婆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腰,她不耐烦地说:"老不要脸的,不帮我做活,想做啥呢?"

  "俺想你了!"侯丙魁紧贴着大脚婆的后背,涎着脸歪着脑袋凑上来。

  大脚婆感到从自己男人口腔里喷出一股浓重的腐烂味道,她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努力远离开他那张臭烘烘的大嘴:"你又吃大蒜了?几天没刷牙了?"

  "我真的想你了!"侯丙魁一边说,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

  "这会儿不行,刑侦大队长要买咱的整箱哈密瓜,一下子能赚它十几元哩。你别耽误我做生意。"大脚婆口气软下来。

  "老太婆,咱可是有日子没亲热了,你不想我我想您呀,给我五分钟,就要五分钟便能解决了。"侯丙魁的手搂得更紧,大脚婆的腿就有些发软心里酥酥的,嗔怪着说:"老不死的东西,等我把这单生意做了,晚上回来咱陪您。"

  侯丙魁没有再言语,一只手就要扯大脚婆的裤子。

  大脚婆急了,到手的钱不能不赚,和男人睡觉有的是时间和功夫。她突然一扭腰把侯丙魁甩一趔趄,他那张原本要靠近大脚婆脖颈的嘴,也不得不脱离开了。

  大脚婆一哈腰,匆匆抱起那满满一箱哈密瓜走出屋放到三轮车上,身子一跃骑上车去,推着出了院门。三拐两拐,打一路急呼呼的铃声而去。

  侯丙魁的身子僵直地戳在那里,烂眼圈里的眼珠如一枚图钉固定不动。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果箱零乱地摆着,床上有、椅子上有,地上也有,屋里散发着水果味,同时还夹杂着一股重重的酸霉味。

  一只黑猫从窗外跃进来,噌噌蹿到屋梁上,一双大大的利眼盯着雕塑般一动不动的侯丙魁,然后它纵身跃下来,落在最高的水果箱上,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快靠近侯丙魁时,突然停住了已经抬起的前爪,它警惕地看着侯丙魁,眼睛里突然间充满了恐惧,"喵呜"一声想纵身向斜刺里逃跑,但已经太晚了,侯丙魁的一只手如箭矢般伸出去,紧紧地扣住了黑猫的脑袋。他慢慢地把黑猫抓到自己的眼前,努力睁大自己那只烂眼睛,与黑猫的眼睛对视了片刻。

  黑猫发出恐惧而绝望的叫声。

  侯丙魁鼻子里哼哼着,把自己张开的大嘴狠狠地压在黑猫细细的脖子上。

  "喵——呜",这是黑猫发出最后的一声叫唤,紧接着它的身子激烈地扭动,四条腿拼命乱蹬,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黑猫的黑色的毛随着从侯丙魁嘴角溢出来的血液,沾在侯丙魁的嘴上、鼻尖和手上。

  FI——FI——ZI——ZI——FZI——屋里响起贪婪的吮吸声。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黑猫的身体如一个泄了气的袋子,一点点一点点在萎缩,最后只剩下了皮包着肉骨头。侯丙魁抬起嘴如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一甩手,黑猫的尸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墙角处。黑猫依然大睁着眼睛,盯着这个吸干了它血的杀手。

  侯丙魁抓起一片破布,擦了擦嘴角的猫血,他似乎感到嘴里还夹杂着几根猫毛,使劲儿吐了几口痰,吐出来的全都是红红的血色黏稠体。

  侯丙魁仿佛在吸血期间获得了某种力量,他的面色恢复了红润,眼睛发着幽幽的蓝光。他用力转了转自己的脖子,突然伏下身用手在地上像黑猫一样刨了又刨,身子一纵,竟然敏捷地跃上了房梁。他的双脚掌心紧扣着梁柱,手上十指死死地扳着一根支柱从梁上往下面看,那麻木僵硬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狰狞可怖的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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