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月出生的村庄名叫南河子,座落于河北省中部的一个小县城。经过几个小时的旅行,长途客车终于到站,然后把徐蓝二人扔在小县城一个偏僻的角落。人生地不熟,两个人边在大街上溜达边找人打听去往南河子村怎么走。有个老大爷告诉他们,南河子离县城有四十里地,最好是打辆出租车过去,或者搭便车也行。
两人站在马路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辆出租车,倒是有几个蹬着脚踏三轮车的人时不时过来问问两人要去哪。徐沫影心想,四十里地踩着三轮过去,你蹬着不累我们坐着也累,便挥手打发掉了。蓝灵笑了笑说:“我们去搭便车好了。”
“便车哪有这么好搭,有没有去那边的车都不好说。”徐沫影说道。
“这个我有办法,”蓝灵诡秘地一笑,“你看着!”
蓝灵拉着徐沫影在大街上快步穿行,一面用那双凌厉的眼睛观察着行人们的眼神和交谈时的口型。过了不一会儿,她便停下来,指着路边蹲着抽烟的一个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的汉子说道:“去找他吧,他有车。”
两个人走到那汉子面前,蓝灵弯下腰,清脆地喊道:“大哥你好,请问你家是不是住南河子呀?”
“啊,是呀!”那汉子抬起头看看两人,一脸茫然,“你怎知道?”
“太好了!我们是北京来的,想去南河子,但是等了好久都等不到车,您有车带我们回去吗?”蓝灵眉开眼笑地问。
“有哇!”那汉子一听也乐了,把烟熄了扔在地上,“你们算找对人了。我们刚来县城送完货,我弟开着车去加油了,一会回来打这过,咱们一块上车就行!哎,你们看,这不就来了吗?”
两人听到阵阵马达声响,扭回头一看,果然有辆车开过来了,虽然是辆农用拖拉机,但也总好过没有。
三个人赶忙跳上车,于是拖拉机就在暮色中“哒哒哒哒”地喘息着奔出了小县城。坐在拖拉机上,虽然马达声听起来很吵,但三个人还是聊起了天。
那汉子咧嘴憨厚的一笑,问道:“你们是小夫妻俩吧?来村里探亲?”
蓝灵听了,不禁羞红了脸。徐沫影赶紧解释道:“不,我们不是夫妻。来这里也不是探亲的,只是想去一户姓苏的人家看看。”
“苏是我们村里的大姓,全村有一半人家是姓苏的,我也姓苏,不知道你们想去哪一家啊?”
“有没有最近有过丧事的?”徐沫影迟疑地问道。
“哦,你是说刚刚死了女儿的那家是吧?我跟你们说,最好别去,是亲戚是朋友都别去,他们家自打死了女儿就全都乱套了,老怀疑阳宅有问题,刚刚请了个大师来做法驱邪,一家人整天在家关着不出门,外人也不让进,神神叨叨的。我看哪,八成是疯了!”
“那大师怎么做法,你见过吗?”蓝灵不知为什么对这些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
“还能怎么做法?就在那乱舞乱跳胡说八道呗。”汉子说道,“前几年村南坟地闹鬼,请了好几个大师过来,结果夜里过去施法的时候全都吓跑了。我算看明白了,这些人也就是耍宝骗钱。”
“等等,”徐沫影突然来了精神,“大哥您刚才说什么,村南坟地闹鬼?”
“是啊!已经闹了不少年头了!只要年头不是特别旱,农历每个月的初一,半夜三更人们就能听到坟地里敲锣打鼓。那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全村人都能听见。有人还见过三尺多高穿粗蓝布衣服的小孩从里面跳出来。你们说吓人不?后来大家晚上都不敢去那里。”
徐蓝二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这汉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坟地周围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蓝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坟地上种了很多树,你要不说我还忘记这事了,那树很多年都没人砍了,没人敢啊,因为一砍那树就流血!”
“流血?”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蓝灵问道;“怎么会呢?树怎么会流血?”
“说的就是啊!你们还别不信,我可是亲眼所见。对了,坟地南边紧挨着一条河。那片河里也没人敢过去打鱼钓鱼,因为一钓就能钓上死人骨头来!估计可能是被水从坟地里冲出来的。总之,来村里做客啊,尽量别去那鬼地方,我们村里也不跟外人提。”
蓝灵摇头笑道:“您说的这些稀奇事啊,估计都是从老人嘴里听来的故事吧?我们可不信。再说您这不都跟我们说了吗?怎么还说不跟外人提?”
那汉子一拍脑门:“忘性太大,说不提说不提还是忍不住提了!你们就当是听故事得了,反正我们这些年也就这么过来的,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就都当作听故事,死了人也还往那埋。”
徐沫影问道:“那就是说,前两天死的那个女孩也埋在那里了?你们怎么不去火化?”
“火化?好容易长成这个个头,一把火烧了也太可惜了,我们这是农村,不兴那个!”
三个人一路聊着,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暮色已经十分清晰地降临在田野的上空,他们才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进入村落之前,拖拉机吐着黑烟从一座小桥上经过,那汉子指着桥下淙淙的流水说道:“你们看了没,这条河就从坟地旁边经过,里面可有不少死人骨头!”
两个人闻声都齐齐地向桥下望去,但见那河里绿油油一片,铺天盖地都是水草和绿色的藻类。就在那些藻类中间,偶尔会蹦出一两条银白色的鱼儿。仔细一瞧,两个人禁不住一阵心悸,岸边上竟然白花花地堆满了破碎的人骨!
蓝灵忽然转头问那汉子:“这河水流经哪里?”
汉子用手一指模糊不清的田野深处:“那边有个村子叫过水湾,这河水就是从那村子中间经过然后流下来的,再往下面也会流过几个村子。”
蓝灵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徐沫影瞧出这其中肯定有事,但见蓝灵闭口不语也就没再多问。对于风水术他所知甚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进村以后,拖拉机停下来,徐蓝二人跳下车子,拒绝了汉子的热情邀请,找了个清静没人的地方坐下来,两人便开始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徐沫影的目的只是去坟上拜祭一下浅月,因此想找个地方先住一夜,第二天再去坟场。但是蓝灵却执意要在今晚夜探坟场。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对村子里闹鬼的传说非常感兴趣。
听说坟场闹鬼不但不害怕反而要前去看看,这种女孩的存在就像闹鬼一样稀奇。徐沫影不禁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坟场真的有什么古怪?”
蓝灵点了点头:“从那条河看来,坟场的风水很不好。坟场本是人们安息的地方,需要安静,偏偏那条河带去大量的活气侵扰,所以死人不得安宁也是应该的。而且,河岸边堆满白骨,我怀疑河水已经从地下渗入了坟场深处,卷走了在那埋葬的尸骸。这是我第一次到农村来,我非常想实际看看阴宅的风水,沫影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听蓝灵这样一说,徐沫影也来了兴趣,但他还是问道:“明天去不也可以吗?天色这么暗,为什么非要赶在今天晚上去?”
蓝灵神秘地一笑:“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徐沫影想了想,惊讶地问道:“难道是,农历六月初一?”
“是啊,按照村里的传说,今天晚上坟场里就会有神秘的锣鼓声出现了,正是揭开这个谜的好时机!”
“也对。不过,”徐沫影皱了皱眉,“你不害怕?”
“害怕,”蓝灵伸出小手,轻轻地握住了徐沫影的手。暮色中,那热烈而温柔的眼神、滑腻而柔软的触感让徐沫影禁不住一阵心慌,“但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其实在徐沫影的心里本来是另一番打算。他不想带蓝灵去浅月坟上,只想将蓝灵安顿下来自己再偷偷地去。如果浅月泉下有知,看到他跟另一个女孩在一起肯定会不高兴,哪怕他还没有接受她的打算。但现在,也不知道蓝灵是觉察了他的想法,还是真的想去揭开神秘锣鼓之迷,总之是再也无法甩脱了。
其时已经七点多钟,两人商议完毕,先找了村里的一家小店草草吃了个晚饭,然后去小卖店里买了两个照明用的手电。徐沫影又买了一些祭典死人用的冥币。农村人都有这个习俗,去浅月坟上拜祭却不带冥币,他觉得心里不舒坦。
走向村外坟场的时候,四周围已经漆黑一片。夏夜的天空本来有璀璨的星光,但今夜连星光也黯淡了许多,而且持续地黯淡了下去,天气又闷热无比,两人这才觉察到,夜里的天气恐怕将有异变。
尽管如此,蓝灵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路上说说笑笑。只要有徐沫影在身边,她就会觉得心里踏实,不管是暴风骤雨还是妖魔鬼怪,对她来说都算不得什么。而且这样的一场旅行,有着前所未有过的新鲜刺激,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冒险,就算前面是死亡也无所畏惧。
一路听着小河中幽咽的水流,他们很快沿着河岸到达了坟场。暗夜里,仍能分辨得出那一片黑压压的树木,树木上面是阴沉黯淡的天空,树木下面是黑糊糊的坟地,模模糊糊里显出墓碑与坟墓的形状。
两个人打开了手电筒。他们先在坟场里转了一圈,四处观察整个坟场的风水构造。蓝灵神情严肃,用脚步仔细丈量了一下坟墓与河水的距离,又拿着手电筒绕着每一棵树上上下下的照了一番,最后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有什么发现吗?”徐沫影问道。
蓝灵肃然道:“这个坟场的风水极恶,五行之气的均衡性太差,土气、金气、火气被削弱到几乎没有,木气和水气完全控制了整个坟场。”
徐沫影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湿气浊郁,水盛木华,气场完全向东北方向倾斜。不过,这对坟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蓝灵拉着徐沫影的手,走到一棵异常粗大的槐树跟前,用手指在树干上敲了敲,那树干发出“空空”的声音,恰似鼓鸣。蓝灵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平地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坟场里的树木顿时开始剧烈的摇晃,枝叶横飞,向两人的脸上乱扑乱打。蓝灵猛地转过身,手电筒抛在地上,一头扎进了徐沫影的怀里:“我好怕!”
“没事,”徐沫影仰头看了看天,安慰她道,“估计是要下雨了。”
“不,我不是怕下雨。”蓝灵抬起头,用手指了指那棵树,“如果我没猜错,村里的传说是真的!那树已经从坟场里的尸体身上吸取了大量的精血,树皮包裹着的,除了维持树木不倒的主干,根本就是人血!”
徐沫影惊得张大了嘴巴,用手电筒向上照去,只见那树的枝叶十分葱郁,叶子的颜色比一般槐树要深一些,而且,他赫然发现,叶子虽小,但有些竟呈现出人手的形状!
耳边风声依旧,徐沫影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害怕,至少不能让怀中的女孩瞧出自己在害怕。无论是多么恐怖出乎意料的环境,做为一个男人,他必须给她依靠。
他勉强笑了两声,说道:“没什么,有我在呢。快把手电捡起来吧!”说着他弯下腰去拣掉落在草丛中的手电。那手电虽然掉在地上,但还亮着,亮光穿过茂密的草丛斑驳地投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徐沫影不经意地顺着亮光望了一眼,不禁一下子愣在那了。
手电筒电光所触及的地面远处,就在那翠绿的浅草从里,一双幽幽闪着绿芒的眼睛正在与徐沫影对视着。愣了片刻之后,徐沫影“啊”地大叫一声,拉起蓝灵的手就往坟场外面狂奔出去。
相信每一个普通人见到这种场面都会害怕。就算预测本领再高,徐沫影的捉鬼本事可是一点也没有,甚至他根本就对鬼神的存在将信将疑。学易经的人都会信一些玄妙的东西,比如佛学,比如香火,比如命运,但是鬼神可不在一般易学学者所信的行列之中。古代的易学,最初的理论都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而绝对不是唯心,而且易学演化下的各命理分支,唯心的东西也不多,至少都是以朴素唯物主义为基础思想。
有人会问,命运不就是唯心的吗?实际上,命运是人的生命发展规律,跟自然界的各种规律实质是相通的,只是因为无法用科学手段来表述才会被崇尚科学的人们排斥。而易学学者口中所称的气场,跟人们后来所发现的电磁场是同一类东西,只是不曾被感觉到罢了。
人只有五感,所能感觉到的东西实在有限,而大自然又是何等丰富广博,岂止是这五感所能穷尽?
并不是只有能用数字和公式表述的才是科学规律,过于复杂而未被完全发现的生命规律,用象征和演绎法来表示也未尝不可。
从这个角度讲,信命运并不等于信鬼神,占卜者也不等于捉鬼师,怕这种灵异鬼怪自然也很正常。
风猛烈地吹过来,哗哗撩动着两个人的衣衫。这一定是暴雨的前奏。徐沫影拉着蓝灵一口气跑出了坟场,弯下腰大口地喘息着。回过头去看,坟场中郁郁葱葱的乱草丛里,一束微弱的白光还在诡异地闪耀着。那是两人丢下的那只手电。
蓝灵知道徐沫影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轻轻问道:“沫影,你看到什么啦?”
“好像,”徐沫影一面喘息一面答道,“真的有鬼。我看到,一只蓝色小人,眼睛泛着墨绿色的荧光!”
徐沫影的话还没说完,蓝灵又一次扑进了他的怀里,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徐沫影突然意识到,倘若真的有鬼,他这样拎着发光的手电在野地里站着,不是要成为众鬼觅食的第一目标?想到这,他赶紧把手电关上,掖在腰间,然后伸出一只手揽住蓝灵的身子,轻轻说道:“我们还是回村子避雨吧,今天的雨肯定小不了。”
蓝灵轻轻的“嗯”了一声,紧紧地偎着徐沫影,跟他一起往村子的方向快步走去。天空中乌云四合,早已将星光驱逐得干干净净,只有远处村子里面,还有点点微弱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行走,刚刚走了几步,一道电光便倏然照亮了脚下的小路,紧跟着轰雷阵阵,豆大的雨点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雨点由疏到密,将两人眼前的黑夜一层层罩在里面。
“去桥下避雨!”徐沫影说着,拉着蓝灵往进村时候的那座小桥跑去。
“可是,那河里全是死人骨头!”蓝灵急切地说道。
“雨太大,只能去那里避避了。”
“我宁愿在这里淋雨,也比在那受惊吓的好!”
“有我在呢,别怕!”
蓝灵不再说话,紧紧跟着徐沫影向前奔跑。徐沫影不得不又打开了手电。后面的雨点在背后追逐,前面的雨点在身前开路,手电光到处都是一道道闪亮的水线。
终于到了桥下。河水还算客气,给他们留了一点站脚的空地,而这仅有的一点空地却要跟一块死人头骨分享。在蓝灵的惊叫声中,徐沫影一脚把头骨踢进了河里。他用手轻轻地拍着她柔嫩的肩膀,一遍遍说着:“别怕别怕。”
他知道,这女孩的胆子绝对不小,但刚刚接连受到的惊吓,却比她的胆子还要大的多了。
良久沉默,耳边只有桥洞外面的暴雨声。雨点打在地上,打在桥栏上,打在水里,打在草地上,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蓝灵的心渐渐平静了许多,她抬起埋在徐沫影胸前的头,犹豫地问道:“沫影,你听说过化气吗?”
徐沫影心下吃惊,这是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词。尸灵子口中所称的易学最高深的东西,想不到小小的蓝灵竟然也知道。他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还记得我有个一起开咨询公司的同事吗?她叫柳微云。我从她那里听说过一点。”
徐沫影记得,就是那个嫌蓝灵所租的办公室风水不好而搬出去的女孩。难道她也精通化气之术?徐沫影禁不住问道:“她会化气?”
蓝灵摇摇头:“我想她不会,但不知道她从哪听说来的,经常讲给我听,我的风水术也是跟她学的。据说墓地里的气场,如果某种五行过于强盛的话,尸气就会跟这种五行之气化合,形成尸灵。”
“有这种事?”徐沫影吃惊非小。
“我之前也一直不信的,只是当笑话听听。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这块坟场就极有可能已经或正在形成尸灵。”顿了顿,见徐沫影沉默不语,她继续说下去,“坟场本是土旺之地,本来水气在坟场不容易独自坐大,但这河水地势奇特,渗入墓地太多,过量的水气又滋养了木气,木气的崛起又克制了土气,土气弱而水气无制,又有源源不断从上游带下来的生命气息,与尸气化在一起恐怕只是迟早的事。”
蓝灵的这番分析,便是基于五行生克最基本的理论。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这坟场的五行制衡主要发生在水木土之间。水盛则木华,木华则土虚,土虚则无力克水,而水是活水,源头不断,所以失去制衡而坐大。
徐沫影沉吟半晌,问道:“你是说,刚刚我们所看到的东西,是尸灵?”
正在这时,桥洞外的暴雨声里,隐约传来一阵锣鼓声,还有,哀怨高亢的唢呐声。
两个人同时听到,都在那里怔怔出神。半晌,徐沫影才问道:“如果那是尸灵,这锣鼓唢呐齐鸣的声音又怎么解释?”
“如果说死人是保有记忆的,你信吗?”蓝灵小心翼翼地问道。
“死人?死人怎么会有记忆?这又是听柳微云说的吗?”徐沫影讶异地问道,一面又对柳微云的来历大感兴趣。
“嗯。据说,死人在入棺之前还能感受到周围的东西,所以倘有野猫或者什么异物刺激的话,常常有诈尸现象。但是死人的记忆是迅速减退的,她没有生前的意识和头脑,只能记住当前周围发生的事情。盖棺之后,那尸体的大脑中只能残留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
“那就是入殓时的锣鼓声和唢呐声?”徐沫影自小在农村长大,农村所残留的葬礼习俗他比较了解,因此经蓝灵一说明,他便立刻明白过来。
“我想是的。”蓝灵点了点头,“还有,葬礼上人们匍匐跪拜的景象。”
徐沫影想了想,说道:“死人的这点记忆会随着尸气与水气化在一起,使尸灵具备死人最后的记忆,才会制造出这样的声音。应该是这样理解吧?”
“嗯,很有可能。”
“照这样说,”徐沫影沉思了一下,“那些尸灵是不会伤人的,葬礼上一般不会有打架斗殴的暴力事件发生。我们不妨回去看看,看是不是真的。”
蓝灵点了点头,便又伏在徐的怀里。
经过这一番分析,徐沫影心里的恐惧感消失了不少,于是对浅月的愧疚感又自心底升起,散入了身体的四肢百骸。他一直处于这样矛盾的情感之中,接受不了蓝灵,却无法推开她。话说在这样的情境之中,任谁也无法狠心把她推开。
胡思乱想中,雨声就这样停了。两个人从桥下探出头,果然已经不再有雨滴落下,只是天空中云层未褪,四野仍然漆黑一片,不远处的坟场里偶尔传来几下锣声和唢呐声。两个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出了桥洞便又沿着小河重新走向坟场。
那只遗落的手电筒想必是被雨打坏了,早已经没有光亮。远远望去,坟场里一片漆黑。两个人打着手电沿着河堤往前走,雨后地面有些泥泞,好在河边杂草繁盛,倒也比较好走。不多久到了坟场边,徐沫影不经意地用手电往河里照了一下,却发现河堤上好像有什么异物。仔细一看,原来是雨水冲刷下露出的棺木的一角。两人看看河岸边上,离河岸最近的坟墓也在十数丈之外,棺木怎么会跑到河边的?
蓝灵的神情又有些紧张,她紧紧偎着徐沫影的身子,低声说道:“我明白了。常有些蹩脚的风水先生,会说死人下葬的时候棺材向着河水死人就可以化龙,可以庇荫子孙,实际这只是一种误导。棺木向着河水,就会逐渐往河水方向移动,最后使尸骨化入水中,也加快了尸气与水气相化的速度。”
“也就是说,这坟场里的棺木,都已经进入这水中了?”徐沫影大感骇异。
“我想,差不多是这样。不然河里怎么会这么多人骨?”蓝灵说着,大着胆子拉着徐沫影往河里走了两步,“来,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徐沫影一脚踩在露出来的棺木上,拿着手电照向蓝灵所指的地方,这才发现棺木的上方,有半截露在外面的粗大的树根。那树根是从土里伸出来,在棺材上面顶了一个洞之后钻进去的。联想到刚才在坟场所见的那棵大树,徐沫影不禁一阵心悸。看来蓝灵的推论丝毫没错,这里的树竟然习惯于吸取死人的精血!
对这个坟场了解得越多,徐沫影就越希望快点找到浅月的坟墓。他必须说服浅月的父母将坟墓移走,在这种坟场里的尸体最后都不能安安静静地跟土地融汇在一起。
两人刚刚迈步走上岸去,却听见身后一阵哗啦啦地水声响动。徐沫影悚然一惊,回过头用手电一照,果然发现一只水蓝色的人形的小东西从水中跳了上来。那东西蹲在地上,墨绿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们,一动不动。
徐沫影这是第二次看见,由于有了心理准备,他的恐惧便少了许多,但是蓝灵早已被吓得失声惊叫起来,然后转身缩成一团又钻进徐沫影的怀里。
“别怕!没事,这东西应该不会伤人。”徐沫影低声说道。
蓝灵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望向那木呆呆的小东西。小东西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唢呐似的叫声,然后便“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向两人磕头。磕头完毕,便转过身,匍匐着爬进水里去了,那样子既搞笑又诡异。
蓝灵和徐沫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一切推断都是正确的。这东西便是传说中的“尸灵”了,没有智商,没有大脑,没有记忆,只有几个简单的动作和叫声,只会在无光的夜晚出现于水边的水属性尸灵。
蓝灵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而徐沫影却还有最大的一件心事未了,那就是寻找浅月的坟墓。
这已经是后半夜,村里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手中的这点亮光。徐沫影一矮身钻进坟场,开始四处寻找浅月的坟墓。虽然下过一场雨,虽然并不是所有坟墓都有墓碑,但是老坟新坟还是很容易分辨的。但将坟场里所有坟墓都找过一遍之后,徐沫影郁闷地发现没有一座坟是新下的。
难道浅月的坟墓没在这?
手中的冥钱掉落在地上,被杂草残留的雨水逐渐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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