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洁表情木然地坐在林仲杰对面,不时低下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仿佛在无声地抱怨警方占用了她太多的时间,林仲杰过去没有跟她打过交道,他只记得李今出事的那天,她跟王盛佳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他甚至没注意过她的长相,不过今天他把她看仔细了。
她有一张小和干瘦的脸,身材很高,虽然长得瘦但显得很健美,似乎是个运动好手,她脸部的线条较硬,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漠,跟她相比,王盛佳的小家子气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警官先生,我下午还有一个会,请你尽量抓紧时间。”郁洁又看了一次表。
“好吧,我尽量。王英宝你认识吗?”林仲杰开门见山地问道。
郁洁的脸上立刻有了变化。一开始,她似乎准备否认,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认识。”她爽快地说。
“你们是什么关系?”
郁洁的眼睛闪过一丝犹疑。
“我们……”她字斟句酌,“可以算是恋人。”
“王英宝是李今最后一个男朋友,你同意这种说法吗?”林仲杰问道。
“我同意。”她颔首。
“那么你们的恋人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他们分手前。”她朝他微微一笑,“你可以认为是我抢走了李今的男朋友,也可以认为是李今自己放弃的。”
“在这之前,你们的关系如何?我是说你跟李今。”
“马马虎虎。她不是很讨人喜欢,但还没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郁洁用细细的胳膊支撑着她的下巴,很优雅地看着林仲杰。
“你跟王英宝是怎么开始的?”
郁洁无奈地看了一眼林仲杰,仿佛在说,好吧。我知道你们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有段时间,李今对英宝很冷淡,这让他感到很困惑,所以他就想通过我了解李今的情况,于是我们见了几次面。在那个过程中,我们不知不觉就开始互相产生了好感,后来英宝就下决心跟李今分了手,事情就是这样。”
“对于这件事,你为什么故意隐瞒?”林仲杰记得,在去年的警方盘查中,负责盘问郁洁的女警官没有从她嘴里获得一丝风声。
“我觉得这事跟谋杀案毫无关系。而且你们也没问。”郁洁说。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案发当天下午4点至6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下班后的确回去了一次,我怀疑我晾在阳台上的一条新裙子被李今收走了,所以我就去敲陈剑河的门,问他李今在不在他那里。”
“他当时怎么回答?”
“他说她已经走了。”
“你为什么认为李今会在陈剑河那里?难道李今平时有到陈剑河房间串门的习惯吗?”林仲杰问道。
“有这个可能,她寂寞的时候会去敲那边的房门,跟他们聊天。”
“跟陈剑河也聊得起来吗?”
郁洁一时答不上来。
“好像那天下午她跟陈剑河约好见面。我听到她在客厅里自言自语,说不知道陈剑河要找她谈什么,反正无论谈什么,她都只当笑话听。她好像是说给我们听的,大概想显示自己对男人永远有一套,就连陈剑河这样的老古板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当时我跟盛佳都在场,我们都觉得她很可笑。”过了片刻,她才说。
“看起来,那天她的约会真不少。听说她还给王英宝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见面。”林仲杰摸摸下巴,饶有趣味地注视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现在她终于知道他究竟了解多少了。
“谁告诉你的,一定是王盛佳。”郁洁恼怒地皱了皱眉头。
“是王英宝告诉我的。他说你为了阻止他跟李今见面,你在上班途中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同在当天晚上见面。他说当他告诉你,他不准备回绝李今的约会时,你显得非常生气,在电话里骂了他足有5分钟。”
“他活该!”郁洁生气地说,“李今不过是又想耍他,但他却木知木觉,以为她碰到了什么难处,一心想当一个乐于助人的活雷锋。就因为分手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以后无论她碰到困难,他都会帮忙,所以李今就利用了这一点。”
“看来王英宝对李今也不是毫无感情。”林仲杰故意说,这话让郁洁的脸上现出受伤的表情。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管怎么说,是他向她提出的分手,而且他至今跟我在一起。”郁洁倔强地说。
“那天你为什么回去?”林仲杰继续问道。
“我说了,我是去换一条裙子。”
“后来那条裙子有没有找到?”
“找到了,果然在李今的衣柜里。但那是在案发之后了,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我虽然看见了,但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觉得在那种时候提出把裙子拿回来显得很不妥当。”郁洁平淡地说。
“你说你是专程回去换那条裙子的?”
“可以这么说。”郁洁的信心有些动摇了。
“为什么要换裙子?是为了晚上的约会吗?王英宝不是已经约了李今了吗,那你打算怎么做?换好新裙子去跟李今一决高下?还是准备根本就不让李今去赴约?”林仲杰盯着她问道,从她的表情他不难看出他已经触到了她的软肋,那天下午她很可能就是去找李今麻烦的。但是他没料到,她定力非凡。
“我只是想穿得漂亮点。”她思考片刻后回答道,“我不想输给任何人。”
“那天你回公寓后在自己的房间呆了多久?”
“一、两分钟而已。”
“我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没有,我没看到任何人。”郁洁说。
“后来你就马上去敲陈剑河的房门?”
“对。”
“你为什么要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不是更简单吗?”
郁洁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我打了,但是电话是忙音。所以我才会走过去敲门。”
“你有没有问陈剑河是谁在打电话?”
“他说是电话没放好。”郁洁说。
“你跟陈剑河聊过之后去了哪里?”
“我去逛了商场,这些我上次都已经说过了。”
“但我们没有在你提到的商场监控录像中找到你。那是怎么回事?”
“是吗?”她似乎很吃惊。
“你去了哪里?”他看着她,发现她的脸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红,“你是不是去了王英宝那里?”
她抱起两个胳膊,表情严肃地思索着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对,我去了。”她最终承认,“我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在一起,因为陈剑河说她已经走了,所以我怀疑她没在约定地点等英宝,而是去了他的公司。”
“于是你也赶到了王英宝的公司?那时几点?”
“4点三刻左右。我看过表。”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当时在那里?”
“没有。”郁洁皱着眉头说,口气中有几分不耐:“警官,我并不知道有人被杀,不然我一定会好好安排我的不在场证明。”
“到了那里之后你做了什么?”林仲杰继续问道。
“我在他们公司对面的咖啡馆等着,他们就约在那家咖啡馆见面,但是我一直在那里等到7点钟左右,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一个,他们两个都没出现。所以最后我只能回去了。”郁洁把目光投向别处。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在那段时间一直呆在那家咖啡馆?”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咖啡馆里人很多,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注意到我。”
“也就是说没人可以证明你在那里?”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郁洁生硬地回答,“总之,我就在那里,我一直在那家咖啡馆等他们,但他们没来。”林仲杰端详着她,虽然打扮时髦,但远远算不上显眼,在市中心的时髦咖啡馆里,多的是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孤身女性在那里消磨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要指望哪个服务生清楚地记得她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是一年前。而另一方面,即便真的存在这样的可能性,也不能肯定她就清白,她很有可能在公寓杀死李今后,再装模作样地跑到咖啡馆里来。总之,她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天下午王英宝被通知临时开会,所以他跟李今后来改约在第二天的下午,这一点他没告诉你吗?”
“我是几天以后才知道的。”郁洁不自然地说。“正因为不知道这事,才会在那里傻等。”
“事后你有没有把你在咖啡馆等他们的事告诉王英宝?”
“没必要。”
“你没有等到他们,当时你怎么想?”
“我想他们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找乐子。”她深吸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她很在乎这个男人。林仲杰想,他执意要跟李今见面的事一定让她很不舒服,按照王英宝的描述,当时她还曾在电话里怒不可遏地警告他,如果他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她就扒了他们的皮,根据她当时的情绪,她真的会忍气吞声地在咖啡馆里乖乖地等着吗,也许她根本从来就没进过那家咖啡馆。
“他是什么时候跟你说他跟李今改约的事?”
“李今出事后的三四天。”
“为什么这么晚?李今出事当天,你就应该明白她并没有去赴王英宝的约会,你当晚没问他?”
“对,我没问。因为我认为是李今取消了约会,所以他才没有在咖啡馆出现。她经常变卦。”
“他当晚没有跟你联系吗?”
“联系过。”
“你有没有把李今出事的消息告诉他?”
“对,我说了。”
“他当时没有跟你解释是他改的约会吗?”
“没有,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认为李今在王英宝心目中是什么位置?”
“这你应该去问他!”郁洁的口气突然变得有点冲,显然这话题让她很感冒。
“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林仲杰不瘟不火地说。
“我的想法?为什么你想知道我的想法?”郁杰瞪着他问道。
“因为王英宝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你没有。”林仲杰简短地说。
“你是说如果我认为他对她仍有感情,那么我就成了嫌疑犯?!”郁洁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很可能就是杀人动机。”林仲杰随口说道。
“真是太可笑了。”郁洁干笑了两声,随后用充满嘲讽的语调说,“我干吗要杀李今?她已经输了,我为什么还要杀她?别忘了,英宝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他不可能撇下我去再去回过头去找她。他之所以会答应她的约会请求,只是因为同情她。”
林仲杰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如果她真的认为王英宝只是出于同情才答应跟李今见面的,她就不会大动肝火,也不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特地跑回去换上漂亮的新裙子,或是到王英宝公司对面的咖啡馆苦苦守候。这一切都表明,她很担心王英宝会被李今用一根手指头重新勾回去。但林仲杰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想要眼前这个性格刚烈,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承认自己在感情上吃了下风或许会比让她承认自己杀人还困难。
“去年的8月1日下午4点至8点之间你在做什么,人在哪里?”林仲杰问道,他注意到她的双手因愤怒和紧张绞在了一起,青筋暴突。
“那是陈剑河的自杀日吗?”郁洁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想那时候我们正在四处找房子准备搬走。如果不是在看房子的话,那我应该就是在跟英宝约会。”
“请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好吧,我会去问盛佳,因为她有记事本。没准她能提醒我。”郁洁说
“那么9月29日上午9点至10点呢?”
“这我知道,盛佳上次已经问过我了,那天我们两个都有点拉肚子,所以她去医院看病了,而我留在家里休息。这些事我有点印象。”郁洁说。
“你对黄秀丽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郁洁摇了摇头。
“没印象。她是谁?”
“东方罗马旅馆的客房服务员。”
“就是陈剑河自杀的那家旅馆?”
“对。”
“为什么问起她?”
“她也死了。”林仲杰搜索着她脸上的表情。
“是吗?”郁洁显得漠不关心,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有一阵子她在雨花石公寓的906室做钟点工,你也许见过她。”不知道是不是林仲杰的错觉,他看见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警觉。
“我没见过她。”她斩钉截铁地说。
林仲杰知道,她是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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