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怎么办!”郑楚生率先发出惊呼。
他这一声乍起,更吸引了地龙们的注意。顿时有几十只开始张牙舞爪地向我们爬来,我气得冲郑楚生骂道:“不说话你会死啊!”
“枪!万爷,那些洋鬼子的枪!”夏文海冲万山海喊道。但是万山海虽然离几个洋鬼子很近,但几人正互相扭打在一起,还真不好下手。
这时一个布里德尔的手下不知被他的哪个同伴踢了出来,他瞪着发红的眼睛,狂呼着“我打、我打死你们!”发疯一样地扑向另外三个同伴。
万山海一个箭步赶上去,借着他的来势伸手在他肩上一搭,一招“老驴推磨”,轻轻巧巧地把他调转了个方向。这家伙早被五黄大煞冲迷了心,满眼里看到的人物早都尽是“恶魔鬼怪”,嗷嗷叫着便一头扎进了地龙堆中。他的另外三个同伴见状,也互相厮打着跟着扑入水怪群。
肉送口边,地龙们当然不会客气,立刻蜂涌而上,四个老外身上顿时爬满了形状各异的饿龙。这些地龙的利嘴有狮虎口形的,有蝎钳形的,还有颚钩形甚至十字形的,但不管什么形状的,都是肢解血肉的利器。虽然几个老外身上都有厚厚的防弹衣和迷彩服,撕咬起来得废点儿功夫,但饶是如此,四人仍被各式各样的“伶牙俐齿”咬的哀嚎连连。
我们正看的心惊胆战,万山海喊道:“看什么,还不快跑!”
我们几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向地洞口跑去。夏教授把墓志铭和手诏卷起来搂在怀中,刚要抬脚,就觉得眼前一花,怀中倏地一凉,墓志铭与手诏竟不见了!
夏教授正惊愕间,夏雪指着斜右方叫道:“那儿、在那儿!”
我们循声望去,我的神以及老天爷,是一只金毛吼!确切地说,是一只尸煞金毛吼,与小林刚才杀死的那一只一模一样,只是个头稍小一些而已。
它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没任何人发现它的到来,难道它一早就躲在这间墓室之中?
这只金毛吼爬到一个青铜大鬲的沿口上蹲着,手里攥着墓志铭和李世民的四份手诏,先放到鼻前嗅嗅,似乎还挺喜欢,竟张开利口“吭哧”咬了一口。
“啊!别……!”夏教授痛呼道。夏文海拉起夏教授就走,“人都顾不了了还管它!”
我们刚又跑了几步,就有几只地龙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吱吱怪叫着冲过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一只大小如小狗的地龙呲出乱长的獠牙,发出呼呼地怪声扑了上来。大巴抄起他的大号夯锤就要来砸,可这只地龙竟十分灵活,在地上窜来奔去,大巴空抡了好几锤,无一命中。
就在这时,金毛吼嗷地一声猛然窜过来,双爪电出,一把将地龙抓了起来。
地龙惊恐地胡乱挣扎,可被金毛吼如铁箍般的十指牢牢钳住,丝毫挣脱不了。金毛吼盯着地龙一咧嘴,竟似笑起来一样。它先吐出满嘴的书纸碎屑,然后张开大口,对着地龙满是甲壳的头喀嚓就是一口。
金毛吼咔喳咔喳大嚼着地龙的脑袋,那津津有味的模样,就像是在品尝生猛海鲜一样。
怪不得它会变尸煞,原来是吃了这些地龙!我不由在心里暗道。
“快跑吧!别看了!”郑楚生带头往外跑去。我们几人匆忙绕过地龙群,跑到地洞口的台阶处。
我一边拔脚跨上台阶一边抬头往上看,竟看到台阶最上头伸出了一张涂满油彩的类似印第安人的脸!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定定神再一看,那张脸确定就在地洞的台阶尽头处。而且,长着这张脸的“人”正以一种兽行的姿态从台阶往下爬来。
“是山魈!”夏文海喊道。郑楚生伸着大脑袋补充道:“是、是尸变了的山魈!”
山魈又叫鬼狒狒,因为脸上鲜艳怪异的图案形似鬼怪而得名。成年山魈体长可达到1米,体壮凶悍,能捕食鸟、鼠、蛙、蛇及其它猴类,是世界上体形最大最凶狠的猴类。
我一想,山魈尸变了那还了得?正惊慌之间,第二张第三张“涂满油彩”的脸出现了,接下来是第四、第五、第六、第七……一直多到我数不过来——妈妈呀,整整一群山魈,而且全都是尸变过的!
“快、快退回去!”夏文海大喊道,我们又急忙往石室退去。
山魈群低吼着拥入地下墓室,我们被逼得连连后退。一只山魈瞪着灰白色(跟僵尸似的)的眼珠冲我们低沉地吼了两声,呼地扑来。
我们连忙向四周闪开,谁知它的目标竟不是我们,只是要将我们赶开。这孽畜的猎物,是那几百只形态大小各异的旱地龙。
这只山魈扑入地龙群,也不管它虾形蟹形,双爪抓起来就送到嘴里飞擒大咬,看来它不挑剔口味儿。
其它山魈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扑入地龙群中。原先的那只金毛吼并没有受到影响,仍继续啃着手里的地龙。
数百只地龙被山魈和金毛吼追逐地四下乱逃,有的窜入古董堆间,有的逃回冥河洞中,有的更慌不措路,爬上石阶往上一层的中心墓室逃窜。
我们被眼前这疯狂杀戮的景象惊呆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荒洪猛兽横行的上古时代。
这场捕杀只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大部分地龙逃回了水下,而墓室中只留下了满地的腥臭水渍和地龙残肢。
而金毛吼和山魈们显然没有吃饱喝足,一个个咂着嘴,目露凶光地望向了我们。
我心中一阵悸惧,不觉拉住了夏雪的手。我看着夏雪的脸,正想说点什么,不料这时夏教授竟过来说道:“你们快找找,看看墓志铭和手诏的碎片在哪里,还能不能粘起来?”唉!我见过敬业的,没见过这么敬业的!
山魈渐渐向我们围拢过来,一个个呲出白牙,瞪大眼珠,一张张色泽妖艳的花脸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不要怕!”万山海右臂鬼手一伸,念了一句:“阳极来!”掌心立刻又浮凸出了那张可怖的小孩脸来。
那只金毛吼一见万山海的童面鬼手,竟惊恐万状地叽叽乱叫起来,双手掩着头脸,夹着尾巴向角落深处窜去。
我见了心说,这万老头可名号真不是盖的,以后下墓带着他,不就等于带上了个钟馗了吗?
那二十几只山魈也大都嗫嚅畏首,不敢向前。只有一只通体黑毛,脊背乌紫,个头硕大的山魈不信邪,冲万山海咆哮了数声,一躬腰,腾地跃起,大张双臂向万山海扑来。
万山海白眉一扬,眼中精光暴射,身子略退半步,正正好好避过黑毛山魈的这一扑。山魈的脑袋已伸到了万山海的腹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鬼手一扬按在了山魈的脑门,口中道:“地鬼开门,魍邪魉魅,还不伏诛!”
只见这只黑毛山魈痛苦地嗷嗷大叫,被鬼手按住的地方嗤嗤作响,竟从鬼手的指缝间冒出青烟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万山海的手上蘸了硫酸哩。
黑毛山魈扑腾了几下,便渐渐动弹不了了。万山海看看它已断了气,便放开鬼手,山魈随即扑嗵倒地。再看它的脸孔,竟早已五官移位,面目全非。尤其是那一对灰白眼珠,一只被挤出眼外,哩啦在眼眶边上。另一只早不知去向,只剩下黑洞洞的眼孔。
那些余下的山魈着实被吓得不轻,怪叫连连,屁滚尿流,一唿啦全向台阶逃去,眨眼工夫,全逃的无影无踪。
我们见了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过了半晌,郑楚生才结结巴巴地道:“万、万爷,您真是……太有才了!”
万山海却眉头一蹙,闷哼了一声,竟从口鼻之中同时喷出血来!
邹春、小林几个急忙上前扶住万山海:“二爷、二爷!您咋了!”
万山海剧烈地咳了半天,又咯出两口血,方才气息稍定,开口道:“拿、拿……拿来!”
小林从贴身兜里掏出个小小的胖胆瓷壶,倒出一粒鲜红的小药丸,塞入万山海的嘴里。万山海和着唾液咽入喉中,半晌方才缓过神来。
夏文海说:“您这是怎么了?”
小林说:“那还用说,被五黄大煞犯着了呗!那几个洋鬼子丢性命,是二爷拼得一同入煞受险换来的。要不是二爷身上有太岁精气护体,早挨不住了。”
听小林这么讲,说实话我心里头吃惊不小。一个盗墓大佬竟能做出这样的义举,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
万山海休息了几分钟,脸色渐渐回转,气息也逐渐平复下来,看来没有大碍了。夏教授似乎也很诧异于这个“江湖大盗”的所作所为,凑近说:“老万,我对你的认识又加深了一步。你身上也有好的一面。”
万山海本来是闭着眼睛的,一听这话双目倏地睁开,冷冷道:“老书袋子,你少来!咱们刚才差一点儿全都吃了枪子,老子不上,是要指望你还是你的考古手册!”说完他看看小林,“你干什么?”
小林一怔,“干什么?我没干什么呀?”万山海道:“我没事了,还老扶着我干什么?给我起开!”
小林连忙放开万山海,站到一边。万山海单手撑地,噌地站起身来,那动作麻利迅速,根本不像是刚受了重创的样子。
万山海把脸孔调整回骄矜倨傲的标志性表情,挺直着腰板,一副三军统帅的派头,开口道:“此地不可久留,这洋鬼子上面肯定有后援。要是再下来几个,咱们就没这么运气了。”
我听了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老秦和周志龙岂不是危险?况且他俩要是遇害了,我们就更别指望有人来求援了。
一听要走,众人都露出不舍之意。夏教授对我和夏雪说:“快找几样有研究价值的,带出去。”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个个都开始找有“价值”的明器了。我和夏雪也开始四下挑拣,可是有研究价值的遍地都是,但体积重量能合适带走的却没有一样。
这时候还是海哥镇静,他快步走到刚下来时打开的那个书匣前,打开匣盖,取出了他先前看过的那幅曹植的真迹,用专业的塑料薄膜封套包上,塞入背包中。
其他人一看,都后悔早没想到,又纷纷开始找字画纸制品之类的。众人都忙活着,只有万山海没动手。他边冷眼看着众人忙碌,边踱到刚才的悬天宝棺前,蓦地发现了什么,高声道:“你们来看!”
我们围拢过去,万山海指着棺底夹层内,原先盛着几样青铜器的青铜大盘,说道:“你们看,盘上有字!”
只见青铜大盘的盘面上,铸刻了许多细小古字,我们刚才只顾着欣赏研究三耳簋等青铜器,没注意到。
夏教授激动不已地说:“这是史墙盘!”
我说:“史墙盘?那是西周时期微氏家族中名墙的一人制作的大盘,能是这个?(“史墙盘”1976年出土于陕西扶风县周朝原遗址范围内的庄白村,上铸有铭文18行284字。因器作者为微氏名墙者,故得名。)”
夏教授说:“是是,一激动,说错了。抱歉抱歉。”说着他凑近仔细看着,慢慢读道:“天道盈缩,洪荒易换,孰能言天下只惟一家居之?”夏教授略略吃惊道:“这是反言啊,制盘者要造反?”他接着读道:“李唐之出世,皆因赖钻营之机巧,非人心天意所向。视先皇今上,虽自诩英明,而取势天下之中,行多少蝇狗趋腥之为,徒为天下诟鄙!吾本乱世豪强,欲觅明主而侍。自以为于投唐以来,每战必是当先。夺取兰州,立有克复之功;间反玄武,施展翊赞之助;邀击突厥,建下戌卫之勋。可叹沙场报效之累业,窃因大丘区区之宝,不惟一语尽消,更极尽疑忌之辞。吾不心寒齿冷?长此以往,使天下咸知今上的“圣德”竟然如此!其时将士失心,试问再遇战事,何能涂肝脑、碎身骨,以死报效?
员公密谓吾:今藉建陵之机,暗整兵马,自图天下可也。吾身为唐将,食奉就禄,一时不能绝。员公乃曰:自古开国良将,几人得见白首?吾仍恐嫌涉不义,师出而无名。员公笑吾曰:有名无名,全在胜负;义与不义,谓乎史笔!将军不见邢国公(注:即李密)之祸乎?吾乃惊觉曰:玄邃(注:李密的字。其另有一字法主)之鉴不远,若非公言,吾险为所累。
吾乃共员公与谋,大计遂定。然天意乖张,造化弄人,终不能成!事败至此,吾不恨左右,只恨君羡无有慧眼,误托昏君!”
夏教授念完抬头,看着我们道:“这是李君羡留下的,近乎于遗言了。”
夏雪说:“原来他真有反意。”夏文海说:“而且意愿还很坚决,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孰能言天下只惟一家居之’,丝毫不以为忤,多么直白。”
我在心里默念着盘上文字,渐渐出神,眼前似乎出现了当年员道信极力向李君羡劝反的情景:
唐军营内一座翻皮大帐之中,李君羡头戴顶风雷盔,身上半袍半甲,正顿足长叹道:“天道循环往复,万物更频,谁能说这锦绣山河,只是他李唐一姓的天下?”坐在他身边的员道信,头戴六梁缁帽,身着文士袍,闻言不住点头。
李君羡面前的桌上摆了酒菜,他持杯饮了一口,接着道:“立唐能于乱世中脱出,得天下而一统,惟因其善会钻营巧取,并非天意属他,人心也向他。魏王(注:即李密。当时李密为瓦岗之主,号西魏王)若不两攻洛阳,先帝能得出关陇?员公你来说……。”说着他举杯来敬员道信。
员道信急忙举杯回敬。李君羡又饮了一杯,接着道:“员公你来说,先帝与今上,个个自诩天纵英明,似乎冰上卧雪,冰清玉洁一般。可是天下有几人知道,这逐鹿之中,又有多少为人不耻的诟行?我也是世之豪杰,一心投托明主,衣被苍生。自跟随今上起,尊王攘夷,杀敌陷阵,从不为人后。不料生死之功,仅仅只言片语,即刻冰消。我自大漠荒丘中得来的区区宝物,竟招致如此猜忌。我怎能不心灰意懒?”李君羡越说越是激愤,又连饮数杯,说道:“长此以往,天下咸知吾皇上如此‘圣德’,将士中谁还肯以死报效?”
员道信视左右无人,悄声道:“今将军麾下,皆心膂之士。诸军将领,亦早已隐然对将军以帝王相期。何不借建皇陵之机,暗中整束军马,先袭洛阳,再取长安,更图天下也。”李君羡面露讶色,“如今客军虚悬,兵微将寡,纵取了二京,又如何成事?”
员道信说:“襄洛据天下之形胜,位居大江上游,控扼要津,对东南数蕃有高屋建瓴之势。若一举得之,大势乃定。况将军位高秩隆,身名俱泰,兴吊民伐罪之师,何愁不一呼百应,从者如流?彼时将军席卷八荒,御极天下,与此干之境地,岂不悬若霄壤?”
李君羡面露踌躇之色,口中道:“但吾今为唐将,又系开国勋臣,如何使得?”
员道信暗观李君羡辞色,说:“由古及今,开国良将,几人得见白首?将军切勿自误!”
李君羡心意已动,却仍道:“只恐师出无名,为人误为不义?”
员道信见时机已至,拍案道:“有名无名,全在胜负;义与不义,谓乎史笔!将军不见邢国公之祸乎?”
李君羡陡然想起故主的下场,面容一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乃道:“果不其然!玄邃之鉴尚在,历犹在目。若非公言,吾险为所累。今既已决,与员公相谋,断无翻袖之悔!”
慨然说罢,李君羡将手中酒杯掷在地上,摔个粉碎。
现在最后一点谜团也已揭晓,李君羡之死彻底水落石出。
万山海说:“哼哼,李君羡果然是死于造反。其实一颗珠子能值几何?况且珍珠寿命又短,二三十年时间,至多百年,就变成废物了。”
“就变成废物了。”我一听这话,心理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在心里慢慢思索。
郑楚生见我站在那发愣,说道:“像根木头似的杵那儿干什么,你不用干活啊!”说着走到从“扫千军”身上剥下的衣冠前,一边伸手抱起伏兽铜盔一边说:“快来搭把手啊,还真当上甩手掌柜了!”
我没理郑楚生,可一眼看到那铜盔,不由眼前一亮,顿时嚷嚷道:“是它、是它,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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