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并肩站在光线朦胧的地下室中,和冥界使者冷冷地对峙。尽管人数占优,他们的法力却和冥界使者相差太远。事实上大多数法术界的人也不过能延年益寿而已,摆脱不了轮回的命运,只有像玄机道人这种一等一的高手才能一次次躲过天劫,而失去天眼的他,这一次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苏鹊和薛正虎抢前一步,把其他人挡在身后。尽管毫无胜算,却绝不能束手待毙,可惜的是,校园命案的谜底似乎到现在还没有解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继续来猜这个谜。
“喂,咱们做一笔交易好不好?”苏鹊忽然狡猾地眨了眨眼。
“什么交易?”冥界使者愣了一下,死到临头还要和他谈交易,当了这么多年差还真是闻所未闻。
“你把校园命案的真相告诉我,我就束手就擒。”苏鹊满不在乎地笑道。
“苏鹊!”柳君临在她身后叫道,“不要!”
“就算我不告诉你们,你们还是得乖乖跟我走,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和我谈条件。”冥界使者始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看不出一点变化。
“校园里这么多人枉死,难道你们冥界就无动于衷?”苏鹊柳眉倒竖。
“种孽因,得孽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可管,也管不了。”这时候的冥界使者却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
“话是不错,不过你要勾魂,便总要对我们生前的善恶做个清算,事情不说清楚,死了也是个冤死鬼。”苏鹊不依不饶地说。
“判官台前,有你们辩驳的机会。”冥界使者双手平伸,仿佛僵尸一样往前跳了一步,“不要再试图拖延时间了,当了这么多年差,这点小伎俩瞒不过我。这个世界上有生必有死,你们不死,便会延误别人投胎转世的时间。”
柳君临感觉怀里的何晓依忽然间抖了一下,直直地挣脱开他的怀抱朝前走去,他慌忙去拉她的手臂,冷不防拉了个空,手心里满满的,是一大把头发,“晓依,你……”
何晓依盯着苏鹊雪白的脖子,忽然间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轻轻地说:“杀了她!杀了她……”记忆中闪过噩梦当晚苏鹊被自己刺死在床上的情景,一刀,又一刀……血液仿佛喷泉一样迸溅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味道……
一柄形质古怪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苏鹊的身体,鲜血溅在何晓依脸上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冥界使者都愣在了原地。
何晓依摸了一把脸,眼神里的凶光忽然黯淡下来,变成一片茫然:“啊,我……我怎么了?”
“原来是你!”玄机道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荒唐,我的天眼在校园里游荡了这么久,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你!”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闪开一步,只有柳君临依然抱着左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晓依,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何晓依忽然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了下来。
“何晓依,别再演戏了。”薛正虎忽然冷冷地开口了,“档案里那张老宿舍楼的照片,就是你爷爷何忆初的,你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林枫红眼睛里的尸毒也是你下的,你害怕师父的天眼,怕它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秘密……”
“薛正虎,就算我拒绝过你,你也用不着这样诬陷我!”何晓依歇斯底里地大叫。原来很早之前薛正虎就偷偷给何晓依写过情书,只不过后来她和柳君临在一起了,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起。何晓依这时候忽然把这件旧事扯出来,倒像是溺水之人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码事归一码,”薛正虎满脸通红地说,“所有的档案都是你找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真假,你是故意布下谜局,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唐春明是你害死的,刘飞是你杀的,林枫红也是你杀的,你手上到底有多少命案是我们不知道的?何晓依,你利用头发来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要逼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相信我……”何晓依抱着脑袋呜呜地哭起来。
苏鹊的伤口很深,这时候薛正虎已经帮她包扎好,扶她在一旁坐下。柳君临看着何晓依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身边蹲下来:“如果不是你,刚才为什么要杀苏鹊?”
“因为你喜欢她!”何晓依忽然换了一种腔调,语气里透着凶狠。“你……你说什么?”柳君临猛地站了起来,他忽然发觉何晓依似乎变了一个人,“你是谁?”
冥界使者在旁边看了半天,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尘缘未了,大家彼此也算是熟人了,我今天破个例,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别忘了,下一次见面,就是你们的死期。”
“七爷。”玄机道人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就这样回去,怎么和冥王交待?”
“冥王?”冥界使者忽然冷笑了一声,“现在的酆都城,我说了算。”
冥界使者仆地而灭。玄机道人细细回味着他刚才的话,还是猜不透其中的意思。天眼不在,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探知那些秘密了。
“柳君临,你还要继续骗自己吗?”何晓依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睛里满是慑人的光芒,“你已经不爱我了,你关心她远胜过关心我……”
“你别胡思乱想了……”柳君临嗫嚅道。
“胡思乱想吗?心里的感情,你能说得清楚?”何晓依仿佛被催眠一样,语气冰冷僵硬却又咄咄逼人。
“我说不清楚,难道你就说得清楚?”
何晓依摇摇头:“我感觉得到。她那么漂亮,又那么可爱,你看她的眼神,提到她时的语气,你们斗嘴又逗趣时的机智,还有刚才你为了她奋不顾身地挡那一棒,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晓依,这样的爱,你不觉得很辛苦吗?”苏鹊按住背后的伤口,吃力地说,“如果你怀疑我,我可以走,离得远远的……”
“够了!”何晓依吼道,“我用不着你来教训!你走了,他只会更思念你,更想见你,只有你死了,他才会死心塌地地爱我!”
柳君临的眼神一闪,语气忽然冰冷下来:“你不是晓依!”
话音未落,何晓依的眼睛、嘴巴和耳朵里忽然有青黑色的头发缓慢地生长出来,油亮光滑,蛇一样在空气中挥舞着,扭曲着,使她原本血迹纵横的面孔显得更加恐怖,“你在傀儡乞丐那里猜得没错,小孩哪来的大把大把的头发?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婴儿路’,而是——青丝道。”
“青丝道?”柳君临的脸色微微一变。
“没有爱过的人不会知道恨的滋味,不会知道的。”头发依然还在蔓延,却没有人再去看它。
“不会知道么?”玄机道人喃喃地重复道,“就因为何忆初当年镇压过你,你就要附在他孙女身上吗?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我是恨,我是怨!”何晓依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你不要忘记,有多爱,就会有多恨,所有的怨气,只不过起始于当初的一丝恶念。”
“原来你剪头发那次说的故事全都是编的,”柳君临忽然说道,“你只是把你的怨念灌输在头发里,然后剪下来让它们去杀人,让它们制造恐怖。”
“那些人全都死有余辜!”何晓依忽然指着柳君临的鼻子,“你也一样!你们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死去的女婴才是无辜的。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我总是下不去手?”
何晓依的半边脸忽然扭曲起来,现出痛苦的神色,声调又恢复到往日的温柔:“君临,君临救我啊……”这个表情一闪而没,转眼间又变得凶狠,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说话。
柳君临上前一步,哀求道:“不管你是谁,求你放过晓依吧,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好好爱她的。”
“太晚了,太晚了。”何晓依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早能对她说这句话,她的心底便不会有嫉妒和怨恨,今天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所有死婴的怨气都已经扎根在她的身体里,至死方休。”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当初阴婚配成了,那个师兄的冤魂便会将她勾走,这个身体便是我的了,只可惜后来出了变故,铁面也死了,我只能和她共用一个身体,然后再将她慢慢杀死变成僵尸!你们这些人留着都是祸害,都跟她一起去死吧,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何晓依的右手忽然变得仿佛鹰爪一般,直直地抓向柳君临的胸口,柳君临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左手已经把右手按了回来,脸上重新现出晓依平日的神情:“君临,快跑啊,快……”
她脸上的表情飞快地变换着,时而凶狠,时而温柔,似乎体内的两个灵魂都在挣扎,拼命地想要杀死对方。
柳君临手足无措,只好在心底默念,“剑魂啊剑魂,你快出来啊,让我用光明的力量杀死这个冤魂,救回晓依,剑魂啊剑魂,紧要关头你怎么忽然就不灵了呢?”
所有的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晓依在原地痛苦地挣扎,他们没有办法帮忙,如果伤害了这个身体,那么何晓依也便要死去,法术无能为力,所有的一切都要她依靠自己的意念来完成。
冤魂渐渐占了上风,身体里的头发仿佛潮水一样疯长,怨气铺天盖地,连牌位两边的蜡烛都熄灭了。何晓依明白了,夜里腹部的胀痛其实是由于头发的生长,如果她现在死了,肚子里一定全都是头发。她的心底一阵绝望。
对于苏鹊,她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嫉妒和不满而已,她不想看着这些曾经的朋友被自己亲手杀死,可是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依靠残存的一丝意念,她用左手拾起了地上的匕首。
“君临,快闪开!”薛正虎以为何晓依要杀他,拼命地吼道。
“不!”柳君临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何晓依用最后的力量将刃口抹过了自己的脖子。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红渗出……
头发消失了,何晓依的脸上显出一丝宁静。
柳君临呆呆地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临,帮我擦擦脸好吗?”何晓依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不,不……”柳君临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掏出纸巾,细心地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能死在你怀里,真好。”何晓依轻轻地说,“你知道我不想害人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被抢走。你知道吗?我是太在乎你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柳君临紧紧地搂着她,“晓依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你被利用了,这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就好。”何晓依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她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呀,他来了。”
“谁?”柳君临抬头望了望四周,什么也没看到。
“冥界使者。我要一个人走了,我有点怕……”何晓依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泪水掉下来了。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柳君临把脸紧紧地和她贴在一起。
何晓依没有再说话,柔软的身体渐渐凉了下来。
柳君临仰面朝天,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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