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温暖的阳光洒在肩膀上,一丝丝驱退冬天的寒意。许广达踩着昨天留下的星星点点的白雪,大步走向7号楼。今天是正月初七,离开学的日子还早,校园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许广达因为家境比较贫困,着急申请助学贷款,所以提前赶到学校,打了好几通电话才勉强和院领导说好,今天去7号楼10层的院办公室细谈。
一进7号楼,许广达顿时感到一股凉意,凛冽的穿堂风来来回回地吹着,让他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因为是假期,大部分卷帘门都已经封死,大厅里的吊灯也没有开,走廊里黑魆魆的,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毛,偏偏这时他又想起了跳楼的师兄和死在浴缸里的刘飞,心里不由地紧了紧。只不过想了想贷款的事情,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刚好到了,随着“叮咚”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许广达抬头一看,忍不住“咦”的叫了一声。奇怪的是,尽管大多数的电闸都已经拉下来了,电梯里的灯光却依然照得里面亮堂堂的,和阴暗的7号楼形成鲜明的对比。许广达也没多想,抬脚就走了进去,按下了十楼的按钮。
电梯表面光亮,许广达看见电梯门上清晰地照出了自己的影子。他凝视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很是满意。就在他要把视线移开的时候,许广达忽然发现自己的半边脸扭曲了,仿佛车祸现场的恐怖照片,看上去惨不忍睹。他大吃一惊,再去看的时候,影像又恢复了常态。也许是太紧张了,出现了错觉。他这样想着,却忍不住哼起一首跑了调的歌来给自己壮胆。
电梯忽然在4楼停住了,许广达感到一股轻微的失重感。4楼是医学院的实验室,许广达从来没有进去看过。不过听说里面全是动植物的标本,甚至还有婴儿的胚胎和解剖的尸体。他甚至可以隐隐闻到一股轻微的福尔马林的气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穿着高跟鞋“哒哒”地走进来,转身背对着他,按下了28层的按钮。许广达的心中满是疑惑,这个女孩去28层做什么?那里平时就很少有人去,更何况现在是假期。刚才女孩走进来的时候许广达忽然感觉在哪里见过她,不过只是惊鸿一瞥,他没看仔细,现在女孩背对着他,他又不好意思特地绕到前面去看。管她呢,反正自己到了10楼就下来。
电梯缓缓地上升,许广达开始酝酿怎么和院领导开口,女孩则掏出一面小镜子,低着头化妆。
“同学,几点了?”女孩没有回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
“呃,”许广达低头看了下表,“差三分四点。”
“差三分。”女孩低低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许广达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记得薛正虎说过,在电梯里最忌讳问别人时间,如果你说了,那么这个时间便是你的死期。不是真的,他安慰自己说,一定不是真的,薛正虎这家伙一天到晚的装神弄鬼,这绝对是无稽之谈。
电梯忽然停住了,与此同时,头顶的灯光“啪”的一声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谁在这个时候把电闸拉了下来?
现在的电梯总是稳定性太差,时不时地听说有电梯失事事件,不会这么倒霉,让许广达给摊上了吧?
“同学,别……别怕……”许广达与其说是安慰这个女孩,倒不如说在安慰自己,这个时候他的两条腿都忍不住哆嗦起来,他掏出那款老掉牙的手机,轻轻地按亮了背光。
“呵呵,我有什么好怕的?”女孩轻声说道,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抓住了许广达的手腕。
许广达浑身一个激灵,缓缓地把手机举到女孩的脸前,等他看清女孩的模样时,吓得尖叫一声,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一张仿佛被车轮碾过的血肉模糊的脸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碎的玻璃屑,左边的颧骨好像断掉了,松垮垮地连着皮……
正在这时,头顶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好像电力恢复了。许广达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闪到门边按着开门的按钮。门很快就打开了,许广达看着门外的景象,忍不住愣了一下。
刚才断电的时候电梯并没有停在正确的位置,而是卡在了第7层和第8层中间,地面刚好在他腰部的位置。许广达来不及多想,两手攀着地面想要爬出去,身后的女鬼却忽然阴森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人毛骨悚然。
就在许广达已经有一半身子爬出电梯的时候,电梯“轰”的一声,仿佛一发炮弹一样垂直坠落了下去,只把上半截身体留在了第8层的大理石地板上……
电光石火的刹那,许广达记起了这个曾经漂亮的女孩的名字——林枫红。可是他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呢?他挣扎着看了一下表,刚好四点整。
“哈哈,你们都记着,如果警方不把我男朋友的事追查到底,就算铁面不动手,我也会替他杀人——所有的人。”大厅里四处回荡着她的笑声,那么诡异,又那么凄凉……
柳君临是下午五点多下的火车,车站外面人头攒动,寒气逼人。他把衣领竖起来,拖着沉重的旅行箱一步步朝外走。刚走出站台没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在向他招手:“喂!”
“苏鹊?你怎么来了?”柳君临诧异道,他回家之后和苏鹊联系得并不多,这次回学校也只告诉了晓依一个人而已。
苏鹊笑而不答,身后闪出何晓依和薛正虎。原来他们听到柳君临动身的消息,两天前就陆陆续续来了,现在就差他自己了。
就在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柳君临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他发现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许广达发过来的,可能是刚才在车上颠簸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没有感觉到震动。他按下阅读键,内容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救我!”发送时间是四点整,大概一个小时之前。
“不好!出事了!”柳君临来不及过多地解释,拉着三个人就上了公交车。
等他们赶到学校的时候,警车和救护车已经鸣着笛在校园里飞快地穿梭了。楼道管理员发现电梯失事找人维修时发现了里面的半截身体,他迅速报了警,经过搜查,警方很快在8楼找到了剩下的那一半身体。整个事故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只是死者惊恐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他腕上的手表则永远地停在了四点整。
生命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终结。
柳君临站在许广达的遗像前,脸色惨白,胸中仿佛郁结了一口沉闷之气,越积越多,仿佛要爆炸一样把心口紧紧地塞满,自从上次从古墓回来,他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奇异的感觉,似乎源源不断的气流要飕飕地窜出来,而身体却仿佛一个牢笼,禁锢了这力量的膨胀。
世界也是一个大牢笼,他忽然有一种被困住的错觉,忍不住想要挣扎着咆哮起来。过年时的叫魂似乎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昏厥仍然时不时地袭击他。只是每昏倒一次,他便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走一分,而那种爆炸的感觉却增长十倍。他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像一颗原子弹一样炸成一片蘑菇云。
“君临,你没事吧?”何晓依看他脸色不好,投来一缕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柳君临说着身子摇晃了几下,仿佛要摔倒,何晓依抢过几步想要扶他。
“不……不要过来!”柳君临吼道。何晓依的手刚一触到他的指尖,立刻尖叫一声,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晓依,你没事吧?”薛正虎和苏鹊慌忙跑过来看,发现在何晓依的手掌上满是猩红的血迹,似乎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她的手掌已经被划出一道极细极深的伤口。
“热,好热……”柳君临站在原地摇摇晃晃,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侵蚀他的身体。这时候外面还是冰天雪地,可柳君临的脑袋上却直冒热气,脸上有红光一闪一闪,仿佛着了魔一样,他一边嚷着一边随手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光着结实的上身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在他的指尖不停地有剑气飕飕地射出来,三个人想要帮他却谁也不敢靠近。
“弘嘛弥嘛弥呗呗弘……”一个苍老但却坚定的声音缓慢地送入柳君临的耳朵,那咒语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柳君临的心也跟着这奇异的咒语一升一降,如沐春风,燥热的感觉慢慢消失了,他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意识。
“师父。”薛正虎兴奋地拉住了敲着木鱼慢慢走进来的玄机道人。
“啊!”何晓依看到玄机道人的样子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玄机道人在坟场出手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而她在柳君临寝室睡觉的时候玄机道人正和苏鹊在外面聊天,再后来玄机道人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尽管从柳君临他们口中听说过这个终南山第一的高手,却从来没有打过照面。今日一见,忽然想起在医院外面花坛里钻出的无眼老鬼,忍不住大吃一惊,差点吓晕过去。
“没见识的小丫头!”玄机道人看到她惊讶的样子,不屑道,“那天若不是我帮你驱散路上的冤魂,你能走得到医院才怪!”
“道长,我……”柳君临话没说完,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仰面晕了过去。玄机道人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按住他的脉门,及时扶住了他。
他们没有去医院,而是先回了寝室。管理员本来看到这个老乞丐模样的道士,说什么也不让进,不过事关紧急,而且他这几天也隐隐约约听说了上次砸他的那个人偶就是和尚道士一类的人捣的鬼,怕得罪了他们以后,他们再做个小布偶扎他,因而不得不虎着脸临时通融。他们把柳君临放在床上躺好,又把门窗都关死,玄机道人才开始静心给他把脉。
“师父,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薛正虎小心翼翼地问。
“为师也是夜观天象,发现六界之中将要有一场浩劫。只不过具体的原因我还不大清楚,恰逢你们学校最近老是出一些诡异事件,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开了一下天眼,把你们学校周围的不净之所一一查验了一遍。”
“那干吗要躲起来开啊?”苏鹊一脸坏笑,“被我说中了吧,是不是偷看……”
“咳咳,我说你们这些小丫头懂不懂什么叫做矜持,啊?我好歹也是终南山掌门……呃……的候选人,有点礼貌好不好?”玄机道人话锋一转,“我还不是怕吓到你们这些毛孩子,免得说我是什么无眼老鬼。”
“哎,那你那天晚上还吓我?”何晓依嘟着嘴道。
“嘿嘿,那天晚上是真的没火了……”玄机道人摸了摸花白的脑袋。
“喂喂,跑题了啊。”薛正虎一脸正色道,“师父开了这么久的天眼,一定有所发现吧?”
“发现嘛,当然是——”玄机道人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几个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呃——暂时还没有!”
全体晕倒。
“大家不要这么激动嘛,天眼也不是万能的,如果开个天眼就什么都知道的话,这些事件也不至于拖这么久了。”玄机道人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喂,那你把脉有结果没?”苏鹊朝他吐了吐舌头问道。
玄机道人没有立刻回答她,闭着眼睛似乎在沉吟,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
“剑魂!”他忽然睁开眼睛叫道,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难怪他能看到他的天眼,“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对的吗?”何晓依一脸关切地问道。
玄机道人摇摇头:“这样刚烈的剑气,一定是大光明剑。可是据我所知,此剑一直留在昆仑山剑宗,由六界之中剑术第一的萧重天保管,这样重要的神兵利器,怎么会打入一个孩子的体内?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不管他们想要怎样,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君临会不会有事?”薛正虎一脸深沉地说道。
“哦?你们这么关心他?”玄机道人的眼睛里闪出一丝诡异的光。
“当然,”苏鹊坚定地说,“他是我们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事。”
“朋友?”玄机道人细细玩味着这句话,眼睛忽然深得看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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