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耐特·柏肯从冰冷的金属横梁下面爬了出来,虽然手里仍然握着手枪,可G病毒却不见了。
对于自己极其虔诚的发誓,上帝却做出了如此残忍而不公正的响应,就在她张开嘴巴想要发出愤怒的叫喊和诅咒的语言时,一下子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我的东西,我的宝贝,我的……
安耐特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对于里昂·肯尼迪那种善良,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的,艾达在心底自言自语道。绝对无法适应。
原谅我……
当里昂从升降机那边跑上连接桥,一脸担心的神情朝着西侧快速前进时,艾达从中间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手中的贝雷塔瞄准了他的背后。
“里昂!”
对方反射性地转过身,看到里昂脸上露出放心的神色之后,艾达的喉咙里有一种东西在往上涌——接着,当他的喜悦变成了苦恼,微笑也逐渐消失时,艾达狠下心好像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啊,上帝啊,宽恕我吧!
“我在等着你。”她说道,可是在平静的声音里却感受不到任何得意。
警报声一直在响着,机械的录音和艾达的声音一样冰冷,在宣告着应急系统无法停止。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将里昂设想成是与威廉·柏肯,以及没有灵魂的丧尸毫无区别的东西。
“请把G病毒……”她继续说道,“交给我!”
里昂没有动。
“那么说,那个女人说的都是事实了。”声音里虽然没有愤怒,可是却比艾达想像中的流露出更多的痛苦。“你是为安布雷拉工作的。”
艾达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为了自己工作,这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我……”
她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这是近年来的第一次,也是自己从少女时代以来的第一次——突然间,她对让自己陷入罪恶感的里昂涌上了一种厌恶。
“我已经努力了!”她喊道,一股强烈的愤怒激流贯穿了身体,冲垮了所有冷静的防线。“我想拄你留在工厂里!另外,你从安耐特·柏肯那里抢到了那个东西了吧。为什么就不能让整件事顺其胄然地发展呢?”
看到里昂的脸上浮现出怜悯的表情,艾达感到身体中愤怒的激流已经消失,悲哀的波浪紧跟着涌来——都是自己对和里昂一起消失的东西的悲哀,也是对很久之前就消失的自己的一部分而感到的悲哀。
想要对里昂说特兰特的事情,说那些自己在欧洲和日本所执行的任务,告诉她自己究竟是如俩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还想和他说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的惨痛而又成功的人生中所有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正用枪瞄准了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男人——这个如果是在另一个地点与时间相遇,也许就会相爱的男人。
时钟发出滴答声。
“请把那个东西交给我。”艾达说道,“别逼我杀你。”
里昂紧紧地盯着艾达的眼睛,然后轻轻地回答道:“不。”
一秒钟,紧接着又是一秒钟。
艾达放下了贝雷塔。
里昂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艾达开枪,那么他将尽最大努力躲过那颗可能杀掉自己的子弹。
——可是,艾达却慢慢地放下了武器,她的肩膀无力地垂下,眼泪从仿佛瓷器一般的脸颊滑落。
里昂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内心里感受到一种混杂了悲伤和被背叛的复杂情绪——而且在艾达暗淡的目光中也夹杂着苦闷的哀伤……
突然,枪声从艾达身后的阴影中响起了。
艾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一边前倾一边张开了嘴巴,她手中的枪掉在地上,身体一下子撞在围栏上,然后往对面倒去,眼看着就要朝下坠落。
“艾达,不!”
就在里昂飞奔上去,探出身子将其拦腰抱住时,艾达也勉强地紧紧抓住围栏。她的身体仿佛跨进了无底的黑暗中,鲜血从受伤的肩膀上喷出。
“艾达,振作点!”
“我的。”安耐特的呓语声从阴影中传来。
安耐特再次拿起手枪,要用子弹夺回自己的东西,还想让他们接受应有的惩罚。——枪由于太重而落下,她也倒下了,一起倒在了冰冷的金属板上,黑暗已经完全吞噬了她的内心。安耐特的痛苦也终于被消除了。
威廉……
这就是安耐特·柏肯在进入长眠之前所最后想到的事情。
刚刚打开门,就响起了如同惨叫一般的轰鸣,这是一间堆满了机械的房间,巨大的机械所发出的轰鸣与震动完全掩盖住了高亢的警报声。
克莱尔拉着雪莉的手拼命地奔跑,到处寻找出口。她们都知道,怪物就在这附近。”
那个家伙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追赶我们?
在角落里,有一块距离地面大概六英尺高的踏板,其正下方有很多箱子靠墙堆放着。
“那边!”克莱尔大声喊道。
两个人开始全力奔跑,穿过那些震动着的金属控制台,那些机械不停地朝外释放着蒸汽。克莱尔将雪莉顶上去之后,自己也开始向上攀爬。
哐郎!
她扭头看去,只见那个巨大的生物破坏掉房间两侧的门,然后走进充斥着机械的轰鸣与热气的房间,寻找着两个人。
在踏板的一端有一扇金属门,两个人朝那里跑去。克莱尔此刻心中只是想着到底该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到底要如何才能打败那个拥有不死之躯的怪物。
门没有锁,两个人穿过门跑到了另一条踏板上。黑暗房间里滚滚的热浪仿佛在灼烧着二人的身体。
——这是条死路。克莱尔往前跑了十几步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里是铸造工厂里监督工作用的踏板,这些猛烈的热浪是从放置在下面的精炼槽中升上来的。
手枪里只剩下十二颗子弹。
克莱尔带着雪莉慢慢地朝踏板的尽头走去,熔化的金属发出的刺眼橘红色光芒将两个人照亮,这个温度可以熔化任何东西……
对。就是这个。但是,要怎么做呢?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个家伙掉进去呢?
克莱尔指着踏板上最远的角落。雪莉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恐惧的神色。
“过去。快!”克莱尔提高声音说道,雪莉发出恐惧的叫声朝那边跑去,她的项链坠不停地晃动,不时与粗斜纹棉布的马甲口袋撞在一起。
——那不是项链坠。
这时,雪莉发出了惨叫,克莱尔回过头看到X先生正在朝自己靠近。
此时怪物已经进入了房间,和克莱尔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令人难以置信地强壮而巨大,反射在它身体上的可怕的橘红色光芒让这一幕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不愿回想的噩梦。克莱尔稳稳地站在原地,将手枪插进短裤,一边体验着恐惧一边在脑海中设想着尚未完成的计划。虽然也许不行。但必须要试一下。
——如果它向我扑来,我就翻过围栏,再牢牢抓住,这个家伙也许会因为用力过猛而一头栽下去。
x先生空洞的目光投射向克莱尔,随着它每向前迈出一步。地面都在不停地晃动着。它脸上有被霰弹枪打出的细小弹孔,在刺眼的光线中看先去就像是阴影。
可是接下来,它却转身面向雪莉,然后举起拳头朝那边走去。
“等等,喂,我在这儿!”克莱尔喊道,可是x先生却好像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它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蜷缩着蹲在对面墙角,一边抽泣一边紧紧地握着项链坠的雪莉身上。
这时。克莱尔知道怪物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从雪莉和安耐特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终于在一瞬间拼合成了一个整体,答案就此浮现在脑海中。
C病毒,雪莉的失散,幸运的护身符……
那不是项链坠。
“雪莉,它想要那条项链!把那个扔给我!”
如果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话,两个人都会被怪物杀掉。x先生靠近雪莉,将她弱小的身子挡住。
接着,那条项链——安耐特·柏肯交给幼小女儿的那条带有G病毒的项链——从炽热的阴影中飞出,掉在了克莱尔脚边的地上。
X先生转回身,黑色的眼睛紧紧跟着那条项链。自从那条项链脱离雪莉小手的瞬间,它就已经忘记了对方的存在。克莱尔猜对了!
好孩子!
克莱尔将项链捡起来,冲着怪物晃了晃。巨人带着绝对不动摇的决心,挥舞着拳头朝她走来,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睛凝视着闪闪发光的项链。克莱尔随即便感觉到,一股难以置信的愤怒与不怀好意的喜悦正朝自己袭来。
“想要这个吗?”克莱尔略带嘲讽的语气,完全是从变得徒劳的子弹和一直纠缠着自己和雪莉的恐惧中所衍生出的愤怒发出来的。“没错吧?那么来我这里拿吧,你这个混蛋怪物。”
当怪物来到与自己距离不到五英尺的地方时,克莱尔转过身将项链扔进了灼热的精炼炉里。眼看着那个东西消失在熔化的铁水中。
于是,在无尽的长夜中让两个人陷入极端恐惧的那个超人一般的巨人径直朝囤栏走去,就这样不断地向前甚至压弯了金属围栏的扶手,最终平静地跳进了巨大的铁水池中。
高温金属的波浪在池子发黑的边缘跃动,随着怪物在熔化金属液体中消失。里面喷出的火焰在沿着它身体的曲线跳动。
胜利了。这简直太棒了——这时,录音中冰冷钧声音突然改变了声调,甚至将克莱尔看着x先生在铁水中洗澡时所感受到的喜悦也给消除了。
机械发出的刺耳的警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还有五分钟时间,请各位尽快前往安全地点。请剩下的所有人员尽快撤离。请前往最下层的站台。重复一遍。请前往最下层的站台。重复……”
抓住身边雪莉的手,克莱尔开始狂奔起来。
好痛啊……
艾达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就会这样死去吧。
“艾达,振作点,我抓住你了,现在就拉你上来!”
当当的警报声在耳边响起,艾达听到了应急系统开始运作的倒计时声。
还有五分钟。
里昂想要救我。就这样下去的话,两个人都会死。
里昂的力量很大,他那狼狈的如同恳求一般的声音中还包含着一丝坚决,几乎和我自己的想法一样强烈。几乎,但并不是完全。
她拾起头看着里昂,能够看出他想要让我活下去,想要帮助我上去,想要一直把我带到安全出口那里,而毫不在乎目前的情况。
现在不行,我不行了……
艾达的人生是完全利己的,只有骄傲和欲望。她在那些亲眼目睹无数善良的人们死去的岁月里,丧失了爱的能力——她曾经对自己说即便只是为了爱而努力也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那是软弱的象征。
可是,我错了!我的利己思想是错误的。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不、还不晚。无论有什么东西在这地狱深渊等着,我都下定决心了。
“里昂,下去之后朝西走,然后会找到一间货物室——就在那些塑料椅子附近。需要光盘。我的……包……”
“艾达,我拿到了!我拿到了货物室的光盘。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里昂在围栏的另一侧不停地用力,想要牢牢地抓住艾达。
即便只是说话也必须费很大的力气,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在时间耗尽之前说出来。
“密码是345。里昂、去搭乘升降机到下面去。穿过地铁的隧道……到达外面。启动之后……全速前进,还要小心威廉·柏肯。他是G病毒的带菌者,他……他已经变异了,明白吗?”
里昂点了点头。他那仿佛燃烧起来的眼睛里映着艾达的身影。
“活下去。”艾达说道。
这句话真好,终于可以将一直保留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虽然她已经筋疲力尽,虽然任务无法完成。但是,里昂还活着。
艾达从围栏上松开了手。里昂喊着她的名字。当艾达坠入地狱的深渊时,里昂的叫声仿佛是痛苦的道别一般追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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