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基佛烈德自幼学习武艺,成果在逃离祖国亚尔吉拉之际获得展现。在王宫中斩杀叛军士兵,突破过境之时亦击倒警卫士兵。个人勇武虽然已精彩地得到证明,但是以统帅身份带兵领将之才能仍然没有测试的机会。“狄弗拉战争”是他第一次上阵。
根据后世的历史记载,“狄弗拉战争”是“卡拉多瓦王国之中,王权开始凌驾于对立之宗教权的决定性会战”,意义相当重大。然而对于当时的相关人士而言,这不过是一件令人叹着气抱怨“真是的,又来了!”的事情罢了。自古以来,王权与宗教权早已引发过无数次的纷争冲突,如果是为了拯救人类灵魂的崇高战争也就算了,只可惜大部分都是争夺税金与领地之战。
卡拉多瓦王国中拥有最强大之财富与势力的组织,就是以阿波拉这个城市为根据地的阿波拉教团。
教团之下又分为四小团,各自以不同的僧袍颜色作为区分。黄衣团祭祀众神、追求真理、探究学问,并从事教典出版。举凡学院、图书馆、木版印刷厂等等事业均属于黄衣团之管辖范围。白衣团负责医疗与慈善事业,并管理医院、孤儿院、救济院、药草园等等机构。紫衣团掌管教团的整体财务以及实际运作业务,经营高利贷生意,并管理广大的庄园、啤酒酿造厂、山林以及金库。黑衣团则是一支拥有强大武力的僧兵部队。
从人数上来看,黄衣团约五百人,白衣团约七百人,紫衣团约八百人,而黑衣团约有八千人,教团全体之八成都属于僧兵。仗恃着这支武力,阿波拉教团屡次反抗国王,也不纳税,俨然以“出众之国”而自豪。
这一次的事件起因于某位有力贵族的死亡。由于他在遗属中指示“将所有财产、领地全数捐赠给阿波拉教团”。因而引发遗族对于这份遗嘱的效力之争,后来还把国王与教团双方都牵扯进来,并且进一步演变至今日的武力冲突。
“这哪是神圣与世俗宿命的对决?根本就是在争夺谁才能向农民们榨取到更多的财富罢了!”
基佛烈德在心中冷笑。过去他也敬畏神祗,然而现在却不同了。如果众神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弑主背叛的他早该被埋在亚尔吉拉的雪堆中死了才对。
阿波拉教团应该会是个不错的踏脚石。基佛烈德冷冷地做出决定。他也考虑过和国王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策略,但是在两相权衡之下,当然是在此彻底地以阿波拉教团为饵将国王喂肥了,他日再一起丰收比较有利。
就这样,基佛烈德从国王手中分派到二百名骑兵,朝着狄佛拉平原出阵。他所得到的指令是,从王都向西南方行军两天左右,一抵达布满平缓小丘的绿色原野,就以游击队之形态适当布阵,依自己的想法从事作战。重点就是,我对你毫无期待,你大可自由发挥。仅仅只有二百骑的兵力,根本就无法掌握会战的主导权。基佛烈德在内心暗自懊恼着。但就算是多么渺小的机会,他也不能放过。至少还有两名这个国家的年轻骑士,提出“加入米隆王子麾下”的请求。
“在下是弗洛蒙,请多指教。”
“鄙人是查尔比诺。”
基佛烈德一面郑重地和两人交换问候,一面观察着他们。今后,有能力的人才将会越来越重要。这两人在长枪比赛之时,对于“米隆王子”所展现的英勇与气度感到敬佩,因此这次的战役便自愿加入“米隆王子”麾下。
“真是太感谢二位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基佛烈德以谦逊的态度低头致意,令两位骑士一阵惶恐。
法比昂也率领着骑兵和步兵共计三百人参与战事。基佛烈德快马飞驰,一打听到法比昂的营地位置便立刻前往问候。法比昂似乎毫无建立功绩的意愿,他在隔了两个山丘的低地上简单地布下阵势。
“我军有一万五千,僧兵部队则是八千,从数量而言应该可以轻松取胜才对。”
法比昂如此说着。卡拉多瓦军队可动员之兵力,估计应有七万至八万人。硬要凑的话,十万大概也没有问题。以这支大军正面将僧兵部队击垮,应该是战略的常规才对,然而却只拨出一万五千之兵力,这种策略看在基佛烈德的眼里简直是无能的证明。一万五千的兵力战败的话,接着再派出一万五千左右,战败的话再继续送出二万左右。将兵力逐次投入,实在是愚劣至极。
“实力应该是势均力敌吧,僧兵部队也很强,虽然没有什么精妙的战术可言。”
法比昂透过望远镜观察着敌方阵营,指向一角,接着把望远镜递给基佛烈德。
“那个人是葛拉葛多主教,僧兵部队中的一名勇将。据说他的筋肉如钢,大枪一挥可同时刺穿三个士兵呢!”
“我总以为僧人都是抱持着仁德之心来使得以武力自豪之人信服追随,没想到这个国家却并非如此。”
针对基佛烈德的讽刺,法比昂也以讽刺作为回应。
“非但这个国家并非如此,其他许许多多的国家也是一样。实在不可思议,越是接近众神就越是远离民众,这就是所谓的圣职人员。”
三名女巫都在法比昂的身旁。身穿银色胸甲但未带上头盔,英姿凛然地以稳定的手势操纵缰绳。绿宝石亚兰蒂拉的右边腰上挂着一柄短剑,手上则拿着一只巨大的号角。她仅仅向“米隆王子”郑重地行了一礼,之后便完全保持沉默,聆听主人们的对话。不久之后基佛雷德便返回自己的部队,在法比昂右手边的山丘上布阵。
放眼全军的布阵,基佛烈德感到相当不悦。他完全看不出司令官的作战计划。该如何作战?怎样才能赢得胜利?既无构想也无规划,散漫的作战方式,仿佛打算靠人数取胜。
“这种男人都能成为国王,难道真的是没有人才了吗?就算有也都被埋没了吧。总之,空位就让我来填补吧。”
基佛烈德观察着整个布局。己方的骑兵和步兵并未分开,而且步兵之中还夹杂着弓箭兵和枪兵,配置相当杂乱,远方的敌阵状况看起来似乎也差不多。这场战役完全欠缺唤起基佛烈德颤栗感之要素。
“以少数兵力一举冲入敌人核心讨伐主将,尽管冒险,但却再无更好的办法。”
若要执行这项战略的话,手下士兵的战斗意志及忠诚度是制胜关键,基佛烈德回过头去,越过肩膀看着查尔比诺和弗洛蒙紧张的脸孔。这两人想必一定会服从基佛烈德之命令,所以才会自愿地追随着他。但是,其他士兵又如何呢?
“查尔比诺大人、佛洛蒙达人。”
基佛烈德以恰到好处的音量一叫唤,两名骑士立刻驱马靠近。就在今日,他一定要让这两个人对他彻彻底底地心服口服,基佛烈德下了这样的决心。
“有什么吩咐吗?米隆殿下。”
“没什么,有件事情想请求二位协助。”
声音中蕴含着冷澈的自信。
“我米隆,今日为了卡拉多瓦王国与国王陛下,决定树立一生一世的功勋。希望二位能够为我见证。”
对着交换视线的两人,基佛烈德继续说了下去。
“我打算夺取徒有神之使者虚名的叛逆葛拉葛多主教的首级。倘若未能实现的话,我愿以死来负起说大话的责任。”
他优雅地行了一礼,查尔比诺和弗洛蒙也以一脸震撼的表情回礼。正当此时,号角响起,弓箭也随着撕裂风的声音纷纷落下。战争开始了。
看来又将有成百上千的人即将死亡,战争平凡地开始,平凡地进行。敌我双方似乎都没有确切的战略构想。凭着力气砍杀驱赶对手,借由夸示武力来取的有利的交涉筹码,大家所能想到的似乎仅只于这样的程度而已。
我不会让战争就这么结束的。基佛烈德在心中冷漠地算计着,事情若是如同他的预料和算计来发展的话,这场战争应该会瞬时失去平庸地急遽发生变化。只要葛拉葛多主教一死,“米隆王子”也会在今日死亡——虽然两者的“死”的含义并不相同。
刀剑之鸣响、箭声、哀嚎、隆隆的马蹄声、血和汗及皮革的味道、飞尘,整个上午就在这样的一片混杂之中过去了。不时眺望着山丘上的“米隆王子”,法比昂对于自己骑、步合计三百的兵力尚无机会投入战场,开始感觉到无聊。
Ⅱ绿宝石亚兰蒂拉技巧地骑着马靠了过来。
“法比昂少爷,僧兵部队有一部分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数量大约有三百骑。”
“哎呀呀,我并没有叫他们过来的意思啊。”
表情认真地发着装糊涂的牢骚,法比昂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尘土。
“敌阵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葛拉葛多主教,绝对错不了。”
光是听到葛拉葛多主教的名字,就在士兵之间引起了一阵骚动,只有法比昂一人依然沉着冷静。他回头看着女巫之一。
“丝妲薇尔,对于敌人唐突的行动,你有什么看法?”
蓝宝石丝妲薇尔回答道:“目前战况不分上下,两军皆无决胜的手段。敌方以精锐部队冲向我军最弱的部分,莫非是打算从这个地方下手,让全军尝败吗?”
“喂,我们是弱兵吗?”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丝妲薇尔惶恐地涨红了脸。法比昂笑着安慰她。
“事实的确如此,再怎么掩饰也毫无意义。在这样继续问答下去的话就太浪费时间了,还是快点逃跑才是上策。亚兰蒂拉,快吹响撤退的号角。”
绿宝石亚兰蒂拉瞪大了眼睛,红宝石萝洁丝缇拉则扬起眉毛。
“法比昂少爷,那正是敌军的企图,大军会因此遗散的呀!”
“别担心。后续的事情,那座山丘上的男人会处理的……”
法比昂轻轻地举起手指着。三个女巫的视线交汇之处,出现了“米隆王子”的马上英姿。
“只要我们一逃,葛拉葛多必定会乘胜追击过来。就像是愤怒发狂的砂蛇一样,那些家伙只看得到正前方而已。这个时候,只要那个男人从左后方攻下来的话,应该就可以一举将葛拉葛多击败了。”
“这么一来,功劳不就全让米隆王子给占尽了吗?”
红宝石萝洁丝缇拉愤概地提高音量,蓝宝石丝妲薇尔则歪着头思索。
“法比昂少爷是打算为米隆王子制造建功的机会吗?”
“米隆王子无法树立功勋的话,我军可就要战败了呀。对我而言,我也不希望你们如玉般的肌肤给弄脏了呢。快,我们该逃走了!”
亚兰蒂拉的号角一吹响,法比昂的部队便同时开始撤退。撤退的动作其实相当快速,然而敌人葛拉葛多所率领的骑兵队更是来势汹汹。置身于部队最后方的法比昂不禁严肃地板面孔,催促着士兵们离开。三个女巫为了护卫主人本欲勒马折返,但是在主人“还不快走!”的叱喝之下也只能快马加鞭的离开现场。背后传来了山崩似的破坏声响,那是僧兵军队的咆哮声音,在阵前一马当先的葛拉葛多手持大枪。就在迫近法比昂只剩下五匹马的距离时,山丘上起了动静。
“这些家伙根本不是神的使者,他们不过是披着僧袍的恶贼罢了。大家不必怀疑,一举将他们歼灭!”
话还没喊完,基佛烈德的马匹就已经一跃而起,陷入半崇拜状态的查尔比诺和弗洛蒙随即跟在后方。踢散着斜坡上的草屑和小石子,卷起飞尘,一直线地朝着僧兵部队的左后方突进。
一个僧兵向后回头,惊愕的表情仍然贴在脸上,但是他的头颅却已经拖着鲜血的尾巴飞向空中。失去头颅的身体在些微的时差之下跌落地面,马儿则长声嘶鸣继续狂奔。
基佛烈德冲进了僧兵的行列之中,左右剑光一闪,刹那间便砍倒了三个人。本来以战斗形态而言,基佛烈德应该是有利的一方才对,但是在这个场合之中,背后遭到突袭的一方却远远地更为强悍。现场立即陷入混战。这一天首度的“激战”终于正式展开。
“葛拉葛多主教在什么地方?”
基佛烈德大声叫唤着僧兵部队中指挥官的名字。如果他是个以个人勇武为傲的男人,那么他应该不会回避指名道姓的单挑才对。因为回避的话,他的英名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向右一刺,向左一砍,败敌之血在闪耀的剑光之下四处飞溅,而基佛烈德也在乱刀乱枪的漩涡之中向前猛进。不久,他的目标就出现了。两手持枪,骑着一匹极为健壮的马匹的巨汉阻挡在他的眼前。胄甲上披着僧袍,两眼之中燃烧着宛如火炬般的烈焰。
“你就是葛拉葛多主教吗?有种的话就跟我一对一地单打独斗!”
“好一个没有信仰的家伙!”
在厉声一喝的同时,勇猛的主教猛然地刺出长枪。基佛烈德用来抵挡的盾牌在异样的声响下裂成碎片。丢掉盾牌的残骸,基佛烈德策马一跃,避开第二击。侧眼看到群聚而来的僧兵们,他扯开嗓门大喊。
“葛拉葛多主教,你想借助他人之力以多对一吗?”
“谁也不准出手。贫僧今天要代替众神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傲慢的黄毛小子。”
面对着基佛烈德的挑拨,葛拉葛多主教的反应完全如同预料般的一样,为了表示对英勇主教的尊敬,其他僧兵纷纷收回兵器。
“来吧,无信仰者!”
“接招!”
伴随着呐喊之声,基佛烈德的坐骑抬起前腿。他高高地挥起长剑,作出斩击姿势。这一击应该可以轻松地格挡回去才对。但就在格拉葛多主教举起大枪的一瞬间,基佛烈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剑身放低,右手朝后方一带,利用反作用力从下面掷出长剑。就在大枪举起的瞬间,主教粗大的喉咙顿时失去保护,剑身就这么猛然地、深深地刺了进去。
主教的身体在马上向后仰倒,从他大大张开的口中发出来的不是叫喊,而是狂喷的鲜血。双手仍然高举着大枪,主教的庞然巨体就这么从跃动的马背上跌落至沙尘之中。
冻结的沉默,被基佛烈德嘹亮得响彻四方的声音所打破。
“卡拉多瓦这个名叫葛拉葛多的主教,已经被我米隆给杀掉了。谁要是怀疑的话,大可以过来看看!”
他所指的前方,倒卧着僧袍及盔甲都染满了献血的主教躯体。喉咙上仍插着剑,一副仰望天空的姿态。僧兵们面露败意,发出来杂着愤怒和痛苦之哼声。紧跟着,一阵天摇地动的马蹄声蜂拥而上。在飞来的箭矢之下,僧兵们纷纷倒地。基佛烈的感觉到身旁仿佛刮过一道强风似的,那是以猛烈气势急速赶到的萨克里庞大人。胄甲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米隆殿下,萨克里庞来助您一臂之力了,请您放心。”
“啊,真是感激不尽,能够得到卡拉多瓦第一勇士的协助,我米隆实在是个幸运儿。”
“社交辞令不必缴税。”祖国亚尔杰拉的这句讽刺言语在基佛烈德的脑海中闪过,他苦笑着。这个表情萨克里庞并没有看见,他正在马上踮着脚挥舞大枪,指挥部下毫不留情地攻击僧兵。
战况为之一变。随着葛拉葛多主教之死,僧兵部队的战斗意志也仿佛从地上消失无踪。处于守势的他们,眼看着就要被狂热的国王军的长枪一举剿歼。相对于僧兵部队的八千人,国王军的一万五千人原本就占优势,现在除了数量之外又增加了战况的优势,国王军开始压迫僧兵部队,将他们向四方驱散。基佛烈德高举着沾满鲜血的长剑,一马当先地飞跃于追击行列的最前方,萨克里庞则跟在后方。最后僧兵部队终于开始溃败逃亡,扔掉武器,脱下盔甲。僧袍的衣摆飘动着,一面祈求众神对这些无信仰者降下惩罚一面逃跑。
才刚刚进入下午,狄弗拉战争就结束了。僧兵部队的阵亡人数约一千九百人,国王军的阵亡人数约一千二百人。光从这点来看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然而存活着的人数以国王军居多,而且僧兵部队还失去了葛拉葛多主教,因而被驱离战场,这是国王军的大胜。
欢声之中,国王亚斯图鲁弗四世在华丽的贴身卫兵的包围之下,骑着白马前进。这一天,他什么事都没有做,但是胜利的荣耀却归属与他。精心打扮的白马一停下脚步,前方的平坦草地上,立刻有两名骑士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迎接国王。放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硕大的人头,下面垫着撕破的僧衣。两眼张开,以愤怒的表情瞪着国王的这个人头,正是勇猛的葛拉葛多主教。
“这是米隆王子的战绩,请陛下过目。”
宏亮声音的主人是萨克里庞。国王将视线移开葛拉葛多的人头。
“做得太好了。朕就把那儿的领地赏赐给你吧。”
“陛下的一番美意,恕在下无法接受。”
“这、这是为什么呢?”
“在下愿舍弃米隆之名。”
在惊讶的人群的环视之下,基佛烈德朗声宣示决心。
“米隆这个名字是属于亚尔杰拉王子之物。现在的在下是卡拉多瓦之国民,生是卡拉多瓦之人,死是卡拉多瓦之鬼,子子孙孙都将是卡拉多瓦人。倘若陛下执意封赏的话,在下不要城堡,也不要领地,只求陛下视在下为卡拉多瓦的一分子,赐予在下一个新的名字!”
直到刚刚都还喧嚣不已的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平庸的国王以一脸困惑的表情注视着“米隆王子”,口中喃喃自语地不知说些什么。
接着,兴奋的叫喊沸腾了起来,萨克里庞率先发言,弗罗蒙和查尔比诺也跟着附和。
“陛下,请赐予米隆王子新的名字!”
“赐予他卡拉多瓦之名!”
“他是我们的同胞呀!”
赞成的叫喊起了连锁反应,将狄弗拉的原野和天空完全淹没。基佛烈德确信,他已经掌握住国王军一万五千人的人心了。接着,他在心中反复玩味着指引他方向之人的话。前些日子在基佛烈德的请求之下,法比昂曾说过这样的话——“不妨请求过国王陛下赐予卡拉多瓦之身份和名字。”
Ⅲ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待叫喊声一平静下来,国王便向基佛烈德开口。
“也好,朕就赐你一个卡拉多瓦的名字吧。从今以后,你可以舍弃旧有的名字,称呼自己为君特兰姆。”
骑士们一阵喧腾。明白那是善意的喧腾,基佛烈德费了一番功夫才压抑住心中的胜利感。
“多谢陛下恩赐,在下会竭尽所能,决不辱没这荣誉之名。”
“君特兰姆是一个与王室很有渊源的名字。那是本国在建国之初,一位树立无数功勋、娶了王族女儿为妻的功臣之名。用它来作为你的新名字应该相当适合吧。”
基佛烈德还来不及回答……
“赞颂君特兰姆达人的荣耀!”
放声高喊之人是萨克理庞大人,同时将染血的大枪向天空高高举起。弗洛蒙亦跟着效法,举剑高声欢呼。国王军几乎全体行动一致,欢呼声在初夏的天空中不断地回响。
“陛下赐我名字,就好比我的再生父母一样。君特兰姆在此誓死效忠陛下。就算赴汤蹈火,君特兰姆亦在所不辞。”
“唔,很好!”
国王高兴地点着头。受到周围兴奋情绪之感染,他的脸就象喝醉了一样地泛着红晕。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客人身份,而是个将军,所以一定得享有适当的待遇才行。这次正好没收了阿波拉教团不法积蓄的资产,我就把四十所庄园之内的三所,不,五所赐给你吧!”
“陛下,臣刚刚说过……”
“你不要领地是吧?这怎么行呢?真可不想其他国家说朕吝啬呀。这五所庄园,你务必要接受不可。这是朕给你的第一个命令,你可不许违抗哟。”
国王亚斯图鲁弗四世在马上挺起胸膛,一度平静下来的欢呼声又再次沸腾起来。法比昂在国王军的一角,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幕情景。
“哎呀呀……这个人员可称之为稀世少有的怪人哪。在领地等等的之前,先夺走了卡拉多瓦的人心。”
法比昂喃喃自语。他的表情并无讽刺之意,反倒还带着一股感叹的情绪。不过他身旁的红宝石珞洁丝缇拉却唱着反调。
“这一切不都是法比昂少爷传授给他的吗?米隆王子不过是发挥了点儿演技罢了,根本就不值得赞赏。”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萝洁丝缇拉,立下大功的到底是那个男人,而且他的演技实在是很了不起。萨克理庞他们几个简直对他崇拜到了极点。”
“因为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呀。”
绿宝石亚兰蒂拉耸了耸肩膀。蓝宝石丝妲薇尔把眼前的法比昂和远方的“君特兰姆”拿来相互比较。
“以那样的手段来虏获人心,背后的真正目的实在令人感到莫名地担忧啊!”
法比昂摸了摸丝妲薇尔的头。仍然是一副年轻父亲对待年幼女儿的态度。这似乎是这个男人的习惯性动作,只不过怎么看都是个怪僻。
“对于既知的可怕人物,其实没必要太过恐惧。只要密切地往那个方向去注意就行了。”
他们几个的位置在离开队伍一小短距离的后方,而且音量也不大,对话内容谁也听不见,全都被初夏的风给吹散了。
……获得“君特兰姆”这个新名字,出身于亚尔吉拉的这个青年,在接下来的八十多日之间,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辞劳苦地辛勤工作。
阿波拉教团对贫困的农民们施放高利贷,一旦农民无力偿还债务,就没收对方的土地或家畜,或者让他们成为教团庄园的小佃农,一辈子工作到死。在军特兰姆的进言之下,国王亚斯图鲁弗四世免除了这些农民们偿还借款的义务。农民们心存感谢,因而大肆赞扬国王的德政。于是国王在丝毫不伤及自己荷包的情况下,赢得民心与爱戴。
亚斯图鲁弗四世极为满意。这是他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明君或圣人般的赞扬。他毕竟是个凡人,所以会因为受到赞扬而感到高兴。他也是个善人,所以会因为自己的善行而感到喜悦。如果这份喜悦能永远持续下去的话,亚斯图鲁弗四世或许能成为一个大器晚成的明君也说不定。只可惜,对于亚斯图鲁弗四世而言,比国政有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女人、酒、宴会、狩猎……国王的关心焦点很快又回到了这些事情之上。后来还发生了打蒂奈儿侯爵夫人将一个看不顺眼的后辈宠妾赶出王宫,造成那位宠妾因悲观而自杀未遂的事件。事件发生的时候给了宠妾父亲金币,让他把女儿带回去的是侯爵夫人,国王则完全没有会见这位父亲。
Ⅳ“米隆王子”时代的君特兰姆曾经向麦梦得说过“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这句话不但是事实,更是他面对未来的决心。他不能爱任何人,因为一旦爱上的话便会成为他的弱点,他如此告诉自己。总而言之,沉溺于感情通常是毁灭的原因。
“他人不过是具有利用价值的存在罢了。”
君特兰姆决定让自己这么想。这个想法,红宝石萝洁丝缇拉透过魔法般的直觉看得相当清楚。只是在更进一步的深入探究之下,怀抱着“那是真心还是逞强?”疑问的是法比昂。以他的观察所见,君特兰姆既是个“想要成为枭雄的人”,也是一个“扮演着枭雄角色的演员”。
原本不过是亚尔杰拉王国一介骑士的他,现在是五座庄园的主人。在土地、财产以及仆佣方面,他实在无法亲自管理。面对这样的情况,豪门通常会设置管家一职。君特兰姆向侍从开口。
“怎么样啊,麦梦得,你愿意成为管家吗?”
“您的提议我非常感激,但我实在不是做管家的材料,我只能应付一些轻松的工作而已。请你让我继续担任侍从的职务。”
“也好,我就让你成为全卡拉多瓦收入最高的侍从吧。”
对于君特兰姆而言,他也希望麦梦得能够一直为他私人所用。他听从了麦梦得的意见,将不甚干练但是诚实可靠的别家庄园的管理人瑟拉翁挖角过来担任管家。
这五座庄园到目前为止,每年都得将收获的六成缴交给阿波拉教团。君特兰姆成为领主之后修改规定,将收获的缴纳比例降为四成。对于农民而言,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德政。除此之外,君特兰姆还针对战死士兵之遗族,免除他们十年份之纳贡,对于负伤而成为残障的士兵则发放年金。而且还招待所有健在的士兵们到他的宅邸享用酒食,并赠与一人十枚银币。他认为,只要能收买士兵们的忠诚心,这些并不算贵。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当他们继续讨伐在各地作乱的阿波拉教团的余党之时,士兵们都欣喜地集结在君特兰姆麾下。
君特兰姆毫不留情地讨伐所有僧兵部队的余党。他定下日期,宣布“赦免交出武器的投降者”。在谨守约定的同时,他也彻底地剿灭并猎捕不愿投降之人。对于农民,他提供悬赏让他们帮忙追捕僧兵。对于僧兵,他也发出“提来一颗人头可换取三个人的赦免”之公告来离间对方。
阿波拉教团就这样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瓦解。黄衣团和白衣团中虽然亦有正派的笃学之士和优秀的医学家,然而大半的人都在讨伐的牵连之下不幸死亡。
最令人憎恶的就是紫衣团中负责放高利贷的那些僧侣。把“神的慈悲”这种美德踩在脚下,可谓是“令有钱人头痛的贫穷人恶霸。”他们一方面为教团的财政做出贡献,另一方面却也拼命地中饱私囊,因此君特兰姆毫不留情地将之夺回,全部献给国王。国王亦“相当大方地”分了一成给君特兰姆,于是他又把那些全都分给了士兵们。
君特兰姆并不想过着奢华浪费的生活,虽然他也厌恶贫穷,但是只要生活水准能够与地位相称的话就足够了。他所渴望的是权利。分送给士兵的那些金钱,他并不感到可惜。献给国王的那些财富,更是无需吝惜。反正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历史上并没有吝啬的权势者得到众望的例子,所以君特兰姆对于花在同僚骑士身上的金钱也丝毫不吝惜。
弗洛蒙和查尔比诺早已对君特兰姆佩服不已,相当崇拜。君特兰姆试着在各式各样的场合里利用他们、试探他们。用天平来衡量忠诚心和能力,还必须能够有效率地运用。两人都拥有充分指挥统帅一万或两万士兵的能力。君特兰姆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宅邸来接受招待。
“我把你们两位看成我的左右手一样,希望你们能与我君特兰姆,共同为卡拉多瓦王国尽忠较力。”两人均欢喜地同意。他们并没有留意到,君特兰姆几次反复提到的都是“为了卡拉多瓦”,而非“为了王室”或者“为了国王陛下”。对于骑士,直接将金币交到他们手上并不恰当,所以君特兰姆交给他们的东西是马匹。他把刚刚得到的三匹高价骏马中的两匹,连同马具一起送给了这两人,弗洛蒙和查尔比诺欣喜若狂地不断道谢。
……君特兰姆的宅邸是一栋建造于沙岩之上的三层楼建筑。东翼有一座五层高的塔楼,最上层是了望室之所在。周围混杂着房舍的屋顶和树木,不过若是朝着东方望去的话,便可看见淡紫色山脊宛如平缓的波浪般地层层叠起。晴天的清晨,在灿烂阳光的重重围绕之下,看起来仿佛是众神丢在地上的一串巨大紫水晶首饰。
看着这样的景色来洗涤心灵,这种事情君特兰姆是做不来的。他天生是个不解风情之人,所以诗情画意般的感受性也相当贫乏。尽管如此,比起阴暗封闭的地下室,他还是偏好这座塔楼。只要在这儿吹拂凉风,眺望着富庶的山河,直到一年半前为止的那段曲折的日子就会像是短暂的噩梦一样。唯有在卡拉多瓦这个国家,他才能为了自己,在自己一人的责任之下行动。“在亚尔吉拉的我就像是家畜般的存在。”他常常一边这么想,一边思考着各式各样的计划,或是看看书,度过属于一个人的时光。
大陆诸国之间并没有共通的语言,但是却有共通的文字。那是一种从象形文字开始,发展了五千多年的表意文字,被称之为“仙女神恩赐文字”。尽管每个国家在文字的读法上各自不同,但由于意义完全一样,所以彼此之间能够进行笔谈,文书也看得懂。只要记住一千字左右,出外旅行之时就不至于感到不便。记得更多文字的人,则大多是立志成为学者或外交官的勤学者。
拜文字相同之赐,君特兰姆进入卡拉多瓦王国之初,几乎没有遭遇过沟通方面的困难。加上他一开始就抱持着强烈的意愿和目标学习卡拉多瓦语。或许亦颇有天分吧,大约百日左右的时间他就差不多完全学会日常会话,而且还能够视身份高低来变换措辞,甚至连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宫廷用语都能够逐渐领会。写作能力方面,异无需借助字典就能书写信件之类的文章。由于这是他努力所得到的成果,因此他对毫不努力的卡拉多瓦人相当严厉。
“你们只不过是偶然出生于卡拉多瓦不是吗?我不一样。我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卡拉多瓦的,我才是真正的卡拉多瓦人。”
君特兰姆对着天空大喊,他使用的是亚尔吉拉语,就算是被人听见也无需担心。为了变成卡拉多瓦人,君特兰姆一直提醒自己尽量不要使用亚尔吉拉语。然而在这种自言自语的情况之下,亚尔吉拉语还是会脱口而出。想要彻彻底底的忘记,似乎是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了望室的椅子上坐下,闭上双眼,形形色色的幻影在眼睑的内侧游走。为了思考出精妙的计划,他会暂且让幻影任意游走,而其中最常出现的影子就是他单方面视为强敌的男人奥特立克。
假设君特兰姆想要在祖国亚尔吉拉夺取政权的话,他就不能不胜过勇猛与谋略兼备的奥特立克。君特兰姆并没有这样的自信——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正因为这个理由,所以他一直以没有奥特立克这种人才的国家为猎物四处寻访,最后才选定了卡拉多瓦王国。
“只要完全地掌握住卡拉多瓦的话,就能够动用多于奥特立克两倍的兵力。如此一来,就算要与奥特立克交战也才有胜算。”
君特兰姆从未想过以少数兵力在战场上与奥特立克交锋。说起来,只要他与奥特利克一见面,自己假冒米隆王子的事情就会立刻被拆穿了。因此就算在他成为卡拉多瓦的统治者之后,他也不打算与亚尔吉拉牵扯上任何关系。万一双方演变成敌对状况的话,他也会运用外交策略对亚尔吉拉撒下封锁网,在不战争、不见面的情况之下,令奥特利克投降。这是君特兰姆之于遥远未来的展望,只是在将来的面前,尚有名为现实的魔物,黑压压地阻挡在前方。
“宫廷内部必须有个内应才行,尤其是在后宫。”
继续思考着这个问题,君特兰姆虽然还想不出什么具体的手段,但是不久之后,一个偶然的大好机会便在他面前开启了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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