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章里,神奇的火流星和地球相会;“莫齐克”号的一位乘客与“俄勒冈”
号上的一位乘客相会格陵兰的意思是“绿色大地”。对这个白雪覆盖的国家来说,叫“白色大地”倒更合适些。它所以如此命名,只是由于它的命名人的一桩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它的命名人名叫红·爱里克,是十世纪的一个水手。他的红可能与格陵兰的绿是一码事。也许,归根结底这个斯堪的纳维亚人是想让他的同胞下决心来到这一片绿色的极北地区殖民。可他不太成功。这个诱人的名儿丝毫没能打动那些殖民者的心。于是,包括当地土著在内,格陵兰的人口至今还未超过一万人。
必须承认,假如地球上存在一个完全不宜于接受一个价值五万七千八百八十亿的火流星的地方,那就要算这个国家了。在好奇心驱使下的这一大群到乌贝尼维克来的乘客中,有这种想法的想必不止一个。对这个火流星来说,落到偏南几百法里的多米宁或美国的辽阔无垠的平原上,岂不是会一样顺当吗?在那些地方找火流星该多方便啊!……不,偏偏就是这个极难通行的和极不好客的地方行将成为扮演这一难忘的事件的大舞台!
说真的,有些先例得重提一下。有些火流星不是已经落在格陵兰吗?在狄斯戈岛,诺尔登斯几奥岛,不是找到了三块各重二十四吨的铁块吗?它们很可能是陨星,现在还陈列在斯德哥尔摩的博物馆里。
万幸的是,假如J·B·K·洛文赛没弄错的话,火流星将落在一个颇易到达的地方。而且时值八月,气温升至冰点以上。有的地方的土地还可以用来证明,那赠给这块新大陆的含有嘲讽意味的雅号“绿色大地”实属不谬。有些花园里长着几棵蔬菜和某些禾本科植物。而在内陆,植物学家则仅仅只能收获到苔藓。在海岸线上,冰融化了之后便出现一些牧场,人们可以饲养少量的家畜,当然,不是数以百计也不是什么公牛、母牛,而是可以碰上一些鸡和山羊,它们都具有那种乡村独有的耐力,别忘了还有驯鹿和“人丁”兴旺的狗。
至多持续两三个月的夏季一过,冬天便重返大地,它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和来自极顶地区的凌厉、醋寒的气流,还有那骇人的暴风雨。在那覆盖着地面的表层上头,一种叫做冰尘的灰蒙蒙的尘土纷纷扬扬,盘旋飞舞,这是一种充满微生物的东西。
如果流星落在这片大地的内陆,那它就一定归格陵兰所有了。
乌贝尼维克市不仅座落在海滨,而且四面环海,是散在海岸沿线的群岛中部的一个岛屿。这个岛方圆不到十法里,却要给天弹提供一个——这是公认的——又窄又小的靶子。如果天弹不能以数学的准确性命中靶子的话,它就会偏离目标,巴芬海的浩瀚烟波就会淹没了它。而这些极北海域都是很深很深的,探测器要探到一千或二千米才见底,那就到这个万丈深渊里去捞一个重约九十万吨的大金块吧。
这样的可能性不免使德·施奈克先生忧心忡忡,他曾不止一次向赛思·斯坦福吐露自己的隐忧,他是在这次远渡重洋的过程中和斯坦福先生结识的。但是要对付这种危险,简直毫无办法,于是只能信赖科学家J·B·K·洛文赛的计算了。
德·施奈克先生所惧怕的这个灾祸,弗郎西斯·戈登和珍妮·赫德尔森却恰恰相反,把它看作是个大吉大利的解决办法。火流星绝迹了,他们的幸福所依附的那两个人就再也无所求了,甚至也不要以他们的名字给流星命名了,这乃是朝他们所日夜盼望的和解迈出了一大步。
要说“莫齐克”号以及当时停泊在乌贝尼维克的其他十来只各国家的轮船上许许多多乘客,都持有与两个年轻人一样的看法,那就大可怀疑了。那些人既然是为此才不远万里来到这儿,一定要看到点什么东西才肯罢休。
不管怎么说,并不是黑夜作梗,不让他们如愿以偿。在这八十天当中,其中有一半是夏至之前,一半在夏至以后。这个期间,在这样的纬度上太阳总是既不升也不落的,因此,要是正如J·B·K·洛文赛所断言的那样,老天爷把它送到了附近一带的话,大家将会运交华盖,看得清清楚楚,尽可以去走访那个火流星。
从抵达后的第二天起,由各色人种组成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四散开来,绕着乌贝尼维克那几座小木屋转来转去。其中为首的一座树起了一面饰有格陵兰红十字的白色旗帜。格陵兰的男男女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云集到他们这遥远的海岸上来。
这些格陵兰人是颇为奇特的人物。他们都是矮个儿或中等身材,又粗又壮,短短的腿,纤纤的手,连肌肉附着点也很纤细;肤色白里透黄,脸面宽阔扁平,几乎没有鼻子,眼睛棕色并微微向上吊,头发黑且硬,一直披散到脸上。他们和海豹略微有点相似,颇有海豹那副温柔的面相,也有一层防寒的凝脂。男女衣着相同:靴子、长裤或风帽。而那些女人,年轻时个个风姿绰约,笑嘻嘻的;头发朝上梳成冠毛状,穿着洋布的奇装异服,装饰着五颜六色的饰带。他们文身刺花的风尚,从前非常盛行,在传教士的影响下,现在已经绝迹了。不过这些部落依然酷好歌舞,歌舞是他们唯一的娱乐和消遣。他们喝的是水,吃的是海豹和可食的狗、鱼和浆果。总之,格陵兰人过的是凄苦的生活。
如此众多的外国人来到了乌贝尼维克岛上,使居住在岛上的几百个土著大为震惊。当他们晓得了人流涌来的原因后,他们的惊愕反而不见减少。这些可怜的人已不再是对黄金的价值一无所知了。然而,这笔意外之财是不会给他们的,要是亿万黄金掉在他们的土地上,那可不会装满他们的口袋,虽说格陵兰人的衣服上有的是口袋,可这并不是西玻里尼亚人的衣服呀。其原因就不必说了。这么多亿都会藏在国家的保险柜里,按照惯例,人们也不会看到它们从保险柜里出来的。然而,这些土著却不应该不关心这件“大事”,谁知道会不会给这些格陵兰可怜的公民们带来某些福利呢?
不管怎么样,这件“大事”的结局开始来到了。
如果说还有别的轮船要来的话,乌贝尼维克港就再也容纳不了了。另外,八月在一天天流逝,这些船只在这么高的纬度上是不可能拖延宕很久了。九月份,冬天就来临了,它会带来北方海峡的冰块。巴芬海不久就会无法通航。得逃走,得远离这些海域,得跑到非尔威角前头去,否则就要吃苦头,就要为飘浮的冰块群所困,在北冰洋的严冬里给困上七八个月。
在等待的时日里,那些大无畏的游客都在悠然漫步,横跨全岛。岛上的岩石地近乎平坦,只有中间部分高一些,隆起几个包块。地面是宜于行走的。这儿,那儿有一片片平原,平原上铺着地毯似的苔藓和草,与其说它们是绿的,不如说是黄的。在苔藓和草的上头,长着一些永远成不了树的小灌木,另有几棵生长不良的矮小的桦树,它们倒是在第七十二道纬线上还生长着。
天空通常都是雾蒙蒙的,大团大团低沉的云块,在东风的吹拂下,穿过天空。气温不超过零上十度。因此,乘客们都为他们的船上备有暖气等设备和食物而感到欣慰,因为这个村落是不会给他们提供这种舒适设备的,而且不论在戈德豪恩和这条海岸线的其它任何一个停泊站,都弄不到那些食物。
“莫齐克”号到达已经五天了。就在这一天,八月十六日的上午,人们发现最后一艘轮船出现在乌贝尼维克海面上。这是一条汽船,它驶过群岛的大小岛屿,前来泊岸停靠,那船尾四角帆的角上飘扬着一面美利坚合众国的五十一颗星的国旗。
毋庸置疑,这艘轮船把又一批好事者带到了这个天文大事发生的场所。他们姗姗来迟,不过,既然那个金球还在大气中因引力而旋转,那这批人就不算迟到。
上午十一点光景,轮船“俄勒冈”号在这一片小舰队中央抛了锚。一只小艇立即驶离大船,并把一位乘客送上了岸,无疑,此人比他的旅伴们要匆忙一些。
正如马上传开的风声一样,他果然是波士顿天文台的一位天文学家,叫什么华尔夫先生。他要到政府首脑家去。此人没稍事耽搁,很快就知照德·施奈克先生。于是这位代表便到那座屋顶上飘扬着国旗的屋子里去。
可急死人了,火流星万一偷偷地躲开大家呢?它会不会像弗郎西斯·戈登所祝愿的那样不告而别,溜到附近别的天域去呢?
对这一点,不久大家就放心了。J·B·K·洛文赛通过计算得出了准确的结论,华尔夫先生万里迢迢跑了来仅仅是作为他上司的代表前来观光火流星的坠落。
那天是八月十六日,因此,还得等三乘以二十四小时,火流星才会安歇在格陵兰的大地上。
“除非它沉到海底去!……”弗郎西斯·戈登嘟哝着,他是独自在那儿转着这个念头,并自言自语地表达着这个希望的。
但是,这件大事会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这得等三天之后才能见分晓。三天,这没什么,但有时却是长而又长的,特别是在格陵兰这种地方。如果有人认为这儿是花天酒地的话,那简直太过分了。因此,大家都感到无聊,传染性的呵欠使这些无所事事的游客的颌骨都脱臼了。
对于其中的一位游客来说,时间似乎并不那么长,此人肯定是塞思·斯坦福先生,因为他已决心做“跑地球者”。哪里有什么特别的玩艺儿可看,他就心甘情愿奔向哪里。他习惯于孤独和寂寞,并且,正如人们所说的,善于“自己给自己作伴儿”。
这最后几天的等待,单调得令人厌烦,而斯坦福先生却从中得到唯他独享的好处——世上的事本身就存在着这种不公平之处。
塞思·斯坦福先生在海滩上漫步,看着“俄勒冈”号的乘客下船上岸。正在这时,一只小船把一位夫人送到沙滩上,他一眼瞥见这位夫人,不觉陡地停了步。
塞思·斯坦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走向前去,用一种表示惊讶而并无半点不快的口吻说道:“阿卡狄娅·沃克太太,要是我没弄错的话?”
“斯坦福先生!”那位女乘客回答。
“我可没料到在这个遥远的岛上再见到您,阿卡狄娅太太。”
“我也是一样,斯坦福先生。”
“您身体好吗?阿卡狄娅太太?”
“很好,好极了!”
他们再也没有别的客套了,于是便开始聊天,就像两个刚刚邂逅相遇的老相识似的。
阿卡狄娅·沃克太太边举手指向太空,边问:“它还没掉下来?”
“没有,您放心吧!还没有,不过不会再拖了。”
“那么,我将上那儿去!”阿卡狄娅·沃克太太得意洋洋地说。
“和我一样。”塞思·斯坦福先生回答。
不容置疑,这两位贵人,两个上流社会人士(就不说两个老朋友了),是在同样的好奇心驱使下,在这乌贝尼维克的海滩上聚在一起的。
为何不然呢?的确,阿卡狄娅·沃克太太在塞思·斯坦福先生身上连她的理想的影子都找不到,也许她的理想人物压根儿就不存在。小说中描写的“触电般”一见钟情的那种情感连一点火星儿也从未在她身上迸射过。正因为没有这种传奇式的火星儿。因此谁都没有以其汗马功劳来激起她的感恩之情,并因而攫住她的心。
她已亲身体验过了,结婚对她并不适宜,对塞思·斯坦福先生也是如此。但是,她对一个不肯做她丈夫的男人倒是颇有好感,而这个男人则牢牢记住他的前妻是个聪明、别致、在离婚后变得完美无瑕的女人。
当初他们毫无怨尤地分手了,他,塞思·斯坦福先生,旅行他的。她,阿卡狄娅太太,旅行她的。他们出于猎奇的念头,两个人都来到了这个格陵兰岛上。他们干吗假装不相识呢?还有什么比甘受成见和陈规陋习的束缚更庸俗的呢?交谈了开头的那几句话以后,斯坦福先生便奉阿卡狄娅·沃克太太之命行事,而她也十分乐意地让塞思·斯坦福先生帮忙。现在他们之间只谈那快要见分晓的天文学现象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聚集在这遥远的海岸上的好奇者的紧张、激动的情绪也与日俱增,个个心神不定,特别是那几个主要的当事人,其中除了格陵兰国之外,就要数迪安·福赛思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因为他们硬要以当事人的身分自居。
“但愿它掉在岛上!”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在想。
“可不要偏了!”格陵兰政府首脑在想。
“可别落在我们头上!”几个胆小鬼心下补充了一句。
的确,太近或者太远,乃是唯一烦人的两点。
八月十六日和十七日两天没有发生什么事,平平淡淡地过去了。糟糕的是,天气变坏了,气温开始明显地下降。也许,冬天会提早来临。沿海地带的山上已是白雪皑皑了。从山这边吹来的风,是如此凌厉、刺人肌骨,使人不得不躲到轮船的客厅里去。最好别在这样的纬度上逗留了,这些好事者的好奇心一得到满足,他们便会自觉自愿地动身南下。
或许,唯独那硬要维护所谓“他们的权利”的两个对手,会愿意留在那个宝贝身边。如此疯狂的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于是,弗郎西斯·戈登便想到他那亲爱的珍妮,他面对这漫长的冬季停航期的惨淡前景,自不免忧心忡仲。
八月十七日到十八日夜间,群岛上风暴大作。二十个小时之前,波士顿的天文学家曾观测到火流星的运行速度在不断减低。但是,风狂雨骤,未免会使人想到这场暴风雨是不是快要把火流星刮走。
八月十八日白天,风暴毫无平息的迹象,继之而来的夜晚的头几个小时里,又是如此的骚扰不安,以致停泊的轮船船长们都感到焦急万分。
但是,八月十八日到十九日夜半时分,风暴显然逐渐减弱下来。从凌晨五点起,全体乘客便乘机叫人送他们登岸。八月十九日,不正是早已确定的流星坠落的日期吗?
这可正是时候。到七点钟,只听传来一阵低沉的响声。它是如此厉害,以致这个岛都连根儿抖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土著奔向德·施奈克先生住的那座房子里。他带来一个大大的消息。……
火流星已落在乌贝尼维克岛西北的尖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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