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2日,巴比康公司的资助者们被召集来参加大会。会议地点设在“联盟广场”旅馆的炮手俱乐部大厅。说实话,整个广场勉勉强强能容纳大群性急的股东。但当时,气温在零下10°,要举行露天大会是不可能的。
上午十时,宽敞大厅里,陈列着形形色色的炮,这是从那些敬业的俱乐部成员那里借来的。地地道道的大炮博物馆!大厅里的家具,如桌子、椅子、扶手椅、长沙发,形状奇特,也会使人联想起这些杀人武器曾经把许许多多善良的人送进了极乐世界,不过这些人自己倒是希望享尽天年。
这天的会议,不是一次战时会议。英比·巴比康将主持的是和平的实业会议。大厅里为来自美国四面八方的资助者留着大批的位子。在大厅和旁边的厅室里,人们拥挤不堪,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可后面还有一条望不到尾的长龙,那激动的气氛一直波及到“联盟广场”中央。
当然,炮手俱乐部的成员——新公司股票的首批认购者——坐在离讲台最近的地方,人们发现布龙斯贝里上校、木腿托姆·亨特,以及他们的同事快活的比斯拜,他们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得意扬扬。一把舒适的扶手椅,是为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准备的。作为北极不动产最大所有者,她有权在巴比康主任身旁就座。此外,还有属于本市各阶层的大群妇女,帽子上装饰着奇异的羽毛,五颜六色的彩带。喧嚣的人群在过厅玻璃室顶下挤挤攘攘。
总而言之,对大多数股东来说,参加这次大会,不仅可被视为支持者,而且还可被视为董事会成员们的私人朋友。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欧洲代表们——瑞典的、丹麦的、英国的、荷兰的和的,一一占据着特别座位。他们出席这次大会,是因为他们每人都认购了一定数量的股票,使其有权发言辩论。为了获得北极,他门曾经团结得亲密无间。现在,讥讽获得者,他们的团结也将不减当初。不难想象,他们是多么急切地想知道巴比康主任报告的内容,这篇报告无疑会阐明他们到达北极的方法。这岂不比开采煤炭更加困难吗?如果引起什么异议,埃里克·鲍尔德纳克、鲍里斯·卡科夫、雅克·詹森、简·哈拉德是会毫无顾及地要求发言的。而唐兰少校有迪安·图德林克在旁边提词,决心把对手英比·巴比康逼得无言以对。
晚上八时,爱迪生电灯的灯光把炮手俱乐部的大厅、小厅室、院落照得通明。被公众包围的大门打开以后,座席上便传出嘈嘈切切的低语。但当门房宣布董事会成员进入会场时,大厅里便鸦雀无声了。
在明亮的灯光下,巴比康主任、马思通秘书以及他们的同事尼科尔上尉走上铺着地毯的主席台,在一张盖有黑色台布的讲坛前就座。三声欢呼,夹杂着叫声和喝彩声,自大厅响起,一直传到邻近的街上。
马思通和尼科尔上尉庄严地坐在那享有崇高荣誉的位子上。
这时,巴比康主任站了起来,他左手插在衣袋,右手塞进坎肩,开始发言:
“诸位股票认购者们:
北极实验协会董事会召集诸位在炮手俱乐部大厅开会,向你们传达一件重要事情。
报上的讨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新公司的目标是开采北极的煤炭,联邦政府把北极给了我们。通过公开拍卖而获得的这块地方即为该地所有者对事业的投资。截止12月11日,认购股份所提供的资金,将使我们能够进行这一事业。其收益必将带来迄今为止在任何商业或实业活动中所不曾有过的利率。”
这时有人低声议论,表示赞同,使讲话停顿了片刻。
“你们知道,我们是怎样假定在北极一带有丰富的煤藏的。世界新闻界公布的煤炭资源的资料也是确实的。北极有煤矿,也许还有象牙化石。
“煤已经成为整个现代化工业的能源,且不说用于取暖的煤和焦炭,也不说它们产生蒸气和电子的用途。我们仅仅向大家列举一下煤的衍生物就够了。茜红、石蕊、靛蓝、品红、胭脂红等颜料;香子兰、苦杏仁、绣线菊、丁香、小鹿蹄草、茴香、樟脑、百里酚和天芥菜精等各种香料;苦示酸盐、水杨酸、萘酚、石炭酸、安替比林、苯、萘、焦墙酸、对苯二酚、丹宁酸、糖精、沥青、松脂、润滑油、清漆、亚铁氰化钾、氰化物,等等。”
列举完毕之后,讲话人像筋疲力尽的赛跑运动员一样歇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
“因此,可以断言:煤,最为宝贵的物质,由于大量消耗,不需多久就要枯竭。迄今仍在开采的煤矿,五百年以内便会采光。”
“三百年!”会场上有人叫道。
“二百年!”另一个人响应。
“就算是在比较短的时间里,”巴比康主任又说,“我们应该开掘一些新的矿点,以防备十九世纪世界会缺煤。”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待听众集中注意力,才又讲道:
“所以,诸位股票认购者们,站起来,跟我走,去北极!”
大家果然激动起来,似乎要整理行李,登上巴比康主任正在指着的一艘开赴北极的轮船。
唐兰少校以刺耳而清亮的声音提出一条意见,使这种既热烈又鲁莽的骚动平息下来。
他问道:“在起锚以前,我想问一问,怎样到达北极?走海路吗?”
“不走海路,不走陆路,也不走空中。”巴比康主任轻轻反驳说。
大家重新坐下,心里感到好奇。
“你们并非不知道,”讲话人又说,“为了到达地球上这一无法接近的地点,人们曾经做过怎样的尝试。在这里,我看有必要向大家重提一下,这是对那些在超人的探险中幸存下来的勇敢先驱和牺牲的烈士表示敬意。”
全体听众,不分国籍,均表赞成。
巴比康主任又说:“1845年,英国人约翰·福兰克林勋爵,乘坐‘黄泉’号和‘恐怖’号轮船,企图直达北极,在北部海域沉没,从此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1854年,美国人凯恩和英顿中尉,参加了福兰克林的探险队。他们探险归来了,但是他们的轮船‘先锋’号却一去不返。
“1859年,英国人麦克·科林托克发现一份材料,获悉‘黄泉’号和‘恐怖’号探险活动的人无一幸存。
“1860年,美国人海斯离开波士顿,乘坐纵帆船‘合众国’号,越过81°线,于1862年归来,他未能走得更远,尽管他的伙伴做出了努力。
“1869年,德国人柯尔上尉和赫格曼上尉,乘坐‘汉撒同盟’号和‘德国女神’号轮船,从不来梅港出发。‘汉撒同盟’号被冰撞坏,在71°纬线略低处格陵兰沿海沉没,船员靠救生艇逃生;‘德国女神’号比较幸运,回到了不来梅港,但未能越过77°线。
“1871年,霍尔上尉乘坐‘北极星’号轮船从纽约启程,四个月以后,在艰难的冬天,这位勇敢的海员劳累而死。又过了一年,‘北极星’号轮船还没有到达82°纬线,因冰山拖带被摧毁在漂流的浮冰上。船上的十八个人,在泰森中尉的命令下弃船跳上冰排,在北冰洋中漂泊。最后只有五人回到大陆,十三人失踪,一直没有下落。
“1875年,英国人内尔斯乘坐‘警报’号和‘发现’号轮船离开朴次茅斯。在这次不可忘怀的活动中,船员们在82°线和83°线之间建立了自己的越冬营地。马坎上尉向北前进,停在距北极仅四百海里处,在他之前还没有任何人得这样远。
“1879年,我国的伟大公民戈登·贝内特……”
此时,人群奋力呼叫三声,热烈欢呼“伟大公民”《纽约先驱报》社长的名字。
“武装起‘珍妮特’号轮船,交给了属于一个法国家族的德龙少校。‘珍妮特’号载三十三人,从旧金山启程,穿过白令海峡,被挟在哈拉德附近的冰中,在离77°线不远的贝内特岛附近沉没。德龙少校的部属只剩下一条路:乘坐抢出来的小船或登上冰山表面向南行。他们的处境非常凄惨。10月,德龙命归黄泉。许多伙伴也像他一样离开人世。从这次探险中归来的只剩一十二人。
“1881年,美国人格里利乘坐‘普罗蒂尼斯’号轮船离开新地岛圣·让港,打算在82°线稍靠下处的格兰特地福兰克林夫人湾建立一个观测站。在那儿修建了孔热堡。勇士们在冬季从那里向海湾的西面和北面行进。1882年,洛克伍德中尉及其伙伴布雷纳德抵达83°35′处,超过马坎好几海里。
“这是迄今为止所到达的最远处,是北极地图绘制出的最远点!”
这时复又响起阵阵欢呼,夹杂着富有节奏的喝彩声,以示庆贺美国发现者的功绩。
巴比康主任又说:“但是,这场探险活动的结局是不妙的,‘普罗蒂尼斯’号沉没,这二十四名北极移民注定要悲惨不堪。法国人帕维博士、还有许多人,都死去了。1883年格里利被‘泰迪斯’号轮搭救,他只带回六位伙伴。从事发现事业的英雄之一洛克伍德中尉也遇难了。从而给这个地区令人悲伤的蒙难者花名册上又增添了一个名字。”
这次,听众们静静地听着巴比康主任讲话,肃然起敬的静默,自然表现出对受难者的敬意。接着,他又以颤抖的声音说:“因此,尽管人们忠心耿耿,勇往直前,84°线从来不曾被超越。可以肯定,乘船直到大浮冰,乘木筏越过冰区,等等,所有迄今使用过的方法都永远到不了北极。人们战胜不了这样的危险,忍受不了如此低的温度。征服北极必须通其他途径!”
从听众的激动中,可以感觉到这就是报告的重点,是所有的人都在寻找和觊觎的秘密。
“那您从哪里做起呢?先生。”英国代表问。
“不出十分钟您就知道了,唐兰少校。”巴比康主任回答,“当我向全体股东讲话的时候,我还要说:‘请信任我们’。因为这项事业的倡导者还是乘坐圆柱——圆锥形抛射物的那些人,……”
“滑稽可笑的圆柱体①!”迪安·图德林克嚷道。
“敢于冒险登月……”
“人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回来了!”唐兰少校的秘书补充说。他的不识时务的指责激起强烈。
但是巴比康主任耸耸肩膀,以坚定的声音又说:
“是的,诸位股东们,不出十分钟,你们就会明白了。”
他的答辩引起人们的阵阵感叹和长时间的低声议论。
仿佛巴比康主任已向听众许诺,“不出十分钟,我们就到达北极了!”
他继续说下去:
“首先,构成地球的北极帽究竟是陆地,还是海洋呢?内尔斯少校把它命名为‘古冰海’,即古老的冰形成的冰海。对吗?对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们不这样认为’”。
“这还不够!”埃里克·鲍尔德纳克叫了起来,“光说不这样认为不行,得有肯定的答案!”
“好吧!我回答那个急于打断我的话的人。我们断定,这是一块固体的,而不是液态的盆地。北极实验协会获得了它,现已归属美国,任何欧洲国家绝不能提出要求!”
旧大陆代表席上一片窃窃议论。
“唔!一个盛满水的大坑,一个大盆,你们淘不干!”迪安·图德林克又嚷嚷起来。
同伴们七嘴八舌地表示赞成。
“不,先生,”巴比康主任很快地说,“那里是陆地,是高原,也许像是中亚的戈壁沙漠,高出海平面三、四公里。从我们对毗邻地区的观测,很容易推断出这一点。北极地区只不过是毗邻地区的延伸而已。这是很合乎逻辑的。因此,诺登斯奥尔德、皮尔里、马埃加探险时发现:格陵兰向北是逐步上升的。从迪斯科向外一百六十公里处,海拔高度已达二千三百米。那么,鉴于这些观测,鉴于从多年不化的冰壳中找到的各种动植物,如乳齿像骨骼、象牙、针叶树干,可以断言:这块大陆过去是沃土,肯定有动物,也许有人。那里埋下了史前时期的茂密森林,形成了煤炭资源。我们一定要开采出来!这是一块环绕北极的大陆,一块渺无人迹的大陆。我们一定要把美利坚合众国国旗插上去!”
在听众中间,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当响声在“联盟广场”的大街远处消失的时候,又响起了唐兰少校那粗鲁的尖叫。他说:
“说十分钟到北极,七分钟已经过去了……”
“过三分钟就到。”巴比康主任冷冷地回答。
他又:
“虽然我们新的不动产是陆地,虽然这块陆地很高,仍为终年不化的冰所阻隔,上面覆盖冰山和冰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相信,开采是困难的……”
“根本不可能!”简·哈拉德说。为了突出这个论断,他同时做了一个很大的手势。
①在法文中,圆锥(Conbiqne)和滑稽可笑(Comiqne)二词只有一个字母不同,图德林克故意把圆锥说成滑稽可笑。
“不可能?那好。”英比·巴比康答道,“我们正是要克服这种不可能。我们不但不再需要轮船和雪橇到北极,而且,采用我们的方法,过去、现在结的冰,都将神奇地融化开来,而不必花费我们一美元资金和一分劳动!”
会场上鸦雀无声。迪安·图德林克和雅克·詹森低声耳语,他推断,“关键”时刻到了。
“各位先生,”炮手俱乐部主任又说,“阿基米德只要一个支点就能抬起世界。这个支点,我们找到了!伟大的几何学家希拉库斯只要一个杠杆就够。这个杠杆我们有了!因此,我们能够搬动北极……”
“搬动北极!”埃里克·鲍尔德纳克叫起来。
“搬到美国来!”简·哈拉德大声说道。
巴比康主任也许故意不想挑明,继续说:
“至于支点……”
“别说!别说!”在座的一个人大声吼道。
“至于杠杆……”
“保密!保密!”观众都大喊起来。
“一定保密!”巴比康主任回答。
欧洲代表们对这个答复感到气恼万分,这可想而知。但是,讲话人无视他们的,根本不想介绍他们的方法,仅仅说道:
“关于力学工程的结果,在实业史上是没有先例的。由于诸位以资金相助,我们将得以进行、并将会出色地完成这项工作。现在,我向诸位宣布……”
“听着!听着!”
大家洗耳恭听。
“首先,”巴比康主任又说,“最早为我们的事业做出设想的,是我们的一位最伟大的学者,忠实的、著名的同事,使这种设想从理论变得切实可行,也多亏了他的运算。因为,如果说开采北极煤炭轻而易举的话,搬动北极则是只有高等力学才能解决的问题。这就是我们求助于炮手俱乐部尊敬的秘书马思通的原因!”
“好啊!光荣属于马思通!”全体听众不约而同叫道。大家都因为这位杰出的人物在场而激动不已。
啊!听到爆发的欢呼声,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是多么的激动,心脏跳得多么地欢快呀。
马思通只是谦虚地把脑袋轻轻转向右边,又转向左边,挥动臂上的钩端向热情的观众致意。
“亲爱的股东们,”巴比康主任又说,“当召开大会欢迎法国人米歇尔·阿登来到美国,即我们出发去月球的几个月以前……”
这个美国佬把那次探险说得如此随便,就像从巴尔底摩去纽约一样!
“马思通就高喊过:‘发明机器,找到支点,调整地轴!’喂,各位听众,你们要明白这一点:现在机器发明了,支点找到了,我们下一步将是在调整地轴上下功夫!”
听到这里,众人目瞪口呆,用法国俗语来说,就是“傻了吧,呆子!”
“什么!你们想调整地轴?”唐兰少校喊道。
“是的,先生。”巴比康主任答道,“我们有法制造一个新轴,此后,地球绕其自转……。”
“改变自转!”克科夫上校重复了一句。他的眼睛放出炯炯的光芒。
“正是这样,而不改变自转时间的长短!”巴比康主任答道,“这种做法将把现有的北极大约移至67°线,在这种情况下,地球将与木星一样运行,它的轴几乎与轨道平面垂直。移动23°28′①,可使北极接受足够的热量,来融化千百个世纪以来积聚的冰!”
听众屏住气息,谁都不想打断他的讲话,甚至不想为他鼓掌,大家被这样一种简单而奇妙的想法所征服:改变地球赖以运转的轴。
至于欧洲代表,他们只是感到震惊,他们服了、垮了、呆若木鸡,完全没词了。
刹那间掌声雷动。巴比康主任用简单明了的结论结束自己的讲话:
“因此,将用太阳来融化冰山和浮冰,让人类登上北极。”
“这么说,”唐兰少校问,“既然人类去不了北极,就让北极来到人间啰?”
“说得很对!”巴比康主任答道。
①地球本身的倾斜角为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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