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道夫伯爵--第一章休达要塞
第一章休达要塞
卡塔尼亚省一系列事件结束三个星期之后,九月二十一日,“费哈托”号,一艘疾速的汽艇,正乘着强劲的东北风,航行在欧罗巴角和阿勒米纳角之间。欧罗巴角虽处在西班牙的土地上,然而却属英国人所有;阿勒米纳角虽在摩洛哥的土地上,却是西班牙的领地。两个岬角相距十六公里。传说,是莱赛普期先生的先辈赫刺克勒斯,一棒劈开了这一带的山石,沟通了地中海通往大西洋的航道。
如果这时候伯斯卡德也在船上,他一定不会忘了指着北面的直布罗陀悬崖和南面的哈肖山,把这些渊源细细地道与马提夫。因为在南北两面的卡尔佩纳和阿比拉石柱,到现在仍沿用着马提夫的著名祖先赫刺克勒斯的名字。马提夫可能不假思索,就能对这种“壮举”给以应有的评价,这个普罗旺斯的赫刺克勒斯,会对宙斯和阿尔克墨涅的儿子顶礼膜拜的。
然而,遗憾的是,船上的乘客中,却不见马提夫和伯斯卡德的踪影。他们留在了安泰基特,马提夫正在那儿看护着伯斯卡德。不久之后,如果用得上他们的话,大夫会通知他们,并指派一艘电力快艇把他俩接来的。
船长科斯特里克和大副吕吉指挥的“费哈托”号船上只有两位乘客:大夫和皮埃尔-巴托里。上次为了寻找萨卡尼和西拉斯-多龙塔的踪迹,他们到了西西里,结果齐罗纳一命呜呼,远征也就自然一无所获。如今只有迫使卡尔佩纳说出他所知道的关于萨卡尼和同谋的情况,才能重新找到他们的行踪。然而这个终身苦役犯西班牙人已被投进了休达要塞的监狱。所以必须赶到那里去,找到他,接近他。
休达是一座位于直布罗陀要塞的小城,建在哈肖山的东坡上。这天早上快九点的时候,从休达港便可以看到,“费哈托”号汽艇驶到了离岸近五公里的海面上。
这个闻名遐迩的直布罗陀海峡热闹非凡,简直就是地中海与大西洋之间的咽喉。大西洋的海水从这里涌入,数于艘来自北欧、南北美洲的船只从这里驶入地中海沿岸的数百个港口。这些具有强大动力的邮船,这些军舰,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而正是法国人的天赋为他们敞开了通往印度洋和南部海洋的大门。直布罗陀海峡看上去就像一条运河,环抱于婀娜多姿的群山之间,景色如画,秀丽无比。北岸,安达卢西亚山脉群峰的轮廓清晰可辨;南岸,从斯巴代角到阿勒米纳角沿岸,布洛纳黑山峰、猴子山、七兄峰峰峦叠嶂,奇妙无比。右岸和左岸的小湾深处,高山下的低处沙滩上、山坡上,出现许多秀丽的城市:塔黎法,阿耳黑西拉斯,丹吉尔,休达。海面上汽船疾驰,乘风破浪。有时,成百条的帆船,被西风滞留在海峡西端的入口处。海峡中水波荡漾,泛起不同的的色彩,这里呈现灰色,波滔澎湃,那里却碧波盈盈,安宁祥和。远处逆流激起的小小浪峰,绵延开去,刹为壮观。直布罗陀海峡使欧洲和非洲隔海相望,展现了两个大陆的异地风情,在这些奇异壮丽的美景面前,还有谁能不心旷神怡呢?
“费哈托”号迅速地靠近非洲大陆。那个深入陆地的小海湾很快地消失在汽艇后面,而休达悬岩却渐渐地进入视野,比那向南弯成钩状的海岸线更加清晰,那悬岩也显得越来越大,好像海角之下显现的一个较大的小岛,借助窄窄的地铁与大陆相接。临近哈肖山顶的地方,一座小堡垒矗立在一个古罗马城的旧址上。海岸哨兵在那里不停地观察着海峡,尤其留意着摩洛哥领土上的动静。休达只是摩洛哥领土上的一块外国属地,它的山势地形,酷似于法国领土上的小小摩纳哥公国。
上午十点,“费哈托”号在港内靠岸停泊。因为波涛来势汹涌,它只好停靠在距卸货码头四百米的地方。这里只有一个敞露于风浪中的锚地,常常受到地中海狂浪的冲击。非常幸运的是,当休达西面不能停泊的时候,船只便可在悬岩的东面找到第二个锚地,以躲避西风吹袭。
海关人员登上“费哈托”号,进行了免费的验证。快到一点的时候,大夫在皮埃尔的陪同下靠岸,登上了城墙脚下一个小小的码头。大夫一心寻思着将卡尔佩纳弄到手,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可是通过什么手段,他才可能达到这个目的呢?只有做一番实地考察之后,根据实际情况而定:要么把这个西班牙人从狱中给劫出来,要么为他提供方便,助他逃离休达要塞。
这次,大夫不刻意封锁自己来的消息,相反他倒希望把风声透露出去。船上的情报人员早已把这位名声显赫的大人物到来的消息张扬出去了。从苏伊士运河到斯巴代角的整个阿拉伯地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这个隐退到锡尔特湾深处的,安泰基特岛上的小亚细亚的名医呢?所以,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摩洛哥人,都热情洋溢地迎接他。他呢,也不拒绝外人登船参观。不一会儿,就有许多小船停靠在“费哈托”号旁边。
这种传播消息的做法,显然是大夫计划的一部分,他打算利用他的名气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目的。皮埃尔和他毫不回避公众欢迎他们的热闹场面。他们首先是乘坐休达市内最大一家旅馆的一辆四轮马车,参观市容。市内街道狭窄,两旁房屋古朴,既缺乏建筑特色,又缺少明丽的色调。举目便是小小的练兵场,周围是低矮的树木。一片树木后面,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小酒馆,和一两处看起来仿佛是兵营的民用建筑——除了摩尔人居住的街道,房的颜色没有褪尽外,其余的建筑都毫无特色。
接近下午两点,大夫让车夫把他送往总督的官邸,他想拜访休达的总督,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尊贵的外国人对总督的礼节性访问。
显然,这里的总督不是一个民政官员,因为首先这是一个军事殖民地。休达大约有十万居民,包括军官、士兵、商贩、渔民和海轮水手,分散在市内以及向东延伸的一块狭长地带上。这块地带是西班牙这片殖民地的补充。
休达当时处在古亚尔上校的管辖下,这位高级军官指挥着三个步兵营,一个长期驻扎在这个小小的殖民地上的惩罚队,两个炮兵连,一个架桥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摩尔人连队,他们的家属单独住一个区。而犯人,则大约有二千人左右。
大夫乘坐马车出了城,然后沿着一条直接通往休达东部尽头的碎石马路,向总督的官邸驶去。
道路两旁,山脚与海滩之间的狭长地段都是农田。居民们辛勤耕作,艰难地与贫瘠的土地抗争,这些农田也居然生长出了各种蔬菜和果树。
国家不仅利用流放犯做工,修筑堡垒,筑路,不间断地维修路面。而且当他们表现良好时,还让他们充当城市警察,他们在监视别人的同时,又受到别人的监视。这些被送到休达要塞的犯人,都判了二十年以上,甚至是无期徒刑。在政府规定的某些条件下,私人也可以雇佣他们劳动。
大夫游览城市时,就遇到了几十个在大街上自由走动的犯人。他们可能就属于那一类受雇于私人的犯人。然而在筑有堡垒的城墙外面,他将看到更多的犯人在马路上或田野里做工。
首先必须弄清楚的是,卡尔佩纳在要塞里究竟也于哪一类犯人,这是至关重要的。他是在坐牢呢,还是自由了?他是在私人家里干活,还是为国家服劳役?大夫必须根据卡尔佩纳的具体情况,灵活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但是,”大夫对皮埃尔说道,“由于是最近判的刑,大概他还不能享受对表现良好的老犯人的优待。”
“要是他在牢房里,我们该怎么办?”皮埃尔问道。
“那难度就更大了。”大夫回答,“可是必须得把他弄出来,也一定要把他弄出来。”
车,缓缓地行进在大路上。城堡外面二百米处,一批犯人正在休达警察的监视下修筑碎石马路。那里有五十多个犯人,有的在捣石子,有的则在往路上铺,还有的在用压路机轧路面。大夫的马车只得沿着大路的一侧,即还没有翻修的那一侧通过。
突然,大夫抓住皮埃尔-巴托里的一只胳膊,低声说道:“他!”
一个男人手扶着铁镐把,站在离他的同伴们约二十米远的地方。他就是卡尔佩纳。
就像玛丽亚在曼德拉乔的小巷里一下子认出了身着马耳它服装的卡尔佩纳一样,大夫刚才认出了这个身着囚服的,十五年前的伊斯的利亚盐工。这家伙既懒惰又没有任何手艺,即使要塞里的工厂也无法用他。所以就只能让他干些碎石修路之类的笨重话儿了。
大夫认出了卡尔佩纳,可卡尔佩纳却无法从大夫身上辨认出马蒂亚斯-桑道夫伯爵来。想当初卡尔佩纳把警察带到渔夫费哈托家里时,他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桑道夫伯爵。现在他也像其他犯人一样,才得知安泰基特大夫来到休达。卡尔佩纳心里明白,这个著名的大夫,就是齐罗纳在西西里海岸的波吕裴摩斯洞附近对他提到过的那个人,就是萨卡尼百般叮嘱齐罗纳要小心的那个人。这个大夫是个亿万富翁,齐罗纳曾为了抓住他,去袭击英国人的宅子。结果是枉费心机,还搭上了小命。这一切,他都清楚。
当大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头脑里想到了什么呢?在这瞬间,他的脑子里留下了什么印象呢?很难揣测。不过,那西班牙人突然感到大夫强大的精神威力攫住了他的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在大夫面前浑身瘫软,一种外来的意志压倒了他自己的意志,完完全全地征服了他。抗拒也是枉然,他只能屈从于这种意志。
这时大夫却吩咐马车停下来,继续用一种穿透灵魂的目光凝视卡尔佩纳。大夫目光如炬,对他的头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不可抗拒的影响。那西班牙人的知觉由迟钝渐渐丧失。他先是不住地眨着眼睛,接着合上了双眼,只是眼皮还在颤动。最后这种麻木扩散到全身,以致跌倒在路旁,而他的同伴们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睡着了,进入了磁气催眠沉睡状态。他的同伴们,将没有一个人可以把他唤醒。
这时大夫叫马车继续赶路,直奔总督官邸而去。刚才的场面只耽搁了他半分钟。除了皮埃尔-巴托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卡尔佩纳和大夫之间发生的一切。
“现在,这个人属于我了,”大夫胸有成竹地对皮埃尔说,“而且我能迫使他……”
“告诉我们他所知道的一切?”皮埃尔问道。
“不,而是迫使他做我想让他做的一切事情,并让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达到目的。当我的第一道目光投向那可怜虫的时候,我就感到能够成为他的主人,能够用我的意志代替他的意志。”
“但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病呀?”
“啊!你是否以为这种催眠术只对精神病患者管用呢?不是的,皮埃尔,最难接受这种催眠作用的,反而是那些精神错乱的人。接受这种催眠作用的人,需要具备一种意志。这一次我正好是遇到时机,发现卡尔佩纳这家伙刚好有接受我的影响力的条件。所以,只要我不把他唤醒,他将一直睡下去。”
“那好哇,”皮埃尔应道,“但是,即便像他目前这种状况,沉睡不醒,不能让他说出我们所关心的事情来,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大夫答道,“我不能让他说出每件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我力所能及的,就是迫使他按我的意志行事,一旦时机成熟,让他的意志无法抵抗我的命令。比如说,明天、后天、一周以后,半年以后,甚至当他醒着的时候,只要我想让他离开休达要塞,他就一定得离开!”
“离开要塞?从要塞里自由地走出来?”皮埃尔反问。“那还得有看守门的允许才行得通吧!恐怕这种暗示作用的影响不会大到使他挣断锁链,撞破牢门,越过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壁……”
“不,皮埃尔,”大夫答道,“我不能让他做出连我自己也无能为力的事情,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要去拜访休达的总督!”
安泰基特大夫没有夸张。这种催眠状态的暗示作用现在已得到了广泛的公认。查科、布朗、塞卡尔、阿扎姆、黎歇、杜蒙巴利埃、莫德利、伯恩海姆、哈克、杜克、黎埃热及其许多其他学者的著作和观察报告,使他们不会对此再产生任何怀疑。大夫在旅居东方期间,曾研究过暗示催眠方面的一些最奇特的现象,从而为生理学这门学科补充了极为丰富的新见解。所以他非常了解这些现象,非常熟悉人们利用这些现象所取得的成果。大夫本人具有一种强大的暗示力,这种暗示力他在小亚细亚时就经常施展。现在,他打算运用这种威力来支配卡尔佩纳,既然偶然的机会已使这个西班牙人无法摆脱他的影响了。
可是,即使以后大夫成了支配卡尔佩纳的主人,能在适当的时机用自己的意志去暗示他,让他做出想让他做的事情,也必须使这个囚犯在机会到来时有行动的自由,去做那件事情。为此目的,就必须征得总督的同意。而大夫是多么希望从古亚尔上校那里得到这种许可,使卡尔佩纳成功越狱啊!
十分钟以后,马车就到了几乎矗立在休达边界的大兵营门口,最后慢慢地停在了总督的官邸前面。
古亚尔上校早已得知安泰基特大夫来到休达的消息。大夫是个著名人物,他的才华和财富使他名声大噪,家喻户晓,他的来访就好像一位出游领主的大驾光临。当大夫和他年轻的同伴皮埃尔被引进官邸的客厅时,总督一再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总督首先希望,亲自陪同他们游览休达市,参观这块小小的,幸运地嵌在摩洛哥岸边的,美丽的西班牙领地。
“总督先生,我们很荣幸地接受您的邀请。”大夫躁着西班牙语回答。这种语言,皮埃尔不仅懂得,而且能够讲得像大夫一样流利。“但是,恕我直言,恐怕我们没有时间来领略阁下的盛情了。”
“啊!这块殖民地不大,安泰基特大夫,”总督答道。“半天之内,我们就可以绕它一圈,对吧?再说,你们不是打算在此逗留一段日子吗?”
“最多不过四五个小时,”大夫说,“我今天晚上就要动身去直布罗陀,明天一早还有人在那里等我。”
“今晚就得启程啊!”总督嚷到。“请允许我声明几句!我向您保证,安泰基特大夫,我们的军事殖民地也是值得花上一番工夫研究一下的!你到过许多地方,无疑见多识广。可是,我不是吹嘘,仅就监狱实行的制度来看,休达也无愧于是个引起学者及经济学家们注目的地方。”
显然是出于某种自尊心,总督对自己管理的殖民地流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情,然而他的确没有妄自菲薄。休达要塞的行政制度,无论是犯人的物质待遇方面,还是精神感化方面,都和塞维尔要塞一样,被称为是欧洲大陆最好的。因此总督一再地挽留大夫,希望借助安泰基特大夫的赫赫之名为监狱的各部门增添荣光。
“总督先生,我不能推迟行期了。不过,今天我完全听从您的安排,而且如果您愿意的话……”
“现在是下午四点,”古亚尔上校接过话头,“您看,我们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了……”
“的确,”大夫答道,“特别使我过意不去的,是您在贵国的殖民地上盛情款待我,而我却没有机会在我的游艇上招待您!”
“安泰基特大夫,您去直布罗陀的行期一天也不能推迟吗?”
“我再重复一遍,总督先生,我今晚一定得动身。假如不是明天的约会迫使我今晚一定要出海的话,我当然可以推迟一天了!”大夫很客气地说。
“实在遗憾,”总督应道,“不能挽留住您多逗留一些时候,将是我终生遗憾的事!可是您要当心哪!您的游艇就在我的堡垒的炮口之下,只要我一声令下,它就会就地沉没的!”
“可总督先生,您可要当心报复的!”大夫笑着说。“你是否要与强大的安泰基特为敌呢?”
“我知道,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总督以同样的开玩笑的口吻答道。“可是多留您二十四小时,不会担什么风险吧?”
皮埃尔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他心里在捉摸着,大夫是不是在向着他预定的目标前进?当天晚上就要离开休达的决心使皮埃尔感到有些吃惊。在这样仓促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把各种必不可少的措施和环节协调起来,达到使卡尔佩纳越狱的目的呢?再过几个小时,犯人们都将回到要塞,进牢房里过夜。在这种条件下,要想使卡尔佩纳越狱,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可是,当大夫回答总督时,皮埃尔顿时明白过来:大夫正在按照一个明确的既定计划行事。
“总督先生,我实在抱歉,今天不能满足您的要求了!不过我想,若是通盘调整一下,还是可能的,对吧?”
“请说,安泰基特大夫,请说吧!”
“既然我明天应当在直布罗陀,我今晚就必须前往。但是你估计在这块英国悬岩上停留的时间不应该超过两至三天。今天星期四。我打算取消我的地中海之行了。星期天早上回来时路过休达,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
“对您来说,的确是再容易不过了,”总督应声说道,“可是对我而言,却实在是荣幸之至!也许我有点爱面子吧!唉!在这个世界上,谁不爱点面子呢?安泰基特大夫,咱们一言为定,星期天再见,好吗?”
“好。不过得附加一个条件!”
“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接受!”
“就是想请您带着副官光临‘费哈托’号,共进午餐。”
“我答应,安泰基特大夫,我答应……但也有个条件!”
“总督先生,我跟您一样,不论是什么条件,我都提前接受了!”
“就是巴托里先生和您要光临我的官邸共进晚餐。”
“一言为定,”大夫说,“在午餐和晚餐之间……”
“我将充分行使我的权力,让你们尽情欣赏一番我这壮丽辉煌的王国!”古亚尔上校紧握住大夫的手,答道。
皮埃尔也接受了邀请,并向十分殷情,十分得意的休达总督躬身致谢。
此时大夫准备辞行。皮埃尔从大夫欣喜的眼光里发现他已达到了目的。而总督还陪送自己未来的客人,把他们一直送到城里,三个人于是登车启程,沿着连接官邸和休达的唯一大路前进。
总督趁这机会让他们欣赏这块小小殖民地上多多少少存在争议的美景,谈到他将在这里进行的军事、民政方面的改善措施,补充说明古老的阿比拉的地位至少不逊于海峡对岸的卡尔佩,保证要将休达变成真正的直布罗陀,就像那块英国属地一样坚不可摧。总督对福特先生蛮不讲理的讲话进行了抨击:“休达理应属于英国,因为西班牙人什么也不会做,甚至无法守住它。”最后他对那些走到何处都赖着不走的,顽固不化的英国人表示了强烈的愤慨。总督的这番话,作为一个西班牙人来说,是不足为奇的。
“他们不是想夺取休达吗?”他大声嚷到,“我看,他们还是先设法守住直布罗陀吧!那里有座山,总有一天西班牙会撼山动岳,砸到他们的头上!”
大夫没有询问西班牙人将如何行动,也不愿对这个贵族的慷慨陈词提出异议。再说那马车,突然停住了,打断了谈话。有五十来个犯人聚集在大路中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车夫只好拉住马,让车子停了下来。
总督立即向警察队长示意,要他过来报告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立刻迈着军人步伐,向马车走来,然后双脚并拢,打个立正姿势,把手举至帽檐处,像个军人似的等候发问。
其余的人,犯人和看守们,都站到了大路两边。
“怎么回事?”总督问。
“阁下,”警察队长回答道,“我们在路旁的斜坡外发现了这个犯人,他好像睡着了,可是,怎么也弄不醒他。”
“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
“大约一个小时。”
“他一直酣睡吗?”
“是的,阁下,他失去了知觉,像死了似的,摇晃他,用针刺他,甚至在他耳朵放了一枪,他都毫无感觉,好像根本没听见!”
“为什么不请个医生来?”
“我派人去了,阁下。但是去请医生的人走后,我们就不知拿他该怎么办好了。”
“那就把他送到医院去!”
警察队长就要派人执行总督的命令时,大夫突然开了腔:
“总督先生,请允许我以医生的身份给这个顽固的贪睡者检查一下,好吗?我乐意给他仔细检查检查!”
“噢!这是您作医生的份内事嘛!”总督答道,“一个坏蛋接受安泰基特大夫的治疗!……他决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他们三人下了车。大夫走到躺在路边斜坡上的那个犯人耳边。那人沉沉地睡着,只有稍带喘息的呼吸声和脉搏的跳动,流露着生命的痕迹。
大夫示意让众人向后退,然后他俯身到这毫无生气的身体上,低声地对他说话,长久地注视他,仿佛要把自己的意志注入在他的头脑里。
最后大夫站起身,说道:
“不要紧的!这个人不过是得了磁气催眠沉睡症!”
“真的?”总督说,“真奇怪!您能唤醒他吗?”
“再容易不过了!”大夫答。
大夫摸了摸卡尔佩纳的额头,又轻轻地翻起他的眼皮,说道:
“醒醒!我想让你醒来!”
卡尔佩纳动了动身子,慢慢地睁开了惺松的睡眼。大夫的手在他的脸前方左右晃动,搅动着空气。卡尔佩纳身上的麻木感渐渐消失,他立刻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同伴中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刚发生的事情。
总督、大夫和皮埃尔-巴托里则重新登上马车,朝城市方向赶去。
“总而言之,”总督问,“这个家伙大概是喝了一点酒吧?”
“不,”大夫答道,“这只不过是梦游症的一种常见症状罢了。”
“可它是怎样产生的呢?”
“这个,我就答不上来了,总督先生。也许此人以前患过这种病?但他现在没事儿了,不会再犯病了!”
车子不久就到达了城堡的墙下,进了城。接着,斜穿城市,停在了一个小广场上。广场下面就是靠岸的码头了。
于是,大夫和总督非常亲切地相互话别:
“瞧,这就是‘费哈托’号,”大夫指着港外随波颠簸的汽艇说。“总督先生,您可别忘了,您已经答应星期天上午来我的船上共进午餐!”
“您也不要忘记,安泰基特大夫,星期天晚上您得到我的官邸进晚餐!”
“不会忘记的!”大夫回答。
两人道了别。直到小船离岸,总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码头。
回汽艇的途中,皮埃尔问大夫,是否一切顺利,如愿以偿。大夫对他说:
“是的!星期天晚上,得到休达总督的许可,卡尔佩纳将来到‘费哈托’号船上!”
晚上八点时分,汽艇离开了锚地,向北航行,不久之后,哈肖山便隐没在夜晚的雾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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