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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

  17

  “岛上的人都认为,”米克说,“教授完全疯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你知道,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约翰尼立即反驳说,并竭力为自己的英雄辩护。“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用脑电波的仪器来控制雪妹的感情。他要我喂雪妹一种鱼,然后,萨哈博士又不让它吃。这样反复吊了它几次胃口,它就不再要吃了。教授把此称作“形成条件反射”。现在,有四五条大狗鱼在池里游来游去,雪妹连看都不看它们一眼,但其它鱼类它还是吃的。”

  “这又怎么会使教授高兴得发疯呢?”

  “啊,这还用说,这正是他所要达到的目的。如果他能使虎鲸不吃狗鱼,他当然也能使它不吃海豚。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海洋中虎鲸成千上万,他怎么能所有的虎鲸形成条件反射呢?”

  “教授不管怎么做,”约翰尼坚持说,“总是有道理的。我们等着瞧吧!”

  “可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他们老是找雪妹的麻烦。总有一天,它会大发雷霆的!”

  约翰尼想,米克这么说可真有点怪,虎鲸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脾气。

  约翰尼说:“我看没什么关系。”

  米克难为情地笑了,并用脚摩擦着地面。

  “你答应我,别把我的话告诉别人,好吗?”他问。

  “当然不会!”

  “是啊,我与雪妹一起游泳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感到它比你的那两条海豚还有趣。”

  约翰尼听了米克的话,惊讶得目瞪口呆,完全顾不上米克说他的两条海豚朋友的坏话了。

  “你还说教授疯了呢!”约翰尼总算喘过气来,高声嚷起来。“我看是你疯了!你不是在骗我吧,是吗?”他又说,怎么也不能相信米克的话。和米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已能辨别米克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说大话,什么时候是认真说实话。可这次米克看上去是十分严肃的。

  米克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下水试一试。噢,我也知道,说起来也令人难以置信。但与雪妹一起确实没什么危险。事情完全出于偶然。一天,我在喂雪妹吃鱼,一不小心从池边滑到池中去了。”

  “吁!”约翰尼嘘了一声。“我敢肯定,你一定以为你的末日到了!”

  “是的,但当我从水里浮上来时,我好好地看了一下雪妹的嘴巴。”米克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那么紧张,当时的情景现在不一定都能回忆起来。我想到的只是它的牙齿。我想,它会不会把我一口咬成两半,或把我一口吞下去。”

  “结果怎么样?”约翰尼问,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

  “结果它不仅没把我咬成两半,反而用它的鼻子轻轻推了我一把,好像对我说,‘我们交个朋友吧!’从此以后,我们真的成了朋友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去和它游泳,它就会很难过。有时候我要溜到那儿去游泳也不容易,若有人看到去告诉教授,那什么都完了!”

  约翰尼又惊讶,但又不以为然,引得米克哈哈大笑。

  “这比驯狮要安全得多,而人类驯狮已有上百年了。与虎鲸一起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乐趣。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要玩大鲸鱼,那种150吨重的蓝鲸。”

  “是啊,至少有一条鲸鱼不会把你吞下肚子。”约翰尼说。

  自从他来到这小岛以来,他已学到了不少关于鲸鱼的知识。“它的喉头太小了——它们只吃虾那样的小生物。”

  “就算你说得对,那抹香鲸怎么样?它能一口吞下一条30英尺长的鱿鱼呢!”

  米克越讲越有劲,约翰尼后来才慢慢感觉到,原来他是羡慕约翰尼与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交上了好朋友。这两条海豚对米克从未表现出对约翰尼那般的热情和友好,知识对他采取容忍的态度而已。米克终于找到个鲸鱼朋友,约翰尼为他感到高兴。

  但约翰尼从未见到米克和雪妹一起游泳。这时,卡赞教授的实验又准备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他连续工作了好几天,把录音带剪辑拼接,组合成海豚语言中的一些长句。但直到目前为止,教授并没有把握能否确切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希望,有些部分即使他翻译得不够确切,聪明的海豚也能猜个大概。

  教授常常在想,不知道海豚对和他的对话会怎么想。他的那些句子,往往来自不同的海豚发出的声音。通过扩音机放到水下的每句句子,好像是由十几条海豚,每条轮流讲几个短语,然后拼接成一个句大,句子中的每个短语的口音也不一样。对听到这种谈话的海豚来说,一定会感到迷惑不解,因为它们根本不可能想到录音剪辑之类的技术问题。然而,海豚还是能听懂这些话,这当然应归功于它们的聪明才智和耐心。

  “飞鱼号”离开锚地,卡赞教授情绪特别紧张。

  “你知道我的感觉吗?”他问基思博士,这时他俩一起站在船头上。“我好像邀请一位朋友赴宴,但在客人中放了一只吃人的老虎。”

  “情况并不那么糟。”基思博士哈哈大笑。“你预先给了他们足够的警告,并且你能控制那只老虎!”

  “我希望如此。”教授说。

  船上的扩音机器里响起了声音:“他们已打开了水他的闸门,雪妹似乎不急于离开。”

  卡赞教授用双筒望远镜往回观察了一番小岛。

  “我希望由萨哈博士控制雪妹,除非不得已才由我们自己控制,”教授说。“啊,它来了。”

  雪妹沿着通道不慌不忙地游来。当它游到通道的尽头进入大海时,它似乎感到迷惑了。有好几次它往回游,似乎失去了方向。任何动物,甚至人,在关了较长一段时间后被释放出来时,一时似乎会不知所措,迷失方向似的。

  “召唤它过来,”教授说。接着向水下发出“过来”的海豚语言。即使这个海豚短语与虎鲸的语言不一样,但这样的短语雪妹一定能理解。它开始游向飞鱼号,并一直跟着离开海岛,向珊瑚礁外的大海游去。

  “我要选择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大海域,”卡赞教授说。“我想,艾纳、佩吉和它们的同伴也喜欢这样。万一需要就可逃跑。”

  “如果它们真的会来,它们的思想准备也许比我们更充分。”基思教授回答说,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不久即可见分晓了。水下扩音机广播了一个上午了,附近几英里周围的海豚必然都听到了。”

  “看!”基思博士突然指着西方叫起来。那儿,半英里之外,一小群海豚正与“飞鱼号”的航向平行而游。“它们就是你的志愿者。它们好像不急于游近。”

  “这正是这场实验的有趣之处。”教授低声咕哝说。“我们上船桥去看萨哈博士吧!”

  向雪妹头上的无线电发射机发送信号和接收脑电波的无线电设备装在船上的驾驶盘旁边。这使得“飞鱼号”小小的船桥得异常拥挤。但船长斯蒂芬-诺鲁与萨哈博士必须保持直接联系。两个人都十分了解自己的职责,因此,卡赞教授也不准备干预他们的工作,除非情况紧急而有此必要。

  “雪妹发现了海豚。”基思轻轻说。

  这显然是毫无疑问的。虎鲸刚被释放时的犹豫与疑惑一下子消失了。这时,它像一艘快艇,径直向海豚游去,尾后留下了一条白色的泡沫。

  海豚四散开来,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教授心里颇感内疚,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海豚会对他怎么想——当然,如果它们这时不光想到怎么对付雪妹的活。

  在离一条胖乎乎油光光的海豚约30英尺处,雪妹突然纵身跃出水面,“啪”的一声落在水里,就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并摇了摇头,那样子简直完全像人。

  “两伏特,中心惩罚区。”萨哈博士边说,边把手指从按钮上抬起来。“不知道它会不会再试一下。”

  海豚们见此情景,大为惊诧。这给它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们在几百码外重新又集合在一起。它们也躺在水里,一动也不动,并全神贯注地观望着它们的宿敌。

  雪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开始游动了。这次它游得很慢,也不直接向海豚方向游去。过了好一会儿,船上的人才明白了它的诡计。

  它以躺在水里的海豚为中心,游了一个又一个大圈子。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圈子越来越小。

  “它以为能愚弄我们,是吗?”卡赞教授说,流露出一种钦佩的语气。“我想,它将逐渐接近海豚,但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然后,突然扑过去。”

  这正是雪妹的诡计。那些海豚没有逃散,这充分说明它们对人类朋友的信任,同时也表明,它们学习的速度如此惊人,令人赞叹不已。

  雪妹一圈一圈地游着,圈子越来越小,就像旧式唱机上的针头,在唱片旋转时一圈一圈地向里转。随之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当离最近最勇敢的一条海豚仅40英尺时,雪妹行动了。

  虎鲸可以一下子加快速度,其动作之迅捷令人有猝不及防之感。但萨哈博士早就作好了准备,他的手指就放在按钮上。几乎在雪妹行动的同时,萨哈博士的手指按下去了。

  雪妹也是挺聪明的——也许没有它要吞吃的海豚那么聪明,但至少也差不了多少。它知道,它无法违抗。当它从第二次震惊中恢复过来后,就转身离开了海豚。这时,萨哈博士又按动了一个按钮。

  “喂,你这是干什么啊?”“飞鱼号”的船长叫了起来。他一直密切注视着萨哈博士的行动,心里非常反感。像他的小侄子一样,他不愿意看到雪妹被人摆弄。“这不正是你要达到的目的吗?”

  “我不是惩罚它——而是奖励它,”萨哈博士解释说。“我只要按着这个按钮,它就会感到非常舒服惬意。因为,我向它大脑的快感中枢输入了微量的电压。”

  “今天就到这儿为止吧,”卡赞教授说。“把它送回水池,它应吃中饭了。”

  “明天再重来,是吗,教授?”船长在“飞鱼号”走航途中问教授。

  “对,斯蒂夫——每天都这样干,但用不了一星期,我想。”

  事实上,只用了三天,雪妹就领受了足够的教训。后来,根本就不必惩罚它了,只要用微量的伏特刺激它头脑中的快感区就行了。海豚也很快消除了对虎鲸的恐惧感。到一星期结束时,它们已能与雪妹和平相处了。它们一起在珊瑚礁之间游弋觅食,有时甚至还互相配合驱赶鱼群,有时也独来独往。几条年幼的海豚甚至在雪妹周围照常喧闹嬉戏,当它们碰撞到雪妹时,它没有恼怒,也没有想要吞吃它们的欲望。

  第七天,在雪妹与海豚们嘻耍一番后,就不再把它送回水池了。

  “能够做的,我们都做了,”教授说。“我要放它回大海了。”

  “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基思博士表示反对。

  “是的,是有点冒险,但这险早晚都得冒。只有把它放入大海,我们才能知道它已经形成的条件反射到底能延续多久。”

  “而如果它真的又吃起海豚来,那怎么办?”

  “其它海豚就会马上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把雪妹再抓来。它头上有无线电发射台,一下子就可找到。”

  船长斯蒂芬-诺鲁站在驾驶盘前,一直倾听着这场谈话。他回过头去,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提出,大家也都感到忧虑起来。

  “即使你把雪妹变成一条吃素的虎鲸,其他虎鲸照常食肉,而且,它们有成千上万呢!”

  “我们要耐心,斯蒂夫。”教授回答说。“我现在只是在搜集资料。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对海豚、也许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海豚是爱说话的动物。到现在为止,全体海豚一定都知道了我们的这个实验。它们也会理解,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对你们那些渔民是大有好处的。”

  “嗯,我可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如果在雪妹身上我们成功了,我的想法是,在每个区域,对少数几条虎鲸也进行实验,使之形成条件反射。需要选择的只需要雌虎鲸。它们会告诉自己的丈夫和子女,如果想吃海豚,头就会痛得要死。”

  对此,斯蒂夫很难相信。他要是知道那强大的电流对头脑刺激产生的效果,也许会信服的。

  “我不能想象,一个素食的野蛮人能使一个食人部落不再吃人。”诺鲁说。

  “你的话也有道理,”教授回答说。“我做的这一切,正是想看看最后效果如何,即使这样做可行,也不一定值得做;即使值得去做,也得要几代人的努力。但我们应该乐观向上,你还记得20世纪的历史吗?”

  “哪一部分?”斯蒂夫问。“20世纪的历史上,事情可多着呢!”

  “只有一件事才是最重要的。50年前,人们还不相信,世界上人类各民族能和平相处。现在,我们都清楚,他们错了。如果他们对了,你和我也不会在这儿了。所以,对我们这个研究项目,你也不必太悲观了。”

  斯蒂夫忽然仰天大笑。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教授问。

  “我刚想到,”斯蒂夫说,“诺贝尔和平奖颁发至今已30年了,如果你的计划成功的话,你也可以获得这一殊荣了!”

  18

  正当卡赞教授在实验、在幻想。的时候,有一种力量正在太平洋上空聚集。它不顾人类或海豚的希望和恐惧,悄悄地积聚、集结。首先发现这种强大力量的人中,也有米克和约翰尼。那是一个月黑风平的夜晚,他俩又来到珊瑚礁上寻觅探索。

  与往常一样,他们寻觅的是螯虾和稀有的贝类。这一次,米克手里拿了一个新器具。这是一只防水电筒,比一般的手电筒要大。米克一开电筒,它就发出一柬淡淡的蓝光。但这电筒也发出一束强烈的紫外线,这种光线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的。电简光照在各种珊瑚和贝壳上,珊瑚和贝壳就会像燃烧起来一样,在黑暗的海底下发出蓝、黄、绿等五颜六色的光。这看不见的光线就像一根魔棍,可以把原来看不见的东西或在正常光线照耀下看不见的东西,一一暴露无遗。譬如说,如果什么地方的沙子被某种软体动物扒得一塌糊涂,那么紫外线就能把它过的痕迹照得一清二楚,米克就可轻而易举地有所收获。

  在水下,这种防水电筒能产生一种奇异的效果。当两个孩子在靠近珊瑚礁边沿的水潭里潜游时,蓝光虽然暗淡,却照得很远。他们可以看到远处的珊瑚在闪闪发光,犹如太空中闪烁的星星和星座。尽管海底本身的景致美不胜收,但在蓝光的照耀下更呈现出千姿百态,令人神往。

  这奇妙无比的新工具,使两个孩子心醉神迷。他们这次潜游的时间比往常要长。当他俩准备回家时,发现天气变了。

  这时,大海依然平静如常,只听见海浪冲击着珊瑚礁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但后来,海上起风了,一阵紧似一阵,大海开始咆哮了。

  约翰尼爬出水潭。他平生还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在遥远的海面上,一条淡淡的光线正在水面上向前缓动。开始,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条船发出的灯光。但后来又觉得不像,那光线暗淡模糊,且不成形,犹如一层薄雾。

  “米克,”他急切地低声问,“那远处海上是什么东西?”

  米克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阵惊讶的口哨声,同时身子靠近约翰尼,好像要保护他的小伙伴似的。

  他们看着雾气逐渐凝聚,并变得越来越亮,爬得越来越高,边缘也越来越清晰。他们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分钟之后,那不再是黑夜中一丝暗淡的红光,而变成了一道明亮的光柱在水面上走来。

  这情景使两个男孩不由迷信起来,心中充满了敬畏之情——这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宇宙的奇迹是无穷无尽的,人们永远也不可能了解其全部的奥秘,因此,这种敬畏之情也永远不会消失。两个孩子的头脑里想到了各种解释,各种五花八门的理论。最后,米克哈哈大笑,这笑声似乎想让人放心,却又显露出某种不安。

  “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他说。”那只是一股水柱。这种情况我以前看到过,不过只是在白天才有。”

  像一切奥秘一样,一旦了解了,其解释就十分简单了。但海外那奇妙的景象还在继续,两个孩子看得人神了。他们只见水柱旋转上升,卷起了无数海中发光的生物,把它们四散抛向空中。那儿离珊瑚礁一定很远,因为约翰尼他们并没有听到海浪的泡哮声。过了一会,一切又骤然消失在那边大陆的方向。

  当孩子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时,开始上涨的潮水已深及膝盖了。

  “再不走,就只好游水回去了。”米克说。接着,他涉水向小岛走去。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后说:“我不喜欢刚才看到的情景。那是坏天气的预兆——我敢打赌,十之八九,将会有大风暴!”

  第二天早上,他们看到,米克的话说中了。即使不懂气象学的人,看了电视上卫星拍摄的云图,也会吓一大跳。有一个旋涡状的云块,长达1000英里,覆盖了整个西太平洋上空。从遥远的太空中的气象卫星摄影机拍摄下来的照片看,云块似乎固定在一个地方。这只是因为云块覆盖面太大,所以初看起来似乎一动不动。但若仔细观察的话,几分钟之后,人们就会发现,旋涡状的云块在地球表面迅速移动。驱动云块的风速达每小时150英里。这是百年来席卷昆士兰海岸的最大的风暴。

  在海豚岛上,人人都密切注视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气象台每小时都预报暴风雨的进展。但整个白天情况变化不大。在当今的年代,气象学已成为一门十分精确的科学。气象学家非常有把握地预报未来的天气。当然,至今人们还无法改造坏天气。

  海豚岛是经常受到暴风雨袭击的。岛上的人既兴奋,又警惕,但并不惊慌。幸运的是,暴风雨来临时正逢退潮,因此,海潮淹没小岛的危险尚不致发生——在太平洋中,许多小岛在暴风雨中被海水淹没,这种情况是不足为奇的。

  白天一整天,约翰尼帮助做各种防灾抗灾工作。任何可以移动的东西都搬进屋内,窗上钉上木板;小船拖到离海滩尽可能远的地方。“飞鱼号”抛下了四只沉重的锚,以防不测。为了保险起见,还用好几条牢固的粗绳子把它牵在岛上的露兜树上。大部分渔民倒不怎么担心自己的渔船,因为船都停泊在岛上避风的一边。岛上的树林将大大减弱暴风雨的威力。

  白天十分闷热,连一丝风也没有。即使没有电视上的气象图或从东部不断传来的天气预报,人们也会发现,大自然正在酝酿一个大杰作。尽管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暴风雨派出的信使已先期赶到。整整一天,海浪猛烈冲击着珊瑚礁,发现轰然巨响,整个小岛似乎在巨浪的冲击下颤抖。

  夜幕降临,天空依然晴朗,星星闪烁,亮得有点异样。约翰尼站在诺鲁的水泥和铝制平房前,最后看一眼天空。正当他准备进屋时,他在咆哮的海浪声中听到了一个新的声音。这种声音他以前从未听到过,犹如巨兽痛苦的呻吟声。即使夜晚如此闷热,听了这声音约翰尼也不寒而栗。

  他再朝东方一看,几乎把他吓得灵魂出窍。一堵漆黑的墙,一望无际,从海上向天空升起。当他继续观望时,黑墙越升越高。他听说过,自己也亲眼看到过暴风雨来临的情景,可这种海上风暴的可怕情景他可从未见到过。

  “我正想去找你。”约翰尼刚进门把门关好,米克就迎了上来。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发生灾难的几小时内,他们就根本无法讲话。

  只过了几秒钟,整个房屋就颤抖起来了。接着一声巨响,尽管听起来十分可怕,但对约翰尼来说,又似乎十分熟悉。这声巨响使约翰尼回忆起了他这次冒险经历开始时的情景。当时,在“桑塔-安娜号”上,他脚下也发出过这样的巨响。自从他偷偷爬上气垫货船,来到了世界的另一边,一切似乎都变了样。

  暴风雨的呼啸声掩盖了一切说话声;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声音越来越高。接着是倾盆大雨。事实上,“雨”这个词根本无法描绘此时此刻从天上倾泻下来的大水。从大水倒在屋顶和墙上的声音判断,如果有人站在屋外,他要是不先被倾倒下来的水砸死,也会一下了淹死。

  但米克全家对此镇静自若。几个小孩子还围着看电视。当然,声音是听不见了,但还可以看图象。诺鲁太太平静地在打毛线——这是她年轻时学会的一门手艺,使约翰尼不胜惊叹,因为在此以前,他从未见过有人打毛线。现在,他胆战心惊,无心看那针线来回运动,最后像变魔术一样织成袜子或毛衣。

  约翰尼想根据房子四周的狂风声,猜猜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毫无疑问,大树被连根拔起,船只被吹走,房屋被刮倒。但狂风的怒吼声和海浪的咆哮声,压倒了其他一切声音。门外也许有人打枪、但没有人能听到枪声。

  约翰尼看看米克,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某种表情,表示一切正常,狂风恶浪很快就会过去,不久一切又会恢复平静。但米克只是耸耸肩,带上潜水面罩,开始通过水中呼吸器呼吸起来。但在此危急时刻,约翰尼一点也笑不起来。

  约翰尼不知道岛上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但除了这间小屋和小屋里的人是实实在在的之外,其他一切似乎都似幻如梦,好像世界上只有米克这一家和他自己,而暴风雨好像是冲着他们刮来的。想必诺亚及其一家在方舟上也有同样的感觉吧;他们是世界上唯一的幸存者,无可奈何地看着洪水越涨越高。

  约翰尼在陆地上,从未想到过暴风雨会使他胆战心惊,那至多不过是刮风下雨罢了。像现在这样,狂风像恶魔一样,在他藏身的摇摇欲倒的堡垒周围肆意暴虐,不仅他以前从未经历过,而且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如果有人对他说,整个海豚岛将被狂风刮到海里去,他也不会不相信的。

  突然,在暴风雨的咆哮声中,传来了阵阵哗啦劈啪声——但无法判断声音来自远处,还是就在附近。同时,电灯熄灭了。

  暴风雨越刮越猛,屋内一片漆黑,这是约翰尼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可怕的时刻。只要他还能见到面前的朋友,即使无法与他们交谈,也足以获得安慰。现在,他独自一人在狂风暴雨的黑夜中,孤立无助。他从未见到过大自然如此施展淫威。

  幸运的是,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诺鲁先生早有准备,他料到可能会断电,所以准备了一盏干电池灯。当灯光重新亮起来时,约翰尼发现屋内一切如常。他深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羞愧。

  即使在暴风雨中,生活照旧在进行。孩子们电视看不成了,就开始玩玩具或看图画书。诺鲁太太照样在打毛线,而她的丈夫则在着一本厚厚的世界粮食组织关于澳大利亚渔业的报告,里面尽是图表、统计表和地图。米克推开了跳棋。尽管约翰尼毫无心思下棋,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只有下棋才能排遣自己心中的忧虑和恐惧。

  夜晚就在这样的煎熬中慢慢过去。有时,暴风雨略微小一些,狂风的怒吼声也低一些,如果你大声叫喊,别人也能听到。但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愿大声说话,因为实际上也无话可说。而不久,狂风暴雨重又大作。

  半夜时分,诺鲁太太站起来走进厨房。不久,她拿来一壶热咖啡、半打听装啤酒,以及一些什锦糕点。约翰尼想,这会不会是他最后的一顿点心呢?不管怎么说,他吃得津津有味,但在棋盘上,他开始输给米克了。

  大约凌晨4点钟,即黎明前约2个小时,暴风雨开始平息了。狂风慢慢减弱下来,最后只听到大风的呼啸声。同时,雨也小了,他们不再像生活在瀑布的冲击之下。5点钟左右,还断断续续刮过几阵狂风,但这只是暴风雨消亡前的最后挣扎了。当太阳升起时,就可以出门了。

  约翰尼想,这肯定是一场灾难。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和米走出屋子,一度熟悉的小路上,树木横七竖八地躺着,挡住了去路;约翰尼和米克只能从横倒的树干上爬过去。他们也遇到岛上其他的人在外面转。他们见到的情景,犹如一个刚遭到轰炸的城市,使大家啼嘘不已。许多人都受伤了,有的头上裹着绷带,有的手臂用纱布吊了起来。但由于早有准备,也由于幸运,总算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财产的损失是严重的。电线全被吹断了,但这些很快能再架起来。更严重的是发电厂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这是一棵倒下来的大树造成的。大树被狂风刮起,吹了百米码远,然后摔在厂房上,电厂就像挨了巨棒猛击。附近的内燃机厂也未能幸免。

  更糟糕的是,不知夜间什么时候,风向转向西边,袭击了岛上原来避风的一边。停泊在港内的渔船一半沉没了,另一半给风掀到了沙滩上,摔得粉碎。“飞鱼号”船身倾斜,一半浸在水里。当然,它可以被打捞起来,但要花几星期的时间修理后才能重新出航。

  然而,尽管财产损失惨重,人们似乎并不怎么难过。起初,对人们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约翰尼感到困惑和震惊。后来,他才慢慢了解到,暴风雨的袭击在大堡礁是家常便饭——这是生活基本的、不可避免的现实!想在这儿安家立业,就得作出牺牲;如果不愿付出代价,办法也很简单,可以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对此,卡赞教授却另有高见。当约翰尼和米克发现他正在海豚池边检查被吹到的铁丝网时,教授说:

  “这场暴风雨把我们拖回去了整整半年,但我们能克服困难。设备可以替换——但人和知识是无法替代的。幸运的是,这两者我们都没有损失。”

  “计算机‘奥斯卡’情况怎么样?”米克问。

  “无法运转了,要等电来了才可恢复工作,但记忆库和线路完好无损。”

  约翰尼想,这么说来,最近可以不上课了。真是不论发生什么不幸,总会有人从中得到好处。

  但损失最大的要算泰西护士。这个大个子女人看着自己的医务室变成了一堆废墟,不禁悲痛欲绝。

  什么地方划破了、擦伤了,或手臂压断了,这些她还能应付。天亮以后,她一直在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但再严重的伤痛她就无能为力了。现在她连一点儿青霉素也没有了。

  暴风雨过后,天气骤冷,很可能有人会着凉发热。没有药物,人们也会发牢骚。这一切她都预计到了。啊,对了,不能再浪费时间,快去通讯大楼发电报要求供应药物。

  早年工作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情况下急需什么药物。她迅速列出一张单子,匆匆来到通讯中心。结果更使她大吃一惊。

  两位情绪低沉的电子技术人员之正在一只便携式汽化煤油炉上烤着烙铁,周围是一堆堆乱七八糟的电线和破损的电子仪器。一棵露兜树从屋顶直捅下来砸在无线电设备上。

  “真抱歉,泰西。”他俩说,“如果本星期末我们能与大陆取得联系,那已是个奇迹了。现在,我们只能回到古代,用烟作信号来联系了。”

  泰西考虑了一番。

  “我不能有侥幸心理,”她说,“我们得派条船去大陆联系。”

  听了这话,两位技术员只能苦笑了。

  “你还不知道吗?”其中一个人说。“‘飞鱼号’翻了个底,其他船只正停泊在岛中央的树上呢!”

  泰西慢馒地咀嚼着这个报告——报告略微夸大了一点,但也只是稍稍夸大而已——她感到在自己的护士生涯中,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为难。唯一的希望是大家都健康无恙。要生病,也等到电讯恢复之后再生吧!

  但傍晚,有一个病人的脚似乎生坏疽了。接着教授来看她;只见他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泰西,”教授说,“给我量量体温。我感到我在发烧。”

  到半夜,泰西确诊,教授得了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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