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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25节 好好地爱领导

  孔萧竹曾经是很文静的女孩,她不大声说话还很爱清洁,无论是神态和意蕴都是端庄可爱的。当初巴立卓下决心娶她,就是因为在拥挤不堪的街头,她固执地捏着吃剩下来的糖葫芦棍儿,直到找到了垃圾箱为止。孔萧竹曾经是温柔的贤妻良母,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打扫卫生,她都是那么的快乐。可是现在,孔萧竹经常心烦意乱。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嗓门,从前的柔声细语不再,要么冷言冷语要么粗声大气。

  在单位里,孔萧竹也团结同志热爱集体,也可以彬彬有礼微笑致意。但是她的笑容分明是一种对人生对世界都看穿了似的虚假。绍劲光察觉出来了,柳鹏也察觉出来了,他们把这种变化简单地归咎于一场不该发生的官司,而且他们还认为孔萧竹是能干的女人,从事文秘工作显然有些屈才了。

  在建中的通信枢纽楼直入云霄,以鹤立鸡群的姿态傲视小小的城区。过往行人都要仰脸去看这尊庞然大物。牵狗遛鸟的老头老太们,经常为着二十八还是二十九层争执不休。松河是一个并不富裕的中等城市,巍峨的枢纽大楼说明邮电通信是正在创造效益的行业。如果硬说邮电局是非赢利机构,恐怕连鬼都不会相信。然而松河邮电确实是靠举债来发展的,所有的银行都奉邮电局为上宾,竞相请柳局长吃饭以求借贷。小小的松河邮电局很有大胸襟大气魄,最新的一笔贷款高达三亿元人民币。

  随着住宅电话雪崩似的普及,邮电局的摊子也越来越大,最头疼的是愈演愈烈的用户申告。装电话难修电话难,买手机难选号码难交费难查询难,简直可以说无处不难,所以时常有用户骂上门来,骂职工骂科长骂局长操邮电局的祖宗八代!就在一个月以前,松河日报刊载读者来信质疑寻呼业务涨价,责问凭什么增加了漫游功能,报纸还专门配发了编辑评语。柳鹏震怒之余又深感意外。报社和邮电局的关系历来密切,且不说蔚为可观的广告费,单单是他和总编铁哥们似的关系,也不至于口诛笔伐。柳鹏找到了总编,总编连说抱歉,说值班的副总编审稿时不小心,这稿子就溜达上版了。柳鹏想起来了,数天前报社有人找他减免初装费,也许是批减额度的不够也许是不够热情,反正得罪了人家。正在恼火中,市委秘书长来电话,说是姜琦书记要召见他。柳鹏不敢怠慢,驱车去了市委。

  在姜琦的办公室里,一同被召见的还有电业局局长。姜书记全无往日的和气,讥讽说:“怪不得老百姓说你们中央企业牛气,铁老大、电老二、邮电是老三。两位财大气粗啊,松河小地方要仰仗你们的鼻息啊。”

  电业局长连连承认错误,说那天宾馆停电完全是误会,因为宾馆长期拖欠电费,三番五次地书面通知过了,拉闸时下面的人不知道市里头正开两会呢。我们一定整改,整改的结果要报告书记的。

  姜书记转而批评柳鹏说,看了今天的报纸吧?柳鹏心情沉重,说要认真对待人民群众的意见和呼声。姜书记又说,“邮电的大发展有目共睹,但是不能一俊遮百丑,服务的问题不解决,任凭你高楼大厦,也抵不住民怨沸腾!”

  柳鹏无地自容,“感谢书记的支持和信任,没有您的亲切关怀,松河邮电哪有今天的突飞猛进。”

  这话说的对了姜书记的胃口,他频频点头说:“本来无委会要办寻呼台的,连合同都签署了。常委会考虑,我们松河的地界太小,不搞重复建设,不与国企争利,就把人家的项目否决了。可是,你们总该对得起全市人民的一片苦心吧?”

  柳鹏灰头土脸了,他清楚市委书记的一句话意味着什么。126/127寻呼台是松河唯一的巨无霸,一年的业务收入上千万元啊。

  姜书记又说:“街上的公用电话亭也该清理清理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像鬼子的碉堡似的,实在有碍观瞻。”

  满肚子窝火的柳鹏亲自追查寻呼机收取漫游费一事,政策依据是省物价局和省邮电管理局的联合发文,但在操作层面上确实存在问题,虽然通过媒体广而告之了,但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加收月租费5元,的确有巧取豪夺的嫌疑。

  史群不服气,说满城贴告示还有不识字的,反复通知用户了,他自己不来申明,就只能按异地漫游处理了。

  柳鹏沉下脸来,说电信的服务问题积重难返了,一场毛毛雨就有成百上千台电话不通,用户申告铺天盖地,我们的管理工作呢?我们的良心和责任呢?对得起那些望眼欲穿才安装了电话的父老乡亲吗?别说老百姓骂娘,就是我也要骂娘!

  史群嘟囔说,发展的压力解决不好,服务滞后在所难免。柳鹏摇头,说这事不处理不行,必须给市委市政府一个满意的答复。平时百依百顺的史群,今天却顶起牛了,“要处理先处理我好了!”

  宋书记帮着局长说话,上边要求开展“邮电服务年”活动,要有措施有效果。

  蒋对对本来就有气,直言不讳地道:“史副局座管理松弛,放任自流。”

  史群闻言更恼:“你不分管的事,就别瞎咧咧。”

  蒋对对笑了:“批评和自我批评,三大优良传统之一。”

  柳鹏实在搞不懂史蒋二人的这种狗脸关系,一会怒目相向针锋相对,一会嘻嘻哈哈半真半假。总之这次办公会吵得一塌糊涂不欢而散,看人下菜碟的决议是撤消寻呼科长的职务,扣罚巴立卓半年奖金,由史副局长出面向用户致歉,并将处理结果上报市委行风办。史群大叫不公平,说黑爪子挣钱白爪子花,我们辛辛苦苦地创收,出了毛病你们全都落井下石啊。

  巴立卓无意间受到了牵连,也很生气,但顾及柳局长恩重如山,强忍住不乱说乱动。蒋对对私下里对巴立卓说:这就是我们的企业文化——有机会就折磨折磨你,再冷眼旁观你的反应,如果还能勃起就是人才,如果早泄了就是废物。宋书记则说,年轻干部嘛,是该摔打摔打了,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杨主席也说,你巴立卓委屈点,可孔萧竹升官了,也算扯平了,你们两口子比翼起飞了哈。

  孔萧竹的新职务是寻呼科副科长,王二美开玩笑叫她为孔台长,这个称呼太别致了,乍听起来还以为是广播电台或者电视台的台长呢。口口相传,孔萧竹就变成了孔台。孔台走马上任的那天,她的心情忽然明媚起来,就像冬日里的阳光。她的心底涌起了一股叫做幸福的东西,她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姐妹来接她,而且看起来完全是自发的行动。话务员们跑到机关楼里来了,不乘电梯而是喘着粗气地爬到五楼,争着抢着来拿孔台的办公用品,簇拥着孔台走马上任了。女人们之所以敬佩她,完全是因为孔萧竹打赢了儿子的索赔案。谁说女人是弱者,长话科解散后,那些流离失所的话务员太需要一个强势女首领了,孔台就是在如此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不负众望的孔台接任后抓了两件大事。一是改掉了无线营业厅门前的牌子,二是大搞群众性卫生运动。无线营业厅门首挂一牌匾,上书BB机、大哥大营销处。BB机和大哥大纯粹是民间称谓,用词显然不够规范,特别难看的是BB机、大哥大分行书写,竖起来念便成了“B哥”、“B大”和“机大”。好事者见了皆笑,因为“B大”“机大”太令人遐想了,很谐音很色情的暗喻逼大鸡大啊。孔萧竹直接请示了史群,要求改掉牌匾,史群好半天才醒悟过来,回头去问巴立卓,巴立卓也说还是女人心细啊。孔萧竹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在她的带领下,从机房到话务室再到营业都擦得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史群见了喟然长叹,说女同志就是女同志,心细如丝知微见著的。管理层里面确实该有女干部的,不然队伍就不和谐了不平衡了。

  虽然孔台经常寡言少语,但是她不怒自威的领导派头,很快就震慑住了秉性各异的女部下。这天孔萧竹去126人工寻呼台,发现话务员小玲浓妆艳抹,粘着夸张的假睫毛,脸上满是闪闪发光的“星星”,勾勒出来的蝴蝶嘴鲜红欲飞。孔台见了直皱眉,说:“劳驾把你脸上的星星摘了,把假睫毛拿下来!”

  叫做小玲的话务员是猛踩时代脚尖的新新人类,要么穿得像筛子网,要么像披挂艺术大师的画布。她吐吐舌头却迟迟不动,显然不太情愿。

  孔台冷冷道:“怎么着?支使不动你是吧?”

  小玲嘟囔:“不就是化个妆嘛,至于这么威风吗?”

  孔台正想扳扳她的脾气,也想杀鸡给猴看,就说:“有什么能比你二十岁的青春更美?非得打扮得像坐台小姐似的!”

  话音刚落,女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小玲灰溜溜的起身去卸妆了。

  不苟言笑的孔台如今在邮电大楼的八楼办公,和巴立卓的电信科只隔了两层楼。敏感的梁菁菁发现,除非是开会否则孔萧竹决不到巴立卓这里来,连电话也不打,见了面也陌同路人。人和人关系的好坏,经常无需语言来表达的,眼神、语气和肢体动作透露出来的信息是难以隐瞒的。貌合神离不仅是一种默契而且也是一种境界,巴科长和孔台长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他们的僵局,彼此生厌却留有余地,别人也就装做蒙在鼓里不去说破。

  这天柳鹏突然亲临电信科,梁菁菁猜测局长有要事相谈,倒了杯茶便悄然退下。柳鹏先说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巴立卓知道这都是正事的前奏。柳鹏边说边打量巴立卓,终于压低了嗓音:“昨天我去了省局,郑局长问了咱们松河领导班子的情况。”

  巴立卓的脸红了一下。柳鹏和他说这个问题,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巴立卓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这一切与他的期待正好吻合,就好比怀春的少女在久久期盼之后,听到了一声爱的召唤。

  柳鹏又说,“我跟郑局长专门谈了你的情况。”

  巴立卓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他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他比一般人敏感,也比别人的反应要快一点点,当柳鹏再次观察他时,他的脸已归于平静,剩下的只是准备好了的那种表情。此时此刻,巴立卓谦逊地仰望着柳鹏,认真地聆听局长的教诲,一副腼腆的青年知识分子的美好形象。

  柳鹏送给巴立卓一个天大的人情,毕生难忘的人情。送人情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柳鹏的原则是不做则已,做就要做足做透。响鼓不用重锤敲,柳鹏的谈话点到为止,并没有交待太具体的内容。临走时,还亲切拍了拍巴立卓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夏天到了,绿树蓬勃生长,花儿尽情开放。”

  夏天确实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女人们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穿的又少又好看。女话务员、女营业员们穿上了齐膝的天蓝短裙,贴身短袖白衬衫,而梁菁菁等白领更像比赛一样的穿戴打扮。史群和巴立卓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女人白净的腿子和胳膊,真让人有些眼花缭乱。巴立卓过去在技术口工作,那里的女人不多且很中性,所以没有太多需要忌讳的事儿。而如今在管理岗位上,整天跟女人打交道,真有些不适应,开会、谈事甚至走路都经常不知道眼睛该朝哪处看。有些工种女人成堆,彼此之间也不太避讳,她们甚至忽略了史群和巴立卓这样的异性领导,即便撞上了也不尴不尬不以为然。

  特别是巴立卓,他跟梁菁菁同在一间办公室里,多少些有孤男寡女共居一室的味道。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长期呆在一起,实在有诸多不便,没毛病也要憋出毛病来,更何况巴立卓和孔萧竹正长期冷战。女人都爱美,梁菁菁常买新衣。穿戴一新的她一露面,不用发请柬一楼层的女同胞都来了,拉拉扯扯七嘴八舌,来访者还要试一试穿一穿,不太顾忌对面坐着的巴立卓。春秋冬三季还好,换换外套也无大妨,可是夏天不行,女人们试穿的是裙装,巴立卓怎好视而不见?遇上女人聚会,巴立卓只得抬腿走人,晃悠了好半天才回来,结果办公室里还在嬉笑,没办法还得躲开。巴立卓很想单独有间办公室,但他难以开口,多年的潜规则决定了科级不可以单独办公,就好比桌椅的大小代表着级别不可僭越。随着载波、电报还有老式市话机械设备的陆续拆除,电信楼里的空地方不少,随便间壁一下就可以腾出几间办公室来。但是要想调房间,不能不通过副局长史群。

  这天巴立卓到外面检查回来,他忘记了还有梁菁菁这档子事儿,伸手就推开办公室的房门,梁菁菁等人全啊了一声。巴立卓撞见两个女人在试穿对方的衣服,他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扭头就跑,印象中的梁菁菁是半裸着的,仿佛一只惊慌失措的大白兔。

  巴立卓觉得该跟史群谈谈了,借着汇报工作就去了,可话到嘴边又不好开口。史群认为巴立卓两口子又闹纠纷了,就说:“夫妻之间没有对错,遇到事情你首先要冷静。不然闹起来,损失的还是你们自己。小巴你是聪明人,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啊,切勿因小失大……”

  巴立卓耐心地听了半天,小心地问:“史局长,咱们还有没有可以当办公室用的房子?”

  史群奇怪:“巴科长,你的意思是?”

  巴立卓苦笑:“也没啥,我回不去屋了。”

  史群说:“你的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啊,刚才还看见梁支书在哪……”

  巴立卓只好说:“正是因为她在办公室,我才进不去了。”

  史群恍然大悟,忍不住大笑起来:“男女不便是吧?”

  史群这人嘴碎但心肠不赖,当天下午就找梁菁菁来谈,说办公室要调整调整也好方便工作。梁菁菁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当即表示服从领导的安排,还说巴科长不能离开原来的办公室,电信科的电话号码都是对外公开的,再说了领导找他也习惯。我随便调到别处好了。”

  看似棘手的事情好像解决了,巴立卓松了一口气儿。他主动帮助梁菁菁收拾东西,还一个劲儿地解释:“这下你们女同志办点私事就方便了,省得我老得给你们站岗。”

  梁菁菁忽然问:“巴科长,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家孔台的意思?”

  巴立卓说:“当然是我的想法了,孔萧竹她管得着我吗?”

  梁菁菁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还是觉得与她有关,不然她犯得上见我像仇人似的吗?”

  巴立卓说:“大姐想哪去了,孔萧竹历来宽宏大度,呵呵。”

  梁菁菁无语,巴立卓发现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巴立卓有些不忍,就不再敢说什么,生怕她的眼泪滚落下来。他心想大姐也是女人啊,只好假装未察觉梁菁菁的情绪变化,找个借口走了。从年龄上讲梁菁菁早已徐娘半老了,犹如秋天里成熟透了的瓜果,但仍期待着有人欣赏,女人渴望被宠的心理并不因为年龄而改变。

  第二天一早,巴立卓来到办公室,梁菁菁已经搬走了,办公室宽敞了许多,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办公桌上放着一把钥匙,是梁菁菁的。

  巴立卓寻思良久,就拿起那把钥匙来到梁菁菁的新办公室,说:“你把钥匙交了干啥?那是办公室,又不是我家,钥匙你还得留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好进门接接电话。”

  梁菁菁不想接钥匙,巴立卓又说了句暖心窝子的话:“好多事情,老弟全靠大姐给罩着呢。”

  梁菁菁这才接了钥匙,人也变得神清气爽了,“是啊,巴科长理解就行。”

  好容易摆平了黏糊糊的支书梁菁菁,巴立卓的麻烦事儿又来了。

  省局服务暗访组悄悄摸来松河市,检查出了一大堆毛病。其中最为恶劣的是天池剧场门前的第八十号电话亭,一无资费表二不用计价器,污言秽语还差点行凶。不用翻底册,巴立卓就知道该电话亭的主人是老科长邓闻。史群大为光火,发誓要取缔邓闻的代办资格,责成巴立卓严厉查处。一见到白发苍苍的老科长,巴立卓就很无奈,就好像犯错的不是邓闻的家属,而是他自己。邓闻自知理亏但决不同意撤点,一再恳求再给次机会。天池剧场附近是繁华的商业区,一个小小的电话亭差不多是座金山了,撤消了邓闻的公话点,无疑于砸了人家的饭碗。还真难说巴立卓心地有多么善良,他主要是顾忌前任的余威,邓闻虽然退下来了可影响力还在。眼瞧着松河市局的班子行将到届,巴立卓自忖提升有望,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不想招惹任何非议。人们常说职场生涯有三个不可忽视——年轻干部不可忽视,女干部不可忽视,老干部更不可忽视。年轻干部的前程远大,漠视他们就是漠视未来;女干部不可忽视的原因在,优秀的女人本来就凤毛麟角,都是上级领导的心肝宝贝,还是不得罪为好;老干部虽日薄西山,但是他们的影响还在,对待他们的态度也牵连到个人品质问题。所以巴立卓不好拿邓闻下手,兜着圈子地帮他研究如何消除不良影响,如何平息众怒躲过风头。邓闻这边有些误会了,他以为巴立卓卖乖要好处,打发家属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扛着两箱啤酒送到府上去,将那两个纸壳箱子搁在门口就跑了。巴立卓又气又笑,纳闷邓闻才退下来两年就落后于时代洪流了,要是真心送礼的话,也不必至于这样挥汗如雨啊,只消一个信封就可以了。但是巴立卓很是为难,他既不能夹起啤酒奋勇直追,也不好找邓闻按价收购。邓闻的低姿态用意十分明显,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就是要巴立卓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第二天,巴立卓就向史群汇报工作,顺便请示那两箱啤酒如何处理。史群哂笑说,“不就是两箱破啤酒吗?值得你犯愁?喝也行留着也行,实在生气就倒下水道里算了。”

  巴立卓听明白了,人家史副局长压根就没把啤酒当回事儿。跟随史群久了,巴立卓也悟出了一些道理。都说史群没能力没水平,但是人家安安稳稳做十多年的副局长,在无数次剧烈的人事动荡和人际争斗中始终安然无恙,毕竟有他的杀手锏。其实领导都是因为某些历史原因成为领导的,他始终需要一份尊严感和满足感,如果部下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至少也别臭脸相对,否则受伤的只是自己。鸭嘴儿永远要大于鸡嘴儿,在鸭子般矜持的领导面前,聪明的部属应该心甘情愿地去做辛勤的小鸡。

  和史群共事这两年,巴立卓处处谨慎小心,不敢举止抢眼深怕功高震主。他觉得要想出人头地,关键之处在于好好地爱领导。巴立卓打心眼里热爱局长柳鹏,同时他也尽力维护史群和蒋对对,适可而止再拍拍马屁,顶头上司舒心了,在大老板面前经常夸自己两句,还愁前途吗?巴立卓读过《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这本书,它的开篇语是:我要用全身心的爱来迎接今天。

  巴立卓看上去确实很爱领导,毕恭毕敬的犹如小学生般谦卑,所以他的今天也有了美妙的答案,就听史群说:“邓闻那点破事还是我来管吧,我知道你为难。”

  后来巴立卓得知,邓闻自愿填写了内部退养申请提前回家了,和他一起内退的老人还有自己的师傅。巴立卓抽空打电话关心关心,他发觉自己很久没有和师傅联系了,隐隐间很是愧疚。一提起师傅,巴立卓就会想到从前的岁月,想到他和孔萧竹相亲的那个黄昏。师傅说:“我一把老骨头了,闲的发慌,早点回家图个清闲。提前两年退休,给我一万八千块钱,合算不合算啊?”巴立卓随口给师傅吃宽心丸,说:“省局为了减员增效才出台了这个办法,好在内定的补偿标准还不低,您老就含饴弄孙锻炼锻炼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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