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墨国边关
这群骑兵拖着我向西,那副将见我跟得上奔马的速度,更是咬牙切齿,竟然一路大马飞驰。文德教我的轻功再怎么天下无双,都不是用来跟马长跑比耐力的,我渐渐跑得气短,又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土弄得透不过起来,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背过气去。眼角看到阿布勒居然舒舒服服得坐在马车里,那马车三面密闭,最前头却只有纵横铁条,但也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脸。
他正盯着我看,黝黑脸上一双棕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景致。
我一口气伴着火辣辣的奴役冲到脑门上,趁着那马车与我擦肩而过的一瞬,突然双足点地,猛地蹿起,有在半空中腾身,将绑住我双手的绳索牢牢地绕住拉扯的那马匹的脖子,然后一脚将那目瞪口呆的驾车人踢了下去。
马车虽快,与副将的单人独骑总有些距离,拉扯的马儿在奔驰中被绕住马颈,再被绳索一绷,顿时失去控制,脖子被拉得低向地面,双蹄前屈,急嘶不已,险些要将马车都掀翻在地。事出突然,后边所有人都没有准备,此时纷纷急停,有几匹跟得近的刹不住脚步,混乱中撞在一起,还有人落在地上几乎被马踏死,一时间马嘶人吼,乱得跟火灾现场有得一比。
那副将的马被绳索拖得往后一挫,他猝不及防,几乎也要滚落在地上,型号他马上功夫不错,应变也快,一刀削断了长绳,这才稳住了胯下坐骑。
我坐在那马车上,好整以暇地用被绑在一起的双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再抬头果然看到那副将突然狂化,对我咆哮着冲了过来。
我比他冷静得多了,在他的刀挥刀我鼻尖前开口,“我死了,地图就没了。”
他的刀在半空中停住,整个人都僵硬了。身后忽然一声轻笑,有男人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到。
是阿布勒,用汉语说话,说:“好姑娘。”
我突然有被蛇咬到的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那副将还在我面前高高地举着刀,我却没了反应,真是现世报,这回轮到我浑身僵硬了。
鉴于我的行动所倒是的灾难性后果以及我不可预测的危险程度,那副将最终做了决定,将我手脚都用链条锁了,扔进队伍中唯一的一辆押运囚犯的马车里,让我与阿布勒享受了同等待遇。
我立刻就后悔自己之前的莽撞了。早知如此,我就算是在那匹马后头被拖个板子也得坚持下去,无论什么样的待遇,总比与这个男人一起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要好。
相对于我的一脸痛不欲生,阿布勒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驾车人将铁门打开扔我进去的时候,他甚至对驾车人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却把那粗壮的汉子吓得手指都哆嗦了,一个锁门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才成功。
进了里面我才发现,这马车完全就是一个铁笼子,三面用木板钉了,留了一扇门方便进出,与其说是囚车,不如讲是个兽笼,还是专门用来关那种凶残的猛兽的。
荒野贫瘠,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马车一定是他们原本就带在队伍中的,这样说来,他们对阿布勒此人的危险性,倒是了解得很透彻。
那副将被我气得很了,眼不见为净,等我被关进马车之后就叫人用毛毡将铁门盖住,马车里顿时漆黑一片,我叫了两声也没人理睬。马车又开始急速前行,前路颠簸,我被颠得东倒西歪,又怕会碰到那个可怕的男人,后来就只顾着将自己死死固定在靠门的角落里,再也顾不上其他。
车里只有毛毡缝隙中透进来的几丝微弱光线,时明时灭。阿布勒靠后方坐着,双手双脚都被生铁子牢牢锁住,不但如此,那几根链子还被固定在铁栏上,就这个造型,他居然还能对我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与目光,真让我后背直打寒战。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开口。
我假装失聪,撇过头去不看他。
“没有名字?”他自问自答,“那我给你起一个吧。见过凌霄花吗?我们墨国才有的花儿,小小的,总是长在最高的悬崖上,很难找到,跟你很像,以后我就叫你凌霄好了。”
我恨嬷嬷教养的太好了,都这种时候了,我竟然还是做不出往他身上吐唾沫这样足以泄恨的动作。
我只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愤怒,但是嘴巴张了半天都没听到一句配得上他的恶毒词汇,最后只好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他居然笑了,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或者我叫你小辣椒,真够劲。”
我又失声了,挣扎着与身上浮起的鸡皮疙瘩作斗争。忽然,他向我倾身,棕色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中闪闪发光。
“小辣椒,我喜欢你,跟了我吧。”
我脑中轰的一声,在来得及思考之前,双手已经挥了出去。囚车窄小,他又被锁地严严实实,所以虽然他反应奇快地向后仰了仰脖子,但仍是被我打个正着。
我这一下用了全力,拳头击中人脸的声音让铁质的车厢都是一震,驾车人猛地掀开毛毡往里看,我在乍亮的光线中眯起眼,然后看到跟前那直挺挺的男人的鼻子下面,两条鲜血,蜿蜒而沉重地流了下来。
骑兵队所走的道路当然不可能与桑扎一样,东转西绕地只求躲过边境,队伍笔直取道,马不停蹄地奔驰了半日之后便出了荒原,再到夕阳西下之时,远望已经有了墨国边关的影子。
我想着当年季家军彻夜飞驰奇袭墨国的英勇,再对比自己这一路的狼狈,越发的抬不起头来。
晚上大部队就到达了墨国边关。此地面临千里荒野,所谓的边关不过是一些依山而建的兵营,占据着有利的地势,用来防备万一的攻击。
骑兵队到来之前就已经红飞鹰传递了消息,单下车时看到这阵势也有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两眼。
千里追缉,兽笼押运,铁链加身,这男人究竟做了些什么?
阿布勒也被押下车,侧头间目光与我碰在一起,我立刻决然地转过头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以示自己对他的鄙视。
对于这种既野蛮又卑鄙再兼下流轻薄的男人,没必要给他任何好脸色看。
我庆幸自己在囚车里挥出了那一拳,因为自从他被我打出鼻血之后就一直没再开口,那驾车人大概是被我的举动吓傻了,也没敢向头领报告车里的情况,所以我虽然在车里苦苦煎熬了一整日,但至少耳根清净了许多。
晚上那副将带我到一间无人室内,关上门,递给我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秃了毛的笔,又扯了数块羊皮,大力拍在我面前,用意明显。
阿布勒一下车就被严密看管了起来,这时也不知道被送到了什么地方,我身边没了那个讨厌的男人,心情就舒畅了许多,双手又得了自由,抓着笔在羊皮上涂涂抹抹一番,见屋子里只有我与那副将,心里就有了想趁这时候挟持他的心思。
这些人害死了那么多人,我心里是真的恨的,若有机会,让我再开杀戒也没什么。
我两只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正考虑如何下手,突然闹中一激灵,想起他们之前那头领的烈士行动,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这人虽然武功不及我,但人要不怕死起来,就算是申请都得要顾忌一下子,更何况外头那么多持刀带剑的骑兵在。阿布勒那样狠的一个人都被拿下了,何况是我。
算了,还是不要硬拼,我总能找到机会逃走的,也不差这一时。
我想到这里,手上就更懒得画下去,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又把双手放在肚子上,说道:“好饿,饿得想不起来了。”
那副将气得砸桌子,“没画完就没东西吃!”
我啊了一声,两眼泪汪汪,“可是我真是饿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要是画错,以后你们走进去走不出来,不要怪我。”
他这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眉毛皱在一起看我,声音硬邦邦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要是你画给我们的地图是假的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然后不得不为他出谋划策,“那这样,等我画完了,你派人跟我到那峡谷区,看着地图一起走,如果走不出去,那就一刀把我杀了,行不行?”
他眼睛一亮,然后又后悔,闷着声音,“我们已经到了这里。”
我心里回答,你笨嘛!嘴上又不好说出来,只好说别的,“没事,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他不理我,脸上很是懊恼,我料到他一定是急着要带阿布勒回大都交差,哪有时间再拖着我来回跑,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说说而已,看他这样烦恼,反觉得好笑。
那副将懊恼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出去了,之后又有人进来,将桌上的东西一收,押着我往外走,七转八弯进了地下牢房,推我进其中一间,咔嗒一把大锁将我锁了。
我叫起来:“喂!我还饿着呢!”
送我下来的人不懂汉语,也不跟我说话。过了一会儿,有人送了吃食下来,就放在铁栏外,放下就走,一副不愿在下面多待一分钟的模样。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跑得那么快,这地下牢房里不止我一个人,被铁链子绑得严严实实的阿布勒就关在我对面的铁栏里,这个男人不用说话就撒发出恐怖到极点的气息,让整个地牢都变得冰窖似的冷,空气都像是进不来了。
怪不得些人看到他就落荒而逃。
我不理睬他,自顾自抓东西吃,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没有体力我怎么逃走?我还想着要去找莫离呢。
“小辣椒,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阿布勒突然开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当他是透明的。
他倒也不恼,像是已经把被我打出鼻血的那档子事给忘了,又开口,“这儿闷得慌,陪我聊几句。”
我继续吃,头都不抬。
没有哪个女人会对自己打出鼻血来的男人多看一眼的,更何况他还曾经用言语轻薄与我,这要是放在前几年,这男人早就被御林军剁成肉酱了,我何必跟一团肉酱一般见识。
他见我不答,突然问我,“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抬起头看他,他见我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脸上露出笑来。
“我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你乖一点,我会带你一起走。”
我目光在他身上那一大堆生铁链子上多停留了一会,默默地。
他抬了抬眉毛,“不信?”
我翻翻眼睛,不吃了,带着铁链子的双手在浑身上下摸索着,想找一样尖锐的东西来开锁。
求人不如求己,一会儿我要是能先走一步,绝不会带上这个变态狂魔的。
他懒洋洋地靠在囚室墙壁上,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眼里露出那种饶有兴趣的神色来,还问:“你想干什么?”
我摸遍了全身,居然找不到一件尖锐之物。这些日子整天跟桑扎他们在一起,心里着急,再看到他的目光,顿时恼怒。
“你看什么!”
“看你啊。”他理所当然地。
我正想找块砖头砸他的脸,眼睛一动,突然被他身上的某样东西所吸引。
他脖子上戴着根皮绳,下面吊着颗银做的兽牙做装饰,兽牙长而尖,倒是件开锁工具。
他见我盯着他的脖子,就把头低下来也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眯起眼望着我道:“你喜欢?”
我想要摇头,却又点头,“我想要那颗牙。”
他咧开嘴,慢慢道:“你确定?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又急又烦,“不就是一颗牙吗?用完了我就还给你,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干什么?”
他这回哈哈笑起来,笑完道:“好,我给你,不要你还。”
阿布勒双手被铁链锁住,取下那兽齿时很是费工夫,他抬手拉扯了一番,最后不耐,砖头一口咬断了那根皮绳,扬手丢到我脚前,准头十足。
我想起昨晚他飞刀射人的手段,倒也不觉惊讶,只是那皮绳断口处还有牙印,看得我一阵恶心,都不想伸手去拿。
但最后还是逃走的欲望占了上风,我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根皮绳,快速将兽齿解了下来,用手将绳子丢的老远,接着毫不迟疑地躲到墙角,将兽齿插入锁住我双脚的铁锁锁头中,凝神开锁。
墨国人模样粗壮,造出来的东西也粗头粗脑,到底不比中原工匠手工精巧,铁链子的锁头沉得像个秤砣,锁眼也大,应该不是很难打开,我仔细听着兽牙尖端的那里面拨动的声音,全神贯注之下,眼睛都眯了起来。
“原来你用它来做这个。”阿布勒失笑的声音,听不出里面带着什么情绪。我也不关心,这男人在想些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别忙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的。”
我手心有汗,兽牙光滑,有没有握手的地方,怎么使力都不对,努力许久都没有将锁打开,再听他在那边说这样的风凉话,顿时愤怒,转过头去开口道:“闭嘴!别烦我。”
阿布勒大概是从未被这种语气呵斥过,立时双眼一瞪,地牢里的温度又往下滑了几度。但我这些年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对他的目光完全不以为意,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低下头去继续忙自己的,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他在那里板脸许久,最后大概是自觉没趣,索性躺下来,懒洋洋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却不是问我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原来汉家女子,也有像你这样的。”
我开锁开得满头大汗,正恼羞成怒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哼了一声。
“那你当汉家女子是什么?”
“软绵绵,没用的东西,哪像我国,就算是贵族女子,也是人人善骑射,马上功夫不输给男人。”他答我。
“会骑射有什么了不起?”我没打开锁,心情正差,立刻反口。
他倒不恼了,片刻后又到:“我不喜欢汉家女子,我兄弟几年前娶一个回来,还没到就被我手下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悚然,这人自己不喜欢汉家女子,就连兄弟的老婆都要杀,果然不辜负变态狂魔这个名头。
“其实是他们自作主张,后来我才知道,不过杀也杀了,一个女人而已。”他说到这里,又看了我一眼,忽地咧开嘴,“怎么?你害怕了?”
我脊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脸上却强自镇定,决不能让他看我的笑话。
“谁怕了?”
他嘴巴咧得更大,两颗雪白尖锐的犬齿都露了出来。
我又有朝他扔砖头的冲动了,却听他再次开口,低声道:“要是汉家女子都像你这样,那就杀的可惜了。”
我僵住,无言以对。
地牢里安静下来,夜已深沉,地牢墙上原本点着一盏很小的油灯,但那微弱的火苗撑不了多久便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到后来只有头顶一小块气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堪堪照出我与阿布勒的轮廓。
那起窗外一直有人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即使是我与他对话时也从未间断,戒备森严,看上去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连一只苍蝇都很难从这个地方飞出去。
我一直都没能打开脚上的锁链,很是泄气。没想到我在庆城三年,文德师傅的绝世武功没学会也就罢了,就连大师兄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功夫都学成了个半吊子,关键时刻没一次管用的。
阿布勒很久没出声,牢房里安静得像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渐觉不对,转过头去看他,却只看见黝黯的光线中,对面牢房地上朦胧的一团影,那个男人竟像是睡着了。
我仍有怪异的感觉,手里继续努力,耳朵无法自制的寻找某种声音,但是寻了半天都没有结果。
出什么事了?上头那些巡逻的脚步声,为什么突然间全部消失了?
我正惊异不定之间,忽觉手中的兽齿一震,几乎要欢呼起来,正想起身,突然一声门响,竟是有人来了。
我一时惊急。仓促间只好将那兽牙藏进怀里,又原地在角落里坐下,唯恐被人发觉我已经打开了铁链。
下地牢有十数级台阶,我看到几条高矮不一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在地上,诡异斜长,来的人个个脚步轻悄,走下时居然听不到脚步声。
这些人绝不可能是普通士兵。
我越发觉得恐怖,尽量把身子缩进角落里,恨不能变成一块砖头,只求瞬间隐形。
他们终于走到底下,目标明确地停在阿布勒所在的牢房前。有人开口,声音苍老,叫了声:“殿下。”
阿布勒坐起来,语气并不算太好。
“开门吧,对面牢房里的人也一起带走。”
那人应声,然后转身面对我,火折子的光芒如一道闪电,让我无处遁形。
我在火光中与他们对视,从谈们突然暗沉的眼里看到自己僵硬的脸,还有脸上的表情。
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逃避是没有出息的。
我站起来,扯扯嘴角,开口道:“真没想到啊,蓝长老,青长老,哦,还有黄长老。”
我从未想到自己竟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这三位长老,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路上都被我当做变态狂魔的阿布勒,竟会是他们要救出的人。
长老们带来了钥匙,沾着血的一大把,很快将铁门打开,又恭恭敬敬地除去了阿布勒身上的铁索,轮到我的时候就没那么客气了,铁门还未开,我就被青长老用铁扇中的暗器凌空点了穴道,然后才是慌张老走进来。我一想到这几个老头子的淫亵可怕,顿觉胃里都开始发麻,又无法发声抗拒,急得又是一额头的汗。
“你们干什么?”阿布勒走出铁牢,正活动身子,看懂我突然软到,立刻粗声开口。
“殿下是否清楚此女是何人?”黄长老问了一句。
“殿下,她只是被我们点了穴道,方便带走。”青长老开口向阿布勒作解释。又道,“四弟,有什么话还是先离开此地再与殿下详细说吧,你先将她带上。”
蓝长老也点头,“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好。”
阿布勒再看我一眼,突然大步走过来,弯下腰将我挟起。他身形高大,挟我就像挟着个孩子,他想了想,又对长老们伸手,“给我件衣服。”
长老们露出吃惊的眼神,但是还是服从地应了,递过来的是黄长老的披风。阿布勒抓过披风将我兜头盖住,这才挥手,“带路吧。”声音干脆到几点。
地牢外果然米有一个走动的人,我被点了穴道,头又被蒙住,只能从布料垂下的空隙中依稀看到四周情景,之间地上横七竖八瘫倒着许多身穿军服的士兵,有些手里还握着刀枪,而整个兵营安静得跟一座死城一样,就连马嘶声都没有。
有一对人吗等在兵营外,见到阿布勒出来立刻有人牵马过来。早不了带着我上吗,回头看一眼兵营,这才开口问了一声:“你们下了药?”
黄长老得意地说:“是我二哥,在他们的水源里下了软筋散,就连马都放倒了。”
我想起青长老那枚毒针差些让莫离丧命,心里更恨。
旁边有人送东西上来,阿布勒接过,“好极,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三个长老在,他一直在说汉语,那人也就用生硬的汉语答道:“从耶利格副将身上找到的,还有这条链子。”
我听到了锁链的细碎声音,想到这一定就是我那被副将收走的金丝锁,心中大急,想抢回来,但可惜穴道被点,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好开口,嗓子哑了,又是俯趴的姿势被盖在披风下,发出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还给我。”
阿布勒无动于衷,我人在屋檐下,又不能动,再怎么咬牙切齿都没有用,虽然忍无可忍,但也只好忍了,一边忍一边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
“殿下,这些人必会昏睡至明日早晨,嗑药此刻放火烧毁此处兵营,以绝后患?”蓝长老阴测测地开口。
阿布勒沉默一下,然后道:“不必了。此地乃我国边关,过去曾被南朝突袭,由此一路杀入我国境内,险些攻陷大都,如今前方开战,若烧毁后方边关,岂不是自伤元气?”说完打马,当先奔了出去,其他人自是紧紧跟随,就连那三个长老也不例外。
我无力逃脱,只能颠簸在马背上,一路整理混乱的思绪。
现在看来,这三位长老所谓的主上,应该与阿布勒关系极近,否则以他们的武功,不至于这样被随便差遣来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他们叫他殿下。
难不成这男人是墨国皇子?
不可能,我在心里摇头。如果他是墨国皇子,那些墨国骑兵哪来的胆子,要将他锁链缠身,装在铁笼里一路送回大都去?
还有,如果他是墨国皇子,那他岂不就是墨斐的兄弟?
我想到这里,突然猛惊。
——我不喜欢汉家女,我兄弟几年前想娶一个回来,还没到就被我手下杀了。
他说的那个汉家女,难道就是我?
那日我与季风躲在地底,听到乱世坪上那墨国迎亲建军与李庄主的对话,他们说二殿下用劫杀公主来挑拨大殿下与天朝新帝的关系,趁机夺取太子之位,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墨斐终于登上王位,卧榻之侧安能容得猛虎,自然是要将这个反意明显的二殿下提起来千刀万剐的。
我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然后冷汗就下来了。
完了,长老们已经知道我就是皇女平安,而这个阿布勒,三年前就想要置我于死地,现在我又落到他手里,岂不是有死无生?
队伍一路疾驰,天还未亮变奔入边关附近的山谷之中。谷口遍布暗哨,阿布勒一行刚踏进山谷区域便有一小堆人马奔出来迎接,当头数人几乎是滚下马来跪迎的,嘴里直叫殿下。
“别急,马上到了。”
我浑身一僵,然后只听到自己呕的一声,真的吐出来了。
马队已经通过吊桥,阿布勒听到声音,一把将我翻转过来。我正搜肠刮肚地吐着,这一下秽物全都喷到了他身上。他一时闪躲不及,被吐了个正着,前襟一片狼藉,双手抓着我身子,一张黝黑的脸立式变成铁青色。
旁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我吐完稍觉清爽,左右一看,不觉呆了。
什么时候我们身边围过来这么多人了?
我吐成这样,阿布勒也没了再将我随身携带的兴致,直接将我交到最靠近他身边的男人手里,道:“白桑,找几个女人替她洗洗,好好看住,被让她跑了。”
那人应声将我接过,我一眼看过,不由大惊。
他真是那个在蓝家庄外,带着铁木尔将我与莫离追杀至断崖直至我们坠落的那个人!
他眼中也流露出惊讶之色,立刻转过去,与马队中的那几个长老对视了一眼,大概接受到什么信息,并未就我的身份问题多问一句,只抬头,对阿布勒道:“殿下,主上彻夜未眠,一直在等着您。”
阿布勒仍坐在马上,说:“我知道了。”说完大概觉得身上脏污,直接将身上原本已经有些破烂的上衣一把撕了,光着上身,对那群黑压压围住他的人大声说了句什么,用的是墨国话。他话音落地,只听应声如雷,那些人竟是群情激动。
他着身子光得那么突然,我正对着他的方向,闭眼都来不及,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句。
真不知羞耻!
阿布勒说远就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白桑道:“她会开锁,一定要有人时时盯着她,小心她逃跑。”
我一口血涌到喉头,差点没从眼里对着他飞出刀子去。阿布勒接收到我的愤怒,居然还对我笑了笑,然后才大步走了,身后跟着一长串人。
长老们也跟着去了,转眼此处就只剩我与白桑。我知道自己已是羊入虎口了,长老们的功夫自然高出我许多,再加上这铜墙铁壁般秘密基地与一山谷的士兵。
他看了我许久,最后终于一欠身,虽然还是抱着我的,单感觉倒像是在对我行礼。
他说:“一路辛苦了,公主千岁。”
这一生“公主千岁”不知勾起了多少前尘往事。我与他对视,许久,渐渐目光变冷,嗓子哑了,开口时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忘记了这个人的脸,居然会直到现在才想起他来。
我慢慢得开口,答了一声:“李大人,好久不见。”
白桑将我带进室内。
这山谷内凿满出入口,从外边看像是窑洞,里面却别有洞天,全是互相连通的地堡,隐蔽在山体内,地堡大小不等,大的宽阔如殿堂,小的却低矮得只有弯腰才得进,地堡有通道相连,暗道连着暗道,错综复杂,不知通向哪里。
这样复杂的屯兵之所,层层叠叠,连绵向上,环绕整个山谷,不知能藏下多少兵马,我光是窥一斑便觉得气势宏伟,走进去更觉目瞪口呆,白桑像是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走过数个暗道之后便进了一个较大的地堡。门口有士兵立在,里面桌椅俱全,还有床,地上铺着兽皮,墙上挂着弯刀。看上去就是个日常起居的房间。有数个墨族女子正在整理忙碌,看到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
“白先生。”
白桑用墨族语与她们说了几句,她们便退了出去,一个个偷偷地多看我几眼,好奇不已的目光。
门被合上,地堡里安静下来。白桑将我放下,我刚刚吐过,浑身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自己都嫌弃,他却衣摆一掀,竟然在我面前跪下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君臣大礼。
我已经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大礼,过去鸾车到处人人匍匐的情景早变成了依稀旧梦,自己都记不清了,看到他的动作,立刻目瞪口呆,“你,你干什么?”
他已经站了起来,低声道:“皇上这些年一直记挂公主的安危,现在公主无事,实乃国家之福。”
我听到“皇上”这两个字便混乱了,而且害怕,看着他问:“李大人,你是来找我的?”
他并未点头,也未摇头,只道:“公主请叫我白桑,详情现在不便细说。公主只要记得皇上早已安排好一切,无须害怕就是了。”
皇兄早有安排……我加倍地胆寒了,前所未有的冷,“皇兄”两个字就在嘴边,竟不敢说出来,最后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抖,“那,那你先替我解开穴道。”
他微微躬身,“公主恕罪,微臣自小习文,武学之道一窍不通,的确不会解穴。”
我崩溃,想说你一个读书人,跑到这种蛮荒野地来凑什么热闹,突然想起当年他与成平打交道时的气定神闲,还有战时翻脸无情的手段,顿时沉默。
皇兄的手下,没一个省油的灯,这位李大人该是身居高位庙堂之上的人物,却屡次眼也不眨地身先士卒打入敌人内部,这种精神,现在都该混上一品大员了吧?
白桑确实没时间细说,很快那几个墨族女子便再次推门而入,带来洗浴用的大木桶,里面盛满了热水,腾腾地冒着白烟。
白桑便退出去了,留我下来独自面对她们。
女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我的衣服剥了,我手脚不能动,挣扎都不能,转眼变得光溜溜的,地下阴冷,虽然地堡中生着火,但仍然冻得我直打哆嗦。她们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低声交谈,虽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无疑是在对我评头论足。
我被放入水中,木桶大而深,我虽不算矮小,但身材与这些墨族人相比着实差了许多,又不能自己定住身子,入水便直往水下滑,有个女人就立在桶边双手将我托住,期间时不时地摸我几下,其他替我洗净身子的女人也是,我被摸得忍无可忍,终于叫出来:“你们摸什么?”
她们大概是听不懂汉语,但看我的表情也猜出了个大概。那托住我的人就笑起来,还拍了拍我的皮肤,做了个好的手势。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没想到我堂堂一个皇女,沦落到被异族女子乱摸的地步,皇兄你还不如早点安排我去死。
想到皇兄我就更觉得冷,水温再高都没用,身上不停地打寒战。她们将我洗净后捞起来,七手八脚地替我穿衣,这里没有汉家女子,她们拿出来的自然是墨族服饰,色彩艳丽,很是华丽,却异常单薄,仅够覆体的布料,比睡袍还不如,最后将我放在床上,摆出一个任人鱼肉的可口菜肴姿势,又替我盖上条薄被,这才抬着木桶出去了。
我呆呆靠在床上,思前想后,只是猜不透皇兄究竟有什么安排。
难道……他见我死也不愿嫁给墨斐,突然起意,要将我嫁给阿布勒了?
我想到这里,忽觉了无生趣,身上越发的冷。
室内寂静一片,我慢慢闭上眼睛,只晓得低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明知他不可能来,叫一声也是好的。
我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在床上合过眼了,身体的柏娟突破极限,虽然冷,单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还做了梦,梦里我只有五六岁的光景,不喜欢各国贡品,发脾气拂掉桌上的所有奇珍异宝,只要我父皇抱。
父皇一点也不恼,笑眯眯地将我抱在怀里,阳光很好,他的脸藏在皇冠上的珠帘下,模模糊糊的,我努力地想看清楚,然后有人将我从背后抱了过去,原来是我皇兄。
皇兄还是那个笑得春风得意的样子,一样的珠帘吹落。我很奇怪,因为皇兄怎么可能带着与父皇一样的皇冠,我回头再去看父皇,见到的却是一个满脸是血的老人,那么多的学从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涌出来,但他还是死死地瞪着我,一根手指僵直地指着我所在的方向。
我刹那间没有了呼吸,连尖叫都不能,窒息感让我如同快死的鱼一般张开嘴,还有眼睛。
有人立在我床前,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我的身上,我在阴影中与他对视。他低着头,脸色是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白整个人是静止的,胸口一丝起伏都没有,像是没有呼吸了,也忘记了怎么呼吸。
他的模样让我担忧起来,自己的不适与所有的震惊都被抛下了。我挣扎着,努力开口,“莫离,你,你没事吧?”
我的声音打破了地堡中的沉寂,他终于透出一口气来,但是脸色仍然惨白,果然是,快要窒息的样子。我越发担心,想伸手去碰碰他,又怕他只是我的臆想,碰了就没了。
其实也是我想多了,就算我想伸手,身上穴道还被点着呢,手指都动不了。
但是就在我这一转念之间,薄被下的手指一紧,已经被莫离牢牢握住,他另一只手运指如风,转眼解开了我被制住的那几个大穴。我穴道骤解,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低下头,阴影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紧咬着牙齿说话,声音就在我耳边。
“别出声,我带你走。”
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喜悦让我晕眩,让我忘记身边的一切,只知道死死地看着他。
他让我起身,薄被被他掀开,我身上一凉,这才想起自己穿着之清凉,一抬头间,只见他整张脸都黑了,满脸杀气,可怕到极点。
短短片刻之间,他的脸色就如此大幅度骤变,我实在有些替他担心,想尽快起身找些衣服穿,但晕眩感仍在,穴道虽然被解,身子依旧发软,一时竟爬不起来。
莫离伸手将我撑住,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套黑色衣服来,那是我在谷中士兵身上见过的军服,比他身上所穿的略微简单些,但也差别不大。
我身上发冷,简单的一个起身动作就晕眩了半天,两眼看出去也是模模糊糊的,又情急,怕让他等太久,两只手去接衣服,还接错了地方,动作可笑。
莫离拿着衣服的手略顿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来,开始动手替我换上。
他不说话,常年拿惯了武器的手稳定有力,但不知为何此时去持续地轻微颤抖,隔着衣料,都让我觉得心痛。
我大概明白自己是吓到他了,有心想出声安慰,但乍见他之后,之前强撑住自己的所有力量突然消失,身体就是那样不合作,好像他来了,它就可以全面崩溃不用再继续努力下去那样,连声音都不知去了哪里。
他很快替我换上了衣服,然后在我耳边说话:“有几步路要你自己走,可以吗?”
我正痛恨自己身体的不合作,听完立刻挣扎着点点头,伸手推他的胸膛,想下地证明自己还有余力走出去。
“等一下。”他取过放在床边的头盔替我带上,又替我将露在外面的头发敛进去。手指擦过我的脸颊,我情不自禁地偏过脸去贴近他的手指,只想让这感觉多停驻一瞬,一瞬也是好的。
他看着我,眼角血红,瞳孔却黑得可怕,放下整理我头发的那只手,然后弯下腰,突然将我抱住。
这不是我熟悉的那种带一个累赘上路的搂抱,也不是地底山谷中,沉默而温柔的相拥,他的双手绕过我的身体,在我背后合拢,我的脸被迫埋在他的胸膛里,后脑被他的手掌按住,很用力。
但他在发抖。
这个在我心目中永远都强大有力的男人,竟然在发抖。
他的愤怒、懊恼、惊惶,甚至还有恐惧都清晰地通过这个拥抱传递过来。我突然鼻梁酸涩,差点就要哭出来,原本垂在身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来,轻轻按在他背后,即使知道自己没有那种力量,但仍想尽我所能地安慰他。
他只这样抱了我一瞬,之后便收回手,扶我起来。我不再有机会看到他的脸,因为他也带上了头盔,接着便带我往外走。
门外竟然空无一人,我们沿着暗道向前,其间也遇到零星几个侍女与士兵,但莫离穿着的好像是高阶军服,地位高出他们许多,一路上竟没有人上来查问,只行礼让我们通过。
我脚下虚浮,但他一路握着我的手,将真气缓缓注入我的脉门间,我有心挣脱,不要他如此平白浪费内力,但他五指收拢,根本不看我的脸,我又哪里挣得开。
我们就这样一路顺利地走出了山洞,最后出口的窑洞靠近马厩,我们一走出来就有数个人牵着马迎上来。
我就是一惊。
莫离却毫无讶色,上前接过其中一个人递上来的缰绳,倒是那人看到我之后突然愣住,虽然带着被压得极低的头盔,但那双眼睛已经在阴影中张大了。
我在头晕眼花中认出他来,立刻又惊又喜,是青衣,青衣竟然没有死。
很明显我的出现完全不在青衣的意料之中,但他应变一向极快,虽然吃惊,仍是不动声色的将缰绳递了过来。莫离翻身带我上马,一小队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往大门处笔直骑了过去。
我震惊之余再去看其他人,目光一动之间,骑在我们身后一人突然微哼一声,声音熟悉,竟然是成平。
我这一下简直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莫离来了,青衣来了,现在竟然连成平也来了!这蛮荒边野,天尽头一般的地方,他们竟然全都来了!
大门处仍旧是层叠严密的木栅,数名士兵立在那里守卫,两边是用作瞭望的高塔,上面立着弓箭手,有人上来与我们说话,青衣迎上去用墨国话与他们交谈,另从怀里亮出一样东西来,应该是某种印信。
那些人果然放行,木栅拉开,吊桥放下,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光线反而更加黝黯,我听到拉住吊桥的铁索转盘转动的声音,嘎嘎地慢得让人百爪挠心。
地堡中突然传来隐约的骚动声,渐强渐大,就连门口那几个守卫都忍不住回头望过去,我的心猛跳起来,即将跃出胸口那样。莫离在我身前,脊背如标枪一般笔直地坐在马上,头都不回。其他人也镇定如常。倒是在我们身下的几匹马儿,被这噪声惊动,有了些不安的动静。
吊桥仍在缓慢地放下。突然有一声咆哮在后方响起,骚乱中响雷一般清晰入耳,那是阿布勒的声音!
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发现了,他已经发现我逃走了!一想到那个男人的可怕,我不自禁地浑身悚然,耳中忽有声音,是莫离在对我说话,短短三个字。
“抱紧我。”
我条件反射地双手一收,他未回头,但是提高了声音,喝了一声:“走!”
长鞭劈碎空气的声音响起,胯下马儿突然发力,越过木栅,向还未完全放下的吊桥疾奔而去,身后其他人自然紧紧跟随,那些守卫一时猝不及防,纷纷滚倒在地,这几匹马儿从他们头顶凌空而过,四蹄落下时已经踏在吊桥之上,后方马蹄声吼叫声不绝于耳,塔楼上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有人扑向转盘收起吊桥,这几匹马儿狂奔之中逆桥而上,原本缓缓下落的桥面停住,转眼又缓缓上升,我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吊桥下的尖刀在第一线乍现的天光中闪烁着阴森惨白的光芒,还有箭矢破空的声音,该是塔楼上的那些弓箭手,在一片混乱中开始向我们发动攻击。
但我竟不怕了,身体与他的贴在一起,心里一片平静。
莫离带着我奔在最前,吊桥尽头出现在眼前,只听马儿一声长嘶,四蹄已经腾空,耳边一声低叫,我一回头,见青衣所乘的那匹马半空中被箭射中,猛地坠落,而他跃起不及,眼看就要被一同带入刀坑。
我惊恐地睁大眼,莫离仿佛听到我心中的叫声,手腕一动,乌黑长鞭凌空挥出,转眼将青衣从刀尖上方卷起,直挥向谷外。
青衣轻功甚好,又有长鞭助力,刹那间翻身落到谷外,莫离却因为掷出青衣的作用力而去势一挫,只能半空弃马,也带我飞身跃起。
后头的马儿们纷纷在吊桥尽头腾跃,成平落在最后,胯下马儿因吊桥高陡而力尽不能,他与我们一样,当即弃马,施展轻功纵身跃向谷外。
莫离一手带着我,到底施展不开,我怕拖累他,情急叫了一声。
“把我放开,我能行!”
他一声不吭,长鞭再起,鞭梢飞出去卷谷口的一棵大树,但是我们下坠之势奇快,这一挥鞭居然只是擦着树干而过,并未卷实。原先落在我们身后的成平在这时却已后来者居上,双足落到谷口,电光火石之间,他反身一手抓住鞭梢,提气用力,鞭梢紧绷,莫离立刻借力再次跃起。
我略松了一口气,却听脑后一声锐响,我一偏头,只看到利箭破空而来的黑影。莫离正是一跃力尽,借力再起的时候,长鞭鞭梢在成平手中,而他的另一只手抱着我,根本不可能在半空中闪避或者击落这支箭。
那支箭眨眼逼近我们,我鼻端几乎能够嗅到铁质箭尖所发出的寒冷腥气,而眼前透过一切混乱与那些纷杂人影,居然看到阿布勒的脸。
他如同黑色铁塔一般站在众人当中,脸上表情怪异,手里还拿着弓箭,嘴巴张着,眼睛笔直得看着我所在的方向,像是要说些什么。
我抬起手,做了一个想要抓住那支箭的动作,但合掌却是一片空茫,而后肩胛与前胸同时一凉,我再低头,只见那支箭从我的后肩胛射入,余势未消,再从我的前胸穿了出来,带血的箭尖突兀地露在外头,在朝阳的光线中,幽幽地闪着光。
我在这一刹那,脑中居然异常清醒,所有的人与物都变成了慢动作,我看到莫离飘身落在谷外,看到他目眦欲裂地看着我,看到他眼里的血光。
我想要开口,对他说不要紧,一点都不痛,但是所有的声音却突然间离我远去,天地变得一片安静。
死一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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