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男女之间都是一场战争,撕咬搏杀,回首鲜血淋漓,血肉横飞,输赢都不得善终。只有尝有过一次这样的滋味,才会知道尘埃落定的平静,是多么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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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君与陈启中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但是这一点,她没打算告诉自己的妈妈,说了也不会有结果,因为何妈妈现在的生活重心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让女儿嫁个有钱人,而很显然,陈启中远远够不上她妈妈的标准。
何小君并不觉得自己是爱陈启中的,但是她喜欢与他在一起,这种感觉原本并不强烈,可自从有了一个强烈对比的参照物李俊卿之后,她终于承认,一对男女是否能够相处,与有没有爱情关系并不大,重点在于,他们是不是能够彼此接受。
是彼此!而不是单方面无条件心满意足。
但何小君的妈妈却不是这样想的,那天何小君抛下李俊卿独自回家,她还以为这事一定黄了,没想到对方竟对何小君一见钟情,又托兰表姨带话来,想继续约会何小君,这好消息以来,何妈妈顿时高兴得夜不能寐。
李家是上海人,多年前移民美国,现在在国内投资了几个建筑项目,很是富有,家里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结婚,孩子都老大了,李俊卿是老二,生性木讷,一直都没谈上朋友,这次回国就想让他找个对象结婚,婚后再回美国生活,家里有钱,又不是长子,所以对媳妇家庭背景的要求并不太高,儿子高兴就好。
何小君不高兴,她对一个三句话不离自己父母的男人完全生不出好感来,但是自己妈妈以各种名义逼着她与李俊卿见面,对她的反对嗤之以鼻,还摆事实讲道理地教训她。
“三句话不离自己的父母怎么了?那说明人家孝顺,现在要找个听话孝顺的孩子有多难?你看看我,生个女儿老给自己找气受。”
“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两个人在一起是讲感觉的,我对那个姓李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看到他就不想说话。”何小君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妈妈,但是母女两个一谈到嫁人这个问题,总是气氛紧张。
“感觉都是培养出来的,你都不跟人家约会怎么培养感情?再说两个人要讲那么多话干吗?以后你就知道了,恋爱的时候再怎么打得火热,结婚了一天都说不上十句。”
妈妈说得理所当然,何小君指着自己爸爸,“我看爸爸跟你每天都说很多话,哪止十句?”
何爸爸点头,上来安抚自己的老伴,“老婆,女儿要是不喜欢,那就再挑挑,我看那个小子傻不楞登的,也没什么好。”
“你知道什么啊?傻才好,我们女儿已经够傻的了,找个精的还不给生吞活剥了。”
“我哪儿傻了?”何小君气结,最后抛下一句,“反正我不想跟他出去,要去你自己去。”
何妈妈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敢!”
眼看着家里又要重复当年暗无天日的母女大战阶段,何爸爸再怎么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都忍不住在旁边一声长叹,何小君看得不忍心,想想解决问题方法有许多种,没必要跟自己妈妈硬碰硬,咬咬牙点头,“那行,我再跟他出去一次。”
为了速战速决,第二天何小君约李俊卿午餐,中午用餐时间,李俊卿来接她,又去了外滩。
她听到目的地就愣了一下,“去那么远?我下午还要上班。”
“是auntie替我订好的餐厅,都准备好了,到那里就能上菜。”他解释。
这男人就没有自己做主的时候吗?何小君叹息,想想自己要说的话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算了,由他去。
幸好中午高架通畅,何小君公司所在的大厦离外滩并不远,十多分钟便到了。
李俊卿车好,沿街刚靠下便有侍应生赶过来接钥匙,殷勤地替他开门,为他泊车,定的餐厅在外滩三号里,大理石地面铮亮耀眼,何小君进电梯的时候戴着白色手套的小姐替她挡住电梯门,笑容可掬。
这个餐厅她并不陌生,过去与冯志豪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带她来这里,很久没来了,再走入恍如隔世,落座前她忍不住往过去自己常坐的那个角落忘了一眼,靠窗的小圆桌,放着预订的牌子,空无一人。
李俊卿这一路上都试图与她打开话题,但是何小君说得很少,沉默的时间极长,现在坐下来,他点菜以后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忍不住又擦了把汗,他这一路都不知擦了多少把汗了,何小君看他可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问他,“怎么了?很热?”
“不热不热。”他摇头,“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
何小君笑笑,低头转了转面前的水杯,心里开始措辞,不知怎样才能开口,才能让他打消与自己继续的念头。
“要不说说你自己?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对了,你公司附近有没有电影院?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李俊卿又擦汗,真奇怪,他只要看到她,就觉得热。
小姐上菜,她心不在焉,“我很久没看电影了,国内片子进得慢,有些还不让公映,我也很少去电影院,一般都买碟看。”
“不让公映?什么片子不让公映?”好不容易有她愿意接口的话题,他跟得很快。
“很多。”
“你要看什么?如果国内没有,我们可以去香港看,上海飞过去也很快。”他不擦汗了,说得很认真。
而她悚然,猛地抬头看他,直到确定面前仍是那张白白胖胖的李俊卿的脸才喘出一口气来。
熟悉的餐厅,熟悉的音乐,说话广东腔的侍应生,再加上这句她曾不止一次听过的句子,就连口气都与冯志豪曾经用过的一样,她要是神经不够坚强,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入魔了,肉身穿越,直接回到了过去——那个她极欲摆脱的过去。
心立时硬了起来,何小君不再迟疑,开口便说,“李先生,我们不合适。”
他愣住,呆呆地看着她,表情古怪,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为,为什么?”
这男人急起来居然结巴,何小君听得肚肠都打结,叹口气放缓声音,“我家没什么钱,很普通,条件差太多。”
他仍是莫名,但松了口气,答她,“我知道啊,你家的情况auntie都说了,没事,我爸妈不介意的。”
何小君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谁的事情,你爸妈还是你?”
他大概知道自己说错话,赶紧解释,“当然是我的事情,不过爸妈的意见总要尊重的,我大嫂就是爸妈挑的,跟我大哥感情特别好。”
“你爸妈还没见过我,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不会介意?说不定他们对我特别不满意呢?”她觉得这家人家匪夷所思,开口再问他。
他笑起来,“他们见过你了,那天吃饭的时候有视频,他们看过了,说你面相好,话不多,挺大方的。”
何小君听完差点把眼睛瞪出来,“什么视频?你们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声音大了一点,餐厅里其他人略略侧目,李俊卿急了,伸手按住她,“是你妈妈提议的,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不过效果真的挺好的,我爸妈很满意。”
“我不满意!”何小君怒火狂飙,“你们把我当什么?菜场里的猪肉?买之前还得挑挑拣拣集体参观?”
他没想到自己越说她越愤怒,急得出了一头的汗,“你别生气,要是你不喜欢,以后不拍了就是。”
“还有以后?”何小君“霍”地站起来,“李先生,对不起,我已经有男友了,今天出来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声,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再见。”
回公司的路上一片阳光灿烂,何小君却觉得眼前迷茫,伸手到包里去摸手机,顺手按下一连串的号码,按拨出键的时候突然停顿,笑自己傻。
何必?最应该自我控制的就是情绪这个东西,如果每次都需要安慰,那以后还如何自处?更何况今天这种情况,她想让陈启中安慰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何小君坚决地将手机放回包里,想了想又拿出来了,拨回家,响铃的时候开始祈祷,希望不是被自己妈妈接起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爸爸的,何小君长出一口气,说她要加班,可能会很晚回去,别等她晚饭了,爸爸说好,又说妈妈就在楼下跟人聊天,要不要叫她上来跟她说两句,何小君立刻拒绝。
“不用不用,你跟妈说一声就行了。”
“你妈刚才还在念叨你午饭吃完了没有呢,我看她就想打电话给你,话筒摸了好几次了。”爸爸汇报家里的最新情况。
何小君苦恼,“这个等我回来再说吧,爸,手机要没电了,我先挂了啊。”
挂上电话之后何小君长叹一声,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妈妈也很快会从兰表姨那里得到消息,她这样坚决地拒绝了李俊卿,这一次的打击对妈妈来说一定很大,今天的晚饭多半会变成对她的批斗会,为了她的心脏承受力着想,她还是决定留些缓冲期给自己。
公司里仍旧是一片忙碌,下午有部门例会,她之前那顿午餐虽然费时不久,但到底外滩打了个来回,所以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落座,众目睽睽之下坐下,总觉得受人瞩目。
尤其是坐在长桌右手侧的赵晶,笔直地望着她,神色间颇有些意味深长。
何小君莫名,完全不明白她眼里的内容,自从她从赵晶手里接过启华的案子之后,赵晶对她的态度日益微妙,她平日很少与她打交道,奉行凡事自行担当的原则,该她做的竭尽所能,不该她做的绝不出头,而且这次仔细算来还是赵晶欠了她的,她都替她接下那么一个烂摊子了,她要是对她还有意见,那她就真的不知如何自处了。
何小君这边莫名其妙,经理已经开始了例行的滔滔不绝,从公司最近的业绩一直分析到国际市场形势,颇有些早已洞彻全球金融的架势,她听得无趣,再加上心里烦,只觉得度日如年。
终于等到经理做完总结,何小君长舒一口气,正想起身,却听他咳嗽一声,再次开口,“大家稍等,这次海外培训的名额下来了,今天就在这里宣布一下。”
会议室里原本已经有了起身推椅的声音,这是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何小君。
何小君也停下一切动作,经理所说的培训她当然是知道的,策划部每年都有一个名额能够到比利时参加国际级别的培训,这也是公司最大的福利之一,一般用来奖励工作绩效突出的老员工,她去年年底便有这样的机会,但是比利时方面培训计划推迟而未能成行,没想到时隔数月,突然又有了消息。
胖胖的经理也看了她一眼,眼神略有些古怪,但很快便转过脸去,看着赵晶说话。
“赵晶,这次公司决定把你送出去参加培训,这个机会很好,希望你学有所成。”
赵晶站起来,隔着长桌,又看了一眼何小君,然后笑着开口,“谢谢公司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珍惜的。”
何小君没说话,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眼前昏暗,其他人也不作声,会议室里只有经理的声音响起来,“大家散了吧,工作工作。”说完率先走了。
何小君是最后一个从会议室里出来的,邱静离开前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完全不为所动,走出会议室之后她独自去了经理办公室,没有敲门便推了进去。
经理正与赵晶说话,看到她两个人都突然地停了下来,赵晶先走了出去,与何小君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笑,在她耳边讲话,“姐姐,别伤心了,这年头做苦力是没出路的,你早该明白了。”
何小君沉默,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等到办公室门合上的那一声轻响之后才对着经理开口,只问,“为什么是赵晶?”
经理摊摊手,“小何啊,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是公司的决定,我也做不了主啊。”
她咬咬牙,又开口,“赵晶的资历和工作能力都不够这个名额的标准,我要向公司提出申诉。”
“申诉?”经理笑了,“你要向谁提出申诉?小何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小姑娘现在搭上高层了,我也惹不起,到时候她吹吹枕边风,谁知道公司会拿你怎么样,这世道有份工打就不容易了,你一向都做得不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忍了吧。”
“我不服。”想到自己没日没夜在电脑前的日子,烈日下奔波的日子,何小君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眶刺痛,红了眼,只吐出这三个字。
“不服?其实你真可惜了,小何啊,你都工作这么多年了,这点道理都没弄懂,只要你愿意,赵晶那个小姑娘算什么?其实现在也不迟啊,要不要我给你引见引见?”经理走过来,伸手搭住她的肩,笑得一脸暧昧。
反胃的感觉混着愤怒一起涌上来,何小君猛地退了一步,声音尖锐,“别碰我!”
经理脸色一变,何小君已经转身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开公司以后,何小君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街灯依次亮起,霓虹处处,照出一片光怪陆离。
身边有车停下,出租车,一对男女携手走出来,笑着从她面前走过,推开街边酒吧的门进去了,黑色大门开合,她听见里面音乐的声音,是JAZZ,一把浑厚女声,荡气回肠。
她是听过这首歌的,很久以前,不知不觉也推门进去,夜正酣,酒吧里暗影重重,歌声盘绕,她在角落里坐下了,很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启中看到何小君的时候都快半夜了,她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里,身边空无一人。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何小君抬起头来看他,眼神茫然,好像是不认识他,但很快便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只说,“你来了。”
但他明白她是醉了,因为她下一秒就脱口问他,“谁叫你来的?”
“你打电话给我。”她在电话里声音怪异,他一路赶来心急火燎,现在看到她没事,心里一松,也不说她醉了,只神色温和地解释了一句。
她“哦”了一声,也不知听明白没有,只是伸手叫买单。
吧台小弟长出一口气,这位女客在这儿一个人坐了几个小时了,也不说话,有人搭讪一概不理睬,埋头喝闷酒,他经验里最麻烦的就是这种客人,醉了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何小君的手抬到一半突然放下,再次把脸转向陈启中,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拨电话给他。
“你买单好吗?我没带钱。”
他付钱,她已经自顾自地站起来往外走,脚步虚浮,出门没几步便被路面上突起的部分绊倒,他刚走出门,抢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跌了下去。
她坐在地上,大约崴了脚,他怕她是跌伤了,立刻蹲下来去检查,她也不挣扎,突然流泪。
市中心,虽然已过半夜,但仍有行人侧目,他很少遇到这样窘迫的时候,也顾不上再说话,先抱她起来,上了车也不发动,开了顶灯,又去看她的脚。
但身子一便被何小君抱住,她一直在流眼泪,这时埋头在他怀里,更是泪水奔涌,他出来得急,只套了一件T恤,胸前瞬间濡湿一片,烫得心脏都缩了起来。
这不是陈启中第一次看到何小君狼狈的样子,她人前常笑,谁都觉得她开朗快活,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她的眼泪,每次都只觉心痛,心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小君?”她哭得闷不做声,脊背却抖得厉害,他怕她呛到,想让她抬头,她却一动不动,他只好搂住她,腾出一只手来,将顶灯关了。
车厢里暗下来,她却吐了,转身都来不及,吐得他一身都是,吐完她倒是安静了,抬头看他,表情歉疚,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车厢里一片狼藉,呕吐的味道浓重,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他倒镇定下来,抓纸巾将两个人稍微处理了一下,让她坐好,又打开车窗,问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先送你回家吧,好不好?”
何小君坐在副驾驶座上,吐过之后浑身无力,任他摆布,男人的手很有力气,托着她的后颈,让她感觉舒适,但是眼眶再次酸痛。怕自己又失态,她默默地合上眼睛,摇头。
“不要,我不想回家。”
她不想回家,回家的结果她明白,她中午那样坚决地拒绝了李俊卿,不,她这样坚决地拒绝了一个有钱人,妈妈肯定会在家等着对她进行疲劳轰炸。
不用再轰炸了,她已经疲劳得快要死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路走来,一切都是不顺心的。
谈感情,以为是爱情,其实是现实世界中的痴人说梦。
做工作,以为是事业,其实是男权社会里的一场笑话。
她累了,累得举步维艰,累得不想再往前走一步,累得只想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让她摆脱这一切梦魇。
头发上有很轻的触碰,耳边又有他的声音响起来,很低,温和耐心,“那你想去哪里?”
她睁开眼,他的脸近在咫尺,两个人都狼狈,他身上有被她呕吐过的痕迹,刺鼻的味道,她一定更狼狈,像一只鬼,但他看着她,神色与往常一无二致,就像那个有月光的夜晚,他们刚从亮着烛光的花园里离开,她拖着裙摆,他与她并肩,神色温柔。
眼眶痛得像要裂开来,鼻腔酸了,眼前渐渐模糊,她哑着声音开口,只说。
“我想结婚。”
接下来的一切在何小君的印象里都是一片模糊,她记不得陈启中在车里对她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只是无语,后来车门被打开,他走出去,她眼皮沉重,最后看到黑暗里的一点红痕,明灭不定,该是他在抽烟。
再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陈启中家里了,她对这个地方熟悉得很,所以也不觉得惊讶,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穿着陈启中的衬衫,太大了,下摆拖到她的腿上,晃晃荡荡。
床头柜上的液晶钟显示时间,凌晨四点,床上只有她一个,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她只好掩着衬衫下床,男式衬衫,扣子细小,一路扣到领口的地方,她想着他是怎样给她扣起这一排扣子的,身子便是一软。
客厅里亮着灯,她推门看到陈启中的背影,想开口叫他,却突然忘了言语。
他是站着的,背对她,低着头,竟然在烫衣服。
烫衣板上垂下白色的裙摆,她看得清楚,就是她之前穿在身上的那一件。
他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问她,“你醒了?”
她张口,喉咙痛,努力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面,她拒绝了一个男人,让自己的母亲再次愤怒;又失去一心想要培训机会,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失望;一个人去酒吧,买醉,呕吐,在街上失态,一切都好像是一幕黑色喜剧,可笑得令人可悲。
但是现在,她站在这个熟悉的小小客厅里,他在她身边,没有一句指责与追问,照顾她,守着她。
原来她还有他。
客厅里铺着木制地板,她赤着脚,脚底冰冷,身上却不觉得凉,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淡了——原来她还有他。
他还在等回答,见她不语,便放下熨斗走过来,到她面前却被她伸手抱住了腰。
他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与何小君认识到现在,不过短短数月,她生得好,工作不错,知道自己适合怎样的穿着打扮,给人看到的都是光鲜亮丽的一面,但他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不快活。
其实她并不忧郁,极少哭泣,第一次见面之后,杜美美曾经谈起过何小君平时的样子,说她性子可爱,爱笑,脾气也好。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总是看到她平静外表下的那个小人——累、孤独、彷徨,有时在他面前哭泣,或者突然地跑到他身边来。
他明白,她这样做不一定是为了看到他,她只是想有一个人在身边。
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从第一次见到她起,便知道自己喜欢她,他三十了,适婚年龄,如果立定心意追求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为了结婚。
他一开始便知道她刚刚与人分手,还在很莫名的情况下见过那个男人一面。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大家都不是活在真空里的人,他也曾谈过恋爱,既然已经分手,那就没必要反复探寻。
那天在西山,最后是他把她背回宅子里去的,从小走惯的石板路,她趴在他背上,月色很好,照得四下纤毫可见,他一步一步走着,觉得很好。
后来她与自己妈妈吵架,夜里来找他,坐在沙发上喝完那杯木瓜牛奶,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摊着手,没有一点戒备,好像他们已经这样在一起许多年了。
他与她□,大家都是成年人,当然不会是彼此的第一次,但他却仍觉得激动,她体力不好,结束以后就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却在黑暗里一直看着她,想着就是她了。
她是他想与之在一起的女人,虽然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没有所谓的热情似火,但他觉得这样也很好,两个人相处靠的并不是一时激情,细水长流才能长久,他已经有了计划,想与她继续走下去,最后的方向当然是结婚,等到恰当的时候,他自然会提出来。
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突然地提出她想结婚,还是在酒醉与呕吐之后。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开口想说话,却突然露出些恍惚的表情来。
他对这个表情不陌生,何小君经常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或者是他敏感,但他一直知道,她对两个人真正的彼此交付还需要时间,或许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他不介意,他对她有耐心,只要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他可以等,等她最终准备好。
但是就在刚才,她说要结婚。
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何小君反常到这个地步?深夜喝酒,在街上哭泣,最后说要与他结婚。
他想问她,但是一低头看到她仰起的脸,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些问题又消失了。
何必问这么多?他对自己有信心,对她也一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想她知道,她可以在他这里得到安慰,她是他爱的女人,他愿意与她在一起。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说。
“小君,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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