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后,小诺身边的电话响了,是家琪。
小诺,老马在帮他老哥筹住院费,估计数字还少不了,你看……
他需要多少?
没说需要多少,但肯定是越多越好吧。
我们有多少钱?
我们能用的钱,也就是那个宝贝基金了,其它的钱,大多都装修掉了,你也知道的。
要么,先从宝贝基金里拿出一半吧……我们总得给阳阳留点?小诺说。
家琪在电话那端点头说,好的,那我去转账了,5万,好吧?不过你得有准备,这钱他们估计一时半会还不出来的。家琪再向老婆强调一遍。
等等,你问问情况,尤其那女儿的情况,若他们筹的钱实在不够,我们再把另外的5万准备出来吧,叫他们别在孩子身上省,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钱啊,钱!小诺突然发现,身边准备有足够的钱是多么重要啊,自己以前如此无计划地乱花钱,甚至挥霍,是多么地愚蠢啊。
最后得知的情况是:小女孩的伤势还好,最幸运的是不损伤容貌,但老马他哥烧伤最为严重。老马他哥为了保护女儿,紧紧抱住她,用他的整个后背和身体阻挡了炙热的大火,造成大面积烧伤,估计他的治疗以及植皮整容手术要超过30万,并且会有很难预计的后遗症。另外,老马他哥没有买任何保险。
电视里看到了小丫头,小诺悄悄舒了口气。
小丫头受了惊吓,一个劲地在喊要爸爸,一张粉嫩漂亮的小脸,梨花带雨。她还不知道,她爸爸为了保护住她的脸和身体,受了重伤,现在还无法想象下半辈子怎么过。
小诺抱着娇嫩的阳阳,看着电视画面里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女孩爸爸,流泪了。但她想,若真有那样一天,她也愿意用她的整个后背为她的阳阳挡火。
没选择,这是当父母的本能。
电视台在发动杭州市民为这对让人感动的父女捐款,三天之内就捐到了十来万。
电视的后续报道还在继续。
家琪从没那样深刻地考虑过一个问题。
老马老哥出事的一周,他也常去医院看望和帮忙。
老马的嫂子,一下子老了很多。对着他们,她毫不掩饰她的痛苦,因为掩饰不了。面对家庭大灾难,独自承担那种无助的恐慌和揪心的痛苦,实在是太难了。她有时站着站着就会无力地瘫坐到地板上,她说她好心痛好害怕,那种心痛的感觉,就像有人用一只手在无情地抓着她的心脏。她整夜地做恶梦,因为这个家庭太脆弱,她再不能承受多一点的伤,可梦中又老是出状况,什么女儿药物过敏,什么老公手术失败,每次恶梦醒来便再睡不着。看着她憔悴而惊恐的神情,就是男人,也不由得难受。
我该怎么办?老马的后半辈子怎么办?这是她一周里问的最多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家琪设法安慰。
这是安慰话,我是他的老婆,接下的30年,是我陪他过,痛苦得我来承担,谁叫我是他老婆呢?
家琪站在她旁边,不知道该如何说。
能不承担的话,我也不想承担这样的苦啊,哪个女人想跟着一个男人受半辈子的苦?可是我运气不好,老公出事,我只能陪着受苦了呀,这是我的命数呀,谁叫我选了他当我老公,谁让我同他有了孩子,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打断骨头连着筋,都已经成骨肉相连的人了,哪能说离开就真离得开的?
嫂子……家琪去给她拿纸巾。
他父母来过一次,哭了一天,然后回家了,他们也帮不了忙,儿子这么大了,他们没有再照顾他的义务,这担子,只能我来承担了,其实,我真怕我担不下来啊,我哪想到过,我这辈子会有这样的坎?
女人一边说一边拿纸巾擦眼睛。
这星期,我哭地太多了,几乎都超出30年流的所有眼泪。我都担心我再这样哭下去,眼睛要哭瞎了,可是,真的怕呀,我的心里真的怕呀……
我们知道你很苦,但是嫂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还有女儿呢,你要撑住啊。
我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做,我都知道,这是当妈的和当老婆的责任。但我不知道的是,我究竟能这样做多久,因为我不晓得自己有多少能力和承受力,也许能扛下一辈子,也许三年五年……我只是个女人啊,我只能扛到我扛不动为止,是不是?
嫂子,我们都会帮你的……
你们帮不了,那种痛,心痛,不是当事人,你们永远也体会不了,只能我自己去扛……好了,嫂子有句话,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出事。不出事,平平安安,就是对老婆最大的好了,不需要老婆陪着受罪了。你们出事,老婆是受苦最深的人,真的,这压力太大了,别让你们的老婆像我这么惨……
家琪看着眼前痛苦满面的女人,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想到了小诺。
他在想,若他万一有个不测或者意外,那么小诺,他那娇滴滴的老婆,不知道该如何承受这样的痛苦?打个比方,现在裹满纱布躺在病床上的不是老马他哥而是他,那么,小诺能承受下去吗?她会自杀吗,她会放弃他离他而去吗?
似乎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自己出意外了,究竟是谁在承受最大的苦?而一旦知道自己要离世,最放不下的会是谁?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活生生的案例出现在面前,他不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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