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成了一个极其安静空荡的城市。
街上没人,超市里很冷清,公交车上到处是空座位,饭店里少有食客……气氛有点诡异。
小诺缩在家里,终日看不到一丝笑脸。这段时间学校里已经停课,很多学生撤离了,两边的学校都不用去,正好能调整一下,不然,以目前这样的状态,她根本上不了课也教不了课。
很多的民工也撤离了,包括那福利房的装修工,装修了一半的房子就那么停顿着,小诺也没心思再去管。
楼上那家庭作坊,估计没有了生意,竟然安静了好长时间,哒哒哒哒的轰鸣声暂时消失。
家琪能陪小诺就尽量陪着。7月份的预产期,算算日子,也不多了。
有时候小诺会与她妈妈通通电话,本想互相安慰,但是,最后都是以两女人的嚎啕大哭收场。小诺爸是她们这个家的主心骨、精神支柱,也是经济方面的重要脊梁,但是主心骨不在了,而且是突如其然地消失,让剩下的亲人承受孤寡之痛,这样的打击真的不是短时间内能消除的。
家琪妈也经常有电话来,几天前,又让柳师傅带来了土批把、土鸡蛋、土面条、煎好的带鱼,以及一些乡下的糕点零食,说现在这些土的乡下的东西在质量上最能保关了。
家琪妈固然好心,但是小诺不爱接她的电话,因为每次一接,电话里全是命令句:你要……,你应该……,你得……,你还是……而且,管辖范围巨多,连洗澡不要用沐浴液都说,小诺很烦心。见小诺开始皱眉头,家琪就赶紧接了电话,说,好了,妈,说来说去那几句,我都听烦了,小诺每天都看怀孕的书和分娩的书,你说的,她都懂,你就多歇歇吧……如此才能把老妈的长篇电话给结束掉。
一个月过去了,小诺的状态依旧不好。她出现了一个症状: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哭上一阵。家琪先没在意,但后来小诺痛哭的时间越来越长,哭时的难受劲越来越大,家琪觉得可能有问题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因为体温等各种生理指标都正常,就是胃口小了点。
一天瑶瑶给家琪电话,说小诺的情绪怎么这么消沉,会不会是抑郁症?家琪吓一跳。瑶瑶给家琪出主意:你要带小诺去第七医院看看,孕妇和产妇是很容易得这种病的,万一得了,会很痛苦的。
杭州第七医院是偏重于治疗精神、心理疾病的专科医院。以前很多人对这个医院是有点忌讳的,说起来似乎是“治疗精神病人”的医院。小诺家琪曾经陪着家琪妈去过,那是一年前,家琪爸妈来杭州,那时家琪妈已有抑郁症,每天要吃药,但那天来时忘了带药,结果晚上时候家琪妈突然拿小事发大脾气,家琪爸翻遍包包找不到药,于是一家人慌忙坐车奔去第七医院,配了一剂药。那晚的情景和紧张气氛大家一直没忘记。家琪知道小诺对第七医院没什么好印象,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去。
回家后很小心地与小诺提起,说现在城市里职场人的压力越来越大,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这医院去咨询什么的,问小诺是否也愿意找个心理医师,倾诉一下以排遣心中的压力。
令家琪高兴的是,小诺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家琪陪小诺去医院。一位男性中年医师与一位女性年轻医师接待了小诺,家琪等在门外。
后来听小诺回忆那天情景,说男医师问了她好些问题,她的工作啦,学历啦,生活啦,看似是随意聊天,但很快了解了小诺的家庭变故和当前状态。一番对话后,男性医师拿了两份测评表,让小诺去隔壁小房间做题目。第一份有很多小题目,约两三百题,大都是问被测评者的感受和情绪,内容非常细节,涉及生活各方面,有的题目还会重复出现。第二份简单一些,约20道题目。小诺用了半个多小时填完测评,然后与家琪一起等结果。等待时,小诺照样神情寥落,缄默不语。
期间家琪问医师,小诺的情况究竟是家庭变故后的正常悲哀,还是精神方面的抑郁。医师说根据他的经验,两者都有,但是最后结果还是要看测试评量后显示的数据来判断。
家琪着急:若真是抑郁症的话,那该怎么办,她是孕妇呢,又不能吃药。
医生说:家人的安慰和鼓励其实更重要,她需要空间,她需要发泄。
约15分钟后,女性年轻医师拿来了评量结果:轻度抑郁。
医师在开药方,边写边对家琪说:注意观察她的情绪,多安慰和陪伴她,尽量别再让她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如果她难受,就再来医院找我,也可以打我的手机号码。说着医师抄下了一个手机号码。
家琪千恩万谢。
家琪送小诺回家。小诺躺在床上,家琪给她烧面条,长久的沉默后小诺突然冷冷说到:现在,你妈的愿望满足了,孙子快有了,她的抑郁症可以好了,但我的开始了,我就是她的接力。
接着她又说到:以后别再来同我说你妈是病人没几天好活的话,鬼门关前人人平等,我爸走在了她前面,以后我也可能会走在她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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