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高明打电话说请我吃饭,以示对我帮他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谢。我心中说道,抓老五可不是为了你。所以就说没空,不去。
但电话中突然传出一个女声说,李大警官,你的官不大,架子倒不小呢,我们请你吃饭都不给面子。
我一听,这不正是高秀的声音么,心中格登一下,拿着电话不知所措。高秀在电话那头幽幽地说,真的很忙吗?要不就算了吧。
我忙说不,不,我有空。高秀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说,好啊,我们就定在汉阳门码头上的几江人家酒店吧。几江人家原来是汉阳门码头的办公之地,由于一桥、二桥、三桥相继开通,轮渡的作用减少,因此就空出了楼上的一层办公室,可能轮渡公司觉得这样空着也可惜不如对外出租。几江人家就临江而建,脚下就是浩浩荡荡的江水,环境一流,但是奇怪的是一直以来生意并不太好。我赶到时,却发现他们有三个人先到了,胖胖的高明最为引人注目,对面坐着沉静清秀的高秀,而在高明旁边的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衣着倒也洋气,但是穿在她身上显得不是很协调,乡土气息较浓,约27岁,眉目粗大,但也有几分姿色,非常羞涩地坐在高明身边。果然高秀介绍说,这是我大哥的女朋友,刚从新州来的。
我哈哈一笑,说高明好福气。高明满不在乎地切一声,动作很大地开啤酒。那个女孩却脸不自主地红了一下。这个女孩是高明的妈在自己老家托人找来的,一直在自己在店里做事,高明妈有心留下做自己的儿媳妇,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个什么东西,30几了还没有正经谈一个女朋友,到处嫖娼染了一身的性病,花了好些钱才治好。武汉的女孩子知道他名声的只怕都不会嫁给他,这个女孩虽说家穷又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是好歹人还老实本分,要是真嫁给高家也算是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果然这年底,她嫁给了高明,婚事倒也操办得挺热闹,只是高明傻乎乎地喝醉了。高明父母拉我和边峰、肖水生哭着说,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高启不死该有多好啊,他也该结婚了吧。我们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偌大家产留给高明确实不是好办法。边峰安慰他们说,你们别难过,你们不是还有听话又聪明的高秀吗,她将来一定能给你们找一个好女婿的。正好高秀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又红着脸扭过头去。观察能力极强的边峰哈哈笑着对高得富夫妇说,你们放心,高秀已经给你们找了一个特别能干特别帅气特别正派的一个好女婿。
他们忙问是谁啊。边峰哈哈笑着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高秀羞红着脸说,别听他鬼扯,他这几年当记者就学会了瞎写。我也感觉脸皮发烧,忙找一个借口跟别人敬酒去了。
那晚在几江酒楼的应该是我和高秀的正式开始,高明喝到一半后拉着那乡下媳妇走了,剩下我和高秀坐。高秀说,指着前面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我点头,高秀说,那是以前一个叫刘勇的同学淹死的地方吧。我点头说,是啊,他要不出意外如今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可怜他妈如今变得神神经经的天天在粮道街中学门口等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儿子放学。
我们一起叹息着,一起回忆起以前的点滴滴,童年的岁月总是能让我们情感柔软。如果两个人相爱是一种情感上的结伙行劫,那么美好的回忆就是行为的动机。我们结账后沿着修缮一新的江滩慢慢散步,当年的那个总跟在我们屁股后的黄毛丫头如今是绝对的美女,长发飘飘,曲线玲珑、暗香浮动。高秀突然拉着我的手说: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从小时候就开始了。我啊一下,感觉到一下子血冲脑门,手心开始出汗,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我仍然有些不能适应。高秀说,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情感,如果你不接受我也能理解,我绝对可以承受得了,我还做你的妹妹。江风吹来,高秀白裙飘飘,秀发在她的脸上轻拂,高秀的眼中眼波流动,有一种光摄人心魄。高秀本是一个沉静内秀的女孩子,她这翻主动的表白该让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呢?我后来了解到,她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她大学毕业后依靠父母的帮助独立经营着自己的服装品牌商店,一年之后就还清了父母的借款,还偷偷地自己买了房。她努力地一点点地经营着自己的幸福生活,但是我可以给她一份这一份理想中的幸福吗?
武汉晴空万里,江山泛着微波,对岸的汉口江滩与龙王庙灯火如锦,一轮皓月当空,正照着这个城市善良的人们,也映着我们的幸福与快乐,我把她拥在怀里说:傻丫头,这是我三生有幸啊,我为什么会不接受呢?
身后的歌厅中传来张宇的歌曲:
“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
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
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
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
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
十
毒品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个噩梦,也是人类社会中最为妖艳的女巫布下的一个陷阱,落入这个陷阱中的人很难有爬得上来的,即使是壮怀不已的高启也最终以一种自杀的方式来寻求解脱。而身陷其中的王婷却仍然不知所踪,我劝过痴心不改想找到她的曾继来,吸毒人的下场是很难预料到是的,可能你的寻找只是一种永远的徒劳。但他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行为。
同时毒品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新型毒品多发生在娱乐场所,西方社会称之为“舞会药”或“俱乐部药”。“舞会药”的滥用最早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一些欧、美国家,主要在夜总会、酒吧、迪厅、咆哮舞厅中被滥用。90年代后,“舞会药”在全球范围形成流行性滥用势头,大约2000年左右开始在我国流行,立法的滞后也为这些新型毒品的泛滥留下了时间差。新型毒品主要有“摇头丸”、甲基苯丙胺(冰毒)和氯胺酮(K粉)。
一缕白烟,一种毁灭。毒品从来都与欢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春江夜KTV是老五说的一家有毒品出售的娱乐城,我和缉毒队的一名警察雷刚在肖水生一个叫阿强的手下带领下乔装进入消费。阿强是这的常客,不停地与人打招呼,向他们介绍他的从外地来了两个朋友。娱乐城的人奸笑着说欢迎啊。夜上九点开始,春江夜的大门口的小车越停越多,身着低腰超短裙、紧身露脐短衫的迎宾小姐,将客人引到不同的包房。专门打碟的DJ开始进入各自分管的包房,放起欢快的音乐。半小时后,包房被客人“抢订”一空。我们进入一间大包房,不一会儿服务员推着小车进入包房,送来几大包餐巾纸、一打矿泉水、一打旺仔牛奶、一打小红蜡烛、一箱红牛饮料、四个玻璃盘、几十个吸管以及几张大锡纸。雷刚悄悄说好戏上演了,显然,对这种场所他见得多了。这个娱乐城大有30间包房,分为大包、中包和小包,小包最低消费880元,大包最低消费1300元。每间包房靠门的角落是打碟台,台前置一对功率为500多瓦的大音箱,低音炮环绕。沙发像张大床,环绕着墙根,将打碟台围住。沙发前的两个大茶几上,放着巨大的烟灰缸,熏得黑黑的。另一个角落则是设施齐全的卫生间。
空调的凉风习习,客人们打开矿泉水或者饮料豪饮,就着轻音乐谈笑风生,间或扭动身躯舒展筋骨。有客人捣鼓起矿泉水瓶,用吸管将其制成了一个小水壶。制作停当,一位客人起身关掉房间的灯光,将空调调成热风,在茶几上点燃小红蜡烛。不一会儿,房间的温度直线上升,达到了30摄氏度以上,像一个烤炉。
空调被关掉,有人将一些粉末放在裁剪过的小锡纸上,然后点燃打火机,烘烤锡纸,不久,白色粉末化为一缕青烟……(为避免效仿,略去具体的毒品吸食细节)。包在小锡纸上的粉末是麻果,客人称它为溜果子。“麻果”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爆米花般诱人的香味。不一会儿包房里人数已达到三十多人。他们绝大多数看起来都相互认识,阿强已经入了魔般彻底放开了,也不管我们是什么身份了,自顾自地快活起来。
另外一群人正围着一个玻璃盘,把袋子里的K粉倒在酒吧提供的玻璃盘上,用银行卡大小的卡片在玻璃盘上刮来刮去,直到把这堆白色粉末拉得很长,才用卡片从中隔开,分成几缕。每人便拿好剪成大约一寸左右的吸管,一端对准刮好的白色粉末,从左到右用力一吸,吸入肺中。这是“打K”过程。“嗑药打K”之后,客人们的瞳孔时大时小,这叫做散瞳,他们闪着眼睛聊天。音乐逐渐增强,DJ告诉记者,这个过程必不可少,嗑药打K之后,药力不能马上就来,需要等待。包房外,服务生为客人做吸毒用的水壶,又称水枪。
客人开始玩骰子,谁输了谁就吸食一道K粉。吸完之后把沾了水的湿手巾捂在鼻子上吸一下,润润鼻孔,有的甚至用纸巾将鼻孔堵住,“这是为了避免白色粉末刺激鼻粘膜令人难受。”雷刚介绍说,他还声提醒我要放浪一些,免得他们怀疑。而雷刚本人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十足的瘾君子,高瘦,脸色蜡黄,头发染成棕色,摇晃着身体,比一个吸毒者更象吸毒者。
身边有人上来劝本报记者:“你试一下,放在酒里喝,虽然反应比吸的要慢一些,但感觉要持久一些。”然后他就直接把药粉放在了酒杯里。
当DJ发现有人已经开始兴奋,便将乐曲换成了一些节奏感强且快的音乐,音量也开到最大。节奏加快,已经吸药的人就坐不住了,他们离座进入包房中央开始摇摆。有些人还在吸食麻果。那些喜欢“飘”的就或躺或靠在沙发上闭目享受奇妙幻觉,“这滋味难以描述,最直观的说法就是看画面,想什么有什么,你可以回忆起近期的美梦,可以看到流动的感情,还有五光十色的几何图形和无规则变幻莫测的光环彩带,可以感到自己被施予了魔法,可以感受到身体溶化……”肖水生的那个手后来这样说。
所有的人在包房中央狂舞摇头,尽情发泄,不消片刻便大汗淋漓,“脚像是踏在云朵上,软绵绵的,头很清醒但很晕,听到音乐声就兴致高亢。”这群人看起来年龄都在20—30岁之间。其中有个女孩很腼腆,一直坐在沙发上,不碰麻果,也不吸食K粉,只是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来,吸食一道K粉吧,很舒服的。”一个小平头向女孩搭讪。女孩显得很紧张,结结巴巴地予以拒绝。“不要扫大家的兴致嘛,现在都流行这个,我们都吸,你不吸,一点也不给我们面子。”女孩在平头的帮助下,吸食了一道K粉。没想到她反应很大,用纸巾不断擦鼻子,用手捂着嘴巴,表情痛苦,不一会儿就狂呕不止。“第一次嗨药的人一般都会吐,但吸过两次以后就会觉得很舒服,很享受,甚至出现幻觉。”雷刚小声地说。
重低音效果加重,乐曲节奏更快了。阿强说,他现在“嗨”出了幻觉,如果闭着眼睛,听着音乐,在虚幻中能看到最美好的东西,实现了他理想中的一切。吸食K粉的人群,普遍认为吸食K粉不会上瘾,不算是吸毒,性质与“抽烟”差不多。阿强说,“嗨K粉是不会上瘾的,我天天都嗨,又不见我上瘾,最好就不要嗨这么多。生命不息,嗨风不止。”
在一旁的另一男子插话:“谁和K粉过不去就是和快乐过不去,那些警察都是笨蛋,他们根本不知道K粉会给人什么感觉。”
一群人就在包房中央剧烈地扭动着身躯,渴了就喝饮料和矿泉水。包房里的温度急剧上升,里面空气污浊,人们大汗淋漓,但却兴奋得大声尖叫。我和雷刚借机走出包房外,但是其它包房中仍然传来这种竭斯底里的“嗨”声,我假装不识路了,随便乱窜,推开208包房门时,眼前的场景更是吓了我一跳,只见一大帮男男女女尽皆赤裸着身体在迷离的灯火下,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在浑浊的空气下疯狂摇摆,如同地狱中的一群穷途末路的恶鬼在疯狂乱舞。站在门口的服务员马上跑了过来,警惕地问我们干什么,雷刚摇晃着说,我在218房,他妈的还有粉不。服务员放松警惕,说218向左边走。
雷刚拉着那个服务员说,我还要嗨,还有粉不。服务员说,你去房里问DJ吧。我和雷刚摇晃着回到我们开始的房间,许多客人已经药力渐退,躺在沙发上无力地喘息着。我们问DJ要粉,那个DJ看我们一眼冷淡地说:没有了,明天再来吧。
差不多凌晨时我们随那些客人一起走出娱乐城,街道清冷,路灯昏暗,客人们歪歪斜斜地分别走向自己的车,或者打的离开。我们走出好远回望这家娱乐城,春江夜的霓虹在无声地妩媚闪烁,仿佛女巫多情而致命的眼。城市的月光如常,清凛地照着众生的悲欢,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人们还有多少不为所知的肮脏与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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