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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晚生从U城回来的时候,卢美雅的车早已经停进车库。周晚生便没有开进去。房子的车库只够存放一部车。上个月卢美雅买了车后,夫妻俩的车就谁回家晚谁停在外面。卢美雅也没买更好的车,买了与周晚生同颜色同款式的宝莱。两把车钥匙一般都在桌上放着,谁出门早谁就拿放在外面的那辆车的钥匙,倒也相安无事。一起出门时,偶尔是周晚生开车先送卢美雅去上班才去公司。但大多数,是各开各的车了。
这一停便出了事情。
凌晨两三点时,喝得烂醉的陆子扬。就是卢美雅画廊的那个暗恋卢美雅的签约年轻画家。一手提瓶烈酒,一手提瓶汽油。来到了卢美雅的车库前,绝望而愤怒的内心,使他拿出随身所带的画刀,一边喝酒一边划着那辆车不断地转圈走。他脑子里只有紫云轩画廊一个员工告诉他的话:看到老板娘的新车没有,那是她丈夫买给的。你再不好好画,什么时候才可以这样随便就送给女人一辆车?
是,他是没有钱。由于不会经营经济,本来收入已有起色的他,还经常地很穷困。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爱一个女人的权利。
不就是一辆车么?他帮她在车身上画画不行么?当然,画还是不够的,他要在上面留下他内心的火焰!
凌晨的小区实在是太安静。刀子划在车身上的刺耳声音,像妖怪的怒吼。可这高级小区里的隔音效果,也实在是够好。沉睡的人们,并不知道这里有着一辆车和一个人怎样痛苦地挣扎。小区的保安也实在很苦恼。小区这么大,他转了一圈回来。就发现7号楼下的车库前一辆车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那名猖狂的纵火犯,居然还在一旁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呜呜大哭。
119来了,120也来了。警车的轰鸣声,终于惊醒了不少住户。住在这里的居然还有一个报社主编,当即打电话叫来记者。当然,这事儿就又上报纸了。标题倒没什么。落魄画家深夜放火,艺术男女委屈生存。但这个主编很有眼光。以此引申到城市物价房价过高,贫富分化加大,造成一些人心理不平衡,而引发社会治安混乱。一下子做成了专题。据说此事也引起C城市政府的关注。正是全国人大会召开时期,人大代表提出关注民生、关注中国城市房价过高的论题。于是其它主流媒体、电台、电视台、各大报纸、网络,纷纷转载报道。
一夜之间,陆子扬便出名了。紫云轩也跟着出名了。紫云轩出名还说可以稍微带来经济效益。但陆子扬的出名就极其糟糕了。心高气傲的他,本来只是一时之气,可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只关注他是一个破坏治安纵火的落魄画家。作为一个热爱艺术的人。他不能容忍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让世人知晓他陆子扬的名字。有哪个画家的出名,是靠一场破坏治安的纵火呢?而正在纷纷扬扬地宣扬正义的媒体们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延伸到拯救中国房价,便是拯救中国百姓,拯救中国百姓,便是拯救艺术的报道,已经悄悄地,以一种不可反抗的张力,兵不血刃地谋杀了一个真正的画家。
陆子扬在某天远远地逃离了这个城市。也逃离了人群。他去了一个边远小城做了一点小生意。他再也不画画了。他生活周围的人,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会画画,并且画得很好。他后来娶妻生子,他一直一蹶不振。这世上多了一个平常普通的叫陆子扬的人,而没有了一个叫陆子扬的、本来可以很有成就的画家。
2
车被烧了,保险公司会赔。
这年代,只要有钱,很多事情都可以上保险的,包括婚姻和爱情。日子当然还要继续过下去。卢美雅去云南写生顺便旅游散心。周晚生自然抽不出那么多时间陪同前往,每天继续为蓝岸打拼江山。
又是一个杯盏交错的夜晚。
陪客户在包厢里吃饭。饭后叫了陪唱歌的小姐。客户是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大老粗。在这种场合却很玩得开。周晚生坐在沙发里,手搭在旁边小姐裸露的肩膀上。看着正丑态百出地唱歌的客户笑。
大黄比周晚生更玩得开一些,搂着一个小姐扮成两只蝴蝶在给大老粗伴舞。
周晚生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由于他交际手腕了得,大多数蓝岸的重要客户都由他来搞定。周晚生做得唯一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从不带女属下来这种场合。一来对女下属缺少尊敬,也对她的处境不利。二来叫了小姐后,有个女同事在场总觉得尴尬万分。黄浩杰到了接待办公室后就好多了。只要是这种应酬他就点名带黄浩杰。因为这小子细心周到,好像天生就是一块为别人服务的料。总能猜到客人需要什么。每每一晚饱暖思淫欲下来。合同就顺顺利利地拿到手了。当然,也有比较个别的客户完全不喜欢这种场合。黄浩杰往往又都能看出来,订了安静雅致的茶楼喝茶。并且给周晚生做足了关于此客户有何爱好的工夫。往往到最后也能使得到客户愉快地签合同。有时候,一个人不用有多大文化多大本事,善于察言观色就是混得开的一个标志。所以像黄浩杰这样好用的人,周晚生自然是会把他留下来的。希望他也足够识相,不会把海洋酒店那点小破事,拿来当令箭。
身边的小姐见周晚生不唱歌也不太说话,便有意勾引他。圆润藕臂蛇一般爬上周晚生的胸膛,说:先生真是气质独特,是想着回家陪太太了么?
周晚生瞟了她一眼,顺手在她肩上捏了一下后,收回手去端酒杯:想也没有办法呀,还有什么比陪客户赚钱更重要呢?何况,身边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姐陪着。
那今晚,我就是你的啦。小姐的身体向周晚生靠得更紧了。平时光顾她的客户今晚没来,看周晚生出手不凡,猜也知道如果能被他带出去,应该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周晚生没做声,放下酒杯。手还是放回小姐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打着节奏。
当然最后小姐并没有如愿被周晚生带出夜。陪大老粗唱歌的那名除外。
周晚生和黄浩杰一起开车送客户回酒店后,周晚生顺道送黄浩杰回家。
黄浩杰提议:周副总,还想去喝一杯不?我知道一个很有特色的酒吧。周晚生说,那去吧。
喝酒的时候,黄浩杰问了周晚生一个问题:周总你很爱你的太太吧?周晚生反问他:为何如此问?黄浩杰说:像周总这样出色的人,应该会能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吧。周晚生喝了一口酒,拍拍黄浩杰的肩膀说:这年头,谁还会傻得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呢?其实男人呀,和爱自己的女人结婚最舒服。
黄浩杰忽然朝周晚生苦着脸笑:我觉得像我这种人,没有能力和自己爱的女人结婚。像周总,是一定可以做到的。这一晚,黄浩杰喝醉了。醉得很严重。而周晚生不知道哪根筋出错,亲自把黄浩杰送到了他所说的家里。没想到黄浩杰除了住公司分给的双人宿舍,居然还给自己像模像样地租了一间很不错的单身公寓。位置就在蓝岸高级社区的对面楼盘。周晚生费了不少气力,才把烂醉如泥的黄浩杰搬到床上。实在累得紧,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才离开。就是这支烟,让他惹上了一个不大也不算小的麻烦。
其实此时房间里除了周晚生和黄浩杰,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人就是小红。
3
小红到了C城后,本来想住到以往打工的小姐妹处。但对方交了新男友,正同居中。小红去了不方便。恰巧此时黄浩杰打电话给小红,问她什么时候来C城,他请吃饭。这一对分了手的男女,倒是少有地成为了似亲非亲似友非友的朋友。黄浩杰一听说小红和妹妹要找学校,得在C城住上几天。便说自己的公寓可让给她们住,他可以住公司的集体宿舍。这一天傍晚,小红的妹妹刚刚搬进学校。小红想多住一天帮黄浩杰收拾收拾房间再走。没想到黄浩杰喝醉了,忘记了这一回事,周晚生问他住哪的时候,他随口就说了单身公寓的地址。
周晚生在外面找钥匙开门的时候,小红就去开门了。开之前习惯地看了看猫眼,发现是周晚生之后,赶紧躲进了卫生间。
其实即便周晚生发现她在又如何,周晚生本来知道她来了C城。虽然这么晚了,在黄浩杰的房间里不一定说得清。但也许,周晚生根本就不会在乎她是否说得清。因为周晚生根本就不在乎她。可小红最终还是躲起来了。因为她真的真的很介意周晚生知道她和黄浩杰还有着联系。即便这种联系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接触。她还是怕。她怕周晚生随时会对她说不玩了。她时时刻刻都害怕。她知道这是一桩绝望的爱情。因为,只有她卑微地爱着他。卑微如一粒尘埃,不管是一阵什么样的风,都可以把她吹走。干脆利落,无踪无影。
周晚生走后十分钟,她简单收拾一下,给黄浩杰把被子盖好。然后走出小区给周晚生打电话:喂,我现在还在C城。周晚生没想到这么晚小红还会给他打电话。想想卢美雅还在云南写生未返,于是说:你找间干净的旅馆开个房,我过去找你。小红还以为自己这么晚给他打电话会惹恼他。想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这不禁又使她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也许,周晚生的心中,多少还是对她有那么一丁点儿在意的。于是这一晚,她的身体就变得异常炽热。动作也异常痴缠。在周晚生拍着她的屁股说小妖精发情了的时候,她内心的高xdx潮持续了好一会儿。这是从未有过的。她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说女人因爱而性吧。
周晚生趴在她的胸脯上熟睡的时候,她却睡不着。像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应该想。呆着呆着,想起她这是一桩多卑微的爱情,却落了半夜的泪。
4
黄浩杰的尸体是在两天后才被发现的,报警的是房东,还有黄浩杰在蓝岸公司集体宿舍的上铺同事小路。早上黄浩杰没去上班,虽然没有打电话来请假,周晚生替他说了声:昨晚他喝多了,今天安排他休息吧。公司大多知道黄浩杰最近是周副总跟前的红人。当然也就没说什么。第二天,小路着急找一个文件,非要见黄浩杰不可。就去找他了。却怎么敲门都不开。小路也精,想不会喝醉出什么事儿了吧。找来房东开门,却发现黄浩杰躺在床上,早没气儿了。公安局来整理现场的人说,尸斑都长了不少,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前天夜里。据说黄浩杰躺在床上,衣物完好。被单盖得整整齐齐,半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整个房间也不乱。房间内酒气很浓,警方初步判断为饮酒过量致死。验尸报告出来后断定,死者的确是酒精过量窒息而死。但在黄浩杰的左手上发现了静脉注射针孔。也就是说,黄浩杰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是谁谋杀了风华正茂的黄浩杰呢?
消息传到蓝岸公司后,整个公司都震动了。大家纷纷猜测黄浩杰死亡的各种版本。情杀财杀误杀仇杀。各种版本都有。
消息一向灵通的C城媒体当然也收到了消息。一时间新闻满天飞。C城的一些小报,更是作出了题为《蓝岸今年公开招聘新员工遭遇谋杀》的系列报道,文章更八卦地挖出了黄浩杰是一个杰出的上进型打工者的前话,来惹人眼球。
对于黄浩杰的死心里觉得最爽和最不爽的,是同一个人,这就是马瑞年。
虽然在黄浩杰正式上班的第二天,马瑞年就已经收到了正中他要害的相片和底片。但他始终是对黄浩杰不放心的。一个曾经威胁自己的人,极有可能再威胁自己一次。这就等于那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隐形炸弹。偏偏他还要把这颗炸弹留在自己的公司里。而偏偏听说公司里最有能力的那个副总,和这颗炸弹走得最近。试想当这颗炸弹忽然莫名其妙地消失,并且再也没有可能出现后,他马瑞年的心里怎么能不爽?但最不爽的,也是马瑞年。因为蓝岸公司今年刚刚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C城的记者们都在盯着呢。舆论的夸大报道必定会影响一部分股民的信心。蓝岸公司这几年发展得太快。媒体早已经等着它出点儿什么事情好好玩它一玩。一般而言,跑得太快,总是有人妒忌,甚至有人不厚道地伸出脚,来绊你个不大不小的跟头。跌得轻了还好,跌重了,这可就是关系着他一生心血的大事儿。可什么事就数记者管得最宽,谁能阻止他们不乱写?果然,记者的新闻报道一出,虽然不算大型,但由于涉及了蓝岸公司。股价一点都不意外地跌了三个点。黄浩杰这个梦想进城的小农民,真是死与不死都给他找不痛快。
第二天一早,周晚生便敲开了马瑞年总裁办公室的门,提出蓝岸公司应对此事,开一个小型的追悼会和记者会。当然记者会相对要大型一些,顺便让他们吃顿饭领个红包什么的。又吃又拿,自然手软笔也软。总之不能让新闻影响股价大跌。追悼会肯定是不能让记者参加的,只是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好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至于乱写。
马瑞年不得不佩服周晚生想得周到,摆摆手说:你让下面把这事办得利落点吧。
追悼会当然也开了。买了几个花圈让同事们走走过场完事。但显然黄浩杰平时人缘儿不错,还真有好几个女孩儿掉眼泪珠子的。记者会也开得很成功。吃了大餐又拿了红包,记者们说话自然也软多了。这世上,钱是最锋利也是最柔软的矛和盾。这也属一条潜在的好用理儿。
5
大黄尸体被发现后的第三天下午,也就是追悼会和记者招待会完成后的第二天下午。警察直接到周晚生的办公找到了周晚生,请其到警察局协助调查。
很多人都看到风度翩翩的周副总周晚生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一前一后地跟了两个穿了便衣的警察。而周总的双手上的西装外套下,似乎有什么在闪着寒芒。也就是说,周晚生副总经理不单是要去协助调查而已,还是作为犯罪嫌疑人去的。也就是说,周晚生很有可能就是杀害黄浩杰的人。警察一定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否则不会不客气地这么上门来铐人。
于是这下,再多的山珍海味,再厚的红包,都不能阻止嗅到新闻价值的新闻媒体了。发生在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蓝岸股份的高级员工谋杀案,光是看题目就已经很吸引看客的眼球了。这下蓝岸公司的股市指数就不止跌两三个点而已了,简直有一泻而下之势。
马瑞年眼睁睁地看着十多亿一下子变成了一两亿,急得白头发都一夜之间出来了。这种情况之下,他不得不寻求其它途径的帮助。
且先不去管周晚生是否真的杀人,又是为着什么杀人。这件事情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蓝岸公司,这是马瑞年绝对绝对不想看到的。
马瑞年选择了什么样的方式挺起蓝岸且先不说。
还是继续说说警察局这边周晚生的情况吧。
给周晚生惹上麻烦的,是他在黄浩杰房间里所抽的那根烟。警察从上面找到了他的指纹。很显然在事情发生后,周晚生没有事先到警察局说明,当晚他就是最后和黄浩杰在一起喝酒的人,是一个错误。所以,警察凭着从现场所找到的唯一证据,确认周晚生是最大的嫌疑人。周晚生详细地交待了自己当晚送客户回酒店后,又到一间酒吧去喝酒,而黄浩杰喝醉了,他把黄浩杰送回黄所租住的公寓的详细过程。但否认了谋杀死者。警察也从他们去喝酒那间酒吧找到相关证人。因为当晚黄浩杰喝得很醉,所以一些酒吧侍者有印象。说两人不像是有矛盾的样子,倒是很像交心聊天的朋友。
可问题就在于,警察在周晚生的宝莱车的轮胎内侧,发现了用胶布粘着的针筒。针筒里的残留液体正是高浓度的酒精。胶布与针筒上的指纹均已被人用特殊手段擦掉。凶器在犯罪嫌疑人的车上找到,尽管周晚生一再解释,他仍然被控谋杀而被扣留。
媒体对此案的渲染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蓝岸公司股价持续低迷。为防止有人恶意收购蓝岸股份造成更大的损失。蓝岸公司总裁马瑞年召开记者招待会,表示蓝岸公司会聘请最好的律师,替周晚生副总经理洗脱嫌疑还清白。另一方面,马瑞年为挽救公司股价,不得不秘密出让手里百分之十的股份。
一番动作之后,蓝岸公司股价才开始有趋向稳定之意,但是否能有所回升还有待观望。
马瑞年这段时间是忙晕了头。蓝岸的张总经理的移民出国签证,已经办了下来,并提出辞职。而周晚生尚在警察拘留所。虽然已经说服张总经理暂缓辞职,但已经临近退休年龄的张总看起来能出的力量不大,还一度害怕自己的职业生涯,断在蓝岸而差点再次辞职。马瑞年发现没了周晚生,他竟然快接近兔死狐悲的境况。幸好,最终马瑞年以百分之三的股份让张总答应留下与他一起力挽狂澜。
战场情场商场,都是危险游戏。也许可以一朝得意,但也有瞬间失意,够人受的。
马瑞年忙晕了头,已经完全没有精力顾及到家庭。当然也丝毫没有发现妻子纳微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不同寻常,甚至性情大变。也当然不会发现他的女儿李嫣然时而惊慌时而担忧时而失落的微小变化。他当然也不知,一场针对他的飓风已经开始。现在的忙碌,仅仅只是天气预报而已。
6
卢美雅是从云南回来才知道周晚生的事情的。她父亲卢老说:晚生肯定不会杀人。这事情有误会。卢老太急得见了女儿就直掉泪。这些天,老两口能想到的人都去找了。但证据实在是太确凿,媒体又关注得过分,谁还敢明目张胆过问这个案子?
卢美雅开始还有些愣,怎么才出去十天回来,一向好好的丈夫周晚生就变成杀人犯了?冷静过来后的卢美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马瑞年:喂,是我。不料马瑞年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狂躁起来:回来了?出来见面吧。
一个丈夫案犯谋杀。一个公司正处危难关头。怎么说这二人也不太可能有心情想别的事情。可事实上偏偏不是,两人进了房间,还没说什么话,马瑞年便抓起卢美雅一把扔在床上。两人三下两下便剥下了对方的衣裳,巴掌,啃咬,抽打,全都上了场。场面是激烈无比可堪强xx现场。
完成搏斗的两人终于安静了下来。马瑞年大字形仰躺,卢美雅面向他侧身微弯着身体。一阵喘息后的沉默后,卢美雅先说话了:我虽然不爱他,但他对我是极好的。这事,你能帮便帮一次吧。
马瑞年把手搭在卢美雅胸上,好一会才说:我已经在尽量向各部门走动。证据太明显了。以他的个性,做事从来干脆漂亮,是不会留什么痕迹的。有人在陷害他。他曾经得罪什么人吗?
卢美雅说:我不知道。我向来不管他的事。
马瑞年没有再问,两人于是又聊了些别的。马瑞年其实不太想说话。他心里有些矛盾,既希望周晚生永远也不要出来,又希望周晚生快点出来。蓝岸公司少了周晚生,就像他少了一只手臂。虽然周晚生真的出了事,他肯定也不会倒下。还少了那么强劲的一个对手。但是,现在蓝岸需要周晚生。他马瑞年能力再强也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帮他一把。论资历论能力,周晚生都做得完美无缺。何况,还有卢美雅。如果周晚生真的出了事,卢美雅难保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向他要求一些什么。卢美雅不属于需要钱财的女人,需要钱财,他可以给她。但一旦她需要的是婚姻呢,他给得起么?
卢美雅吻了马瑞年的肚皮一下,才起来穿衣服。穿上内裤的时候,她朝与902相隔的那面墙看了一眼,然后微笑。卢美雅很少笑,由于不经常锻炼,所以她笑的时候,多多少少带着一些怪异的表情。类似嘲弄,类似高傲,类似不屑,也类似挑衅。就好比蒙娜丽莎的微笑,什么样的人看,就有什么样的意味。
在坐在902马桶盖上的苏维拉看来,那简直就是一个超级无耻的荡妇的微笑。深爱她的丈夫被抓进牢里,而这女人居然还能与情人偷情!更过分的是,居然是在明明知道,一定会有人偷窥的情况下,她还能那么激狂地扭动身体,那么激烈地尖叫,那么热情地纠缠。天,这不是天生的荡妇是什么?
当一个女人把另一个女人,当成一个敌人的时候,很简单的一个理由就足够了。有的时候,有的女人,甚至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就可以把另一个女人当成比灭门仇人更可恨的仇人。何况,苏维拉觉得这个女人,正在无休止地,深深伤害她所深爱的男人周晚生。
她绝对不可以容忍。卢美雅明明知道是她或者是别人在偷窥。她还能那么放荡。那么放荡之后,还对着一墙之隔的她,露出那么得意,那么满足,那么风光的微笑!
聪明的女人也像漂亮的女人一样,很容易树敌。而聪明的女人对付敌人的方式,更是狠毒百倍。苏维拉压着嗓子拨通了马家的电话:你好,我找马太太纳微。
纳微走进海洋酒店大门的时候,刚巧看到马瑞年从电梯里出来。她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一棵茂密的巴西树后,大口大口地喘气。她以为不是真的,她一直以为不是真的。即便黄浩杰已经告诉过她,马瑞年在海洋酒店的秘密。她一直说服自己不要相信那是真的。一直说服自己,要保住婚姻,就要学会,做一个真正会装傻的女人。只要她装傻,装作一切未曾发生,一切都不会发生,也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但当她又接到奇怪的电话时,她还是忍耐不住跑来了。女人都是天生很矛盾的动物。明明知道亲眼见到和听说不是同一回事。也明明知道亲眼见到比听说会更糟糕。当然也明明知道,即便见到了也是只能忍耐,而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但女人就是忍耐不住。都说女人耐性好,那所指的绝对是另一方面。面对婚姻,面对男人,面对爱情,最没有耐性的,就是女人了。当半个小时后,美艳的卢美雅从海洋酒店里出来的时候。纳微发现自己全身都软绵绵的,就像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被眼前先后离开的两人抽走。她软绵绵地开始想,怎么办?她能继续忍耐下去吗?她需要继续忍耐下去吗?纳微想起了周晚生。也想起了李嫣然。还想起了黄浩杰。她一直以为与马瑞年在一起的女人是李嫣然,却没想到是周晚生副总的老婆卢美雅!马瑞年太大胆了,连下属的妻子都沾惹。想起黄浩杰是因为黄浩杰死了。也就是说,她与他的一切已经死无对证。如果和马瑞年摊牌,所有的情况都完全有利于她。但,能摊牌吗?然后离婚?然后拿他财产的一半?现在的蓝岸,还能让她拿走一半吗?他背叛了她,她就要把他一生的心血毁灭?
这城市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在被女人们隐藏呢?
7
卢美雅从海洋酒店直接开车到了拘留所。周晚生看起来多少有些憔悴,卢美雅有些不忍,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再忍耐一些时候,律师已经在办保释的事情。
周晚生抬眼看对面美貌依然冷漠依然的妻子。即便她在说着类似安慰的话,她脸上的表情仍然有些冷漠。这一张脸,真是足够完美。说不清楚是冷漠让这张脸更完美呢,还是冷漠让这张脸因为有了遗憾,而更吸引人。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却从来没有为他这个丈夫热情过。当然,他也知道,她现在所为他做的,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好。但这不是爱,也许是一些与义务责任类似的东西。她觉得她需要这样对待他,仅此而已。
没事,我没有做的事情,总不至于一定要我认了吧?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他从未与她真正地交过心。他永远都在她的心门之外。或者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卢美雅的心门之外。或者说,卢美雅的心里,除了住着她自己,就不再有任何人。周晚生觉得,进攻卢美雅的心,几乎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也是最艰难的任务。他总在不停止地攻打。而她永远固若金汤。所以他要抓住每一个她有可能的温情时刻。即便她只是在尽一些她认为要尽的义务。对周晚生而言,爱情绝对是一件歇斯底里的事情。需要穷其一生,无时不刻地寻找机会。当然,除了爱情之外,还是有一些事情,也需要像爱情一样歇斯底里无时无刻地寻找机会的。男人的成功始终包括这两项,美人和金钱。美人等同于男人的爱情,金钱等同于男人的成功。周晚生一直想要做一个完美的人。他想,他会做到的。
这一天的保释没有成功。卢美雅回去的时候说明天会再来。她一定会让他出去的。周晚生一直在对她微笑。这微笑让卢美雅有一些细微的疼痛。这是第一次,卢美雅感觉到一种非肉体上的疼痛,但只是一下子而已。她很快坐进车里,不断地打电话找可以帮助她的人。
第二天中午,当卢美雅还没有来拘留所的时候。周晚生就被放出来了。据说,凶手自首了。
这是一个令周晚生都感觉到意外的结局。因为当他办完手续出来经过看守所走廊的时候,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小红。小红的双手当然是被铐着的。小红还看了周晚生一眼。就一眼,她的眼睛里有很多周晚生能读懂的,和不能读懂的内容。那种眼神,和周晚生偶尔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是一样的,是一种深爱却不能爱,不断地付出却没有回报的幽怨,所留下的伤痕。也是一种想完全付出,却没有人肯接收的深情。小红爱着谁?他吗?
周晚生站在警察局门口给卢美雅打电话:老婆,我没事了。你在哪?五分钟后卢美雅的车便到了。她下了车,周晚生走过去,紧紧地拥抱她。卢美雅仍然是直着身子,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把手抚上了周晚生的背。算是回他一个拥抱。这一幕,被跟踪而至的记者拍了下来。
周晚生被释放的消息第二天便见报了。照片是周晚生夫妇在警局大门外,紧紧拥抱的感人情景,报道题目也足够煽情:美女杀手自投罗网为情杀人,蓝岸副总沉冤得雪夫妇团聚。警局的消息还算严密。报道上只说凶手曾是死者的前女友某红。作案动机是死者高升后欲抛弃相恋多年的女友引起。至于嫁祸周晚生,则是因为当时看到周晚生恰巧送死者回家。她先跟踪了车主的停车地点再回去作案。然后趁夜色,将凶器用胶布贴于轮胎内侧,想神不知鬼不觉。最后却难抵内心恐惧而投案。
8
从拘留所回家后的第三天,周晚生便坚持取消马瑞年特地批给的一周休假上班了。蓝岸公司内部在马总裁的亲自指示下,为周晚生开了一个欢迎会。为周晚生祝贺的同时,也庆祝在公司全体同仁的努力下,股价停止下跌略有回升。
马瑞年给了周晚生一个大大的拥抱,当着众人的面说:少了你我真的像少了条手臂呀。周晚生更是热泪盈眶:谢谢总裁,谢谢大家。
周副总办公室,周晚生在打电话:彭律师,接一个我的案子吧。
然后是日常工作。早上送来的报纸,马瑞年早已经贴心地吩咐财务给每人一份。报纸上的报道,足够让员工们消除对周晚生的一切疑虑。现在公司的确需要一个帮手的人。因为他已经签了张总经理的辞职申请。也就是说,周晚生是现在唯一最能帮他的人。不久的将来,周副总会成为周总。周总经理。
9
小红在看守所里听看守说自己的律师要见自己的时候,有些蒙。她哪里会是有钱请律师的人?而且,她并不需要请律师,她已经把所有的钱都寄给了父母,她已经打算好在牢里度过余生,或者死亡。就当这是她为周晚生,为爱情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反正,于她而言,不想回村里随便嫁一个男人,亦不能一直跟着周晚生,活着也是看不到希望,不是吗?
可当C城最著名的律师彭律师对小红说:杨小姐,是周先生请我来的。
小红,到这里需要交待一下,小红的全名,她叫杨梅红。是一个漂亮的名字。杨梅红便落泪了。她想,为他死又怎么样呢?他还想着要救她出去。多少也是一份情吧?她又怎么能让自己出去让他再进来?如此想法的杨梅红根本就不打算配合彭律师。她要顶到底。所以不管彭律师问什么,她都不肯说。当然,经验丰富的彭律师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说:对我说实话很重要。我保证,你能从这里出去,而周先生不会再进来。
在彭律师看来,只要杨梅红松口,把她救出去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所交待的作案过程作案手段,全都是从小报上看来的内容,加上自己的胡乱猜测编排。和警方得到的证据,实在很有差距。比如从什么地方买到针管和酒精,从什么地方买的胶布,如果她和死者一直纠缠不休,为何死者手机里没有过多她打的电话,她也没有多次去找过死者。就连针孔到底是打在手上的具体什么地方,她都说得不清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真正的凶手?
那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呢?这就不属于律师管的范围了。律师只管把一些不管有罪还是没罪的人,都彻底地让他有罪坐牢,或者无罪释放。其它的所有,都不是律师所该管的事情。
所以彭律师在离开看守所后,小红,也就是杨梅红,已经是满心欢喜的了。周晚生竟会找人来解救自己,并且他也不会有事。这怎么不是一件叫陷入她所梦想的盛大爱情中的大喜事?
案子的情况是在法院正式庭审时出现转机的。在看守所里,小红并没有要求改口供。而在法庭上,彭律师以一些小红根本就说不清楚的细节问题,比如买酒精的地点,买胶布的地点,针孔的位置,说不清楚把凶器贴在周晚生车上的哪一个地方等等,指责小红撒谎藐视司法公正,也引发了检控官和控方律师的怀疑。然后彭律师再出示了收集的可证明杨梅红并非真正杀人凶手的证据,使得警方所提供的证据和证词,很快都成为了一纸空文。
杨梅红无罪释放是在第二天下午。因藐视司法公正她被处以2000元罚款。替她交罚款的人是彭律师。嗅觉灵敏的记者很快取得了彭律师的独家采访。据彭律师透露,这一次帮杨梅红打赢官司,完全是出于他的职业敏感。此案轰动C城后,凶手一再换人,彭律师以多年的职业经验判断,现时的两位嫌疑人都不是真凶。投案自首的女子也一定是另有因由。搜集的证据结果显示,贫困山村来的打工妹杨梅红的确不是真正的凶手,虽然她不愿意透露过多消息。但极有可能是男友死亡,对她造成的打击过大,而造成想与男友一起殉情的想法。彭律师还透露,这将是彭氏律师事务所无偿帮助弱势群体案件的一部分,不向杨梅红小姐收取一分钱的诉讼费用。而罚款费用也将由彭氏律师事务所慈善基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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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岸公司经理被谋杀案件真凶成谜。此案也暂时成为C城警察局的众多悬案之一。在媒体的引导下,人们的视线很快就转到了律师帮助弱势群体以及慈善捐款等事情上去。黄浩杰被谋杀的事情也就慢慢沉寂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每有一个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刻,在某一个地方,也正有一个人在悄悄地死亡。并不是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会被人们关注或者铭记。我们都热爱遗忘。因为懂得遗忘,才会拥有快乐。
这次事件之后,小红没有离开C城回老家。当然她也没有去U城。因为怕事情会再牵涉到周晚生,她主动提出,不去U城了。就在C城找一份工作。小红也没有再去做美发中心的洗头妹。而是去参加了一家家政公司的短期培训,做钟点工或者陪护。
工作不忙的时候小红偶尔会想起黄浩杰。也曾想过,他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听说黄浩杰乡下的父母来把他的骨灰领走了。蓝岸公司以公司职员买了人身保险为由赔了十万块钱。十万,在黄浩杰家乡那个小山村,这是一笔巨款了。也听说黄的父亲提出,人都死了,还能追究什么呢,算了吧。既然死者家属都不在意,有了家属的这句话,公安局也就结了案。现在案子那么多,哪里还有人顾着一桩没有人在意的谋杀呢?也许在某些人眼里,生命很渺小,只值十万。十万还不够在城里买四分之一套房子。但在另一些人眼里,比如家里还有两个光棍儿子等着钱娶媳妇的贫穷老父亲,生命也很贵,值十万。十万可以盖上几间砖房,让两个儿子风风光光地娶上媳妇。
这就是黄浩杰生命价值的最初和最终。不管是仓促还是完美,这就是他的结局,他的生命,已经落幕。
11
流沙似的日子,一晃,大半个月又过去。
周晚生又是很晚才回家。
他打开门的时候,卢美雅正在脱一只鞋,看到周晚生说:哦,你回来了。
嗯。老婆你吃饭了吗?周晚生蹲下,帮她把那只鞋子脱下放好才自己换拖鞋。卢美雅顺手把手里的包放在鞋架上说:在办公室叫了外卖。
周晚生一手提起她刚放下的包一手揽着她的腰往客厅走:外卖怎能吃饱,饿不饿?我也有点饿了。我去煮碗面,一起吃吧,好不好老婆?
周晚生在厨房里煮面,卢美雅在客厅煮咖啡。卢美雅对喝咖啡很讲究。她是从来不喝简易装咖啡的。一定要纯咖啡豆自己一点一点地磨来煮。一般一次只煮一杯。周晚生曾听秘书说过,纯咖啡豆磨一杯量煮,味道最好。但周晚生在家的时候,卢美雅通常会煮两杯。她总算还会给他煮一杯咖啡。
周晚生微笑一下,有点幸福,也有点苦。
蓝岸公司最近正是忙的时候。何况,他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保险公司赔了钱后,公司重新给他购置了一台比宝莱要好一些的帕萨特。
马瑞年一向以讲究人性化作为蓝岸的经营理念。连给公司高级职员配的车,也是一些时尚又性能好的中高档车。周晚生不是不知道公司不再给他买宝莱的原因。张总经理下月1号便正式离职,而总经理这个位置,也有意由他来接手。职位级别也是能从坐驾上表达得很清楚的。对于权力敏感度灵敏的一些经理早已经闻风而动,开始有意无意地亲近周晚生。周晚生也不是没有看出来的。一切正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也许过程有些意外,有些不同。但终究,目的地是一样的。
他晚回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关于卢美雅。
已经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或者三个月?他没有和卢美雅亲热过一次。不是他不想,是他做不到。这有关于男人能力的问题。周晚生想,男人都是讳疾忌医的吧。在小红身边,在苏维拉身边,他都勇猛无比。像一只要不够的野兽。有时候勇猛的程度,甚至让他自己都很吃惊。都说30岁以后男人的性能力就会走下坡路。但他却总觉得自己现在和二十多岁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为娴熟,更有技巧。
可是,在卢美雅面前,他却不敢再试一次,他害怕失败。特别是害怕在卢美雅面前失败。即便她最近已经对自己有了一些以往想都不会想到的温情。她正在努力地改变,对他好。夹一块肉。递一张纸巾。拍一下肩膀。说话也不再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他猜想不出是什么使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尽管这些变化,正是他多年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但就像一个很穷困的,从来不敢做发财梦的乞丐,忽然之间得到女神的眷顾,而获得从天而降的大笔财富一般。他心里充满的,不是惊喜,而是惶恐的担忧。这种惶惑不安,使周晚生感觉自己变得怪异。他甚至开始不敢太靠近卢美雅。睡觉前吻她的时候,也不再把手放到她光滑美好的背上。更不用说放在她身体的其它部位。他清楚地知道,不管他怎么做,以卢美雅的个性,绝对不会打断他或者反抗。而却正是这种连反抗都不会有的反应,让他感觉到恐惧。更让他恐惧的是,他不再想与卢美雅做爱。就算他的心想做,他的身体也不想。他的身体在面对卢美雅时,就是一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小孩。不会热。不会膨胀。不会坚硬。也不会狂躁。他的身体安静得像一个安静度余生的老年人。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动。
卢美雅出门十五天回来。按照以往,不管卢美雅有没有反应,他都会很热情,很耐心,很有兴致地与她亲热。拥抱接吻脱衣上床,将应该进行的进行到底。但现在,卢美雅回来后,又半个月过去了。他从看守所出来也十四天过去了。公司虽然忙碌但也能平稳应对了。他想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也都正在顺利进行。但是,这十四个夜晚以来,他都尽可能地晚回家。尽可能地喝多一些酒。尽可能地不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对卢美雅。当然,卢美雅是不会主动提出要与他亲热的。她从来没有提出过。虽然也知道,她也许根本就不想与他亲热。就算是稍微配合,也只是在想尽一个妻子的义务,而非其它。但,这就代表他周晚生也能继续装糊涂,就此永远不与卢美雅做爱?
其实今晚,周晚生早就回到家了。他倚在车门上,抽了好几根烟,才上楼。车库里已没有卢美雅的车。周晚生的宝莱被陆子扬烧掉之后,卢美雅便把新买的车卖掉了。告诉过周晚生一声的。说她其实也不喜欢自己开车。卢美雅不是没有买车的钱,她一直认为开车不环保。如果不是周晚生坚持,她大抵也是永远不会买那辆宝莱的。车库旁边就是周晚生回家必然要进的楼梯口。他没有看到卢美雅上楼。也就是说,卢美雅刚才就一直是在家里的。周晚生回来时,她大概是正要出门,听到门响才改变了主意装作刚回来的样子。周晚生轻若无声地叹息一声。整理微笑,端着面出去:老婆,美味爱心面做好啦。卢美雅端起小碗吃面的样子仍然很优雅,很美好。灯光下她的脸也美丽得完美无缺。周晚生忽然想,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事情。如果这深夜灯下吃面的两人正好相爱。那么,别人看来,也应是多美多幸福的永远。
只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看起来美好的东西都美好,这就叫做现实。
12
卢美雅要出门的原因,是因为马瑞年的一个电话。马瑞年约她见面。深夜才打电话约她,这是卢美雅与马瑞年有进一步的关系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双方都很清楚对方是有家庭的人。即便是再忍耐不了身体与心理上的需要,他们仍能各自做到在自己的枕边人面前,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所以,他们有着不成文的约定,绝不在深夜约对方出门。但就在双方都四面楚歌的今晚,马瑞年却首先打破了这一约定。
马瑞年是被纳微逼得没有办法了。
问题已经出现了整整两周了。整整两周,纳微不主动和马瑞年讲话。也不和他亲热。只要马瑞年抱她或者吻她,她都是非常痛苦的表情。仿佛在艰难地忍耐着什么,有时候更为过分的是,马瑞年吻她,吻着吻着,纳微没有反应就算了,居然还推开马瑞年,跑进卫生间就开始吐。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马瑞年从没遇到过纳微这种情况,还以为她是怀孕了。可纳微的态度是三问无一答,再问亦沉默。这种状况一天比一天更为严重,马瑞年先是不理她去忙公司的事情。公司的事情慢慢恢复正常后,他一身疲惫地回到家,发现纳微的态度比前些日子更为严重。不理他就算了,简直就是把他当成透明人。不管是吃饭,还是看电视,还是睡觉。她的行为就像家里只有她或者只有她和儿子一样,完全没有他这个人。马瑞年发过一次火,说纳微你到底想做什么?纳微居然也不理,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李嫣然这段时间倒是乖了许多,每每吃完饭后,就跑回她的房间,如无必要绝不出来。回家过周末的儿子回来两次,被家里的气氛吓哭了两次,对马瑞年说:爸爸,妈妈好可怕。
今天晚上他忍无可忍,把纳微拉进卧室关上门,又是哄又是跪又是求,可纳微就是不说一句话。马瑞年最后火了,剥掉纳微的衣服就想来硬的。结果更糟糕,纳微干脆吐了他一身。
他看着纳微破败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去抱她,问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受了什么打击,纳微却冷冷地推开他进了卫生间。
马瑞年看着关闭的卫生间门,愣了好半晌才开始生气。越想越气。他都怀疑纳微的更年期提前来临,或者是她原来根本就是一个神经病。一气之下他开车出来了。
马瑞年开着车,在环海路上兜了好几圈,也不知道去哪里。这时候找人喝酒吗?应酬已经让他对那些场合厌烦得很。干脆开车到江边走走,结果被一位揽客的小姐拉住:先生,要人陪吗?马瑞年的身体腾地热了。但他并不想和眼前的小姐做。他开始满脑子都是卢美雅的腿。甩开小姐快步回车上,也顾不得与卢美雅曾经的约定,就给她打了电话,说会在她小区外等她。
欲望已经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明知道如果让人看到卢美雅上他的车,必然会引起应付不了的麻烦。但他的冒险劲儿忽然就上来了。怕他个蛋,大不了就一拍两散。
马瑞年到达的时候,周晚生还倚在车上抽烟。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上司的车,就停在小区外一个暗处等待着他的妻子。他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妻子把正打算外出变成了刚从外面回家。
就这一点来说,女人,不管是多冷酷多无情的女人,如卢美雅,对自己的婚姻,对一个对自己好、爱自己的男人,多少还是顾及的。不爱他是一回事。愿意骗他,又是另一回事。这大抵,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吧。
13
想当然马瑞年没有等到卢美雅。他当然也没有笨到再打电话去。明明说了半个小时后楼下见,不见便是有事。卢美雅还能有什么事?不能出来一定是周晚生回家了。
她的丈夫回家了。所以,约她的他,理所当然的,就落单了。落单的他,自然而然的,就回家了。回到家里后,不可避免的,又是一场风暴。纳微终于发火了。她很显然也出门去了。她只比他回家迟了一步。仅仅一步而已。先砸向马瑞年的是她的一只高跟鞋。然后,当然是另一只高跟鞋。第一只鞋子砸中了马瑞年的肩膀。第二只鞋子由于马瑞年已经站起来,所以砸中了马瑞年的肚子。纳微砸得非常用力。马瑞年此时仍然还是有一些耐心的。想也许是最近公司出事,自己太过忽略了她。伸手接过纳微砸过来的手提包后,他站起身去抱她。他本来是没有再讨好她的耐性的。但等不到卢美雅,反而让他有一丝的清醒。卢美雅并非没有与他在一起的欲望。只是,那比不上周晚生重要。所以卢美雅放弃与他约好的见面。纳微最近再无理,她也曾经是过去那个贤慧体贴的妻子。
纳微从未如此对马瑞年发过火。提包砸过去后,她清醒了。本以为马瑞年会再次甩门而去,或者对她发火。但马瑞年只是疲惫地接过包,然后过来拥抱她。纳微还是很抗拒,甚至还是感觉到有些恶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丈夫的出轨,会感觉到恶心。
当她终于在黄浩杰的提醒下,找到了那个,据说可以看到马瑞年和另一个女人疯狂纠缠的猫眼,她的脑海里,就不断地闪现马瑞年与美艳无边的卢美雅纠缠着的情形。那些情景,甩都甩不掉。只要她一走神儿就会闪现。
原来女人预想到丈夫的出轨,和真正知道丈夫的出轨,是彻彻底底的两回事。
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接受得了。甚至告诉自己说,你不是也曾经和一个漂亮的男人黄浩杰如此这般么?但是不行。她不能想起。更不能见到每天都会见的丈夫马瑞年。只要一见到,她就会下意识地想起不断想起那种场面。纳微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她用了很多道理,很多在意会带来的最坏后果,来说服自己。但是,她忍得快崩溃了。她真的不明白,她的容忍丈夫有另一个女人甚至是几个女人的那些朋友们,那些在杂志上,报纸上,电视里,电影里,忍耐丈夫出轨的女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她刚才看着马瑞年在卢美雅家的小区外,等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她在车里都快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能平安地开着车,跟在他的后面回家的。她想杀了他。他竟然会抛下家,去等那个明明知道不会出现的女人。
可是,当马瑞年并没有发火。反而过来拥抱她的时候,纳微的眼泪就出来了。眼泪出来了,一直忍耐着,一直拼命地气愤着不说的话也出来了:她就那么好,要你不顾身份,不顾我,不顾儿子地去等她?
只一句话,说得哀怨无比。马瑞年也不是笨人,总算知道了纳微这些天来变化的理由,倒也没多少震惊,心里反而多了一丝释然。
像所有存心出轨的男人一样,马瑞年想,反正她迟早要知道的。
也像所有出轨被妻子发现后的男人一样,马瑞年想,能哭就表示她不会想和我离婚。我是绝对不想离婚的。
哄了半天,纳微还在哭,马瑞年不耐烦了,一把抱回卧室,干脆吻住不让她再哭出声。
男女吵架,女人大多希望用甜言蜜语收场,而男人希望用激烈欢爱结束一切。这又是男女有别。
纳微把还在喘息的马瑞年从自己身体上推开。然后爬起来,抓了睡衣套上。三下两下,把属于马瑞年的被子和枕头一把抱起。然后打开门,往外一扔,说:滚出去。
马瑞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她死命地往外推。他累得很。原来男人真的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刚刚战斗完的男人,如他,根本就没有精力思考。所以马瑞年根本就不能去想纳微为何这么做。他只能看着关上的卧室门,发了好久的呆,才搞明白一件事情,他被老婆赶出卧室了!
14
就像马瑞年不明白,明明做爱时还好好的妻子,在做完后却气乎乎地把他的枕头被子,连同赤身裸体的他推到门外,震天响地关上门把他晾在客厅一样,周晚生在这个晚上也非常不明白卢美雅的做法。
卢美雅在等他睡觉。在他吻了她说晚安之后,她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胸前。她美丽的眼睛看着他,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于是周晚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懂那眼神的意思。
一个男人在什么时候最窘迫呢?周晚生此刻的情况,一定算其中一种吧——从不向他示好的妻子在他"不能"的时候向他示好。
此刻的他想装睡着。他也只能装睡着。他伸手抱着她,他说:每天都很累,可只要想着回家就能这样抱着你睡去,我就感觉到很幸福。谢谢你老婆,谢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
这是周晚生的心里话。不管怎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他心里对卢美雅,是真的有爱情存在。不管在家里或者在外面,他从不吝啬对卢美雅的表达。可今晚他说完后,他的眼泪就下来了。顺着脸落到卢美雅的脖子上,让卢美雅感觉有些怪怪的。自从上次和苏维拉见面之后,就有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愧疚,在她的心里慢慢地滋生。速度不快,但一直在生长。她一直知道自己不爱周晚生。但也是一直知道周晚生是爱自己的。周晚生想要个孩子。她不想要。他就一直帮她在父母面前说是他不想要。无论任何地方任何环境,周晚生都表现对她的极尽的关怀爱护,像呵护一件在手心里的细瓷。而偏偏她非但不是细瓷,还是一件冰冷的冰器。不但不为他融化,还把他冻伤,割伤。她偶尔会想起他在902里是怎样的心情。她是一个多心狠的女人。可当一接到马瑞年的电话时,她全身的血液就沸腾了。像被火煮开了一般,让她充满了奔跑的欲望。让她顾不得想起周晚生是怎样的处境,怎样的心情。
这就是人吧。人的本性。人原来也是动物,所有动物,都遵循本性的驱使,感情,不过是设了一个关口,而关口是用来被冲破的。
卢美雅对于周晚生没有大动作有些诧异。她以为对于自己从未有过的主动示好,周晚生会惊喜若狂才对。但周晚生只是感动地落了泪。然后抱着她,起了细微的鼾声。卢美雅在周晚生的鼾声里,很久不能入眠。既然周晚生愿意选择不去揭穿,她应该就此结束。欲望是一回事。不爱是一回事。守着与周晚生的婚姻又是一回事。就当是,为着这一滴,深夜里落在她脖子上的泪。
早晨,周晚生起来时,卢美雅正在厨房里做早餐。完美的煎蛋和面包。周晚生从背后抱着她,忽然说:我真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你太完美了,做任何事都做得完美无缺。
卢美雅说:谢谢你一直觉得我那么完美。吃早餐吧。
周晚生说:最近总不经意地想起小黄。想前一晚还与他一起喝酒聊天,怎么忽然人就没有了呢?死亡是一件多轻易多可怕的事情。
卢美雅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是值得回忆的人,会在记忆里永生的。
夫妻俩坐在原木餐桌边吃早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们身上,很美。就像这个城市里大多数的夫妻一样。也许有比他们更富足的夫妻。也许也有比不上他们半分富足的贫贱夫妻。都是坐在同样的空气中,吃一份妻子做的早餐。说一些这样那样的话。过着类似完美的日子。只要忽略了暗夜里的伤,不管死亡或永生,都是可看得到的完美幸福。我们如此。他们如此。另一些他们,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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