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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篇 认知日记

  2003年9月2日星期二下午4点15分

  又做了一个考试的梦。

  梦见正坐在教室里,忽然听说要考数学。心里立刻很焦急,很害怕。知道一考肯定不及格。这时同桌女生告诉我:别怕,你在我旁边,我会偷偷传答案给你。

  我仍害怕,怕到时监考老师会罚我们。但又一想,老师若有同情心,没准会放我们一马。心里略为安定。

  可是,发试卷前,一校方负责人(一个摆架子的中年胖子)连续下令换座位、换教室,故意跟学生过不去,折腾学生。

  我心里暗暗叫苦。每次换座位,都要混乱好一阵子。总有人(特别是几个成绩差的男生)把我远远挤到一边去,最后我连桌子都没有了,不知自己该坐在哪儿,更不知这场考试怎么过关。

  我豁出去了,心想:过不了关也不是什么世界末日,走一步算一步。我见缝插针对着一个桌角尖坐下来,准备考试。这时课堂外传来欢呼声,一个同学跑进来告诉大家:不用考试啦!可以走啦!我喜出望外,跑过去一打听,原来考试一说是谣言。那个胖子为寻开心,竟故意造谣吓唬学生。胖子悻然斜视如获大赦的学生,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我心中感慨:这人手头就一点点小权力也要滥用,让这种人当官只会苦了百姓。

  好几个月了,我还在做有关考试的梦。焦虑虽然减轻了,但心理依然脆弱。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在梦中信心十足地面对考试?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在现实中从容地面对焦虑?继续努力吧。

  昨天我很长时间心情不好。上午、下午我都祷告,求主允许我早日归回天家。我觉得活得痛苦,生不如死,只求速死。我对家庭失望,我坚持得太累了。我软弱,我挣扎,我渴望到主怀中安息。我对主说:我受不了啦,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让我到此为止吧。我已没有任何牵挂。最后我说:主啊,求你按你的旨意来成全成就。

  主给了我回答。他通过人的口在电话里告诉我,主要使用我,要我做安慰的天使。其实,我以前也明白,我之所以要经历这一切,是因为主要使用我,让我做一个合格的器皿,即安慰的天使。但我灵命弱小,所以在病痛和灾难面前,我想逃跑。

  很惭愧。

  傍晚,去北门散步。天本来非常闷热,没有一丝风,漫天阴云。突然,江风陡然劲吹,非常舒适、凉快,吹散了云雾,就在我头顶上吹出一小块蓝天、白云,也吹散我心中的抑郁和愁烦。我明显地感到主正与我同在,他在看顾我,抚慰我,引导我,帮助我。

  随笔最初服药时,我盼望三个月之后能停药。三个月过后,我不得不老老实实继续吃药。接下来,我盼过半年、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药照吃,病照看,分明是场持久战。

  专家专著上这样说:在抑郁症发作基本平息以后六到九个月之内,症状又会重新出现。如果时间更长一些,则有高达80%的病人会出现抑郁症复发。为了防止复发,在抑郁症康复以后的六个月时间内,仍然要用完整剂量持续治疗……有些情况下甚至要终生服药。

  写到这里我有点垂头丧气。我不愿想,我是不是必须终生服药。软弱的念头又嗖嗖嗖往外蹿,再不关闸又要滚下山了。我就像西绪福斯推的那块巨石,推上去,滚下来,又推上去,又滚下来……还是想想曾外婆吧。想想这个名字:喜姑。

  我很喜欢“喜姑”这两个字。一念到这两个字,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脑子里会联想出一个五六岁的小胖丫头,喜眉喜眼,憨憨地冒出傻气。

  遥想晚清那位穷举人老前辈,就冲给女儿起名“喜姑”,可知他穷而不酸,不迂腐。

  中举后无盘缠入京,大喜大悲之下顿悟。喜姑爹收拾心情,私塾授学。一介布衣,惟有教书育人。这就是一百多年前一个乡村小知识分子的道德理想。

  写到这里,我才想起:我从来没问过妈妈的理想是什么,外婆的理想是什么,更不曾问过曾外婆的理想是什么。

  大概潜意识觉得,哪里轮得上她们有理想啊。

  我猜想:喜姑的理想是做一个旺夫益子的好女人,小桃的理想是读大学做一个女教师,兰兰的理想是脱胎换骨做一个好军人。

  妮子小学二年级的理想是:长大了我要死在战场上,立功。我死了我家就是光荣烈属。

  2006年5月13日链接《起名儿》摘录我出生证上面的名字是“小兰”。

  两岁的时候,远在东北的爷爷奶奶说,这名儿得改,叫啥都中,就是不能叫小兰。

  很多很多年以前,爷爷有个妹妹叫小兰。小兰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就得急症死了。按乡下的规矩,未嫁的小女子死后不能进祖坟,只能在野地里火化。

  小兰死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里,人们架起柴火烧她,烧完了,把一堆骨头划拉划拉,装进一只坛子里,就在野地里一埋拉倒。

  一个三更天,小兰回家哭:“哥——我好冷!你们咋都不管我呢?”天明后,爷爷来到烧小兰的野地里转,发现荒土中还弃着一段骨头。风吹走了覆盖在遗骨上的柴灰,怪不得小兰冻得哭,爷爷忙把骨头拾起来。送回坛子里装好。从此,他再也没有梦见过小兰。

  很多很多年以后,也是在地冻天寒这个季节里,我爷爷惟一的孙女出世了,由于母亲名字中有个“兰”字,这女孩便叫“小兰”。可是,坛子里的小兰又在爷爷的梦中出现了。于是,我得改名。爷爷说:就叫妮儿吧。上学了,班里有几个淘气的男生一见我就唱“来到了南泥湾呀,南泥湾好地方……”其他男生就鬼鬼祟祟笑,跟着唱:“好呀地方。”我一听这支歌就捂耳朵,心里很委屈地喊:我讨厌这个名字!近年人们起名,不仅讲究字义吉祥,还要查《姓名学》里的天格、地格、人格,看该名字是否搭配得当,基础运如何,成功运如何。

  动了好奇心,我也弄来一本《姓名学》,看来看去,与我这名字相对应的四个字是:铁杵成针。

  一直很怕这句成语。心想:那要磨多久啊!万一磨到快成针时它又断了呢?万一冥冥中注定了,永远磨不成针呢?1994年元月补白翻《姓名学》,据说“李南妮”的笔画比“李兰妮”吉祥。

  那时,社会上很流行气功、特异功能、气场什么的,有朋友说,你这个“兰”字不好,“南”字气场强多了。我不懂气场,但我望文生义想:这样的浮华都市,这样的生态环境,兰是养不活的,即使活也不能生香。兰应该生长在僻静清洁的深山里,它的香得自天地归于天地,不是为千万人品闻而生的。兰的适应力、可选择性太弱太窄,它是要被现代都市淘汰的。而南则大不一样,什么沾上南字都吉利富强。比如:南风、南国,甚至南瓜都比别的瓜菜可口实惠讨好。

  可是,我的潜意识不认同“李南妮”,排斥得厉害。就像我是B型血的人,输了A型血进血管,整个人体系统出故障。精神系统只认李兰妮,换一个字都不灵,就像输错密码的计算机,没有任何反应。

  老老实实,李兰妮就李兰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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