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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4章

  33

  我醒过来是第二天的清晨。

  这一宿好眠似乎把之前的伤感和疲惫冲淡了一些,我筋骨舒畅,心里轻松。我又作了那个奇怪又可爱的梦,我是个海豚,纵情倘徉在大海里。可是这一次,这个梦比从前都要清晰连贯,那个海豚可以变成仙女,她邂逅年轻又英俊的海皇,她爱上他。

  我转个身,叹口气。现实的生活是:我刚刚结束七年的暗恋,独角戏在昨天的大雨里华丽谢幕。

  我刚要起床,旁边的被子里有东西动了一动。我把被子扒开,叶海一张大脸,睡得结实极了。

  我们又睡在一张床上?我马上看看他和我身上的睡衣,还算齐整。估计没有犯什么大错。在那一瞬间我很担心。我很替叶海担心。

  我昨天失望矫情之极,要是一不小心非礼了这个美男,那我简直是禽兽不如。

  我在他旁边看着他,白白透明的皮肤,又长又卷的睫毛,高鼻子,红嘴唇儿。

  这次又是他,像一个暖炉,收留我,给我关怀。我帖过去闻一闻,他的气息和味道都是我熟悉的,轻轻一跳,温暖全身。

  叶海突然一龇牙,吓了我一跳。

  “干什么你?”我说。

  “你干什么?”他坐起来,看着我,好整以暇,“为什么贼眉鼠眼的?”

  我跌跌撞撞地起来,背对着他,嘴里嘀嘀咕咕:“我才没有呢。”

  吃早点的时候,我在琢磨着另一件事情。

  如果我记得没错,昨天晚上,我跟莫凉分手以后,我站在珠江畔,凭一己之力,成功地进行了一次人工降雨。我仔细回忆,我当时心里说了什么来着,好像就是:下雨!我把吃麦片的勺子咬在嘴里,看着窗子外面万里无云的天空,心里暗暗发狠:下雨!

  没动静。

  我又再发一遍力。勺子在嘴里被咬得“ga”的一响。

  没有动静。连朵云彩都没有多出来。

  叶海在长桌子的另一头看着我怪异的行为,抖了一下报纸:“安菲,不然我给你换个勺子?这个你不喜欢是不是?”

  我很尴尬,低下头吃麦片。

  保姆把收音机打开,广播里说,受太平洋西向信风影响,这几天夜里都会有突

  然来袭的暴雨,要求尤其在珠江边纳凉的人们注意避雨。

  我听了很失望。

  昨天晚上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可以呼风唤雨的。

  叶海说:“快吃,吃完咱们走,十点钟潜水组在中山大学集合。你在那里挤眉

  弄眼的干什么啊?”

  忙碌和与老朋友重逢让人忘记烦恼。

  我和叶海在中山大学的体育馆重新见到胡美丽老是及他率领的众师兄弟,高兴得简直大呼小叫。老张心脏带着支架,肯定是不能来了;胃出血的老罗卜在北京待命,随时准备在关键的时候顶上来(当然我们都知道这是胡美丽安慰他的话了);最好的消息是,体重200斤的胖师弟雷俊成功转型到了重装备项目里,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够,勉强潜下去了。

  我们师兄弟几个在组委会那里排队登记的时候,一个讨厌的声音从清华的队伍里钻出来:“哈哈哈哈,安菲,你到底还是来了,不过你来了也没有用,你们废掉是肯定的了。”

  高大的女邱阿明,看到了我比谁都高兴。她这辈子就想灭我。比考专业课及格的愿念都大。

  我还没说话呢,本来就因为队伍不齐整上火着急的胡老师就要上去cei她了,被叶海从后面硬抱住。

  我说:“邱阿明,我跟你讲,现在怎么斗嘴都没有用。咱们水下面见。”

  她说:“好啊,我等着跟你水下面见。”然后销魂地笑着就闪了。

  胡老师说:“安菲,你给我废了她。她跟你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集合条二天我们就出海练习。我穿着轻装备一下水觉得有点不对劲。叶海在我旁边也准备下潜,他敲敲我的眼镜,问我怎么了。

  很难说。

  我觉得喘不上来气。肺炎好了之后,我的肺活量比起从前差了不少。刚下入水就觉得有压力。我停一停,打算再试试。对叶海比划一个OK,潜入水中。

  另一个世界里流浪的公主菲特利特心灰意懒地回了自己的家,父母亲想要安排她结婚。见了众多神界、人界的好青年,没有一个入得了眼。后来有人管教家里的女儿都以洛夫西塞的安菲特利特为戒:女子不能见世面,这公主四处流浪,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

  让谁也没想到的是,过了好些日子,这个公主决定结婚了。

  洛夫西塞国连续日久的绵绵阴雨终于有见晴的趋势。

  未婚夫是凡人,却是有名的聪明人,这个国家没有足够的土地,他号召人民用

  山石泥土填埋近海,得到了大片的新的领土。这个聪明人年轻又天生英俊,讨人喜欢,公主最终决定嫁给他,知道的人仔细想想,也觉得是好的选择。

  婚礼很盛大,高朋满座。

  最尊贵的客人却是个不速之客。

  海皇波塞冬带着美丽的姬妾来赴宴,国王——安菲特利物的父母亲——长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他们只在神庙里见过他的塑像,这么就来了,让人惶恐得死掉。

  波塞冬问:“这是什么宴席?怎么这么热闹?”

  国王回答:“是要嫁小女。”

  波塞冬说:“你小女是谁啊?”

  国王道:“安菲特利特。”

  波塞冬说:“这婚姻我准许了吗?”

  国王说:“在神庙祝祷过了。”

  波塞冬说:“这婚姻我准许了吗?”

  他想刁难,别人有什么反驳的余地?海界陆地现在都是他的地盘,东西方世界每日在神庙里请求祝祷的事情几十万件,难道都要等这位大仙王一一答复。

  波塞冬一脚踢翻自己前面的桌子,问得恶狠狠:“这婚姻我准许了吗?”

  国王发抖地回答:“没,没有。”

  “那你还敢擅自举行婚宴。”

  一个人早在后面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把波塞冬撞了一个趔趄。她揪着他的领子,看定他的眼睛:“你,你这个……”

  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弯弯的眉眼漾开微笑:“久违了,安菲公主。”

  波塞冬的心里有两个自己。

  一边是英勇神武的海皇,统治大地和海洋,骁勇善战,诡计多端。他爱齐珍异宝,爱柔软归顺的美人,有多少都不算多,神性与流氓性在他的身上结合得天衣无缝。

  另一边他是个普通的男孩子。突然遇到到不了手的好东西,就忘记自己应该有的雍容大度。就像猴子爱火中的板栗,别管爪子上的毛被烫成什么样子,也要挠着挠着把它弄出来。

  他看着她抓着他襟口时凶巴巴的样子想:她那么生气,要是上来照着他的脸打一耳光,他也不意外。反正打也打过了,他也不会生她的气。她那么漂亮,眼睛和嘴巴都圆圆的,脸也是,还是小孩子,还有婴儿肥。

  但是她要是真的打了他,别人得遭殃。这里所有的人。看见海皇被打了还了得?他们如果不能失忆,就摞起来直接下去填海吧。

  然后他把她给掠走。

  他自己想着想着就笑起来,心里很有种冲动,想对着她做最无赖的挑衅: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安菲看着他:“你笑什么?”

  他还在笑:“你跟我走吧。我想念你。”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欣然应允或是像在沙牢里那样的暴怒,都不会出乎他的意料。可是她没有,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眼镜眨一眨,忽然有泪水滚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跟任何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我,我,”她指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慢慢的说话,慢慢的流眼泪,“我特别的便宜。所以你能对我这么无礼?

  你来干什么?这是我的婚礼啊。我千挑万选的好人,聪明人,又英俊又善待我,现在我想要嫁给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谁认识你?谁请了你?

  海皇陛下,我们在神庙祝祷过了。你没有理睬啊。你没有不准许啊。你现在对我的父王兴师问罪,你凭什么啊?”

  安菲忽然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擦一下,苦笑:“我怎么哭了?”

  她推到自己惶恐的父母身边,跟他们一样,面向着他跪下来,说出来的话可不是乞求:“波塞冬快走,你快走!”

  波塞冬只觉得脑袋上被打了一闷棍。他赶快看看他自己:他还是波塞冬吧?这个女人拒绝他怎么如此坚决?她是傻还是瞎?她不知道他是谁?她不知道他能给她带来什么?

  他又赶快看看自己身边带来的美人。

  她也看着他,愉快极了,有什么比看到像波塞冬这种不可一世的,骄傲的,混账的,人神兽合一的家伙被如此抢白如此拒绝来的更过瘾呢?她们也早该这样做,可是贪图他的富贵和漂亮,还有时不时的讨人喜欢,她们不舍得。

  他呆了半晌方看明白了形势:此地鸦雀无声,其实所有跪着的人心里都在欢呼,公主修理了海皇。他自己整理袍子,甩甩衣袖,准备离开。意兴盎然的来,想做出一幕精彩的喜剧,可是她不配合,如今只能败兴而归。他走到安菲旁边,看她伏在地上跪拜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女人这么讨厌,明明拜倒,却颈背僵硬。刚才因为尴尬陡然而生的想要放过她的念头一下子没了,她惹得他不高兴,他怎么能让她舒服?他恨不得踩她的脑袋:她漂亮的脑袋瓜儿,卷曲的黑头发,乌亮亮的。他心里叹口气:但是摸起来会不会比踩着舒服?

  波塞冬在上面说,一字一句,不容违逆:“你们听好了,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个婚姻,我不准许。”

  海皇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这个国家在惊恐之后,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国王问自己的女儿(他现在对她心存敬意,海皇啊,被她说的啊,那张脸啊……):“安菲,这婚礼,咱们继续?”

  安菲看看他:“您没听见啊?他不是说不准许吗?”

  这个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涝,从来就没有过风调雨顺的小国此后有了变化,连续几天都有好年景,好收成。巫师跟国王说,这个定然是因为得到了海皇的庇佑,应该举行大规模的祭祀活动感谢他才行。

  他们在供奉他的庙宇献上珍宝牺牲,又群魔乱舞了三天三夜,向波塞冬表示由衷的感谢。

  他在海底自己的神殿被吵得烦极了,却耐着性子等着,想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节目。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美人从床上坐起来就贴在他背后,了解的,心疼的,慰问的:“你这么讨好她,她都不领情。”

  他刚想感慨的说“你说的对啊”,忽然觉得不对劲,这话不顺耳。他旋即变了脸,看着身边人:“你说什么?你说我讨好她?我讨好她?”

  美人看着他:“只有陛下自己不知道。”

  他甩开她:“退下。”

  波塞冬自上次对安菲特利特一役之后,在女人堆里就坏了威名,他原来不怒而威,现在怒而不威。他们背地里说,他无非就是那几板斧:先吓唬,再陷害,再怀柔,再诚恳地说:“当我的情人吧。”,她们哈哈笑着总结此事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其实被波塞冬的这几板斧搞得如何晕头转向。她们发现了他的窍门,本该就此免疫,可这个大仙王偶尔就此流露出来的幼稚的可爱的品格让她们更着迷了。

  比如他喝她退下,她仍然留在床上,他也没有深究,就自己坐在那里发呆。

  形状美好的头颅,卷头发,梗着脖子,劲瘦又光滑的背脊,结实的做爱肌:她想上去再亲热一下,要接近了,他忽然回过头来,声音冷冷:“我说了,退下,你们此后都不许碰我。否则我把你挂到天上去当星座。”

  他低头想想,自己要那个人在身边,不是别人,不可代替。

  我勉强过了五十米,就再也沉不下去了,头上,肩上都像是压了巨大沉重的石头,我想这不是我的实力,想要再潜下去一点点,身上却百上加斤。我觉得肺子也被压迫着,根本不能顺畅的呼吸,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喘气,随之而来的效果就是本来就疲惫的肌肉因为缺氧而更加的酸疼。

  叶海更我在同一个深度,就在我的旁边。

  我做手势让他自己下游,他摆摆手,就在旁边定住了,等着我。

  我们身着黑色的轻型潜水装备,面对着面,像两条大鱼,悬在蓝色的海水里。四周非常安静,探照灯的光晕中,我看见他的眼睛。

  我向下指一指,他又是摇摇手。

  他要等我。

  叶海总是等着我的。

  在北京,我起床晚了,要迟到的时候,他骑着单车在外面等我;我妈妈爸爸要离婚了,我从军港摇摇晃晃的回到干休所,打开门,他的肩膀在等我;我生病得了肺炎,他亲吻我,等着跟我一起打吊瓶;现在在海里,他也一直在等着我,跟我慢慢下潜。

  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抽抽鼻子。

  他过来,眼镜贴在我的眼镜上,瞪着眼睛看我,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又成了斗鸡眼。我推开他,向上窜一窜,他跟着我上来,想我比划比划:这次就到这里,咱们一起上去。

  我点头,他握住我的手。

  我们手拉着手浮向海面,渐渐接近那入水的温暖阳光,亮丽的几乎耀花了人的眼睛。我被他掌握的手反将他牢牢的握住。

  34

  胡老师很失望。

  我被拽上去,他边给我卸脚蹼边说:“我早就跟领导说过,潜水组应该搞专门训练,你们一边上课一边训练,其实特别影响成绩。你看,这么几个月一耽误,你现在啊,”他抬头看看我,“咱们组的两个胖仔都比你钱的深了。”

  类似的话我小时候听过。班主任老师跟我妈妈说:练游泳特别影响学习成绩,参加课余活动可以,但是不能影响主课。到胡美丽老师这里整个给倒过来了。

  我低头,不敢反驳。叶海在那边喝了几口水,拿着水杯看着我。

  除了几个月不训练,上次的肺炎对我的影响也很大。我现在的肺活量好像比从前小了一半。我想起昨天在组委会登记的时候看到的邱阿明那张恶心恶庄的脸,我还跟人家说要水底下见呢。我跟她见什么啊?我说过她最近潜到168米,我刚刚过了50米酒废废了,人家估计进决赛都没问题,我可能一个星期以后的预赛都过不去。

  我撇撇嘴,胡老师看看我。那种眼神有惋惜有失望,我这颗好苗子算是完蛋了。

  胡老师上火也情有可原,他原来当专业队员的队友和对手很多都是教练了,当时互相之间比的是自己的成绩,现在比的是弟子的成绩,那边厢清华叫嚣着要灭我们呢,我作为唯一参赛的女生有疲软成这个样子。

  别人都是白玩,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叶海的身上了。

  他和了点水准备再下去,戴上眼镜之前跟我说:“过来”

  “干什么?”我走过去。

  “你猜,我能签到多深?”

  胡美丽在船头说:“别在那里肉麻了,大爷你快下去吧。”

  我说:“我不愿意你潜太深。”

  我说的很认真。他潜水,我害怕。

  上次训练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在水下面卸掉了所有装备,像要自杀一样的往海里俯冲,但却是我被湿淋淋的打捞上来,同样的情景不久以前也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当时吓得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他到了海里就变成了个邪门的小子。他能做些什么事情,好像谁都不知道。

  我说:“其实,我想要你下去了就上来。”

  他笑,好像很满意我的答案,仰着头向后一跃,好像条鲨鱼一样的游向深海。

  胡美丽手里拿着卡表,眼看着上面显示着叶海飞快的下潜。我觉得原来觉得他挺伟岸挺厚道的一个人,现在看了觉得特别的可恶。我咬着牙说:“胡扒皮。”

  胡老师回头看看我:“吗我么?你有点体育精神行不行?”

  我说:“体育精神是重在参与。”

  他没心很我斗嘴,紧紧盯着卡表:“对,笨蛋都这么说。”

  有一个传言在海界慢慢散布开了,传到人间,天庭,冥府。有人笑话,更多的人惋惜:波塞冬不行了。

  又回到神界云游的安菲特利特没听懂,耳朵侧过来再问一遍:“什么不行了啊?他要死了?”

  海马觉得这个姑娘有时候机灵,有时候糊涂,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不行了的意思是,他不能那个了。”

  安菲看他,似懂非懂,将信将疑。

  海马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两腿之间,安菲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啊?”

  海马也很惋惜:“真不幸啊,你的诅咒实现了。他虽然人没亡,但是精尽了。”

  她看着同伴:“是真的吗?怎么可能?”

  “都这么说。他的姬妾,情人全都遣散了。现在过得像和尚一样。”

  安菲歪着头想了半天,虽然这事儿十分搞笑而且大快人心,但是她还是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下了那么毒的毒咒。波塞冬啊,不能玩这个了这不就很多了鱼的尾巴,掰断鸟的翅膀一样吗?

  他虽然会了他的婚礼,但是并不至于被惩罚成这样。

  他再见他,是人类的很多年,神仙的几十天以后。

  她的样子有了一点点的变化,个子高了,皮肤下面的脂肪比原来薄了,那让她的脸孔显的纤瘦一些,五官更加夺目,皮肤有滋润的恰到好处,胸脯长得很好,高高的,浑圆:腰肢纤细,裹着薄纱裙子,扎着镶嵌着贝母的带子,脚趾头从裙子下面露出了,吐着粉紫色的颜彩,真好看。

  他扫了她一眼就看请了这一切,在众人的簇拥下面无表情的从她旁边过去,走得很远了,又觉得那里有问题。

  他回过头来,看见这个脾气暴躁又缺心眼的女人对着他,微微笑了一笑。

  那种笑是奇妙的。很母性,很慈祥,很同情,很惋惜。很,让人心里没底。

  他总是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波塞冬马上又不动声色的快速的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袍子整齐,还有藏在掌心的三叉戟,一切都完好而没有问题。她为什么对他那样笑?

  那是谁为了什么举行的宴会早就无从考证了,他是最重要的客人,她是来凑热闹的仙女之一。主人家很殷勤,献给他一个乌木扁盒子,雕着东方的花案,暗暗散发着清香。

  他问:“是什么啊?”

  主人家说:“陛下请先打开看看。”

  只见手掌大,木白色的植物,长成人型,下面还有粗粗细细的根茎支脉。

  他看了,没说话。

  主人家说:“听闻海皇陛下身体有微恙,这是从东方采来的灵物,专治那方面的问题。”他说起来就谄媚的笑了,隐私的话题,又有趣又龌龊,他躬身凑到波塞冬耳边来,小声说:“谁用谁知道。”

  音乐声一转,一队波斯舞女打着手鼓上来,她们带着面纱,媚眼如丝,每一次扭腰,每一步舞蹈都踩在放浪的鼓点上。诱惑丛生。

  波塞冬微微一笑,手里拿着那东西问道:“这叫什么啊?”

  主人家强调:“东方来的灵物。”

  “来,来,来,你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告诉你,”波塞冬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这叫做人参。长在东方寒冷的地方。吃到肚子里是热的,若非需要,很伤身体。我玩这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东方在哪里呢。”

  波塞冬看着这殷勤却马屁拍到马脚上的老好人,忽然很不耐烦:“谁告诉你我需要这个?”

  “都,”老好人说了半句就知道又说错话了,小声的,战战兢兢的,“都这么说。说您遣散美眷,不近女色,是因为身染疾患,不能神道。”

  波塞冬没听清别的,但是他终于弄明白了安菲特利特那奇怪的不可能给他的温柔的眼神。

  他踱到亭台上,看见他在那里,风把她的纱裙子吹起来,整个人像朵海中的白葵花。他踟蹰半天,这个话要怎么搭上去才好。他再不敢用以前那几板斧了,她从前定是因为这个才瞧不起他。

  他还没注意呢,她已经转过身来,眼里闪过一秒钟的戒备之后,有事那慈悲惋惜的眼神和微笑了。

  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笨拙过,想了半天:“吃完了?”

  安菲说:“嗯……你呢?”

  “……不好吃。”波塞冬说。

  “是不太好吃。”她迎合。

  “酸奶太酸了。”

  这一句安菲实在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了。他说“酸奶太酸了”,她是不是应该对上一句“牛肉太牛了”?她一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怎么说的时候就想离开,虽然心里面是不愿意的,虽然心里面是想要仔细看看他,想要跟难得心平气和的他说上几句话的。

  她抬脚要走,他拦在前面,隔着一个小臂的距离,不敢轻举妄动。

  “我有话跟你说。”

  她抬头看看他,默许了给他的一点时间。

  “我知道那条海豚是你。第一次你到我神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想把我的三叉戟弄走,我特意借给你玩的,我想认识你。我知道宝石不是你偷的,因为是我陷害你。”他说到这里停一停,她看他的眼睛又变成原来那样子了。他舌头发硬,脚下发软。

  “我也知道你在赌桌上只押我赢。”他叹了一口气。

  “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生气。”

  每次你一回头要走的时候,那次你要结婚的时候,你跟我说让我快离开的时候……”他歪着头仔细看她,也让她好好看着自己,“我跟你说,我特别生气。”

  他是个大仙王,统管陆地海洋,现在像个普通男孩子那样一字一句的申诉自己的忧愁和委屈。他就是这样让她为难,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霸道的这个人,无赖的这个人,眼前的这个人。

  他们在月光下面对着面,像两个哑巴了的红蕃茄。

  安菲的同伴来找她回家,看见海皇赶快退下。

  安菲却被提醒了,嘀嘀咕咕的转过身就要走。

  他在后面着急了,这一别不知道又要过去凡人的多少年,神仙的多少天。

  “哎,”他叫住她,“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我还没说完呢。”

  她回头:“那你请说。”

  他想到的其实早就说完了,可这个漂亮的缺心眼的连点反应都没有。他咬着牙在心里盘算了半天:“我有病。”

  “什么病?”

  “我不行了。”

  这就是个严肃的问题了。安菲特利特想。

  所有的人和神都识相的退下,这个悬在海岬上的温暖的宫殿里,只有她和海皇波塞冬。

  “我不是医生。”安菲说。

  “但你是罪魁祸首。”

  “为什么?”

  他想一想,继续编造:“就是那次你的婚礼,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吧我骂得体无完肤。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能面对女人了。”

  她的表情像是信了。

  他补上一句:“真的。”

  “你是说,”她看着他,表情非常的凝重,“你的小弟弟,站不起来了?”

  “嗯。”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的小弟弟。”

  叶海静静的潜在水下两百米的深度。

  这是他的地方,他对海水比凡人对空气还要熟悉。每一阵缓慢浮动的洋流,每一条迁徙的鱼,每一枚沙粒。

  这是个安静的地方,他潜在这深深的海水里,就有了足够的空间,阔绰的时间去回忆,从前的她,还记得他的她。

  同样无礼的要求,她隔着几千年,为难他两遍。

  波塞冬接下袍子,扔到脚边。

  他裸身站立在她的身前,皮肤和肌肉反射着月亮的光辉。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的裸体,神庙里,书籍中他被刻画成肌肉虬结,小弟弟永远处于勃起状态的猛男,而真正的他,身体修长,每一条肌肉被海洋雕塑成波浪的形状,柔韧,坚实,细致,蕴藏着无穷的热情和能量。

  那不再状态的东西藏在他两腿间的金色毛从里,此刻稍稍露了粉红色的头儿,一滴晶莹的东西悬在上面。

  “喏,就是它。”

  她走过来,蹲下去,歪着头:“怎么看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他把她的手牵起来,从上面对她说,很有种说教的架势:“光看,你看得到什么?”他把她的手放在它那上面,“这样呢?”

  说不清楚,明明是身体上柔软的部分,在她的手中逐渐的变硬,胀大,发热,像是被她的手唤醒,从她的掌握里,毛从中叫嚣着要出来,要她知道它的存在。

  “你这骗子。”她说,手未离开。

  他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摸过别人的吗?”

  她摇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笑,忽然粉色的小头儿擦过她的最后一根握紧的手指,那里生成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他久未碰过女人了,现在像个处子一样敏感。

  他做在椅子上,让她坐在腿上,将她的拇指和食指握成一个环的形状,套在它的上面:“我想要你这样。一上一下。这样我舒服。”

  她说:“给个理由我这样做。”

  她上去吻住她的嘴唇儿,一下一下的吮吸亲吻,知道那里温度升高,线条融化,香软无比。

  “原因就是:”他慢慢说,“我想你想了这么久。”

  海浪轻抚,海风吹过。

  波塞冬的嘴巴和小弟弟都正陶醉的时候忽然觉得舌头上一疼,赶紧躲开,厉声问她:“为什么咬人?”

  “你把我当傻瓜了,是吧?”安菲特利特利着眉毛看着他,“你让我给你做的这是什么事儿?是医生该做的事儿还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人该做的事儿?”

  “都不是。安菲特利特利。”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我想要你的身体,我想要你抚慰我的身体。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欠你一个婚礼,我拿自己还给你。”

  “”

  他驽钝的样子应该是没听懂,他想了半天要用更简单一些的语言重复一遍:“我想要娶”

  波塞冬话音未落,她的唇便印在他的上面。她亲吻他的时候,手里握着他茁壮的弟弟。上上下下,缓慢的,有力的,温存的,占有的。她发烫的手掌带动那柔滑的皮肤摩擦他敏感的铃口。这简单的动作有种神奇的力量,牵动他的心跳和呼吸。他忽然把头靠在她的肩窝上,闷闷的哼了一声,热流奔涌在她的手心里。

  他靠着她的肩膀说:“我这些鸡蛋就放在安菲你一个人的篮子里了。你可要在乎啊。”

  她重重的点头说:“我在乎。波塞冬,你有病,你不行,我也要你。”

  “嗯?”他抬头看看她,这话是怎么说的?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有慈悲又怜惜。

  他好像是明白了,把她一下子横抱起来向着床走过去:“安菲,有些事情你的知道。”

  他把她扔到床上,手指一扯,袍子滑落。

  他压到她美丽的身体上去的时候,她还想要挣扎一下,被他一下子裹在身子下面:“我确实不行——每天一次肯定不行。”

  他两手架开她的手臂,让她整个人漂亮的胸脯袒露在他的面前,他上去就咬了樱桃一口,他在她胸前说:“虽然你心肠好,但是收留的海皇比从前还要健康,绝对不是残次品。”他下一秒钟挨开他笔直的腿,看着她的脸,下面用了劲儿,“来,验货。”

  “哎呀”

  叶海睁开眼睛,她处女的身体是多么的美好和热情。他们那个晚上,那之后的每个晚上,那么愉快的欢爱,那么温柔的摩擦,那些身体和身体之间腾起的泡沫和气味,那些真的要做到地老天荒的誓言。

  他在海里向上看看:她如今都忘了吧。

  潜水服上的联络灯已经闪了好久,他们在船上一直要他上去,他都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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