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种涣散的姿势倒在沙发上,瞳孔放大地望着窗外肃杀的街景。北京突然变得很干净,干净得虚假而且恐怖。机场“偷渡”回来后,我一连七天没有出门,因为我不确定警察是否看清了我的车牌号,
也因为空旷的北京正在变成一座“死城”。苏阳在电话里问:“喂,还活着?”“理论上是。”“还以为那天晚上你被那个口罩美女传染了非典。”“那么清澈透明,不会传染。”“你疯掉了,透明的东西才最毒!现在全北京的警察正追杀你,说
不定你已经被传染了。”“我可能真被传染了,被她身上一种特别的东西传染了,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所谓‘缘分’,就是一张存在脑子里的底片,我在想,哪天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样子会不会和我想像中一样……”“赶紧找温度计测一下体温,发烧得不轻,再不出门,不被非典毒死,也会活活闷死,‘莲花’的老板下周有个局——纪念张国荣跳楼一个月,听说无数美女冒死前往。”“不去,怕被交叉感染。”
我掐掉电话,起身又喝了一杯板蓝根,隐隐有穿肠之感……不知什么时候昏昏入睡,梦见自己被一个巨大的白色水母拖向海底深处,我拼命挣扎,水母吐出很多黏液在我的身上,然后我发现肌肤骨头纷纷开裂,散落,无可救药地往下坠落……我大叫着醒来,听得见惊魂在房间里空旷游走。
我没办法回避过去,我一直想把大脑硬盘中那个春天的上午删去,拒绝再去凤凰山拒绝坐飞机甚至拒绝打雨伞,但那个梦魇一直纠缠不休。
奇怪的是这次醒来,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我后悔那天晚上没有执意留下她的电话,没有问出她的名字。
回头一看,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抗击“非典”的新闻,一队跳舞的女孩前往小汤山慰问白衣战士,她们载歌载舞跳着“飞天”,但搞笑地戴着清一色的活性碳口罩……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一个领舞的女孩跳得生动投入,酷似前几天的她,好像又稍稍胖了一些。对此,我并不确定。
打开冰箱,发现可乐没有了,啤酒没有了,泡面也没有了……我想了想,并不愿意就此困守在弹尽粮绝的家里。一个穴居动物终于走出家门,呼吸着因久违而格外刺激肺叶的空气,眯着眼睛慢慢适应着带着针芒的阳光,开着车四处寻找尚未停业的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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