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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会开幕的晚上,乔妈妈做了不少好菜,乔莉又买回一瓶红酒。一家三口守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喝酒聊天,十分的惬意。奥运会正式开始之后,老乔和乔妈妈也不怎么出门,白天在家看比赛,晚上做点饭,等乔莉回家一起吃晚餐。这是乔莉自从来北京之后,过得最温馨的一段生活。有家人在,就有了家的感觉。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连五官的轮廓都柔和了。
老乔每天晚上和女儿谈谈工作,再谈谈生活。交谈得也不深入,不给乔莉一点压力,让她慢慢地放松。父女二人得了空,不是聊体育就是下棋。老乔发现,女儿的棋风有点变化,她出棋的速度比原来要慢。看来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实际的工作经验还是教育了她。
而父亲的态度也让乔莉感到奇怪。父亲一直没有提让她退出晶通电子,或者转行的事情。难道他同意了,还是他忘记了?开始的时候,父亲不提,她心里还有点惦记,慢慢地,连她自己都不再注意这件事了。
老乔和乔妈妈一连住了半个月,这天晚上,下了场雨,气温顿时降了下来。乔妈妈打开窗,凉爽的空气吹了进来。老乔说:“小囡,走,陪我出去转转。”
“好呀。”乔莉看了父亲一眼,拿起一根皮筋,绑好头发,换上一双凉拖,陪着父亲下了楼。父女二人在花园里漫步,随意地聊着天,说着说着,老乔问:“小囡,你跟爸爸说说,晶通电子的项目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不是说过了?”乔莉笑道,“现在我们公司要把美国的生产业务转到中国来,用这个交换,嗯……也不能说是交换,你暂时这么理解吧,七亿的方案。”
“你们公司要和晶通电子合资吗?”
“是啊。”
“再联合上市?”
“对呀,”乔莉有些惊讶,“老爸你可以呀,懂得不少。”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改制的案例,”老乔说,“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呢?”
“这是件好事,”乔莉说,“爸爸,你不是一直担心吗?这样一来,您就不用再担心了,这是个公平合理的买卖,没有什么肮脏的交易。”
“可是这个项目,一天两天做不完的,”老乔说,“你如何保证呢?”
“爸爸,”乔莉说,“其实上次我们电话里说得比较深,这次您来,我也想借机会和您解释一下,签一个合同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要在公司的系统里下单,要上面的老板层层审批,这些都是有记录的,不可能我签了一份合同,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扛。您不用担心。”
“是这样。”老乔说,“那多少要好一些。”
“我觉得这个项目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乔莉说,“公司的平台好,确实不一样,我如果在家小公司,根本接触不到这些内容,所以爸爸,您就不用管了,我今年都二十七了,很多事情我自己能负责。”
“话也不能这么说,”老乔说,“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小公司用不起废人,一个人当一个人用,你可能接触不到赛思的这些东西,却没准能完整地把握一些项目。你这个想法,要彻底地改改。大公司上班,要学习好的经验,不要有大公司的习气,什么事情都讲大平台、大经验,时间长了,人就会务虚。我看,你大学毕业就一直在大公司,将来有机会,应该去小公司锻炼锻炼,好好地学习怎么务实。”
“爸,”乔莉乐了,“人家父母亲都巴不得儿女在大公司、大机构,有口安稳饭吃,哪有你这样的。”
“大公司、大机构,”老乔笑了笑,“你没听古人说吗,家有万亩良田,不如薄技在身。大公司再好,是你的吗?万一有一天,公司不在了,你不是还要去社会上另谋生路?有本事在身,才最安稳,其他都是假的。”
“我知道,”乔莉撒娇说,“那我们说定了,将来我有机会,会去小公司锻炼自己,但是晶通电子的项目,您支持我跟到底。”
“小囡,爸爸也不说出哪里不好,”老乔说,“其实我来北京,就是想当面和你讨论这件事情,电话里说,总是容易误解。我在家的时候,很不放心你,怕你误在这个项目中,但是我到了北京之后,看你在生活上井井有条,工作上也处理得不错,尤其是你下棋,棋风有变化,所以,我还是放了一些心。”
“棋风有变化?”乔莉笑了,“变得怎么了?”
“你经常会直起身体,”老乔说,“看看全局,分析棋路,比以前能稳住劲了。”
“真的?那你要表扬我哟。”
“当然表扬!”老乔长叹一声,“现在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了,有时候我们当长辈的,真的没有经验给你。比如你说签合同,还要下单,还要系统里批,这我之前听都没有听过。这是第一;第二,什么改制啊,上市啊,爸爸也是初学者,和你一样,都是现在才接触到。但是有一条,爸爸希望你记住,而且一定要记住……”
乔莉在路灯之下,见父亲神色凝重,忙问道:“什么东西?”
“人之常情!”老乔说。
乔莉沉默了几秒,“爸爸,之前你就说过。”
“是的,”老乔说,“可要记住太难了,尤其是人们有欲望的时候。人心一旦有了欲望,就会把不正常的事情看得正常,把非常情的事情当成人之常情。人,就会上当、受骗、犯罪。等到如梦初醒的时候,大部分都会怪别人、怪骗子,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欲望。”
“欲望?!”乔莉在心中咀嚼这两个字,半晌才说,“爸爸,您是说贪婪吗?”
“那就更可怕了,”老乔说,“你身在职场,职场是什么?就是名利场。欲望、贪婪无处不在。不管是你的同事,还是你自己,都有这些。”
“可是没有欲望,”乔莉说,“可能很多人都不会再奋斗吧。”
“所以一代人和一代人不一样了。”老乔说,“我们那一代人,有我们的信仰,今天看起来很可笑,但足够我们支撑自己渡过难关。小囡,要牢记你的信仰,没有信仰,要牢记你最初的愿望,不要陷入贪婪,陷入你原来根本不想要的东西。”
“爸爸,”乔莉说,“你放心,不管晶通电子有什么,只要是违法的内容,我绝不会参与。”
老乔沉默了几秒,“有时候你不想参与,别人也会让你参与。”
“为什么?”
“因为你的职位,”老乔看着女儿,“我早早地退下来,也是因为有些事情我不想参与,只要不参与,我就不能在那个位子上,”他微微一笑,“不参与,有时候就是挡别人的财路,你说可恨不可恨?”
“爸爸,”乔莉看着父亲,突然一阵感动,“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老乔摇摇头,“你错了,爸爸一样有私心,一样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没有私心,没有欲望,我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你要警惕你的欲望,你就能更好地判断事情,而且你要记住,职场如此,情场一样如此。”
“情场?”乔莉睁大了眼睛,“老爸,你真会用词。”
“这有什么问题吗?”老乔淡淡地说,“钱、爱情,都是人最想要的东西,也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所以要记住人之常情,”乔莉思量了一会儿,突然说,“爸爸,你的意思是,这个七亿数字太大了,不可能没有黑幕?”
老乔点点头,“你说呢?”
乔莉想了想,“反正我保证是清白的。”
“你在最基层,”老乔笑了,“你的保证太无力了。”
“那倒是,”乔莉格格地乐了起来,“我凭什么保证七个亿的清白?我只能保证我拿的那点工资是清白的!”
“好好保护自己。”老乔看着女儿,她在灯光下的脸神采奕奕,和当年那个要去上大学的小姑娘,区别并不大,但是,她的眼神有些坚毅,那种单纯的热情已经再也看不见了。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记住,你是最好的能保护你自己的人。”
“要学会信赖自己,”老乔说,“让自己更加成熟和强大。”
乔莉一直默默地思索父亲在花园中说的那些话。她的信仰是什么?这似乎是个很有高度的问题;那么她最初的愿望呢?从前台往销售转的时候,她怎么和程轶群谈的?她说,一个公司的销售没有多少,却保证了公司正常的运转。她说她想做有挑战的工作,要成为有用的人。这难道就是她最初的愿望?
自那天晚上父女二人交谈完了之后,老乔没有再提晶通电子。他没有继续支持,也没有再反对。这有违他来北京的初衷,可是,他在北京观察着女儿的生活,听女儿谈论外企的工作与制度,他知道自己有些经验达不到了,可能自己给出的建议反而是错误的。他所能谈的,只剩下一些人生的感悟与体会。
奥运会结束后,乔莉送走了父母,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父亲给的建议,让她对自己与周围的事物有了警惕之心。她暗想,周雄对自己刻意保持着距离,可能和晶通电子有关。他和陆帆、云海之间,也许远远不止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需要清晰的判断。既然从周雄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也许可以请教一下老销售。这个老销售,还得是个局外人,那不用讲了,除了詹德明,还能有谁呢?
她给詹德明发短信,约他周末一起吃饭。詹德明虽然正在热恋,但有女人主动相约,他真的很难拒绝。两个人约定,周六中午去之前那家泰国餐馆,一起吃午饭。
到了周末,乔莉不想让詹德明批评自己素颜朝天,特意换上了一条连衣裙,化了点淡妆。果然,她到了餐厅后,詹德明一见她就眉开眼笑,“今天打扮得不错啊,称得上是美女了。”
“我原来不是吗?”乔莉也乐了。
“原来是,现在就更是了,”詹德明说,“快点坐下,我已经点好餐了。”
二人一边吃一边聊,都莫名觉得彼此之间的聊天非常轻松愉快。也许,乔莉想,是因为彼此之间没有欲望吧,所以就特别自然。想到这儿,她不禁笑了,“你的大美女女朋友怎么样了?”
詹德明掏出手机,给她看一张两个人猫在一起的照片,乔莉一看,果然是个大美人儿,“不错嘛,看来你敲定是她了?”
“差不多,”詹德明嘻嘻一笑,“不过还没有完全到手呢,这次追得,比较辛苦。”
“辛苦才会珍惜呀,”乔莉笑道,“省得你东飘西荡。”
“话也不是这么说。”詹德明叹了口气,“人年龄一大就没劲儿了,觉得飘着没什么意思。你呢?有消息吗?”
“没有,”乔莉说,“说实话,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看上谁了?”詹德明哈哈一笑,“这事儿问我靠谱。”
“不是的,”乔莉说,“你听说了赛思总部要和晶通电子合作外包的事吗?”
“听说了。”詹德明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你们公司好大的手笔啊。”
“你知道,我是负责晶通电子的销售。”乔莉看着詹德明。
“是啊,”詹德明也看着她,“你这笔业务肯定没问题了,等着拿奖金吧。”
“詹总,如果你是我,你会在这个合同上签字吗?”
“你说什么?”詹德明的脸色一变。
“你会在七亿的技术改造合同上签字吗?”
“哈哈,”詹德明看着一本正经发问的乔莉,冷笑一声,“安妮,要是你害怕,你就别玩;要是你想玩把大的,你就签。你要问我的意见?我没有意见。”
乔莉皱起了眉头,“我没听明白。”
“七亿的销售额,出道一年,就有这么好的成绩,是每个销售梦寐以求的。”詹德明看着她,神色阴沉,“而且你不要否认,这里面有不少奖金。可你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七亿的单子,有那么干净吗?我劝你,做人不要太贪心,要赚钱立功,又不想冒一点风险,这太过分了!”
“你这么想?”乔莉惊讶万分,“我贪心?!”
“对!”詹德明说,“你太贪心了!你要知道,对很多人来说,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有些人一把抓住,不问风险;有些人明明白白地选择放弃。你两头都想要,我问你,你凭什么?”
“乔治,”乔莉说,“我凭努力工作,打单子拿奖金,有错吗?为什么要承担另外的风险?”
“简直是笑话!”詹德明又好气又好笑,“这是销售说出来的话吗?做生意,做买卖,有那么干净吗?你已经算运气了,你老板没有潜规则你,客户也没把你怎么样,一不用陪酒,二不用陪睡……”他看着乔莉吃惊的脸,挥了挥手,“你听我说完,还有这么大的项目作支撑,要我说,你的运气已经好上天了。安妮,要是你真的这么贪心,你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乔莉的脸色冷了下来,虽然她理解詹德明说的这些话,完全是为了她好,可言辞中的残酷,实在令她不能接受,“做生意就要陪吃陪睡吗?”
“大部分时候,”詹德明无所谓地说,“是这样的!”
“没有不陪吃不陪睡的生意?”
“有,”詹德明说,“你已经遇上了,还要它干净、透明、毫无风险,小姐,你知道面对的是多少钱吗?七个亿!一张一张连起来,能从北京排到纽约,一摞一摞码起来,这家餐厅都放不下!你居然还要它干净?!你不是太笨,就是太单纯,要不然,就是你这个人太贪心!”
乔莉半天没有说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所以,我问你的选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选择?”詹德明冷冷地说,“这件事情没有落在我头上。我早就告诉过你,职场是男人的游戏,女人最好不要介人太深,如果你想介入,你就要承担得起。”
乔莉紧紧地抿着嘴唇,“我明白了,谢谢你。”
詹德明的语气缓和下来,“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他忽然笑了,“但愿你能听进去。”
“我知道,”乔莉笑了笑,“谢谢你的真话,我想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安妮,”詹德明看着她,“找个人结婚吧,你们公司很多单身汉,远的不说,陆帆和狄云海都不错,一个没有女朋友,一个女朋友有名无实。我要是你,就抓住这两个男人,随便哪一个,都比晶通电子强。”
“这是你们男人的观点,”乔莉笑道,“为什么女人要依附于男人?”
“那你就依附自己!”詹德明的语气又冷了下来,“如果你能承受得住。但是我觉得,你的学习用错了方向。”
“什么?”
“女人要学的东西,你一样不会;你学的东西,都是男人应该学的,”詹德明看着她,“现在我明白了,女强人就是这么造就的,世界真奇怪啊。”
“哦,”乔莉好奇地问,“女人应该学习什么?”
“女人的学问很大,”詹德明说,“学温柔,学大方,学漂亮,学性感!学讨男人欢心,学着让男人花光钱,还要感动得涕泪横流。这些,都是本事!”
“这……”乔莉愣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这不是有违平等吗?大家应该互相尊重、互相照顾。”
“那男人凭什么累死累活地挣的钱都交给你?外面有花花姑娘,也不能随便上床,到点要回家,回家还要哄你开心,凭什么?!”詹德明说,“安妮,如果你有这个心态,你就麻烦大了,一个不会讨男人欢心的女人,除非她足够漂亮,否则,她就一无是处。”
乔莉看着他,愣了半天,问:“我想知道,是你这么想,还是天下男人都这么想?”
“男人的想法都一样,”詹德明说,“就像你们女人,都想着嫁个好老公,有钱有相貌有人品,没有区别。”
“那,那要怎么学?”
“学着打扮,”詹德明说,“你今天就很好,穿了裙子化了妆,还要会撒娇,要让男人对你想入非非,然后为你做事,要知道,男人付出得越多,他才会越珍惜你。”
“就像,”乔莉结结巴巴地说,“就像,你现在的女朋友?”
“对,”詹德明说,“你以为我喜欢她,就因为她漂亮?我喜欢她,是因为她够女人,够女人的聪明。她让我花钱、让我做事、让我等待,这说明她了解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等我的付出超出一定的上限,就算我得到了,我也不会想失去。”
“因为,你付出得太多?!”
詹德明点点头,“她是个聪明女人,这样的女人再加上美貌,我没有理由不珍惜。”
乔莉觉得詹德明这话很有道理,她想了想,又问:“女人是单纯好?还是聪明好?”
詹德明摇了摇头,“女人的聪明和单纯没有关系,聪明是天生的,或者从小有那样的妈妈,就会有这样的女儿。有些小女孩,很小就会察言观色,利用男生做事情。有些女人世故极了,可她们一点都不聪明,只会靠自己苦干,或者独自生活,她们不了解男人,但她们不单纯,她们是:很无知!”
“你不是想说,”乔莉看着他,“我是后一种女人吧?”
“你现在还不是,”詹德明乐了,“如果你再不学习,你就快了。”
“喂喂,”乔莉说,“那我想在社会上独立,有什么错?”
“没有错,”詹德明一语双关,“一个独立的女人,不妨碍成为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不会太贪婪,不会要求自己的男人十全十美,懂得抓住机会,懂得把握机会。聪明的女人,更容易独立,而且往往,很难失败。”
乔莉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进是退,是得是失,自己不可能计算得那么清楚。没有十全十美的买卖,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人生机会难得,要么紧紧抓住,要么尽快放手,其他的,都没有意思。
她看着詹德明,这个男人难得如此严肃,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詹德明正把一块海螺肉夹进嘴里,无意中一抬头,瞄见了乔莉的眼神。他似乎一眼看穿了乔莉的想法,哈哈一笑,一边嚼着肉一边说:“你也别把我说的全都当真,男人嘛,总要在女人面前装装样子。这是男人的学问,叫装老大!”
乔莉扑哧笑了。詹德明又说:“我难得糊涂一回,说的什么我都忘了,你可别往心里去,看你这位美女人品还算端正,所以说几句昏话,吃菜、吃菜,唔……这螺肉真不错!”
乔莉夹起一块,冲他微微一笑,把肉放进了嘴里。
詹德明的话,为乔莉无意中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男人的世界。这个世界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她的有什么不同。从来没有男人发自肺腑地和他说说男人的想法。小时候没有兄弟,父亲自然不会和她讨论这些。乔莉不禁回想以前的初恋,似乎也完全没有詹德明说的内容:她从来没有讨过男朋友的欢心,也没有在男朋友面前表现性感、温柔和大方。她干什么了?好像每天都忙着疯玩:看电影、吃好吃的,还有用大学时代有限的钱去外地旅游。
陆帆虽然没有女朋友,可公司似乎隐约地在传他和车雅尼的绯闻。云海的私生活比较神秘,公司没有什么人知道。可和他们接触,不就成了办公室恋情了?剩下的,只有一个树袋大熊,可也因为晶通的案子僵在这儿。唉,乔莉不由得头疼,这一件事带动了几件事,实在太麻烦了。
她在纷乱的心情中度过了周末。周一一大早,她来到公司,刚进门就遇见了琳达。只见她新烫了一头长发波浪,染成了今年最流行的巧克力色,身穿一件咖啡色白圆点连衣裙,脖颈上挂着一条珍珠项链,显得又大方又温柔,还有一分的纯情!
“安妮,”琳达看着她,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红色的卡片,“下个月十号,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哟。”
“琳达!”乔莉惊讶地张大了嘴,“你要结婚吗?”
“是啊,”琳达心情大好,不去计较乔莉吃惊的态度,“我要嫁人了。你什么时候呀?”
“你和……”乔莉连忙拆开卡片,见新郎的名字上赫然写着刘俊!“你真的和刘俊呀?”乔莉说,“太好了!恭喜你!”
“你是得恭喜我,”琳达说,“这可是极品好男人,”她略略一甩头发,眼睛里波光流转,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甲抹着粉色的甲油,“现在,他归我了。”
乔莉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风情万种的模样,不由得呆了。她猛地想起詹德明说的,女人要学漂亮、学性感。原来,她身边就有这样的女人。
琳达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禁笑了,“你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乔莉回过神来,“你真漂亮!”
“要当新娘的女人都漂亮,”琳达吃吃地笑着,低声说,“春天的时候,瑞贝卡不也这样?小销售,你可要加油了,赶紧找个好男人,和他签张结婚合同。”
乔莉扑哧乐了,“好的,好的,恭喜恭喜。”
琳达转身走了。乔莉看着卡片上的地址:中国大饭店,这级别可够高的。瑞贝卡结婚的时候,每个同事都分别给了红包,这一次可能也是这样吧。她又开始琢磨詹德明的话:温柔、性感,对了,要说这两条,公司的女同事中,车雅尼可无人能比啊,难怪弗兰克喜欢她。乔莉暗暗叹息,就算自己是个女人,有时候看到车雅尼,也会忍不住升起我见犹怜的感受。
琳达的婚宴安排在中国大饭店最好的宴会厅,赛思中国上至总裁下至前台,都收到了请柬。BTT刘俊那边的合作伙伴,包括SK(SiltconKilo)也会有重量级人物到场。传说酒席有近百桌,极其盛大和奢华。赛思中国公司的女员工,都因为琳达的婚礼而无心工作,她们谈论着琳达的婚纱价值三十万人民币,是法国某品牌手工设计和手工缝制,又有人八卦说那件婚纱不过两千八,是北京一个小作坊做出来的;有人说琳达的婚戒足有五克拉,有人说只有三克拉,还有人说是水晶的,假货!有人说刘俊的女儿会当花童,伴娘是北京电视台某知名女主持人……总之,众说纷纭,婚礼还未开始,已经传为这几家大公司的一件盛事。
到了婚礼这一天,除了赛思中国、BTT公司的大部分人,其他公司的人也来了不少。上有总裁级的,下有管理级的,职场新人也不少,光是赛思中国、BTT的前台,就有好几个。现场之热闹,几乎人满为患。琳达不少客户都是IT圈的,不少人也认识刘俊,所以都纷纷要去捧场。还有很多人想着,这场婚礼的宾客都是几家大公司的,顺便联个谊也不错,大家互相拉拉交情、打打关系。除了交际需求,还有人真心表示祝福,有人碍于刘俊的面子,要去观个礼,也有人好奇想看刘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娶了这样一位三十八岁的黄金剩女。也有人好奇想看琳达,这位潜规则女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最后钓上这样一位金龟婿!结果不少人来了之后,发现彼此都认识,或者听说过,再不然打听打听,都认识哪家公司的某某,或者和某某公司都是合作伙伴。
陆帆和云海结伴而来,到了现场一看,不仅汪洋、付国涛、薄小宁都在,就连瑞恩公司的周祥、顾海涛也都到齐了。云海朝陆帆眨了眨眼睛,“赶上行业峰会了!”
陆帆扑味一笑,“我看,比行业峰会还齐全。”
众人按照各个圆桌的姓名,一一落座。何乘风、汪洋等几家公司的总裁坐在一桌,其他人分别按公司分配。赛思中国销售部的陆帆、云海、车雅尼、乔莉等人坐在一桌,强国军、刘明达、秦虹等人坐了一桌。市场部施蒂夫因为身份不同,和何乘风坐在一桌,薇薇安、瑞贝卡等人坐在一桌。这情形,和上班开会差不多,比开会又轻松又热闹,众人说说笑笑,就听满场都是嗡嗡的聊天声、笑声、招呼声,连背景音乐都听不见了。
付国涛和SK(SiltconKilo)的同事们坐在一起,冷冷地望了车雅尼一眼,只见车雅尼坐在陆帆和云海中间,一会儿和陆帆说话,一会儿和云海说话,不由很是不爽。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车雅尼发了条短信:“无耻!”
车雅尼拿出手机,微微扫了一眼,远远地斜了付国涛一下,便不再理会。付国涛也不再看她,只顾和众人打招呼,不一会儿,他听见手机短信响,打开来一看,是车雅尼发出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付国涛不禁有些得意,他把手机放在口袋里,不回也不看车雅尼。车雅尼等了一会儿,实在有些闷气,这个付国涛,到底是真心喜欢自己,还是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为什么她就是把握不住这个男人呢!
她还怕现场太吵,错过了短信,不时拿出来看一看,但是付国涛再也没有联系她。她一赌气,把手机关了,放进皮包里。
“你没事吧?”坐在一旁的陆帆早发现她有些异样。
“没事。”车雅尼闷闷不乐,又朝付国涛的方向睇了一眼。
陆帆的眉头微皱,他以为是付国涛在骚扰车雅尼,哪里知道车雅尼此时的微妙心思。他心中不快,也不便发作,不露声色地和云海聊天。可是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没有逃过乔莉的眼睛。乔莉不禁摇了摇头,想起詹德明说的“女人的学习”,车雅尼总是能令人操心,这也算一种“聪明”吧。她正胡思乱想,婚宴开始了。一位当红的女主持人走到了台子中间,落落大方向大家问好,然后介绍新郎、新娘入场。
婚礼进行曲响起,全场响起掌声和欢呼声,尤其是BTT公司的人,几乎叫翻了屋顶。只见琳达穿着一件露肩式紧身长鱼尾婚纱,衬得她越发高挑明艳,两排闪亮的钻石耳环,从她的耳朵几乎垂到肩膀,看起来华贵又简洁!而恰到好处的妆容,也使她一改平日的职场风味,显得十分妩媚。陪在她身旁的刘俊,身穿藏青色西服,虽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但神态从容,面含微笑,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物。众人见了这两人的风采,越发鼓掌叫好,连主持人的声音也被盖了下去。
“唉,”翠西长叹一声,贴着瑞贝卡的耳朵说,“一块好肉,就这样被这女人叼走了。”
瑞贝卡笑了,也贴着她的耳朵说:“你还没有结婚,有的是机会。”
翠西远远地瞄了周祥一眼,嘿地笑了一声,心说,和刘俊比起来,周祥明显次了不少。看来,自己还得加紧修炼,不能贸然地决定婚事。而周祥此时正和顾海涛私语,顾海涛悄声笑道:“哥们,你看,欧阳贵没来,他们俩肯定有一腿。”
“嘘,”周祥碰了他一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不想活了?”
“哎,还是女销售强啊,不仅能销产品,还能顺便把自己销出去。”
周祥扑哧乐了,“你也把自己销出去,不就完了?”
“我倒是想销,可IT这行能拿上台面的女总裁有几个?小公司的成把抓,哥们没兴趣。大公司的,唉,都人老珠黄喽!”
“人老珠黄也未必要你,我看你就滞销吧!”周祥笑道,“不行就降价处理。”
“妈的,”顾海涛说,“这刘俊太亏了,有钱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周老板,你得赶紧带着哥们儿发财啊。”
“你别着急,”周祥说,“赛思要和晶通搞外包了,凭我在石家庄的关系,还怕拿不出点什么业务?先慢慢来,等他们成立了再说。”
“没劲,没劲,”顾海涛唉声叹气,“女人我们当不了了,有钱人又没当上,做个男人太冤枉了,下辈子投胎,要么当个成功人士,要么当个美女,两样当不了,干脆当猪,也比活受罪强。”
“当猪要挨刀的,”周祥笑,“你就别哆唆了,像个怨妇!”
“我是怨夫!”顾海涛笑道,“还不如怨妇呢。”
舞台之上,开始上演王子和公主浪漫的婚礼场景,舞台之下,众人的心情却各不相同。有艳羡的,有妒忌的,有无奈的,还有伤心的,各种人生滋味,此时一起打翻了,在每个人的心头荡漾。乔莉坐得离婚礼主桌不算太远,依稀能看见四个看上去年龄很老的老人。只见他们满面欢笑,不时地交头接耳。乔莉不禁心生感慨,不管婚礼是什么样的,不管婚礼的主人公怎么样,但最开心的人其实是父母亲!如果说婚戒、白纱,以及白头偕老的誓言令人羡慕,那这婚礼带给父母的欢笑,才是人生最大的要义。
三十八岁的琳达出嫁了,自己的幸福又在哪儿呢?乔莉看了一眼陆帆,陆帆正和车雅尼私语,她又看了一眼云海,云海正在拿着手机发短信。她心中一阵失落,不由拿出手机,给周雄发了一条短信:“在忙什么?”
短信没有人回。乔莉不禁茫然,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当个销售?还是为了能成为这种“高端”的结局?成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生活的意义……
一时婚宴开始,众人开始吃喝,互相敬酒。场上气氛分外热闹。婚宴中途,乔莉起身去给其他桌的同事们敬酒。敬到市场部,被翠西拉住喝了几杯,但乔莉很快发现,瑞贝卡有点不对劲,她坚持不喝酒,坚持不吃辣,有个男同事刚刚点起香烟,就被她尖叫着制止了。
乔莉问:“你怎么了?”
瑞贝卡附耳笑道:“我怀孕了!”
“恭喜你啊!”乔莉笑道。
“什么事情?”薇薇安开始追问,于是瑞贝卡说明了原因,大家纷纷表示祝贺,抽烟的男士也都躲到了外面。乔莉看着瑞贝卡喜气盈盈的样子,淘气地拉住她,小声问:“你的那个内衣派上用场了啊?”
瑞贝卡的脸顿时红了,她咬着牙,看着乔莉笑道:“是啊,派上用场了,下次,要不要我送你一套?!”
“你们在说什么?!”翠西猛然听到一句,转过头来,“你送她什么?不行,也要送我一套,我也要的哟。”
乔莉和瑞贝卡面面相觑,呵呵笑了起来。乔莉又坐了会儿,这才回到座位上。这时,刘俊和琳达还在敬酒,估计还有很长时间才能轮到这边。大家也不着急,只管吃着喝着聊着,结果一个半小时之后,刘俊和琳达才走到他们面前。
“弗兰克、杰克、米兰达、安妮……”琳达一一为刘俊介绍。刘俊到底是沙场老将,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表面上还是容光焕发,一一和众人打招呼,挨个碰杯,又和陆帆、云海寒暄了几句,五分钟之后,他才陪着琳达走向市场部那一桌。
“婚礼真是个体力活,”云海扬着眉毛说,“一桌敬五分钟,十桌五十分钟,他们一共六十二桌,都敬完了恐怕要到晚上了。”
“你结婚的时候请几桌?”陆帆笑道。
“我坚决不请,”云海笑了,“到时候我旅行结婚,有这个体力,不如去哪儿玩一趟。”
“那你完了,”旁边有人笑道,“至少一半以上的美女,都不会嫁给你。”
“是吗?”云海看了乔莉一眼,“那可不一定。”
何乘风和施蒂夫同坐一桌,新人们早就敬完了酒,只是几个总裁忙着应付下属的敬酒。等下面的人差不多走完了一轮,何乘风看着施蒂夫笑道:“施总,一会儿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
“今天公司有个重要的客户,”何乘风说,“就住在中国大饭店,施总要不要去见见?”
“哦?”施蒂夫说,“什么公司?”
“你去了就知道了,就在楼上。”
施蒂夫想了想,点了点头。何乘风见众人都有散的意思,便和大家打了招呼,与施蒂夫离开了宴会厅。二人走出饭店,乘电梯上了十六楼,何乘风走在前面,施蒂夫走在后面,在一个宾馆房间门前,何乘风停住了脚步,按了一下门铃。一个青年男人打开了门,朝后微退一步,将两个人让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
施蒂夫跟着何乘风走进去,顿时愣住了,就见欧阳贵穿着白T恤、牛仔裤,头戴一顶蓝色的鸭舌帽,斜斜地靠在房间客厅的贵妃椅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他身后。
“欧总,”施蒂夫惊讶地说,“你也在这儿?”
欧阳贵的下巴朝上微微昂起,像刀片刮磨刀石的声音在沙发里面响了一声,“对,我在等你。”
“等我?!”施蒂夫莫名其妙,他看了看欧阳贵,一转头,见何乘风已经退到房间的另一边,坐在一张沙发椅上,而房门旁边,站着刚才那个开门的青年男人。
施蒂夫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他竭力稳住自己,笑了笑问:“欧总找我有事?”
“我要跟你借样东西。”欧阳贵说。
施蒂夫略略放下心,“借什么?”
“你的手机。”
“什么?”施蒂夫说,“手机?”
欧阳贵微微扬了下下巴,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年纪略大的男人两步迈到施蒂夫的身旁,几乎贴着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地站着。
施蒂夫本能地打个了激灵,觉得身上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看来,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如果他反抗,可能会比较难看,先顺着他们的想法,看看再说。如果他们要伤害自己,也不会安排在这种地方。想到这儿,他慢慢地掏出手机,递给那个男人。
男人拿过手机,走到欧阳贵身后,两下就把手机电池卸了下来。然后,他把手机放在了旁边的壁柜上
“你再查查,”欧阳贵微微一笑,嘶哑着嗓子,“施总有没有相机、录音笔什么的,一并拿出来。”
男人往前迈了一步。“何总、欧总,”施蒂夫到底有些按捺不住,“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饭店。有话好好说。”
“我们三个老总难得有空闲,”欧阳贵点头示意,“大家坐坐聊聊天。”那个男人继续上前,顺着施蒂夫的身上摸了摸,确定没有别的设备之后,点了点头。
“我今天没有时间,”施蒂夫又恨又怕,“我一会儿还有事,司机在下面等我。”
“施总,”何乘风坐在角落微微一笑,“其实今天是我的主意,因为之前欧总发现了一些事情,就找到了我。我总觉得我们是一个团队,事情闹大了不好,还是应该让你知道知道,不然对你太不公平了。”
“对我不公平?”施蒂夫站在房间中间,感觉欧阳贵与何乘风虽然坐着,却高高在上,而自己像个受审的犯人,他又不敢发作,只好忍耐着问:“什么事情?”
“让施总坐。”欧阳贵说。
年轻男人搬了张靠背椅,放在施蒂夫身后。施蒂夫坐了下来,理了理西服。欧阳贵转过头,长长的下巴向前伸着,嘴巴向颧骨两边咧起,朝两个男人看了一眼。两个男人转过身,走出房间,关上了大门。
欧阳贵又把头转回来,看着施蒂夫微笑。施蒂夫看不得他阴森森的模样,把目光挪向旁边,“你们有什么话快说吧。”
“我有一张单子,”欧阳贵说,“想念给你听听。”
“好的。”
“2008年1月15号,快春节的时候,麦方公关公司送了你一瓶好酒,价值2000美金。2008年4月16号,麦方公司送了你太太LV当季限量版的皮包,价值人民币38000元……”欧阳贵看着施蒂夫,“施总,我这里还有很多,要我一桩桩地念出来吗?”
施蒂夫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做梦。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说:“你这是……是诬陷!”
“是吗?”欧阳贵说,“可我每一桩都有证据,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如果我没有记错,2008年7月13号,麦方公司的老板陪你出去的时候,你们还叫了小姐。”
施蒂夫死死地看着欧阳贵,觉得背上有一层冷汗密密地渗了出来,而愤怒又让他的脸上一阵一阵泛出潮红。他哼了一声,“你们查我?”。
“是啊,谁叫我们没干这么龌龊的事情呢,”欧阳贵嘶着嗓子,嘿嘿一笑,“小姐的滋味怎么样?”
“我什么都没有做,”施蒂夫说,“是他们叫了小姐,我又退回去了。”
“哦?”欧阳贵说,“你拿什么证明?”
施蒂夫有些明白过来了,“这些人都是你们安排的?麦方公司,还有其他的?”
“其他什么?”欧阳贵厉声说,“你公然地向客户、下属索贿,桩桩件件都价值上千美金,施总,你说我们安排,我们的安排你为什么要接受?你是个成年人,我想,我们没有本事让你做出这种事情。”
施蒂夫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动着,他长时间地沉默着,突然,他的背一松,人瘫靠在椅子上,颓然地问:“何乘风、欧阳贵,你们到底想于什么?”
“施总,”何乘风微微笑道,“你要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欧总拿到你这些证据,不仅没有告发你,反而转过头找我商量,这就证明了,他对你非常有善意。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施蒂夫苦笑了一声,“何总,您请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个人都是赛思中国的老总,有什么事情不能在我们三个人之间解决?为什么非要拿到公司的层面,甚至法律的层面去解决呢?这不仅会毁了你的职业生涯,毁了你的声誉,还有可能毁了你的家庭,”何乘风呵呵笑道,“我们同事一场,怎么能够不为你考虑呢?”
施蒂夫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地毯,隔了几秒,他抬起头,望着何乘风,“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一个名字。”欧阳贵说。
“名字?”
“谁叫你来查我们?”欧阳贵说,“美国总部的什么人?”
“我没有查你们。”
“是吗?”欧阳贵冷哼一声,“你派到石家庄那些三流侦探,是来干什么的?”
施蒂夫愣了,他看着欧阳贵,再看了看何乘风,知道自己这次惹上了大麻烦。如果自己再继续坚持,只怕他们就会先下手为强,把自己一路告上美国总部,甚至商业法庭。他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恐怕一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之处,二是不想在晶通外包合作的时候,闹出什么事件。想到这儿,施蒂夫解释说:“我只关心公司的利益,并没有要查你们。”
“施总,”何乘风微微一笑,“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晶通电子的业务到目前为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违法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所谓的幕后交易。”他看着施蒂夫,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你作为赛思中国的VP,不仅不相信我作为赛思中国最高执行官的人品和职业操守,甚至去找低劣的私家侦探对我进行调查。您这样做,我很失望。我不需要用晶通外包跟你交换什么,但我知道,以你个人的意愿,以我们的关系,你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我相信一定有人在幕后指使你,这个人是谁?”
“不,没有人指使我。”
“这么说,是你针对我了?”
“不,不不,不是我要针对你,是我觉得公司对晶通电子进行投资是错误的,仅此而已。”
何乘风看着施蒂夫,沉默不语。欧阳贵说:“既然这样,何总,那我就把这些证据提交美国总部。”
“不,欧总,”施蒂夫看着欧阳贵面无表情的脸,又转过头看着何乘风,“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好处?你们能把这些材料都还给我?”
“没问题,”欧阳贵说,“我不仅会把材料还给你,我还会祈祷你在赛思中国VP的位置上长治久安。”他把嘴角咧向颧骨,露出了没有笑容的微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施蒂夫不想看他,也知道他完全听命于何乘风,于是继续向何乘风发问。
“第一,你没有选择,”何乘风说,“第二,你有你的价值,如果晶通外包成立,欧总很快就要离开赛思中国,前往石家庄,出任外方经理,我希望你能协助我管理好赛思中国,同时,我也希望在晶通外包问题上,我们销售部和市场部能够达成一致。”
施蒂夫没有及时回答,何乘风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这样的话,大家就犯不着鱼死网破,争得那么难看。何乘风长叹一声,“施总,你我都是黄皮肤的中国人,何必为了美国人打得头破血流?中国市场这么大,大家内部一团和气,外部各自做好业绩,不是一件好事嘛!说白了,你们都不再年轻,还能干多少年?又何必为了小事伤了和气。”
施蒂夫点点头,“我可以告诉你们名字,也可以配合你们做好晶通外包工作,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有个老下属,现在一家外企做销售,他的工作能力很不错,但现在的工作机会不是很好,我想介绍他来赛思中国。”
“哼哼!”欧阳贵冷哼一声,便要发作。何乘风看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然后看着施蒂夫,“他多大年纪,哪里人,什么背景?”
“他今年三十四岁,香港人,毕业于香港大学商学院,名叫孙诺。”
何乘风点点头,“听起来很不错,我们销售部一向需要用人,有机会你介绍他和我聊聊。另外,我们销售部的米兰达,一直和市场部对接,我认为她对接得很不错,而且她主要负责让市场部批价格的问题,工作范畴也属于市场部,这个人很有能力,你看要不要直接把她转过去?”
施蒂夫飞速地在心中盘算,以孙诺的资历,进到销售部怎么也得是个经理,这就成功地安了一个钉子。车雅尼再怎么样,职位较低,加上她在销售部,一直扰得市场部不得安宁,倒不如放在市场部,反而好控制。如果不是薇薇安愚蠢,也不至于被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员工玩得团团转。
“那我们一言为定。”施蒂夫说。
何乘风笑了,“谁让你查我们?”
“托马斯。”施蒂夫报出人名。何乘风看了看欧阳贵,点了点头。欧阳贵将一包资料放在了施蒂夫的面前,他觉得何乘风根本不应该让施蒂夫在销售部安插人员,嘶声说:“施总,只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能合作愉快。你是香港人,我是大陆人,何总是美国ABC,ABC做事讲法律,香港人讲商业,我讲情面。情面这个东西,最让人费心。如果有人不给我脸,我就让他不要脸!”
施蒂夫在心中连连冷笑,恨得咬牙,面子上却一团和气,“对对,情面最重要。”
欧阳贵看了看何乘风,“何总,我们晚上还有事,是不是先告辞了?”
何乘风点了点头,“施总,如果你需要,就在房间里休息休息,这个房间订到了明天中午。”说完,他走到施蒂夫面前,与他握了握手,这才和欧阳贵转身离去。
施蒂夫等二人一关上门,就立即打开资料。里面有几封打印出的邮件,还有证人证言,全部是律师签了名的取证资料。施蒂夫长出一口气,心中越加愤怒不安,他们会把所有的资料都销毁吗,还是会留着一手,以防自己做出不利的事情?
赛思中国不是久留之地了,以何乘风的性格,只要不去犯他,他是不会太过分的。而欧阳贵就不保险,如果晶通外包做不成,他会不会把自己扯出来,大家一起难看?唉,是走也不合适,不走也不合适。再说,自己供出了总部的VP托马斯,又没有拿出过硬的证据,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得到托马斯的支持。他坐了良久,慢慢地站起身,大约腿有点麻,他一边揉着大腿,一边走到壁橱边,装上手机电池,按了开机键。
他拨出一个电话,“薇薇安,晶通外包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到此为止。”
“为什么?老板,我们查得很顺利,”薇薇安尖声说,“我们找到了第四拨侦探。”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施蒂夫狠狠地说,“你让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他想开口问薇薇安付国涛的手机号,转念一想停住了,“总部要我们配合销售,做好外包项目,我们得执行。”
“哦,好的,”薇薇安一听这话,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忙又表功说,“老板你放心,我会全力支持的。”
“支持就好,”施蒂夫说,“就这样吧。”
他挂上电话。现在市场部的人没有一个是得力的,看来自己得出面,找付国涛谈谈。坐以待毙可不是好办法,总得拿到一点什么证据,以免欧阳贵到时翻脸。此人凶神恶煞,还是防着一点比较好。
与此同时,欧阳贵与何乘风已经上了车,欧阳贵说:“何总,你就不应该答应他进人。”
“没关系,”何乘风笑道,“人是给我用嘛,你不放心他,还不放心我?”
“我们有那么多资料,”欧阳贵说,“何必和他谈条件。”
何乘风摇摇头,“狗急还要跳墙,何况他是赛思中国的VP。欧阳,有时候少林铁拳也要稍微温柔一些,不要逼得太紧啊。”
“你这是美国人的想法,”欧阳贵说,“只怕你给他活路,他不给你活路。”
“这是中国人的想法,”何乘风笑了,“凡事都留余地。”
欧阳贵嘿地一笑,没有说话。何乘风也没有继续再说,他觉得欧阳贵低估了施蒂夫的承受能力,就如同自己,可能高估了王贵林对晶通外包的依赖性。这位强势的VP,肯定会因为强势搞出一些麻烦。但是,何乘风也不指责欧阳贵,一是指责没有用;二是,正因为欧阳贵的强势,他才有了今天。人的优点就是人的缺点,有时候无须改正。
虽然何乘风料事如神,却也想不到,施蒂夫这个善搞办公室政治斗争的香港VP,比他预料的还要强硬一些。他和欧阳贵下午的举动,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晶通外包,必须要保持内部与外部的平稳。但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施蒂夫,并且让他深为不安。施蒂夫决定要做点什么,以便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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