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应该就是妈妈得坟了。小小的,坟起的一堆土。
我每次来,都会先从我沈香木小盒的最底下那层最左边一格取出莲蓬簪子来,放在坟土中间那道风吹出来的浅沟里,让妈妈知道我把簪子保存得很好,没有被阿爹发现,也没有被阿嬷发现,也没有被虫子咬坏。
妈妈怎么会把这支簪子,留在我窗外那棵老榕的树洞里呢?是她和谁约见面的记号吗?
而她再也没见到那个人,就死了。她死的时候,一定很记挂那个人到底来了没有的。
我再从小木盒的第二层里,拿出已盖好我的名字的冥纸,一把一把地撒向天空。
我从来不烧这些金纸。我永远记得妈妈的黑发,怎样在风里散化,随着风回到了妈妈的身上。这些金纸,也会随着风飞散飘逝,落在妈妈的手里的。
我趁着风停的时候,把最后一落金纸平平放在我的掌心。我用一只脚站着,对着太阳把双臂张开,教导这些金纸要怎样飞,才飞得好看。
一阵大风过来,我的袖子鼓涨成一朵白云,手掌中的金纸纷纷活了,变成一只一只金色的蝶、翼上闪动着我朱红色的名字,在阳光底下连成一片飞翔的金色海洋,滚滚波浪着过山去了。
风停下来,竟然剩了一张金纸,停在我的掌中,没被吹走。我想妈妈既然喜欢莲蓬簪子,一定也喜欢莲花的。我就把这张金纸折作了一朵十二瓣的金莲花,放在坟旁那棵巨树的大树洞里,压在阿爹绑的丝缐上头。
我选了一处草长得厚密的地方躺下,解开了袍子。让金色的太阳光暖一暖我的胸口,一直等胸口的阳光移到了小肚子上,我才起身把袍子一拢,兜住阳光的暖气,把簪子藏回小木盒,亲一亲妈妈的坟,离开大树头回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