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victor答应不把今天见面的事告诉小今,但岑今知道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小今。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正相反,如果victor真的瞒着小今,她反而要担心了。
那天她回到家,主动向女儿汇报:“我今天把victor——约出来——谈了一下——”
小今调皮地问:“interview(面试)啊?”
“不是,主要是——想问问他——的情况——”
“问到没有?”
“问到了一些——”
“问到了什么?”
“他爸爸妈妈的情况。”
“你干嘛要问他爸爸妈妈的情况?”
她有点难以启齿:“主要是——妈妈以前——认识几个人——想问问——他父母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是不是呢?”
“应该不是,除非他撒谎。”
“他干嘛要撒谎?”
她也相信victor不会撒谎。
小今问:“妈妈,whatdoyouthinkofhim(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
“那你觉得呢?要我说很好?excellent(优秀,特别出色)?非常喜欢?”
“no(不),我也只觉得他——还可以——比我们highschool(高中)的那些人——强些——但他是在china(中国)长大的,跟我有很多不同——”
她见女儿有这么清醒的认识,放心了不少:“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请他到家里来玩——可以多——了解——有时——一些在学校和教会了解不到的东西——可以在家里——的一些活动中——了解到——”
下一个周末,victor果真登门拜访了,不过不那么正式,还是等在门外,然后小今跑来向妈妈告假:“妈妈,我去练车。”
“谁带你练车?”
“victor。”
“去吧,开车小心点。”
女儿欢天喜地跑出去了,她很快就听见汽车开走的声音。大约练了半个钟头,两人又回来了,但没跟她照面,两人就躲到小今卧室里去了。
她赶快到厨房去做饭,准备留victor吃饭,但还没等饭做好,就听到开门声和汽车开走的声音,然后小今过来向她汇报:“妈妈,victor回去了,他问我要不要向你告辞,我说不用。”
“你怎么不留他在这里吃饭呢?”
“他——说他有事。”
“他是不是很怕我?”
“有点。”
“他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他。”
小今呵呵笑:“他知道你不会吃他,但他怕你——不喜欢他。”
“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他又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那你喜欢他了?”
她不正面回答:“我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不喜欢。”
“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他。”
“只是有点?”
小今撒娇说:“有点还不够啊?你怎么跟他一样,这么贪心?”
她想象victor在小今面前撒娇要求多一点爱情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仿佛顺口问道:“你选择读l大是不是为了他?”
“不是的啊,他也不见得在这里呆一辈子,等他博士读完了找工作,说不定就到别处去了——”
“那你们怎么办?”
“还有好几年呢——”
“但也不能不考虑到啊。”
“到时候再说吧。”
她担心地说:“就怕到时候你们感情已经太深了,而他不得不去别的地方,那你们会——两地分居——很难受的——”
“我可以跟着他到别处去啊,他也可以就在这里找工作。”
“但是——”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她也说不出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因为今后可能会两地分居,就现在一棒把鸳鸯打散吧?她只告诫说:“反正我觉得——要做好各种思想准备——”
“我做了呀。”
“做了就好。”
过了几天,小今兴冲冲地向她汇报:“妈妈,我拿到驾照了!”
“你去——路考了?”
“嗯。”
她多此一举地问:“谁带你去的?”
“victor.”
小今说着,把自己新拿的驾照给她看,她看着驾照上女儿稚气未脱的照片,心里百味杂陈,感觉女儿正在这个victor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羽翼渐丰,一点一点远离她。现在女儿有驾照了,可以开车了,也许某个周末,等她起床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车已经不在车库里,被女儿开跑了,而女儿的手机也关了,她找不到女儿去了哪里,又没车开出去找女儿,还不敢报警,只好呆在家里着急。
但她知道不让女儿拿驾照也不是个办法,女儿马上就上大学了,虽然跟她在同一个大学,但女儿的课都在下午和晚上,不能跟她carpool(搭车,合用车)。她也不能一辈子控制着女儿,不让女儿开车。
她听见女儿在给爸爸打电话,大概是在询问爸爸许下的买车诺言,两父女谈得很开心,谈着谈着,小今把电话塞到她手里:“妈妈,爸爸要跟你说话。”
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喂——”
芷青那边却是兴高采烈:“petal拿到驾照了?真不简单,我像她这个年纪,还只会骑自行车——”
“她刚才打电话叫你给她买车?”
“不是她叫我给她买车,是我自己要给她买,她只是告诉我驾照拿到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你能不能在你那边先替她看个车,买下来,我马上把支票寄给你。”
“慌什么?”
“我说了这个话的嘛,她现在考到驾照了,我得兑现诺言。”
“等她上大学时再买不迟。”
“她这不马上就上大学了吗?”
“还有几个月才开学呢。”
“趁现在让她先开开,熟悉一下不好吗?也免得开学才独自开车会出问题——”
她知道芷青说得有道理,但她就是不想这么早让小今有车,推脱说:“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垫上——”
“那就搞分期付款吧。”
“分期付款要交利息,不合算——”
“那你把银行账号告诉我,我马上把钱电汇给你——”
“我现在也没时间带她出去看车——”
哪知道,芷青下一个周末就跑来了,说要亲自带着女儿去买车,过过把车钥匙交给女儿的瘾。
岑今不好扫父女俩的兴,只好开车带他们去看车,就那么匆匆忙忙的,也不管减价不减价,划算不划算,就给女儿买了辆皮座椅带天窗和gps(卫星导航系统)的honda(本田)车,大红的,两门,比爸爸妈妈开的车还贵,把女儿喜眯了眼睛。
买完车,三个人到餐馆去吃了饭,然后爸爸坐女儿的车,妈妈独自一人驾车,回到家中。
女儿一回家就躲到自己卧室里打电话去了,大概是向victor报告买新车的喜讯。
剩下老两口坐在家居室里大眼瞪小眼。
芷青问:“听小今说,是那个victor带她去路考的?”
“嗯。”
“victor——怎么样?”
“还不错。”她把跟victor见面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芷青抱怨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下呢?”
“我这不是在告诉你吗?”
“我是说——当时——”
“当时告诉你和现在告诉你,有什么区别吗?”
“我得亲自见见这个victor。”
“你见他有什么用?”
“我得亲自跟他谈谈,我的直觉是很准的,对男人尤其准。”
“那你自己跟小今说,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芷青上楼去了,过了一会下楼来,面有得色:“我已经跟小今说了,小今约了victor明天过来打网球。”
她也很高兴能有个机会实地考察victor,不由得笑着说:“你还打得动网球?”
“怎么打不动呢?这些年一直在打,victor打不打得过我,还很难说。”芷青开玩笑地对着楼上喊,“petal,下来,跟你商量点事。”
女儿下来了,笑吟吟地问:“爸爸,商量什么事?”
“我们就这样定了,如果victor打得过我,我就同意你们date,如果他连我都打不过,那就——太蹩脚了,我就不许你跟他date。”
岑今以为女儿会反对,哪知女儿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芷青慌了:“是不是他网球比爸爸打得好?”
“我不知道啊,你又没跟他打过,我怎么知道?”
“那你不怕他打不过爸爸,爸爸不让你跟他date?”
“如果他连你都打不过,我还跟他date什么?我去date学校球队的人——”
那天晚上,芷青摩拳擦掌,拉着女儿和岑今去小区的网球场,要她俩陪他练网球。岑今上去打了几下,发现早就忘光了,只觉得球拍好重,舞都舞不开。小今也不怎么会打网球,最后芷青找了个看球的老外一起打了几场。
岑今没想到芷青还很能打几下,穿了短裤t恤在网球场上跑动,年轻了不少。
那天晚上,芷青等女儿睡了,跑来敲岑今的门,她犹豫了一下,就给他开了。他一进来就搂住她,她开玩笑说:“你不养精蓄锐,明天好跟女婿打球?”
“这不影响打球嘛。”
两人做了爱,芷青不肯回自己的客房去睡,赖在她房间,搂着她说:“等我调过来了,我们天天都能过这种滋润的小日子——”
“你什么时候调过来?”
“争取在petal开学前调过来,开学第一天,亲自送她上大学。”
“又不是上幼儿园,她会让你送她?”
“不让送,我就开着车悄悄跟在后面。”
其实她也很想亲自送小今上大学,只不过这种心情被芷青说了出来,她就只有嘲笑他的份了。
他低声问:“小乖,我调这边来,不用找——住处吧?”
她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不好回答,支吾说:“如果你一时找不到地方住,你可以先在我这里住段时间——”
“有你这句话就行。”
芷青又回忆了一会女儿小时候的趣事,才搂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victor如约登门拜访,这次是很正式地在客厅拜见了岑阿姨和芷叔叔。
岑今问:“吃早饭了没有?”
“吃了。”
“要不要再吃点稀饭馒头?纯中国的呢。”
小今替victor拿主意:“吃点吧,吃点吧,很好吃的,我都觉得很好吃。”
victor腼腆地同意吃点,小今马上跑到早餐厅去,把稀饭馒头摆在桌上。两个老家伙知趣地躲上楼去了,留下两个小家伙慢慢用餐。
过了一会,小今在下面叫:“爸爸,你不是要跟victor打球的吗?他好了。”
两个老家伙这才敢下楼来,岑今说:“刚吃了东西,马上打球不好吧?”
“已经有一会了,我们可以慢慢往网球场走。妈妈你过会开车来接我们——”
“你不要你妈妈去看?”
“妈妈要看?那就现在把车开过去吧,待会可以载我们回来,打球打累了,就走不动了,是吧,victor?”
victor好脾气地笑着说:“it’suptoyou(你决定)。”
岑今等他们三人先出门,她自己磨蹭了一会,把厨房收拾了一下,才开车去网球场,看见芷青和victor正在热身。
小今看见妈妈来了,马上宣布说:“好了,妈妈来了,可以开始比赛了。”
两个男人一本正经地比赛起来。
她看见victor也穿着短裤t恤,毕竟是年轻人,看上去比芷青青春多了。也不知是victor让着芷青,还是芷青真的水平不错,总之两人打得不相上下,最后可能是体力问题,芷青有点渐渐不支,让victor险胜了本次比赛。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乘车回家,两个男人去冲澡,两个女人去厨房做饭,小今叽叽喳喳的,兴奋得不得了。两个男人冲完澡出来,也都到厨房来帮忙。岑今退居二线,看两个男人边交谈边忙碌,心里很是甜蜜。看来这个victor不像年轻时的芷青,厨房的活一窍不通,victor似乎还能做几样菜。
她夸奖说:“victor,你挺能干呢,还知道怎么烧茄子,你芷叔叔年轻的时候,什么菜都不会烧——”
芷青说:“你看,你看,总是提我当年的丑事,我现在不是都学会了吗?”
victor说:“我也是到美国来之后才学做饭的,因为不做没得吃。”
“你现在都是自己做饭啊?”
“嗯,我们大陆来的学生都是自己做饭,吃不惯这里的东西,而且又贵——”
小今也急于表现自己:“我也会做饭,我会烤蛋糕,我烤蛋糕你们吃吧。”
她看到victor很宠爱地看着小今,小今要到很高的柜子里去拿蛋糕粉,victor就走上去帮小今拿,他站在小今身后,比小今高一个头,他一只手伸出去拿蛋糕粉,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轻搂着小今的肩,小今则半侧身仰起头看他,而他也半垂下头看小今,很甜美的一幅画面。
小今拿了几个鸡蛋出来,敲在碗里,用打蛋器使劲搅拌,victor马上接了过去,说:“我来吧,打这个要手劲,很累——”
她心里好感动,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跑到洗手间去呆了一会。
吃饭的时候,victor还有点腼腆,放不开,但小今很大方,坐在victor旁边,用公筷给他夹菜,还不时碰碰他。
看到女儿这样幸福,岑今放心了很多,只不知道这样的幸福能持续多久,怕此刻越幸福,日后分手越痛苦。
她经历了卫国的事,对爱情有点看穿了的感觉,总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爱,诱惑太多,考虑太多,人太脆弱,心太难定,白头到老可能已经成了一种奢侈或者神话。
虽然她觉得自己看穿了爱情,但她并不顾影自怜,也不怨天尤人,她觉得她的看穿还是比较成熟的,不是“世界上根本没有爱情”那种愤世嫉俗的看穿,而是“世界上的事嘛,都是千变万化的”那种心平气和的看穿。前者从根本上否定世界上有爱情,而后者则承认世界上还是有爱情的,只不过没有永恒的爱情而已。
她也不为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爱情难过,仿佛这事跟她没关一样,她不过是在看一本书,里面写着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而她都读过了,发现每一个爱情故事都有它的美丽,也都有它的遗憾,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现在女儿开始恋爱了,她对“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爱情”就很敏感了,如果小今和victor的爱情不能永恒,那该怎么办?如果卫国那样的人都可以最终变心,那么这世界上还有谁不会变心?
现在这样的年代和风气,victor不变心的可能性似乎比卫国不变心的可能性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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