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小姑姑气得连晚饭都没有吃,她在生她父亲的气,父亲最疼她是公认的事实,没承想他却把遗产给了赵小宇。
她越想火越大,啪的一声把一个瓷碗摔碎在地上。
"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不就是两间破房子吗?"现任老公是她的第二任丈夫,此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会说话。
"破房子也是钱啊,那两间房子最少也值好几十万呢!"小姑姑气急败坏地嚷着,"你说老爷子是怎么想的?四个孩子中难道只有长子是最重要的?他那个没良心的大儿子多少年都没回来看过他一次,他竟然到死了还只惦记着他,真是岂有此理!"
"谁让你当初不盯紧点老爷子呢?几个月都不去看他一回,现在后悔了吧?"老公知道现在不能去哄她,越哄她越来劲。现在唯一正确的方式是损她,让她无话可说。
这一招还真灵,小姑姑终于不再折腾了,她喘着粗气去和自己较劲去了。
"你不是说你大姐最不喜欢你父母吗?"小姑夫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真让她气出个好歹来可就损失惨重了,于是故意岔开话题,"今天她可是像一个最讲感情的女儿啊。你说她为什么要取走老爷子的日记呢?"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也许是装的吧。"小姑姑没好气地摔上了卧室的门。
回到家后,小儿子小理把那个分量不轻的装着他外公日记的纸箱子放在了他母亲的面前,大姑姑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
"妈,你要这些破玩意儿干吗?"大儿子小军不解地问。
"这东西有用啊,儿子。"大姑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个破纸箱,"你外公家有个秘密,这些日记也许是唯一的线索。"
"秘密?什么秘密?"两个儿子一下子来了精神。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想这箱子里的东西会告诉我们的。"大姑姑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第二天晚上,赵小宇终于等到了她老爸赵环海的电话。
"已经办完了是吗?那就好。你妈妈下飞机时崴了脚,医生说是骨裂了,要养三个月呢。"赵环海好像并没有对没让他送自己的父亲有什么意见。
"爷爷把他的房子给我了。"赵小宇说。
"什么?"赵环海大惊,"给你一个人了?"
"是的。爷爷专门找律师立了遗嘱,特别注明,那两间平房全部由我一个人继承。"
"太好了!"电话那头令人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那动静把赵小宇吓了一跳。
"怎么了,老爸?"
"太好了。小宇啊,你一定要去守着那个房子,你听明白了吗?一定不能让它空着,这可是命令。三个月后我和你妈就过来。"赵环海异常兴奋地说道。
"你去住?"李悦新一脸吃惊,"住那个破房子?离公司又那么远,还不通地铁,你真是疯了。"
"可我老爸下命令了,说那个房子不能空着。"
"为什么?"
"他没说,反正应该有他的道理才对。"
"赵小宇,"李悦新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胡说!"赵小宇急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如果是,你随时可以搬出去。如果不是,你就不能离开这。我要警告你,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请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李悦新直直地站在窗前背对着赵小宇,"我这话是长期有效的,可以说在我们之间是一生一世有效的。"
赵小宇走近了他,她被他的话感动了,她忍不住轻轻地把头贴在他的后背。
"赵小宇,我不喜欢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女孩,请你永远也不要尝试这种手段。"李悦新定定地站在那,像一棵挺拔的树。
虽然赵小宇也感觉到李悦新的话有些不太恰当,可是如果把他的话当成是爱的宣言,那么谁还会去计较别的呢?
自己搬过去住不可能,那就只能出租了。
反正老爸只是说不能让那个房子空着,只要有人住就成,这是赵小宇当时的理解。
赵小宇的同事建议她别去找中介,说是中介费挺贵,找中介还麻烦,不如直接上什么租房网站比较干脆。赵小宇一想也对,就找了几家知名度比较高的房产网,按照周边地区的报价,把那两间破房子的出租信息给挂了上去。
不得不承认网络的威力,自从赵小宇将房子的出租信息和自己的手机号公布在网上之后,她的手机就基本成了热线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不光是手机受累,同时受累的还有赵小宇的腿。很多人要去看房子,而那个房子又太不争气,凡是看过的人都一致认为那里没法住。
"行了,还是给中介吧。存在和需求是有很大关系的。"李悦新说,"就是因为人家专业,找他们可以让你省心。"
赵小宇在陪了第十个想租而又不租的人走出那个院子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走进了位于胡同口的一家中介公司。
面积、朝向、装修程度、家具家电……那么多的项目都要填?
"姑娘,我们认为你最好是将那个房子稍微收拾一下,把那些旧的东西处理了,买些新的家具家电,那样就一定能租出去,而且还能租个好价。"中介公司的业务员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东北女人,"那房子的环境还真不错,它闹中取静,自成一体,与别家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成。其实那也花不了多少钱,你看你现在这房子,这哪像是个现代的房子啊?!我刚进去那会儿,还以为我进了时光隧道了呢。"
"租金无所谓,只要能有人去住就行。"赵小宇对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女人很无奈。
"哦?为什么?"这句话对那个女人产生了不小的吸引力,这样的房东她倒是第一次遇上。
赵小宇迟疑了一下:"嗯,不想让那个房子太没有人气了,过三个月我父母会来住。"
"哦,明白了,你就想短期出租。成!留个电话吧,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留下手机号码后,赵小宇拎起包朝门口走去。
"高先生?!"就在赵小宇要离开的时候,一个高个的男人推门而入。
"赵小宇,你怎么也在这?"高建好像也很意外。
"我想出租爷爷给我的房子。"
"哦?太好了。我正想在附近租个房子呢,租给我吧。"
2.
"你真的要来住?"赵小宇怀疑地看着正在四下打量着那两间破房子的高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高建问。
"这里没有卫生间,没有浴室。"赵小宇忍不住提醒他。
"我知道。"高建在屋里踱着步,"我想改变一下这屋里的摆设,可以吗?"
"当然可以,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赵小宇说,"只是我父母三个月后会来,也许你在这住不了多久。"
"三个月?"高建喃喃自语道,"够了。"他只是想来感受一下这种房子,他认为自己的新鲜劲不会持续太长。他是一个比较讲究的人,每天洗澡是必须的,好在他的办公室里配有一个带淋浴房的卫生间,他每天可以在那洗澡。
"你说什么?"赵小宇并没有听清楚他最后发出的那两个字。
"我说可以,就三个月吧,我们可以签约。"高建提高了嗓门对赵小宇说,他想让那个一直如防贼般跟着他们的女中介也听到他的决定。
"哎,早知道就不找中介公司了,白白让他们赚了中介费。"从中介公司出来,赵小宇心有不甘地嘟囔着。
高建笑了:"哈哈,赵小姐真的是很有意思,你不会真的心疼那几个钱吧?"
"我当然心疼,那钱够我买一件很不错的衣服呢。"赵小宇翻着白眼说。
"那好吧,我把中介扣你的钱补给你。"高建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了他的钱包。
"省省吧,我只是心有不甘。知道你是有钱人,你还是把钱捐给那些灾区人民吧。"赵小宇没好气地走了。
"还真是个有个性的丫头。"高建望着渐渐远去的赵小宇,若有所思。
两个月前的那个雨天是高建和王一帆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就在那一天,他们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离婚!
那天高建不知为何上来一股无名火,把王一帆给气得七窍生烟。当天晚上她没有回家,但是却给高建的电子邮箱发了一封离婚宣言。深夜,高建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望着那封宣言发了三个小时的愣。在凌晨时分,他终于敲响了键盘,给王一帆发了回信。回信很简单,就两个字:"同意!"
第二天,两人便顺利地办理了离婚手续。
十年的婚姻,要想结束它好像很容易,一本离婚证在手,走出民政局的高建不知为何却很想笑。
"高建,可以抱我一下吗?"身后传来了王一帆的声音。
"有何不可以的?"高建很痛快地答应了。
"高建,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离婚吗?"王一帆在高建的耳边说,"因为我爱你。"
"爱我?爱我为什么要提出离婚?"高建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喜欢折腾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他还真的有些紧张,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哈哈哈。"王一帆离开了高建,很潇洒地笑着走了。
那天她化了妆,一身名牌服装加上精致的妆容,让她显得很雍容华贵。
她三十五岁了,正值一个成熟女性最美好的时光。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一点都没有发胖。她喜欢穿高跟鞋,那天更是穿了一双足有六厘米高的高跟鞋。看着她渐行渐远的猫步,高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他们是大学同学,属于那种所谓的精英。名牌大学毕业,从事着别人羡慕的职业,拿着高薪,享受着富足的生活。
他们是丁克家庭,从来没有考虑过要组成什么三口之家,二人世界一直是他们喜欢的生活方式。
王一帆是一个能力超常的人,她不是一个离开男人就无法生存的女人,事实上她的收入并不比高建少多少。她还有极强的控制欲,他们那个奢华的家全是按她的喜好布置的。
"既然全是你喜欢的,那还是归你所有吧。"高建没有和她争那套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他带着他的衣服离开了那个家。
凭他在银行里的存款,再买一处房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却突发奇想地想住住老式的四合院,所以他才走进了那个位于胡同口的中介公司。
四合院对高建来说一直是一个很向往的地方,很早以前,他就比较喜欢读有关描写四合院的文学作品,他特别向往文中的那种意境,那些年代久远的房屋,那些很有讲究的门墩和门当,还有那些数百年流传下来的风俗民情。
赵老先生的那两间房子和那个破旧的院子,以及院子外边那条窄窄的小胡同,给高建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一种喧哗后的宁静,是一种辉煌后的平淡。这里出门走个一百米就能看见"海",附近酒吧饭店林立,一定会很有趣。
3.
半个月后的一个上午,赵小宇刚上班就接到了高建律师打来的电话。
"退房?为什么?"赵小宇问完了才发现自己明知故问。还能为什么?他一定是不习惯住那种房子,你看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开的是什么车,他要是能习惯住在那里那才叫怪。可他当初为什么要租那个房子呢?天知道。
"你今天有空吗?我把钥匙直接给你吧,给中介是不是会有什么麻烦?"高建在电话里说。
"今天中午行吗?"赵小宇一天的工作都排得很满,只有午餐时间有空。
"可以,我来找你。"
中午十二点整,高建准时出现在赵小宇公司的楼下。
"需不需要去看一下房子?"高建问。
赵小宇一想也是,他们交接的是房子,好像不光只是移交一把钥匙那么简单。
"上车吧,这个点路上也许不会太堵,一个半小时应该可以打个来回。"高建说。
"请等一下,我得请个假。我们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不好意思。"说完,赵小宇给李悦新打了个电话,李悦新让她快去快回。
一进那个平房的门,赵小宇就被屋内的摆设给惊呆了。
外间摆放了一个白色的双人沙发。沙发对面是一个白色的小小的电视柜,上面放了一个不算大的液晶电视。沙发边上放着一个彩色的书柜,黑白相间的花饰很是别致。沙发的跟前放着一个边桌,边桌上放着一个茶杯。
"不贵,全套才一千五百三十六元,宜家买的。"高建在一边解释着,"你爷爷的东西我没有扔,全放在里屋了。"
赵小宇将头探进了里屋,看见了一张黑褐色的双人床和同一颜色的床边桌及一个同一颜色的衣柜。衣柜分两个部分,上面三分之二是两个门,下面三分之一是两个大抽屉。床边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台灯,台灯边上摆着一个奶白色的花瓶,花瓶边上是一个黑色的老式闹钟。床上铺着全白色寝具,床的里侧是一个紫色的落地布帘,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清爽宜人的感觉。
"你爷爷的东西在那里面。"高建指着那个紫色的落地布帘说。
赵小宇走过去,揭开紫色布帘的一角,看见爷爷原来的东西全都堆放在里面。他还真聪明,原来改变一个居住环境是这样的简单啊!
"你花了这么大的工夫,为什么不住了呢?"赵小宇问。
"没花多少工夫啊。"高建说,"就是请人把墙给粉刷了一下,用的是石灰水,既便宜又可以消毒。其他全是宜家买的现成品,一点都不麻烦。这些东西我也不要了,没什么问题我就走了。"
"等等,这怎么可以?"赵小宇叫住了他。
"为什么不可以?"
"你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只住了十多天,还添置了这么多东西,我们是不是应该算算账啊。"
"好吧,"高建说,"这床两千六百九十九元,床边桌六百九十九元,衣柜四千五百九十五元,客厅的摆设一共是一千五百三十六元,电视是三千五百元,其余的小东西忽略不计,你付个整数吧,一万块钱,如何?"
赵小宇被他随口报出的价格镇住了,不是因为价钱问题,而是因为他惊人的记忆力。
"怎么了?"高建问愣在那的赵小宇。
赵小宇也很精明,尤其是对钱很敏感。她略一思考就做出了决定:"这些东西好像不是我让你买的,你要么把它们全搬走,要么就折价卖给我,我付五千吧。"
"我已经打折了,知道那些小摆设和床上用品要多少钱吗?"高建一本正经地说。
赵小宇想了一下,一咬牙:"好吧,我付你五千五百元,行了吗?"
"哈哈哈,"高建忍俊不禁,"我拿走也没地方放,还要浪费钱去找搬家公司,就这么着吧。我下午还有个会,我们快点走吧。"高建边说边往外走。
"高先生,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住了吗?是因为住不习惯吗?"他的腿很长,人也走得很快,害得赵小宇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
"不是不习惯的问题,而是……"他打开了车门,看着赵小宇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的表情更让赵小宇好奇。
"没什么,上车吧,我先把你送回去。看来我们要抓紧一点,真没想到这个点车也开不快。"
赵小宇很开心地回到了公司,她抽空又把房子的出租信息放在了租房网上,按现在这种状况,这个房子应该是很容易就能租出去的。
那天晚上天很闷热,赵小宇早早地洗了个热水澡,坐在阳台的一张藤椅上,梳着头。
"是不是要下雷阵雨了,怎么这么闷?"李悦新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来到赵小宇的身边,俯下身来吻了一下赵小宇那红扑扑的脸蛋。都说杨贵妃最漂亮的时候是在她从华清池里走出来的时候,看来沐浴确实能让女人比平时更迷人。
"嗯,一身汗味,你也快去洗个澡吧。"赵小宇笑着躲开了男友的拥抱。
"好啊,等我十分钟。"赵小宇的躲闪更激起了李悦新的情趣,他走进了浴室。
赵小宇向卧室走去,就在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
"喂,你好,我是赵小宇。高先生?怎么了?一个文件袋?今天就要?明天行吗?是吗?哦,好吧,我这就过去。"
放下手机后,赵小宇转身去敲浴室的门。
"什么事?"里面的李悦新问。
"那个律师说有一个重要的文件袋忘在那房子里了,让我去给他开门。"
"这么晚了,别去了。"
"还不算晚,才八点多一点。我们去一下吧,一会儿就能回来。"
"不行!"李悦新围了块浴巾走了出来,"你就告诉他今天晚上不行。"
"人家都说好了,怎么可以反悔?"赵小宇很为难。
"这有什么?就这么对他说。"
"求你了,咱们快去快回,好吗?"
"我不去,现在我哪都不想去。"李悦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能这样啊?"赵小宇有些上火了,"你真的不去?"
"不去!"李悦新坚决地说,"要去你去,反正今天我哪都不想去。"
赵小宇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走去。
"赵小宇,有本事就别回来!"身后传来了李悦新愤怒的声音。
4.
等赵小宇赶到那个院子门口的时候,高建已经在那等了近半个小时了。
"对不起,我住在城西,没有直接来这儿的地铁。"赵小宇气喘吁吁地说,如果李悦新肯开车送她,她最起码可以早到半个小时。这气赌得真是损失惨重,等了好久的公共汽车不说还遇上了堵车,早知道就该好好求求李悦新。可是一想起他当时那副德行,赵小宇就气不打一处来,看来非治治他的这个毛病不可,不能总是让着他。
"真是对不起,早知道你这么不方便,我该去接你才对。"高建一脸的愧疚。
"没事,什么样的文件袋?"赵小宇边掏出钥匙开门边问。
"明天一早就要开庭的一个卷宗,真的很急,对不起啊。"高建还在不停地道歉。
房门打开后,赵小宇随手打开了屋内的电灯,果然有个文件袋在沙发的边桌上。
"就是它,太好了。"高建拿起了文件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先走吧。"赵小宇边说边把自己扔进了沙发,大老远地赶来,她还真是有些累了。
"那你怎么回去啊?"高建问。
"今天我不回去了。"
"啊?"高建大吃一惊,"你不会想住这吧?"
"怎么了?"
"千万别住!"高建紧张地说。
"为什么?"
"你男朋友也来吗?"
赵小宇皱起了眉头,她审视着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律师,这家伙想什么呢?
"你什么意思?"赵小宇警惕地问。
"别误会。"高建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是想一个人住在这的话还是趁早改变主意吧。"
"为什么?"
高建吞吞吐吐地说:"因为……因为……反正不太好!"
赵小宇不笨,直觉告诉她高建一定遇上了什么事,看来他之所以要退房,原因并不是像过去她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高先生,这房子怎么了?请你告诉我。"赵小宇注视着高建。
"这房子……这房子……"高建在紧张地思考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的发现告诉赵小宇。
"这房子到底怎么了?"赵小宇追问道。
"没什么,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高建终于决定什么也不说,他虽然有些犹豫,可还是离开了这个令他不安的地方。
高建走出了那个小胡同,来到了他的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别去管和自己无关的事,他在告诫自己,可是真的让她遇上那事该怎么办?想到这,高建又有些犹豫,可他最终还是发动了他的车。
"走吧,她和你没什么关系,别去多管闲事了。"他对自己说,"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也许只是错觉。"
离开胡同不远就是一个红绿灯,他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红灯,脑子里一片混乱。
后面响起的喇叭声把他惊醒了,他这才发现红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绿灯,他身后的那辆车从他身边开过时,车上的人很不满地瞪了他两眼。
他没有继续直行,而是在那个路口掉了个头,重新回到了那个胡同口。停好车后,高建敲开了赵小宇的门。
"赵小宇,你还是回去吧。"他开门见山地说,"这房子不能住。"
"为什么?"
"这房子半夜会闹鬼。"高建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寒意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高建的那句话不光吓着了他自己,还把从小就怕鬼的赵小宇给吓得不轻。
也是合该他们倒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赶巧了。一个惊雷突然在他们头顶上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大雨倾泻而下,高建身不由己地钻进了那个平房。
那天晚上就是要出事,好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好的,又是雷鸣又是电闪,而且那个雷公公和电奶奶打架的地方好像就选在了那个平房的上空。没过多久,那片地方就停了电,把赵小宇给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她是个女孩,胆子小点还情有可原,让她不可思议的是和她同处一屋的大男人高建,他的胆子好像比自己还小,当那个让他们失去光亮的惊雷消失之后,她竟然发现站在自己附近的他突然消失了。
"高先生?高先生?"赵小宇紧张地喊着。
好在闪电不停,屋内的可视程度还不错,她终于发现一个细高的身影缓慢地从沙发边站了起来。
赵小宇突然大笑起来,她又紧张又想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没止住自己的笑声。
"笑什么?"高建用不满意的口吻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你好意思吗?"赵小宇边擦着眼泪边用手指着他,"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吓趴下了。"
"谁……谁吓趴下了,那是纯属意外,我滑了一下。"高建有些结巴地解释着,他挺了挺身子,觉得自己有些冤,因为他确实不是被吓趴下的,而是带水的鞋底与屋内的地砖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是家中的独生子,家庭环境又不错,在他成长的那些年里,中国社会非常安定。他就是那种在一帆风顺中长大的一代人,他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正好赶上了太平盛世。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这房子怎么就闹鬼了?"笑声是能缓解紧张情绪的,赵小宇已经不怎么紧张了,她边笑边问。
赵小宇的笑也感染了高建,头顶上雷声的密度也渐渐地稀疏起来,他也开始恢复了正常。他清了清喉咙:"是这样的,我住进来的第二天就感觉到有问题,基本上是隔一天就会出现一次。"
"什么情况?"
"都是在后半夜,后半夜我都会突然惊醒,然后我不是发现我的床边上坐了一个人,就是听见外屋有动静。"
"啊?!"赵小宇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看不清,好像是戴了个帽子,就像是穿了件雨衣,那种有帽子的雨衣,你能想象出来吗?就像这个……"高建手指着窗户,瞠目结舌。
窗户上真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一个和高建刚才所形容的一样的人正趴在窗外,一道闪电打来,正好让赵小宇看了个清楚,那份惊恐几乎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失声尖叫起来。
只见那个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门被撞开了,那个"鬼"看来是个恶鬼,他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把屋内的两个人吓得四处乱窜,一时间只听到响声四起,屋内的许多东西摔在了地上。
赵小宇终于知道什么叫抱头鼠窜了,她只知道自己见到能钻的地方就钻,全然不管钻进去是个什么后果。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远离那个冲进来的恶鬼。她冲进了里屋,想钻到床下面去,可是发现那里的间隙实在太小,根本就没有钻进去的可能。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那只手把她拉进了一个布帘之内,那里有一张比较结实的桌子,他们一齐钻进了桌子底下。
"赵小宇,你在哪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屋响起,这声音让躲在桌子下面的赵小宇哭笑不得。
"是悦新吗?"赵小宇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是啊,出什么事了?这屋里怎么黑灯瞎火的?"李悦新站在黑暗中大声嚷嚷着为自己壮着胆。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那个光点虽然不算很亮,可是却能让从里屋探出脑袋的赵小宇和高建看清了他,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一脸的茫然。
5.
什么鬼啊?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那个差点让赵小宇和高建吓破胆的"鬼"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前来负荆请罪的李悦新。
赵小宇走了没多久,冷静下来的李悦新就开始后悔了,他后悔自己说出了那种不该说出的狠话。仔细想想,自己真是不太冷静,为什么要这样呢?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开车送她去一趟吗?李悦新越想越懊悔,他深知赵小宇是个有脾气的女孩,别看她平时很平和,可是一旦和你较上劲来,她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丫头。阵阵雷声响起,李悦新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穿上了衣服,他要去接赵小宇。
不发那个脾气该有多好,最起码可以高高兴兴地同出同进,就算会晚一点,但总比她真的不回来强啊。冷静下来的李悦新悔不当初。
"你是谁啊?"李悦新突然发现赵小宇的身后还有一个男人,由于屋内唯一的光源就是他手上的打火机,所以他一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我是高建。"高建不无尴尬地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到来是多此一举了。"李悦新酸酸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天突然下雨了,我……"高建忙解释道。
"走吧,赵小宇,我们回家吧。"李悦新白了高建一眼,他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现在不能走,悦新,今天晚上咱们就住这好吗?"赵小宇有些兴奋地说,"高先生说这房子半夜会闹鬼,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李悦新冷笑起来:"闹鬼?哈哈,高先生,你们这些成功人士难道就是这样骗小女孩的吗?真可笑!"
"对不起,我先走了。"高建深知李悦新不悦的原因,他不是吵不过他,而是不想和一个正在气头上的人浪费口舌。他很绅士地冲赵小宇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送走了高建,赵小宇埋怨着李悦新,"他不是在骗我,他说的是真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你见着了?"
"没有啊,所以我才感兴趣。"赵小宇关上了被风吹开的房门,外面还在下着不算小的雨,那个高先生连把雨伞都没有,赵小宇不禁有些为他担心。
"赵小宇啊,你可要小心这些中年男人,他们全都没安什么好心。"李悦新说,"没听说吗?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很多都厌倦了自己的老婆,他们的眼睛总瞄着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真无聊,你管别人这些闲事做什么?"赵小宇不满地回道。
"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小心这种人,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快点走吧,这里连电都没有。"
"别走好吗?你说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突然想退房了呢?这里面可能真的有什么隐情,咱们住一个晚上看看,没准真能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呢。"赵小宇恳求道。
屋里的灯突然亮了,李悦新被出现在他面前的摆设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全是他的功劳?"
"是啊,这些东西他折价五千五百元卖给我了。"赵小宇颇为得意地说。
"五千五百元?他是傻子吗?"李悦新去里屋看了一眼后,回到外屋郑重其事地对赵小宇说,"我可要警告你啊,这里面绝对有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
"具体是什么阴谋我现在说不清,不过这事绝对有诈。你想啊,他为什么要租这种房子?他为什么要花这些钱,他一定是想勾引你,对!一定是这样的。"
"勾引?"赵小宇明显有些不满了,"这话好难听,我又不是什么天仙美女,他为什么要勾引我?"
"可你是个年轻的女孩啊,这正是他们这种男人所渴望的。再说了,你经常糊里糊涂的,一副很清纯的模样,这些都可能会让他对你产生兴趣。"
"哎,我说李悦新,你能不能不总是说这种让人不高兴的话啊!"赵小宇怒不可遏地嚷了一句。
"好了,好了,都十点多了,你倒是走不走啊?"李悦新强压着火气问。
"不走!"赵小宇赌气地回了一句。
"算我瞎了眼。"说完,李悦新头也不回地走了。
6.
"阿嚏!"
年轻的女书记员已经数不清这是高律师打的第几个喷嚏了,她看了一眼正在用纸巾擦着鼻子的高建,又偷偷看了一眼一脸不悦的法官,着实费了一些劲才克制住自己没笑出声来。
那一上午可真是差点儿要了高建的命,他得了重感冒。
昨天晚上,当他离开赵小宇那两间破平房的时候,天还下着雨。他走了几步发现雨太大,就站在附近的一个房子的屋檐下,想等雨小些了再走。
可不多一会儿的工夫,一个穿着雨衣的身影从他面前走过,他认出了那是赵小宇的男朋友李悦新。
赵小宇呢?这丫头怎么没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走?难道说她真的敢一个人住在那个鬼屋里?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竟然回到了那个破院子里。
当然,他没有进屋,而是在屋外待了一个晚上。那天夜里,老天爷存心和他过不去,一夜风雨不停,虽说是才九月中旬,可也足够让平时养尊处优的他患上一场重感冒。
好不容易等到庭审结束,高建没精打采地走出了法院的大楼。
"高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循声望去,见王一帆正朝他走来。
"真巧,你好吗?"王一帆笑着问。
"不好。阿嚏!"高建又掏出了纸巾。
"怎么了?怎么这么惨啊?生病了?"王一帆边问边伸手去摸高建的额头,高建想躲可没有成功。
"哟,你发烧了,温度还不低呢。要去医院吗?"王一帆关切地问。
"不用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高建边说边有气无力地向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高建打开了车门,强烈的睡意向他袭来,他决定先到后车座上去睡一会儿。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他仿佛又身处那个公共汽车站的亭子里,他的对面是那个干瘦的,名字叫赵梦达的老头子。
"知道吗?凡事皆有因果。"老头说,"我有四个孩子,可现在谁也不来看我。别人会说他们全是不孝之子,只有我知道这全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家老大是儿子,他在外地工作,只是他……算了,先不说他,他的事最复杂。我家老二是个女儿,当年她赶上了上山下乡,生活很艰苦。在回城之前想把她的两个孩子放在我这寄养,我却拒绝了。我对她说——自己的事自己办去。我家老三也是个儿子,他当年想和我换房子,因为他家的孩子在这附近的学校上学,每天来回跑太辛苦,可是我对他说——别打我的主意,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吧。我家老小是个丫头,从小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她想要什么我全答应,我一直以为她会一直陪着我。可是,她却非常的自私,她觉得你为她做什么全是应该的,她却不会为你做什么。唉,怪不得他们啊!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这全是我自己造的孽啊!佛门讲因果报应,确有道理。凡物有起因,必有结果,如农之播种,种豆必然结豆,种瓜定是结瓜,毫无虚假。"
"老先生现在后悔了吗?"高建问。
"后悔有用吗?"赵梦达凄然一笑,"看过一部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吗?狐狸妈妈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全都赶走,因为它知道它们不可能靠它活一辈子。可人不一样,我虽然不用靠他们活,可是我却需要亲情。我这一辈子是失败的,因为我没有得到孩子们的爱。人啊,为什么到要死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的过失呢?"老头一脸的沧桑。
那天晚上鬼没有来,可能是下了一晚上雨的关系,反正赵小宇一晚上睡得不错,看来鬼也不喜欢下雨。
她早早地起了床,因为从这儿去公司没有地铁,要坐那种没有准点的公共汽车。
到了公司,李悦新见她时一副冷脸,她也用同样的表情回敬之,谁怕谁啊?哼!
相处一年多了,这次别扭闹得是最大的一次。之前他们也闹过别扭,有一次是去看电影,赵小宇想看爱情浪漫剧,而李悦新却想看一个恐怖片,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分别走进了不同的放映厅。不过,当赵小宇看完电影出来后,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等她的李悦新。
这回好像有些失控了,赵小宇心里不停地敲着边鼓。但她想起了母亲对她的教诲后,她又坦然了不少。
"对男人绝对不能太迁就,否则最后吃苦的就是你自己。你要改变他,要趁他对你最在意的时候,否则就惨了。"这可是母亲成功的经验,这是金科玉律。
一整天,李悦新都没有答理她,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有在偷偷地观察自己,这让她有些得意。是啊,现在是他对我最在意的时候,我不能失去这一有利时机,赵小宇给自己打着气。
下午下班时,赵小宇故意走得很早,她趾高气扬地从李悦新面前走过。为了气他,她还和其他男同事开起了暧昧的玩笑。
"大方,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赵小宇笑着对正在收拾包的男同事大方说。
他姓方,人又长得高高大大,所以大家全叫他大方,这个大方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李悦新早就警告过赵小宇,让她离他远一点。这次可是赵小宇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腔,让大方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如果赵小姐有空,我倒是愿意请你共进晚餐。"大方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表现出一副很绅士的样子。
"真的吗?去哪?"赵小宇暗自窃喜,今天晚上的饭正好没着落呢。
"你挑,你喜欢去哪就去哪。"大方豪爽地回答。
"太好了,走吧。"赵小宇开心地和大方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李悦新当时的脸色可以用难看至极来形容,可他没有发作,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他和赵小宇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公开。他们的上司不喜欢办公室恋情,认为那样会影响工作效率。李悦新很怕他们那个女上司,平时他们都很注意,上下班时也不同进同出,赵小宇一般都会在离公司一站地的地方上下车。
赵小宇全然不顾李悦新的感受,她一心只想气气他。
大方很大方地请赵小宇吃了一顿美式自助餐,把赵小宇给撑得直打嗝。
"知道吃自助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大方笑着问赵小宇,这个丫头今天可真是有些可爱,与平时的她大不相同,这一点让大方很是兴奋,他过去一直以为这丫头是个古板的女孩。
"我知道。"赵小宇边打着嗝边说,"吃这种自助餐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
"进去为什么扶墙呢?"
"是饿的。"
"出来为什么扶墙呢?"
"是撑的。"
"哈哈哈……"
两人愉快地分了手,赵小宇坐了好久的公共汽车,总算是到了那个胡同口。
她感觉自己的胃好难受,她想起在电视广告里见过一个叫什么消食片的药,正好有个药店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走了进去。
"请问,吃撑着了吃什么药。"赵小宇问营业员。
"健胃消食片。"营业员回答。
"来一盒吧。"赵小宇边说边环顾了一下这个不大的药店,一个高个子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高先生?"赵小宇一愣,他怎么也在这?
"感冒了,来买点药。"高建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在这遇上赵小宇,"你也不舒服吗?"
"我没有,就是吃撑了。"赵小宇好奇地问,"你还住在这附近?"
"噢……是的。我还有事,我先走了。"高建含含糊糊地回答了赵小宇的问题,慌慌张张地走了。
赵小宇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她拿了药,也离开了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