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总和吴总的多方努力下，在关于团费的谈判上终于取得了进展，东莞星岛国旅终于答应预付一半的团费，另一半离团前一日结清。然而，万事俱备还欠东风，虽然三阳市已经解除“非典”的旅游禁令，但广东那边的旅游业要拨开云雾见青天还须再等一些时日。就这样，在五一来临之际，悠游国旅刚组建不久的先锋部队只接到了四个短线团。

　　关之悦和张慧同时上团，都是五天的短线团，张慧出的是桂林的全陪，关之悦则去南宁和百色。到桂林还好点，游漓江逛阳朔西街，还有一个乐满地可以玩。关之悦走的行程都是往大山里赶，其实整个行程也就三个正点：龙虎山庄、德天跨国瀑布、靖西通灵大峡谷，还有一个漂流属于导游推荐的自费景点。特别指出的是全程没一个购物店，带这样的团只有想哭的心，关之悦想跟张慧换团，但张慧不肯。

　　因为在南宁只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和龙虎山庄一个点，社里为了节省费用就没安排地陪导游，餐饮住宿安排也全由关之悦一人搞定。但倒霉的事还在后头，本来计调部已经和百色那边的接待社约好，他们的地陪就在前往靖西的路口等车，可后来在约定的地方竟然没见着地陪，而且他的手机无法接通！对方社再派导游过来已来不及了，计调部要求关之悦见机行事，先把当天的行程走下去。没到过靖西的关之悦只好硬着头皮充当地陪的角色，还好在德天瀑布碰上一两个其他社的团队，出发前也特意看了这个景点的相关概况，一些基本的讲解还勉强能够应付，两个小时的行程总算糊弄了过去。

　　在景区安排客人吃了午饭，然后赶往当天的最后一个景点——靖西通灵大峡谷。谢天谢地！这个景点配有解说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关之悦收起导游旗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没想到团队里有一位游客很好奇地问她带团来这里多少次了？关之悦厚着脸皮回答两年前来过一次。其实这是第一次，但她不敢说。要是客人知道她也是第一次来，她还混得下去吗？

　　晚上就住在景区的宾馆里，据说这是当地最好的宾馆了。在那里见到了原先安排的地陪，他一个劲地向关之悦道歉，说出门时晚了误了旅游车，本来关之悦极想说他几句出口气的，但想到导游都挺不容易的，她也就忍住了。

　　为了表示歉意，地陪特意给关之悦弄了一间单人房，而且晚餐还安排得特别丰富，跟家里过节似的，鸡是农村人家养的土鸡，鱼是河里的野生鲤鱼，菜是地里水灵的时令青菜，宾馆老板还赠送了自酿的糯米酒，说他们是“非典”过后第一批入住的游客。看到这样的团餐，听到这样温暖的话，游客们全都笑开了眼，一个个夸悠游国旅不愧是大牌旅行社，服务质量真是没得说。

　　张慧的处境就不好过了，她的团餐和住宿条件都极差。由于第二天的行程是乐满地一日游，当晚必须赶到县城入住，安排的那家宾馆旧得没法说，而且连热水都供应不上，客人全都不肯入住，闹得张慧只得另换一家宾馆，张慧打电话回社里问计调部能不能换。计调部答复说换不了，桂林市住房一向就很紧张，特别是五一黄金周，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张慧照着计调部的意思向客人解释，没想到客人不但不听，反而强烈地要求旅行社退钱，他们自己出去找房住。双方各执己见，后来有客人扬言今晚不给换的话回去就到旅游局投诉，这下计调部才做出让步，答应第二天在桂林市内安排住准三星的酒店，这下客人才满意。

　　好不容易安抚了客人，张慧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拿到房牌。可总台小姐告诉她房间已经爆满，她只能住到服务员的大间，大间就大间吧！张慧没想到这大间条件更是差得没谱！里面没有电视没有卫生间，连挂着的窗帘都拉不到头，而且角落里的架子上堆满了洗过的被套、毛巾等杂物，偶尔还有一两只胆大的老鼠在上面爬来爬去。张慧看得直反胃，她发誓以后绝对不用宾馆里的毛巾等物品了。

　　大热的天，可是张慧又不敢到本团客人的房间里洗澡，她连衣服也没换就躺在靠门的那张床上，房间里还有另外的三张空床。刚躺下，那些比苍蝇的个头还大的蚊子就不停地在身边飞来飞去，闹得张慧不得不用厚厚的被子蒙住头部。夜里进来了一名服务员，在睡之前开了房间里那两台类似巨无霸的电风扇，要不是及时开了这两台震得比直升机还响的家伙，张慧心想自己非得闷出病不可。这还不打紧，半夜里竟然有保安摸黑闯了进来，借口找东西和服务员在角落的那张床上打情骂俏，张慧憋着气连翻身都不敢，生怕自己发出的轻微响声坏了人家的好事。

　　终于熬过一个不眠之夜！初升的太阳透过窗帘的大窟窿灿烂地照进这个人和鼠辈们居住的大房间里。在确定服务员和保安都已经离开房间之后，张慧偷偷摸摸地起了床，然后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离开了这里，这是有史以来起床动作最快的一次。在门外，张慧暗暗地发誓，若要她再踏进这里半步，她宁愿下辈子投胎为鼠！

　　张慧还真想变成一只死老鼠算了。早餐后到总台退房，张慧把房牌都收齐后交代大家先到旅游车上等，她在大堂等服务员查房结账。一般来说这也只是形式，有些酒店和宾馆在团队退房的时候根本就不查，没料到在这家人鼠混居的宾馆却出了意外，客房的服务员打电话给总台，说她的团队住的其中有一间客房少了一盒安全套。

　　张慧听了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的头撞到墙上，要是她当时干脆地掏钱帮这间房的游客结了账也就没后面的事了，她却非得跑到那个房间和服务员找那盒东西，后来翻了个遍还真没找着。下楼时看到宾馆的保安已经把住那间房的客人从车上请来了，没想到正好是这个团的领队。这位四十多岁的大姐听说后气不打一处来，她说根本就没注意看房间里有没有放那玩意儿，况且和她住的就是自己十一岁的女儿，她用那东西干吗？但查房的服务员说，安全套在每个房间都放了的，就她的那个房间找不到。

　　大姐气得一塌糊涂，她一再强调自己就在计生站上班，谁要是想要安全套到她的单位拉一卡车都没问题，她犯得着拿走吗？再说了，这没准就是里面的服务员拿去用了，凭什么就说是她拿了？张慧也觉得大姐说的话在理，想起昨晚的事她还觉得恶心，于是她就站在大姐这边帮着说话，她说无凭无据的，为什么就认定是客人拿走了里面的东西？原本大家就不愿意住这家宾馆，就算把里面的东西全送给他们，他们还不一定要呢！可是总台仍是坚持，东西就是在她那间房不见的，她必须按价赔偿。

　　大姐指着总台骂道，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对她的人格污辱！大姐说完还要冲过去打架，眼看着事儿就要闹大了，张慧只好选择息事宁人，她连哄带劝把大姐送回车上，然后返回总台丢了一张五十块的钞票。总台这才给她办退房手续，还找回安全套剩下的二十元。张慧也不接钱，气冲冲地甩下一句话：“你留着，二十块够买一包两公斤装的洗衣粉了，买回来让你们的服务员洗洗手，要是钱还剩就买几包毒鼠灵，这地方不干不净。”

　　总台听了愣是没敢接过张慧的话，张慧上到车上，看到大姐黑着脸一声不哼地坐在位置上，其他人也全都沉默不语。张慧暗想，完了完了，这团是要带砸了，这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在车子驶往乐满地的路上，尽管张慧使尽浑身解数给大家说笑逗乐子，也只是换到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时候的张慧恨死了社里的那帮计调员，怎么能安排住这样的宾馆啊！团餐也是，就不能多加五块钱让客人吃得好一些吗？每到吃饭时间，张慧就特别害怕面对客人，说是八菜一汤五荤三素，那荤菜里面没几丁肉丝，一条清蒸鱼只占碟子的三分之一，所谓的汤基本上就是加盐的开水里零星地漂着点紫菜和蛋花。有一次，客人还问她，鸡蛋算荤菜还是素菜？怎么连鸡蛋算进去了也没有五个荤菜啊！张慧当时就接不上话，她也特别埋怨这些较真的游客，你们要想吃好一点，干吗不舍得多交百把块钱团费？干吗非要参加这吃不好住不好的经济团？

　　带这样的团，别说做只死老鼠了，张慧连去死的心都有了。其实做导游最无辜了，谁不想把团带好啊！谁不想把客人哄开心啊！客人开心了兴许购物还会大手笔点，自己也能多挣几个钱。可导游再专业再敬业，要是在你带的团里客人天天吃不饱，他还会说你好吗？这餐、车、住宿都是社里安排的，客人要是硬是把气往导游身上撒，这事摊上谁谁心里不难受？

　　就说刚才的事，你说丢啥东西不好，偏是安全套！大姐生气是应该的，就算指着鼻子骂她也是可以理解的，谁叫她带人来这地方住了？不住这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可她张慧跟谁气去？这宾馆是计调定下的，她根本就没有更换的权力，自己连住的房间都没有，还莫名其妙地为幕后的那双黑手买单，她容易吗？

　　越想心情越灰暗，张慧最后连讲解的心思都没有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司机旁边的位置上，任由太阳再次放肆地蹂躏她那张饱经风吹日晒的老脸。开车的郭师傅和张慧合作过几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姑娘在上团过程中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晦气，在他眼里像张慧这样尽心尽职的导游并不多见，自己挣不着几个钱还一心护着游客，二十多岁的女孩谁没有脾气，可张慧硬是默默地忍着，他看着就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