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上级终于大驾光临了。安洁看见上级的专车驶进了门前的DRIVEWAY,急忙对自己作了一些最后的润饰,然后打开大门,等在门边。她看见DR.CANG把车停在车库外面,下了车,打开了右边的车门,扶着他妈妈下了车,慢慢走过来。
他妈妈是个挺知识分子的女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走到门边,DR.CANG向他妈妈介绍说:“妈,这是我对你讲过的那个学生,叫安洁——”然后他对安洁说,“这是我妈——”
安洁赶快甜甜地叫一声“苍阿姨”,这是她昨晚从他那里问出来的称呼,比较DIPLOMATIC,用在导师的妈妈或者自己的婆婆身上都可以。
苍阿姨似乎很高兴见到她,连连说:“快进屋坐下,听劲儿说你的腿受了伤的,站多了不好,要多休息——”
安洁听苍阿姨叫DR.CANG“劲儿”,觉得好新奇,心里也跟着叫了两声。他跑出去搬东西的时候,她也跟出去帮忙,到了汽车跟前,他不让她拿东西,小声说:“打扮这么漂亮?我以为你要出去赴约会呢——”
她觉得他的眼光热辣辣的,心里暗喜,想不到一枪打下两只鸟来,本来是为他妈妈打扮的,结果把他的鸟也--当然不是打下来--应该是打上去了。她扑到他怀里去,贴着他,蹭他,低声说:“我也要叫你‘劲儿’——”
他让开了一点,笑着说:“那是我父母叫的——”
“但是我喜欢这个叫法——”
“喜欢叫你就叫吧,别在人前叫就行了。我们进去吧——”
回到屋子里,DR.CANG张罗着开饭,安洁也要去帮忙,但他不让,苍阿姨也叫她多坐着休息,她只好坐在桌子边,陪苍阿姨说话。苍阿姨问了问撞车的事,她把能讲的都讲了一下。苍阿姨听得无比惊讶,连声说:“好险,好险,幸好你伤得不重。我在路上听劲儿讲了,简直不敢相信——”
吃完饭,三个人聊了一会,DR.CANG就叫他妈妈上楼休息,说已经在她房间放了电视机,可以上楼去看电视。他们两人陪他妈妈上了楼,他安排了一下,就到他的书房干活去了。
安洁呆在自己的卧室里,对着电脑发了一阵愣,觉得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她姐姐说的不错,苍阿姨不是一个很难缠的人,说话办事都挺通情达理的,不象是个背后总在说媳妇坏话的人。她想也许是木亚华的婆婆自己爱说媳妇的坏话,就把苍阿姨也扯进来,免得别人觉得就她一个婆婆说媳妇坏话。或者苍阿姨总共就说过媳妇那一句坏话,因为木亚华也就告诉过她那一句。
她现在不怎么担心苍阿姨不喜欢她了,但觉得他在躲避她。她在自己卧室呆了一会,就忍不住了,悄悄跑到他书房去,看见他正在电脑前干活。他见她进来,就弩弩嘴,示意她把门关上。她关了门,走到他跟前去,挤在他坐的椅子上,压低嗓门问:“你在忙什么?也不陪你妈妈?”
“不用陪,她自己看电视——”
“你——还不睡觉?”
他看看她,说:“我——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她失望地撅起嘴,乱摇头。
他笑了一下,问:“怎么,今晚有兴趣?”
她打他一下:“乱说——”
“有兴趣也不是坏事--”他象哄小孩一样说,“KIDO,乖,你先去睡吧,我把这点做完就来——”
她得了这个许诺,才安心地回到自己卧室里去,洗了澡,躺床上等他。她觉得他不是因为手头的活没干完才呆在书房的,而是怕他妈妈发现了。差不多等到十二点过了,她才听见他到对面的浴室去洗澡。过了一会,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她的卧室,两个人象偷情一样做爱,搞得她既不敢叫又不敢哼,忍得很辛苦。
夜里她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在她床上了。她特意看了看表,才早上五点多钟,他一定是早早地跑回自己的床上去,免得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被他妈妈发现了。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怕他妈妈知道他跟她的关系,难道是他妈不喜欢她?应该不会呀,他妈妈似乎很喜欢她呀。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对木亚华讲了丑媳妇见婆婆的过程,顺便也讲了DR.CANG的奇怪表现。木亚华大惊小怪地说:“唉呀,他这好像有点不正常呢,是不是有恋母情结?怕自己的老妈知道了吃醋?”
安洁恶心得鸡皮疙瘩一冒:“别瞎说了,哪里会有这种事?”
“怎么没有?‘恋母情结’是很普遍的现象呢,几乎所有的小男孩都有过一个恋母的阶段,但大多数男孩长大之后就把这种依恋投射到自己的异性伴侣身上去了,可是有的一辈子也没改过来,就搞成不伦畸恋了——”
安洁也不是没听说过“恋母情结”,她只是不相信DR.CANG会有这种情结。她说:“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她也答不上来。木亚华严肃地说:“我觉得你要把各种可能都考虑到,多观察观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安洁不用多观察,很快就知道DR.CANG为什么不愿意他妈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有一天,DR.CANG到学校上课去了,家里就安洁和苍阿姨两个人,吃早餐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苍阿姨说:“安洁你帮忙接一下,我不会说英语——”
安洁接了电话,是个女声,找苍阿姨的,她一听到那声音就辨别出那是DR.CANG的EX打来的,那个声音,可以说就是烧成灰她也听得出来——如果声音能烧成灰的话。
她连忙把电话给了苍阿姨。她很想呆在客厅听听她POTENTIAL的婆婆跟她POTENTIAL的前任在谈什么,但她知道这很不礼貌,就几口吃完早餐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苍阿姨出现在她卧室门前,问她在忙什么。她说没忙什么,苍阿姨就问可不可以跟她说几句话。她连忙请苍阿姨进房间来,两人坐下好说话。
苍阿姨踌躇片刻,说:“刚才是蓉儿打的电话——李雪蓉——”
安洁一惊,啊?一个劲哥哥,一个蓉儿,这还配得挺好的呢。哼,原来他的EX叫李雪蓉,以后可以到F大的网站去查找电脑系的李雪蓉了,看看是何方妖孽,到现在还出来作祟。
苍阿姨又说:“你可能知道,雪蓉就是我——儿媳,以前的儿媳,就是劲儿的——前妻——”
她装做与己无关的样子说:“噢?她知道您到这里来了?”
“我一来就给她打了电话的,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不象有些家庭,一旦离婚就搞得象仇人一样,我们不会的——我们两家——劲儿的爸爸跟蓉儿的爸爸——以前是同事,现在都退休了,我们两家一直都是住在一栋楼里的——”
“那苍老师跟——李老师是——青梅竹马了——”
苍阿姨笑眯眯地说:“他们是后来在美国才——开始的,不过我们两边家长早就有这个意思,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
她心里生出几分嫉妒,嫉妒那个李雪蓉,从小就跟他在一起,可能连他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到过,两边家长又这么支持。不过她就更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离婚了,难道他们是父母包办的?
苍阿姨说:“有句话想问你,不知道问得问不得——”
“没关系,您问吧。”
“你——不是劲儿的——女朋友吧?”
她不知道苍阿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但她觉得用“不是”开头的,都是期待否定答案的,而且她知道DR.CANG是不想他妈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于是就说:“不是,怎么啦?”
“噢,没什么,是蓉儿在问,我是——帮她问问——”
安洁想,你已经问了我这么私人的问题了,我也可以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了吧?她问:“苍阿姨,苍老师跟李老师在国内是青梅竹马,在国外又是同学,怎么会——离婚的呢?”
苍阿姨好像有点迟疑,最终还是回答说:“他们这个事呢,主要怪他们两个性格太强,当然我也有很大责任,所以我一直想弥补——”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又都是大学老师,自己有自己的主见,怎么能说您有很大责任呢?”
“我的这个儿子呢,自尊心是很强的,刚好我的这个媳妇呢,自尊心也很强,所以在各方面都要竞争,互不相让。我这个做妈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的,有时也就提点建议。但是我只是提建议,也没有强迫谁的意思——哪知道就是我的建议--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您提什么建议了?”
“他们结婚之后,一直是这样两地分居,这哪象个家呢?两个人都三十过了,还没考虑生孩子的事,你说,我们做父母的怎么会不着急呢?我以前也是老师,教财会中专的,但是因为劲儿的爸爸调到N大,而N市那边没有财会中专,我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一心一意支持劲儿的爸爸,培养自己的孩子。你看,我的丈夫和儿子都有所作为,这不是很好吗?”
“那是不是李老师她——不愿意放弃她的事业——?”
“其实我也没说要她放弃她的事业,只不过是说她可以调到这边来,跟劲儿在一起,生儿育女,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那——苍老师怎么不调过去呢?”
“这就叫做宁为鸡头,不为牛后,你看劲儿在这边升职啊,加薪啊,都挺顺利的,而蓉儿虽说进的学校不错,但是升职就比较困难。她一个女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精力跟男的拼?人家不用生孩子,不用带孩子,一心一意搞科研,当然能出成果。她也跟人家那样拼,结果搞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听说副教授是刚刚才提上的,比我们劲儿晚多了,据说以后提教授更难,这是何苦呢?”
安洁问:“那——他们就是为这——离婚的?”
“还能是为什么?两个人就是这么倔,你不肯调过去,我不肯调过来,最后就只有离婚了。”
“那——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很后悔——离了婚?”
“当然后悔罗,认识他们的人谁不替他们遗憾?我现在就是尽力在中间斡旋,想让他们复婚——”
安洁吃了一惊:“他们——同意了?”
“劲儿这边是没问题的,就看蓉儿的了。离婚是蓉儿提出来的,不是我们劲儿的意思。我知道蓉儿那时很生我的气,觉得我老脑筋,叫女的牺牲自己的事业成全家庭,她是宁可离婚也不会牺牲自己的事业的。但现在我觉得她口气也有点松动了,毕竟年龄也不小了,再找个合适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做了几年夫妻,不可能一下就恩断情绝——”
安洁听得万箭穿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很好解释他这一向的表现了,原来他一直是在谋求跟前妻复婚的,所以他才会那么躲避她。而他之所以会跟她发展这么一段,主要是因为同情她,怕她因为自己破相就要轻生,他那是在挽救她。既然她也不是VIRGIN了,两个人有这么一段也无伤大雅。但他终究是不会跟她在一起的,只不过他这人心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分手,可能就叫他妈过来帮这个忙了。
她绝望地问:“苍老师他离婚之后就——再也没爱上过谁了?”
“离婚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当时就发誓再不结婚了。我们也曾经劝过他,请人帮他介绍过女朋友,但他都不要。我这个儿子啊,就是痴,谁劝他,他都不听。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把蓉儿说动了,跟他复婚,他才会解开这个疙瘩——”
“那李老师她——同意了?”
“我觉得她还是愿意的,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这个周末飞过来看劲儿了——”
她的大脑彻底晕了,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苍阿姨说:“到底是女人家心细,蓉儿刚才还在问你是不是劲儿的女朋友,她怕劲儿已经找了别人了,那她过来就尴尬了。我对她说了,不会的,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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