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安洁又往姐姐家打了一次电话,想把乌钢在姐夫那里做RA的事再落实一下。她这个人是不帮忙就不帮忙,帮忙就要帮成,不然的话,就觉得说了空话没算数。她先跟姐夫谈了一下,姐夫说:“小妹小推荐的人嘛,当然没问题,只要你那个同学被D大录取了,不论他在那个系,都可以在我这里做RA,我这个GRANT支持他两年没问题。”
她赶快谢谢姐夫,然后她又跟姐姐聊了一会。姐姐呵呵笑着说:“我跟你姐夫可是把他当妹夫在帮忙的啊,不然的话,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小子——”
安洁见姐姐几次提到什么“男朋友”“妹夫”的,生怕乌钢去D大后,姐姐姐夫当着他的面开这样的玩笑,那就太丢人了,好像她在那里自作多情,把自己跟乌钢往一起凑一样。她赶快声明:“哪里就成了妹夫了?连男朋友都还不是,只不过走得比较近的同学——”
姐姐大概以为她是在害羞,并不相信她的话,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交代说:“你把他支这么远来读书,你们两人隔这么远,如果中间发生点什么,你可别后悔帮了他这个忙。你想清楚了——”
她想了想,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便轻松地说:“如果我跟他真的向那方面发展的话,我也可以到D大来读书,不过我现在还没这个想法——”
她也没说明到底是没有跟乌钢谈恋爱的想法,还是没有到D大读书的想法,就这么含含糊糊地说了说,就挂了电话。
乌钢好像是有点感恩戴德一样,对她更殷勤了,但她不希望他这样,因为这样就使她觉得他殷勤她只是为了RA的事,尤其是乌钢到现在也没向她表白过爱情,搞得她怀疑起他殷勤她的动机来。
乌钢每次都是趁崔灵不在的时候来,她开玩笑地问乌钢为什么这么怕崔灵。乌钢说也不是怕崔灵,只是因为他知道崔灵这个人比较挑剔,不太好相处,而他做的菜这么辣,搞得屋里空气不好,要是让崔灵撞上,肯定会不高兴。
崔灵一般是星期二、三两个晚上在这里住,星期四上完课就开车回去了。所以乌钢真正要避开的只有二、三两天,其他时间都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来做饭。
有个星期四下午,乌钢象往常一样,在安洁这里做饭,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正在用干红尖椒熬辣椒油,崔灵突然回来了。
乌钢非常狼狈,象被人捉了奸一样,满面通红,结结巴巴地跟崔灵打招呼:“你——今天——不——不回家?”
崔灵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连打几个喷嚏,又咳嗽了一阵,才说:“我的天,你这是在放催泪瓦斯呀?这屋子简直没法呆了。”
崔灵说完就跑到外面阳台上去了,安洁和乌钢在屋里面面相觑,狼狈不堪。乌钢马上把炉子关了,说:“今天就别熬辣椒油了吧,就这么吃吃算了。”
安洁赶快开始摆桌子,想请崔灵一起吃饭,听见崔灵正在走廊上大声呵斥什么人:“Getoutofmycar!”然后就听见崔灵咚咚咚地跑下楼去了。
安洁和乌钢都跑到走廊上去看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就看见崔灵从楼道里出来,直奔她的那辆敞篷车,一个黑人小男孩正在从她车里往外爬,不远处还有几个小男孩在仓惶逃窜。崔灵跑到自己车前时,那个黑人小男孩已经跑远了,崔灵把自己的车察看了一通,就跑去追那个黑人小男孩。
乌钢摇摇头,说:“敞篷车停在这里,就应该把篷子拉上来,这样敞着,小孩子当然要跑进去坐坐。”
“可能她只是上来拿个东西,马上就下去的吧?”
“崔大小姐的脾气也太大了点,人家这样坐坐就能把车坐坏了?人家愿意坐你的车,还是看得起你的车,你看我那旧车有没有人坐?我有时锁都懒得锁,从来没人碰。”
等了好一阵,崔灵才气呼呼地回来了,安洁小心地问:“怎么啦?”
“那些小混蛋总是MESSUPWITHMYCAR,最坏的就是那个黑小子,每次都在我的车那里摸摸擦擦的,有次还滑着SCOOTER往我车上撞。我今天去那个黑小子家告了一状,他的父母从来不管,典型的流氓心理,自己买不起这样的车,就恨不得把别人的车搞坏——”
崔灵发了一通脾气,就走到冰箱去拿了一个快餐盒子出来,放到微波炉去加热。安洁看见了,忙发出邀请:“崔灵,一块吃吧,我给你饭都盛好了。”
崔灵走到桌边看了一下,说:“算了,我还是吃我的台南油饭吧,你们做的菜都这么辣,我哪里敢吃?”
不管安洁怎么劝,崔灵都不肯过来一起吃,安洁只好算了。乌钢显得如坐针毡,匆匆忙忙地吃了几口就告辞了。
平时都是乌钢洗碗的,但今天乌钢走了,安洁只好来洗碗,这是个令她头疼的活,因为乌钢做饭有个特点,就是排场特别大,用很多的碗筷,很多的盘子碟子,菜切得到处都是,油溅得到处都是。不知道是不是炒菜用油多的缘故,连抽油烟机都搞得特别脏,总象有油要滴下来一样。
电炉的台面本来是白色的,崔灵大概很少做饭,安洁搬进来的时候,炉面很干净,洁白无瑕。聂宇做了一段时间的饭,也没把炉面搞变色,顶多就是搞脏了,擦擦就掉了。但乌钢第一次在这里做饭就把炉头的周遭烧得发黑了,擦都擦不掉。安洁很担心,怕崔灵看见了不高兴,结果乌钢就用那种叫做“清洁球”的金属丝猛擦那些黑印,最后虽然把黑印擦掉了,但也把炉面的白色油漆擦掉了许多。
炉子上一直放着几个锅,可能遮住了烧黑的地方。现在安洁把锅子拿到水池去洗,崔灵就看见炉面被烧黑的部分了。崔灵咕噜道:“怎么把炉子搞成这样了?这叫我以后退房子的时候怎么向房东交代?肯定要罚款——”
安洁连忙保证说:“如果要罚款的话,我来付吧,真不好意思,把炉子搞成这样了,乌钢炒菜有点爱把锅烧红了再放油放菜进去——”
崔灵哼了一声:“还是这么老土——来美国这么多年了,还是中国那种炒菜法。”崔灵察看着抽油烟机上的污垢,问,“他经常来这里炒菜吗?”
“也不是经常,每星期来几次吧——”
崔灵不解地说:“你怎么跟这个乌钢搞在一起?这人是个大滑头,就是人们说的把你骗去卖了,你还会帮他数钱的那种。他这样对你献殷勤,肯定是有所图的,因为他这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
“是吗?你——很了解他?”
崔灵说:“一个院的同学,还能不了解?”
凭安洁的直觉,她觉得崔灵跟乌钢之间绝对不止“一个院的同学”那么简单,说不定两人以前谈过恋爱,后来为什么事搞翻了,所以乌钢一直避免跟崔灵碰面,而且崔灵今天突然进来的时候,乌钢那样手足无措,完全不象仅仅是因为做菜太辣的缘故。
崔灵说的乌钢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令安洁很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乌钢卖了,正在帮他数钱。上当受骗这种事,有时不一定是经济上损失了多少,而是被骗的人有一种智力被侮辱的感觉:我怎么就这么傻呢?连这么简单的骗术也看不出来?
那个周末,崔灵没回去,就呆在APT里。安洁觉得很奇怪,但也不好意思问。乌钢就像知道崔灵在这里一样,整个周末都没过来,连电话都没敢打一个,越发令安洁好奇了。
崔灵不做饭,也不吃乌钢做的菜,每顿都是吃那种速食“台南油饭”。大概吃了几顿吃腻了,星期六就约安洁出去吃饭:“今天我们出去吃吧,你顿顿都吃这么辣的菜,不利健康,尤其是对皮肤不好,你看你额头上都长出小粒粒来了——”
安洁想想也觉得崔灵说的有道理,而且别人发出了邀请,她就不好意思推脱了,于是就跟崔灵一起出去吃饭。
这次崔灵说到一个远点的地方去吃饭,那里有个很著名的美国BUFFET店,方圆几百里的人都到那个店吃BUFFET,听说那些菜式都是南北战争时期传下来的。
两个人开车上了路,刚走了一段,崔灵就对安洁说:“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你看后面那辆车,我开快,它也开快,我开慢,它也开慢。嗨,别回过头去望,就从后视镜里就能看见——就是那辆黑色的——”
安洁有点不相信,又不是警匪片,她们又不是什么名人,谁会跟踪她们?她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的确是有辆黑车在后面,但也有好几辆别的颜色的车跟在后面,这里是LOCAL公路,同一个方向就这么两条道,两条道上都有车档在前面,后面的车当然只好跟着了。她说:“可能是没办法超车吧——”
崔灵突然把车转到右道上,而且很快就下了公路,开进一个加油站去了。安洁再看公路上,那辆黑车没下公路,直接往前开去了。她安慰崔灵说:“你看,那车开走了,没跟过来。”
崔灵还是疑神疑鬼的:“它当然不能跟到加油站来,如果跟这里来,那就太明显了,等我们上了公路,它又会出现的。”崔灵等了好一会,才开回公路上,继续往前走,叫安洁注意看后面,如果发现那辆黑车又跟上来了,就赶快告诉她。
安洁很注意地从后视镜里盯着后面,不时看见有辆黑车,但都不象刚才那辆。开了一会,崔灵又抱怨车的响声不对:“怎么搞的?今天这个响声有问题,肯定是那个黑小子把我的车搞坏了,你听,这车怎么这样的响法?”
安洁听了一阵,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来,就建议说:“是不是因为敞开篷子,听着响声特别大?你把篷子拉上来看看?反正要上高速公路了,敞着篷子也不安全。”
崔灵把篷子拉了起来,声音小多了,但崔灵还是挑挑剔剔的,说引擎的响声不对,最后决定先去把车检查一下,如果有问题的话,就要去找那个黑小子的麻烦,肯定是他在车里MESSUP了。
安洁无奈,只好跟崔灵一起去修车。崔灵不肯随便找个修车的地方,一定要到厂家指定的车行去修。开了半天终于开到那个车行了,修车师傅听了崔灵的描述,又把车开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崔灵说,什么事都没有,好得很。
崔灵一听就烦了,说修车的不负责任,她的车引擎那里肯定有问题,她开这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还听不出正常的响声应该是什么样的?崔灵气势汹汹地用英语对修车师傅说,我说了我车的引擎有问题,如果你不相信,我出了事该你负责。
安洁很佩服崔灵能用英语跟人吵架,而且把那个修车的吵服了。修车师傅无可奈何地把车前盖打开,这里那里鼓捣了一阵,CHARGE了崔灵一百来块钱,崔灵才放心了。
后来安洁把这事讲给乌钢听,顺便也把崔灵说他“滑头”的话过了一遍,然后问:“为什么她说你能把人骗得卖了,别人还帮你数钱?”
乌钢咕噜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
她开玩笑说:“说不定你已经把我骗得卖了,我正在帮你数钱呢。”
乌钢急忙声明:“你怎么听她的?我怎么会骗你呢?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我对你——怎么样吗?”
“你对我怎么样?”
乌钢“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他到底对她怎么样,最后话头一转,说:“你知道不知道崔灵为什么这么疑神疑鬼的?因为她插足别人的家庭,是第三者。她男朋友是有家室的,她怕那人的老婆派私家侦探调查她——”
“你认识她的男朋友?”
“不认识,不过谁都猜得出来,如果不是已婚男人,怎么会这么神神秘秘的?她的男朋友从来不到学校来找她,都是她开车过去会那男人。她的电话号码都不列在电话本上的,她在系里也打了招呼,不让秘书把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别人。你想想看,送得起敞篷车的人,肯定是年龄一大把了,那还会是没结婚的?总而言之,她这个人的长相就是做‘二奶’的样子——我劝你别跟她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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