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跟海伦两个人回到餐馆,把她写的东西给BENNY看了一下,他居然找出几个拼错的词和几个不地道的说法。海伦不解地问:“你说你不会写,你怎么知道我哪里拼错了?”
他搔搔头,有点困惑地说:“我自——己写不出来,但是你写出来了,我就知道对不对了。我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眼高手低嘛。”
老板说:“阿姨,你帮我把这个打印出来,我传真给我弟弟的‘录师’(律师)。”
海伦自己还没电脑,在国内时买不起手提电脑,听说美国电脑便宜,准备到美国来了再买一个。但来了之后,发现学校电脑很多,都是联着网的,用起来很方便,而且她住的地方不能上网,她就没买电脑,按LILY说的,到学校去FREE用电脑,FREE打印。
她知道JOE有个电脑,也有打印机,可以借他的打印一下,于是满口答应了老板,说今天就打印出来,明天带给你。BENNY留她在餐馆吃午饭,她想起老板说BENNY喜欢LILY的事,就谢绝了,开车回家去。
现在她对上班下班的路已经非常熟了,根本不用找高速标志,也不用记几号出口,就那样开着,就知道在哪里上高速,在哪里下高速。而且在高速上开车,也不会因为太快而害怕了,因为别人都开得很快,她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开快,不看仪表盘,她常常不知道自己也开到了七、八十英哩,感觉就跟四、五十英哩没什么两样。
她一边开车,一边想心思。原来BENNY真的喜欢上LILY了,正在忙着为LILY录磁带,而LILY这个对她无话不谈的口水佬居然没告诉她请BENNY录磁带的事,看来两个人是有了一点小秘密了。
她不知道LILY是不是真的喜欢BENNY,她个人的感觉是如果他们两个交往一段时间又吹掉的话,伤心的一定是BENNY。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BENNY说过纽约是他的伤心之地,使她觉得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也许是因为LILY对她讲过那几个前任男友,使她觉得LILY在感情问题上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她有点替BENNY不平,因为前不久LILY和JOE还对她讲过,说他们两个人又上了一次床。LILY说是JOE主动的,那天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游泳,回来后LILY正在冲澡,JOE跑了进来,问能不能跟她一起冲。两个人当时都属真理的,那接下去当然是真刀真枪地干上了。
但JOE的版本就不一样了,前边的一段差不多,有抄袭之嫌,也是说两个人一起去游泳了,回来后冲澡。但下一段就是JOE的独创了,他说是LILY闯到他的洗澡间去了,掀开帘子,说自己房间的淋浴坏了,问可不可以跟他一起洗。
JOE说本来LILY每天穿着一件长长的T恤,光着两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就已经令他血脉膨胀了,老想掀开LILY的长T恤看看她到底穿了短裤没有,现在她只穿一件湿漉漉的游泳衣闯进来,那他还有二话可说?就算他有二话可说,他的小JOE也没二话可说了。
他们两人共同的结论是:她/他在他/她之后肯定又谈过几次恋爱了,因为她/他的床上功夫大有长进。
海伦倒不在乎他们两个谁的版本更接近事实,反正两个版本都是以游泳开始,以上床告终,区别只在谁主动谁从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两个年青一代的熏陶,海伦现在也不再对这种事痛心疾首了。两相情愿嘛,谁也不吃亏。
但现在有个BENNY扯在中间,她的感觉就不同了。不知不觉的,她就有点站在BENNY的立场来看问题了,好像BENNY是她的家人一样,她总怕他吃了亏,上了当。
她觉得LILY心里还是不怎么瞧得起BENNY的,因为LILY说过,“BENNY打扮一下,看不出是做餐馆的,至少可以冒充一个硕士”。那说明LILY觉得带一个做餐馆的去参加舞会是一件丢人的事,要冒充硕士才拿得出手。如果LILY瞧不起BENNY的职业,那以后不是会有很多矛盾?
她估计LILY不会对BENNY动真情,LILY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而OPT已经开始了,LILY想找个有身份的,以免OPT用完了还没找到工作,就得回中国去。LILY说过,她是坚决不回去的,如果她回去的话,她父母肯定要把她骂死,觉得她丢了她家的人。
LILY说她父母是很爱面子的人,总在跟单位的人攀比,总在她耳边说谁谁的女儿读的是麻省理工学院,谁谁的儿子在华尔街工作,年薪几十万上百万,说得LILY很烦,有时就顶撞父母:“别人那么能干,你们是不是要做别人的父母呢?”
在找工作的问题上也是如此,LILY的父母经常打电话来,问她找到工作没有。她说她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她的父母就说怎么那个谁谁就找到了工作呢?还有那个谁谁,人家也找到了工作,年薪几十万呢。LILY不知道她父母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在向她提供消息,还是在给她增加压力?
这段时间LILY因为找工作不顺利很烦恼,发了很多RESUME,但没有什么回音。LILY说再拖下去就麻烦了,就算找到了工作,要赶在明年指标用完之前申请H1-B也不一定来得及了。
既然BENNY只有绿卡,那他就不在LILY的第一梯队名单上。再加上JACKIE,估计BENNY连第二梯队都算不上。海伦不知道该不该把JACKIE的事告诉BENNY,从舞会那天开始,连着几晚,LILY都是很晚才回来,每次都说是跟JACKIE在一起。
海伦总觉得LILY太随便了,这样会吃亏的,但LILY总是笑她,说她还是老思想。她想想也是,吃亏不吃亏,全看你怎么看,如果你觉得跟男人上了床又没跟他结婚是吃亏,那LILY就吃了亏了。但如果你本来就只准备到上床为止的,或者是你自己不想嫁他的,那就说不上什么吃亏了。
她决定还是不要把JACKIE的事告诉BENNY,因为她觉得自己想要告诉BENNY的动机好像不太纯一样,有点象是要把LILY在BENNY心目中的印象搞坏,免得BENNY爱上LILY一样。她对自己说,你这样也太卑鄙了,你自己比他大这么多,他平时关心你,照顾你,都是因为同情你,说不定就是为了让你在LILY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你以为他就是对你有点意思了?别忘了舞会上的教训。
那天晚上LILY又回来得很晚,海伦自己被老板抓着电话聊天也搞到很晚还没睡觉。LILY见海伦还没睡,就跟她讲起JACKIE,说JACKIE来得正是时候,她正在愁找工作的事、愁身份的事,上天就给她送来一个JACKIE。
海伦问:“怎么啦,JACKIE为你找到工作了?”
“还没有,但他认识一个人,那个人说他们公司正在招人,是我这个专业的。他已经请那个人帮忙推荐了,这叫INTERNALREFERRAL,很管用的。两个同样条件的人,有人内部推荐就比没人推荐强。美国虽然没有中国那么厉害的关系网,但很多事情还是讲关系的,只不过比较不那么歪门邪道而已。”
“那好啊,找到工作,身份问题就解决了。”
“也不一定,因为马上就开始用明年的H1-B指标了,很快就会用完,就算我找到工作,也不一定能赶得上。不过JACKIE已经办了H1-B签证了,万一我没找到工作,只要跟他结了婚,我就可以转成H4,同样可以保持身份。他们公司答应为他办绿卡,如果我们尽快结婚,我可以跟他一起办。”
海伦听得一愣,这么快就在想结婚的事了?她担心地说:“结婚的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太匆忙了不大好吧?两个人都还没时间了解——”
LILY笑着说:“我说个话,你别生气,你跟你丈夫了解了那么久,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不了解。你可能觉得我为了工作和身份跟人结婚不好,但我至少还捞到了两样,你什么也不为,但你什么也没捞到,只惹了一身麻烦。”
海伦开始还觉得这话很刺耳,但细想一下,至少LILY说她的那部分是正确的。匆忙结婚可能不好,但长久了解也未必就能真正了解,有些人的有些品质只有到结婚后才会表现出来,特别是在有家人参与或有小孩之后。在那些事情到来之前,你根本没法预料到那些品质。
LILY接着说:“再说感情跟身份并不矛盾,并不是说只要是能帮你解决身份问题的人就一定是没感情的人。我觉得JACKIE还是很喜欢我的,追得挺紧的。不瞒你说,他是第一个主动追求我的人,我以前的几个男朋友,都是我主动的。现在才发现,被人追的感觉很好。”
海伦问:“那你——准备很快跟JACKIE结婚?”
“还没提这事,不过JACKIE要我搬到他那边去住——”
海伦大吃一惊:“这么快就搬过去?”
“搬过去方便一些,免得我回来晚了要翻墙才能进来。我只搬常用的东西过去,其它的还放在这儿,这个月房租我照付。”
“我不是担心房租,而是担心你这么快就答应搬过去,他会不会——”
“瞧不起我?”LILY笑着说,“瞧不瞧得起,也不在于我搬得快不快,他人好的话,就不会因为我愿意跟他在一起而瞧不起我;他人不好的话,我哪天搬他都会瞧不起我。”
海伦无话可说了,因为LILY说的都很有道理。
LILY说:“噢,对了,我和JACKIE想买点家具,但JACKIE开的是一辆跑车,装不了家具,我记得你老板有个VAN的,你明天上班时帮我问问,看可不可以借一下他的车。”
海伦答应帮忙问车的事,她想起BENNY和磁带的事,就问:“你——是不是让BENNY帮你录磁带的?他这两天一直在搞这事——”
“噢,他真的在录?我差点忘了,那天想留个借口,以后好去找他,就请他帮忙录几盘他们粤语的磁带,其实那些歌我都有。别对他提JACKIE的事,BENNY长得不错,对我也很有点意思,说不定我们之间还有一段缘分。”
晚上,海伦躺在那里,觉得有点伤感。她想到BENNY在那里辛辛苦苦地为LILY录磁带,而LILY已经在准备搬去跟JACKIE同居了。她很想把JACKIE的事告诉BENNY,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但她想到自己已经答应过LILY不告诉他了,而且谁知道LILY跟JACKIE能好几天?说不定最后还是回头来找BENNY,那又何必在中间多事呢?
第二天她到餐馆后,没有看见BENNY,知道他在睡懒觉,就自己炸了两个鸡串做早饭,跟老板把LILY借车的事说好了。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老板对她说:“去把那个傻呼呼的车来返工吧。”
她二话没说,开着车就直奔“纽约”,敲开了BENNY的门。他仍象上次那样,睡眼惺忪的来给她开门,不过这次不用声明,就直接去“洗糙”了。
她坐在那里等他,翻看她昨天慌忙丢下的报纸,是纽约版,好像有整整一版全都是黄色的,图文并茂。她看到有篇文章是谈女性的内衣裤颜色的暗示意义的,就不由自主地看起来。
那篇文章把女人的内衣裤称为“亵衫”,说女人穿黑色亵衫,尤其是有镂空花纹的,潜意识里是准备好了要跟人做爱的。这样的女人,热情似火,但非常含蓄,属于“慢热型”,有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做爱。如果遇到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不懂调情,那么这个女人会非常保守,甚至有抵触情绪。但如果遇到一个懂得调情,“前戏”做得足的男人,她会被充分调动起来,那时她的情欲会如火山爆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云云。
她想到自己买的那套黑色“亵衫”,吓得心里乱跳,难道我的潜意识里在想做爱?她又看了一下关于其它颜色亵衫的,发现说法是大同小异,无非是“慢热”“快热”地扯一通,然后都是“火山爆发”“春情泛滥”之类的词句。总之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无论你穿什么颜色的亵衫,都是在暗示你想做爱。
她讥讽地想,照这么说,女人只有不穿内衣才没有暗示想做爱了,但她马上看到下面一段谈到也有些女人不穿亵衫,真空上阵,那自不用说,是在明目张胆地呼唤别人来跟她做爱了。她无奈地一笑,心想,没办法了,照这篇文章的观点,女人穿不穿亵衫,穿什么颜色的亵衫,都是在暗示“我要”,这肯定是哪个不懂女人的男人写的。
她听到屋里冲水声停了,连忙放下报纸。过了一会,BENNY走了出来,开玩笑说:“刚才看黄色报刊了吧?”
“没有。”
他说:“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她不懂:“你看我手干什么?”
他坚持说:“你伸出来我看看。”
她犹豫着伸出手,他哈哈大笑:“还说没看黄色报刊?手都被报纸弄黑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真的,几个手指都黑呼呼的,大概是报纸质量不好,或者天热手上有汗,翻了一下报纸,两手都搞黑了。她羞愧万分,想缩回手去,被他一把抓住,说:“小女孩,来把手手洗一下,当心搞到脸脸上去了。”
她想挣脱他的手,但他抓得很紧。他倒退着,拉着她往他的卧室走,她的心咚咚地跳,不知道是因为看了黄色报刊的缘故,还是被他发现看了黄色报刊的缘故。她觉得应该把手抽回来,不跟他去他的卧室,但她脑子有点糊涂,糊涂得不知道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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