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维已经很久没听过“流氓”这个词了,不知道是因为现在天下太平,流氓绝迹,还是对“流氓”的评审标准提高了,只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是经常听见女生骂男生“流氓”的。他愣了一愣,问:“你说谁流氓?”
“当然是说老杨罗,难道你还够得上流氓的级别?”
“既然你说他是流氓,那你还去找他——不怕他——对你——?”
“你放心,他是文化流氓,只会使手腕,不会用武力——”
“他使什么手腕?”
谢怡红犹豫了一阵,说:“他——一直在追我,但我没答应,当然我也没完全打消他的希望,因为我还需要他——帮忙。他刚开始不想让我转成学生,怕我转成了学生就——不受他管了,所以他不肯帮我写推荐信,也不肯给我RA。后来我对他说了你想来美国的事,他就同意我转学生了,不光为我写了很过硬的推荐信,还给了我RA——”
他看不出这个跟他没拿到合同有什么关系,脸上一片迷茫。
谢怡红解释说:“但他知道,一旦我毕业了,我想到哪里就可以到哪里,既不用他来帮我办身份,也不用在他这里工作,那他就没办法——卡住我了——”
“那好啊,你就不用巴结他了——”
谢怡红骄傲地说:“我本来就没巴结过他,都是他在巴结我。我是说,我没为我自己的事巴结过他——”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已经猜到几分了。
果然,谢怡红说:“但是我为了你出国的事,还是需要他帮忙的,所以我平时就跟他打打情、骂骂俏——”
他一下想到小冰利用男人好感的那些手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谢怡红说:“有段时间,他以为我跟你——是男女朋友,就来跟我谈你下年的工作问题——说他经费不足——下年可能不能同时雇我们两个了——问我是想让你走还是我自己走——我告诉他你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就没再为这事罗嗦了——我还以为——就没事了呢——”
他不知道谢怡红只跟他保持朋友关系,还为他介绍女朋友,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如果她为了他在美国工作就不敢跟他恋爱,那他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他想娶你,你不肯,他就拿解雇我来——压你?”
谢怡红点点头:“只能是这样了,不然他为什么单单不跟你续约?他自己也知道,你比别人都干得好——”
他想了一会,说:“那这样吧,你也不用去找他了,因为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逼你嫁给他,既然你不想嫁给他,那你找他也没用。我也不是非得在美国工作不可,等这一学年做完了,我回中国就是了——”
谢怡红急了:“那怎么行?你不是还想在美国赚钱还账的吗?”
“你不是一向就叫我别还账的吗?”
“但是——但是——你这种人——我叫你不还你就不还了?你还不是坚持要还的?还不如让你了结这个心愿,把账都还了,你这辈子就安心了——”
“但是老杨不肯雇我了,我也不能赖在这里。让我想别的办法还账吧——”
“不行,等我去找他,他凭什么不雇你?”
他笑了一下:“他凭什么要雇我?”
“他不就是想我嫁给他吗?我嫁给他就是了——”
“可是你——平时这么讨厌他——”
“我哪里有说我讨厌他?”
“大家都这么讨厌他——”
“大家讨厌他,也只是因为他——象周扒皮一样逼着大家干活,他别的方面——大家还是说不出什么来的。他这也算是‘在其位,谋其政’,无论谁坐到他这个位置上,恐怕都会跟他一样,成天盯着手下人,因为我们有些国人同胞也的确不自觉,你不盯着他,他就磨洋工。”谢怡红狠狠地说,“切,常胜这么讨厌的人,我跟他过了几年也没死掉,难道老杨比常胜还讨厌?”
他心疼地说:“你这是何必呢?他比你大这么多,还不知道离婚了没有,又有那么大一个儿子,你嫁他多——委屈啊——”
“但是我不嫁他,他肯定不会继续雇你——”
“你为了让他雇我,就去——跳这个火坑?”
谢怡红不在乎地耸耸肩:“只要他雇你就行——”
“如果你跳了火坑他还是不雇我呢?”
“他敢!看我不把他杀了——你听没听说有个中国留学生把他导师杀了的事?在美国杀人很方便的,买把枪就能搞定,不象在中国,还得拿个斧子砍,砍两斧子,血一冒,胆子就小了,砍不下去了,前功尽弃——”
“别瞎说了,你杀了他,自己也——脱不掉干系——”
“我不怕,只要你能呆在美国就行——”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把拉过谢怡红,紧紧地搂在怀里,喃喃地说:“你这些年——为我做出的牺牲——太多了——我再不能让你去为我——糟蹋你自己了——”
谢怡红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疯了?”
如果说他刚才还只是感情上起了冲动,那么现在被她在怀里左一扭,右一挤的,连身体上也冲动起来了。他搂得更紧了,她一边挣扎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快放开我,快放开我,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高兴终于——有了这个勇气——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胆小——多么怕受到你的拒绝——你快别乱动了——不然把我的一点勇气——又吓跑了——”
她不再挣扎了,而是拱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他捧起她的头,吻她的脸,感觉满嘴都是咸味。吻了好一阵,他才喘口气,恳求说:“别去找老杨——别去求他——我能在美国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可以去别的学校找工——我还可以回国去——”
“我不许你回国!”
“好,我不回国,我就在美国陪你读书,我去餐馆打工,听说餐馆打工赚的钱不比在老杨手下赚的少——”
“但是餐馆打工多累多受气啊!”
“只要能让你不嫁老杨,我再累再受气也不怕——”他一把抱起她就往床边走,然后水到渠成地做了爱。第一次他太快了点,大概是许久没做爱的原因,有点控制不住。但第二次,第三次就很成功,谢怡红的润滑度很好,上高xdx潮也很容易,根据他的经验,应该不是假装的高xdx潮。
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跟她做爱的时候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是背着老婆偷情一样,胆小得不行,负疚得不行,不得不一次次提醒自己“你已经是没老婆的人了,这不算偷情”,才有勇气进行下去。但进行的时候,他又老是触景生情,不断想起小冰来。比如他看到她的Rx房,像他在北方读书时吃过的窝窝头,就想起小冰的Rx房,像他家乡的白面大包子,感觉谢怡红跟小冰比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连续做爱几次,累了个半死,但却睡不着,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感叹造化弄人。他跟谢怡红那么早就认识了,但却要经过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才最后走到一起。也许真的跟那个谁说的一样:在我们的一生中,会跟很多人相伴旅程,但只有最终陪伴我们的那个人,才是命中的相依,前面遇见的那些人,只是一些引路人,引领我们走向命中的相依而已。
他想,也许小冰就是引领他走向谢怡红的那些人之一,还有常胜,老杨,陈彬,郭老师,甚至还有蓝老师,他们都在某种程度上引领他走向了谢怡红。只不知道谢怡红是不是仍然是引领者中的一员?
他此刻真的想不出除了谢怡红,他还会有个什么命中的相依。他跟谢怡红认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在维护他,帮助他,为他作出各种牺牲。而他呢?先是无视她的存在,跟小冰结了婚,然后又按照她的安排,跟陈彬谈恋爱,还跟郭老师DATING。如果不是因为老杨解雇他这件事,真不知道他还要迂回多久才能跟谢怡红走到一起,说不定就终生错过了。
他看着在他怀里熟睡的谢怡红,有种陌生的感觉,他好像从来就没仔细看过她的脸,跟她在一起,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应付她的说话上,所以她在他印象里就是一个傲气尖嘴的女孩。但她熟睡的时候,脸上的那股傲气就荡然无存了,象一个疲倦的小女孩,需要他的呵护。
他忍不住拿她来跟小冰比,寻找她们两人的不同之处。他知道这样做很不好,但他忍不住。他想,难怪人们不喜欢找结过婚谈过恋爱的人呢,可能就因为他们爱在心里比较来比较去。
他不知道谢怡红有没有在暗中拿他跟常胜比,如果有的话,他希望她的结论是他比常胜强。但他感觉自己也只能说比常胜规矩一点,老实一点,其它方面也没什么可取之处。他在她生活中只能是一个累赘,一个灾星。她的所有灾难,几乎都是他给她带来的。她以前嫁给常胜,是他的错;她现在受制于老杨,还是他的错;如果她为了他回国,那是他的错;但如果他呆在美国做餐馆黑工,她的生活永远都不会有什么起色,那还是他的错。
但是他又没有勇气对她说分手,也舍不得对她说分手,就又搬出他的鸵鸟政策,混一天算一天。
他们后来的关系似乎跟以前没什么太大区别,还是各自住在自己的公寓里,谢怡红没叫他搬过去,他也不好主动提出搬过去。如果谢怡红不来车他去她那里,他也不好主动提出要去她那里。虽然他经过了那一次,时刻都在想做爱,但他不敢提,因为他觉得既然两个人已经走到那一步了,那就等于把话说通了,如果她想做爱,肯定会开车来接他,既然她没来接他,那就说明她不想做爱。
过了几天,老杨把一份文件拿到他面前来了,叫他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没意见的话就签个字。他接过来看了一下,是下一学年的JOBOFFER,是给他的,工资由原来的两万变成了两万五。他拿了JOBOFFER,但没签字,说要考虑一下。
等老杨一离开,他就给谢怡红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去找了老杨。
谢怡红很吃惊:“没有啊,我们都——这样了,我还去找他干什么?”
他想想也是,便把老杨给他JOBOFFER的事说了,然后说:“我看他突然给我OFFER,我还以为你去找他了呢——”
“我没有啊,是不是老杨坐在磨子上想转了?”
这个迷很快就解开了,原来是他们实验室的小封要走了,她老公在外州找到了工作,她也跟去,所以就空出一个位置来了。
他在JOBOFFER上签了字,交给了老杨,也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谢怡红。她很开心:“想不到这事解决得这么顺利——”
他也很开心:“这真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可别以为我说去找老杨只是想——感动你啊,我是真的准备去找老杨的——是你不让我去我才没去的——”
“我怎么会那样想?我就怕这次还是你去找了老杨的——”
“我找他干什么?你去餐馆打工比在他这里干赚的钱还多——”
“他给我提到两万五了,应该比打餐馆赚得多了吧?”
“谁说的?如果你去餐馆送餐,每个月最少得赚三千,那一年就是多少?在实验室干只不过是比打餐馆高雅一点——”
他又砸落实一下:“真的不是因为你去找了他,答应嫁给他?”
“嘿嘿,你别听我平时瞎吹了,他其实根本没说过要娶我,追是追了,但没说过娶,可能怕离婚花费太多。如果我这次真找上门去要嫁给他,那就丢大人了,他肯定不要我——”
“瞎说,你这么年轻漂亮,他一个老头子,还不要你?只怕是跳起来就把你抱床上去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通,他鼓起勇气,在电话里低声说:“我也想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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