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宫“草房”的是很顺利,如期在正月底以前,画好了图样,备好了奏折,曹震定在二月初一回京复命。早在三天前,曹頫便谈到乌家的亲事;曹震对于当时马夫人何以托词推延的症结,已完全了解,曹雪芹的想法即已改变,杏香这个障碍即已消除,马夫人自然可以来了,因而很有把握得说:“我回京跟二婶一说;请她尽早来。四叔不妨先通知乌家,二月里一定可以来赴约。”
“嗯,嗯。”曹頫答说:“乌家当初原说要派人去接;我想也不必麻烦人家了。你看,是你那里派人送呢,还是我这里派人去接?”
曹震认为护送内卷,以派家人为宜;但商量派谁,却有些难处。老成可靠自然是何谨,只是他上了年纪,体力衰退,难耐劳苦,旅途上照料不过来。此外只有桐生,但又怕他年纪太轻,不够老到。
谈到这里,曹雪芹觉得不能不开口了,“应该我去。”他说:“有桐生,再带上何谨,路上也照应得了了。”
曹震犹未开口,曹頫已大为赞成,“这也是你一番孝心,理当如此。”他说:“就这么办吧!”
见此光景,曹震自然不必再多说什么。他并不反对曹雪芹去迎接母亲,只是顾虑着经过通州,会跟杏香见面,又生枝节,这一层却不能不先说清楚。
“这一回,你是专程去接太太。”他暗示地说:“其他的事,都搁在后头。”
曹雪芹一时没有听懂;多想一想才会过意来。他的自告奋勇去接母亲,先是出于自觉有此义务之一念,但随后却发现正好顺路去看杏香;同时他也有了一个主意,要把他跟杏香结识的经过,再求乐面前和盘托出,看她有什么好办法。因此,在了解了曹震的意思之后,一时不愿有所表示;心里在想,如果秋月能筹得善策,可以不负杏香,那在通州见不见面都无所谓了。
不过,此中又有一层难处,跟秋月谈杏香,少不得也要谈翠宝,这就牵连到曹震了。转念到此,觉得不妨先问一问他;弄清楚了他的意向,才好拿自己的主意。
“震二哥,”他问,“易州的差事,十拿九稳了?”
“虽不敢说十拿九稳,六七分把握是有的。”曹震反问:“你怎么忽然提到这件事?”
“自然是为了翠宝姐。”曹雪芹说,“你打算先把她带到易州,等陵工差事一完,要回京了,你怎么办?”
“不用等差事完,我就得找机会跟你锦儿姐说了。”
“把她接回去?”
“当然。”
“这么说,主意是现在就已经定了。”
“是啊!”曹震很从容地说:“我看她人不错,待人接物,很知道分寸;将来不至于跟你锦儿姐处不来。”
“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过个明路?”曹雪芹紧接着又说:“你要是觉得自己不打好开口,我替你来说;我也不是直接跟锦儿姐打交道,我先告诉秋月,让她给你做个现成媒人,最妥当不过。”
曹震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你倒很热心!”
曹雪芹知道他动疑了,急忙说道:“我完全是为翠宝姐,早有归宿,也好安心。”
曹震信了他的话,细细考虑了一会说:“说不妨说,不过有个说法:我易州的差事成功了,不能没有人照应。可是我不能把你锦儿姐接了去,山上生活苦,她又有孩子,这都不说;陵工差事,根本就不准接眷。所以翠宝一时也还不能进门,如果有了名分,就不能跟我到陵工上去了;她的这件事,只有等差事完了再说。倘或我未得陵工差事,那也就一切不必谈了。”
“你是说,如果未得陵工差事,就不接翠宝姐进门,这段姻缘就算——”
“你放心,我跟翠宝的事,吹不了。”曹震懂他未说完的那句话的意思,“这么说,不过是为我自己站个地步而已。”
“我明白了!”曹雪芹深深点头,既有把握的:“锦儿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定能办成。”
“慢点!”曹震终于发觉了,“你跟秋月谈翠宝,提不提杏香?”
曹雪芹看机关已漏,不便瞒他,“那是免不了的。”
“那么,你是怎么个说法呢?”
“我想问问她,有什么好办法?”
“她也无能为力,”曹震大为摇头,“你最好别再提杏香;对你的终身大事,非常不好。”
听得这话,曹雪芹颇为反感,不由得针锋相对的顶了过去:“找杏香来,不也是你做主的吗?”
话不大客气,不过曹震倒没有生气,“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说;“而且,我找来的,仍旧是我把她送回去,你一点儿麻烦都没有。”
听的后面两句话,曹雪芹为之啼笑皆非;知道多说无用,只照原来的想法,向秋月问计是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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