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是张居正的学生,学生抄了老师的家,自然不会是个好学生,而老师的教育亦必定破产。神宗所得的严母严师之教,激出完全相反的作用:
第一,张居正的劝以节用,在神宗变成看重财货;张居正的理财,在神宗变成聚敛——他是明朝最贪财的一个皇帝。
第二,张居正以峻法治国,在神宗变成以峻法对付臣下。
第三,张居正所讲的仁义道德,在神宗都认为是骗人的,而且以幼年束缚过甚,来了一次彻底的“解放”——历史上有许多荒淫无道的皇帝,不外淫酗暴虐,而神宗的怠荒别具一格,可用一个字来形容:懒!
明朝中叶以后的皇帝,懒理政事是出了名的,而以神宗尤甚。最基本的一个原因是明太祖所定的制度有问题,他所犯的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他以为他的子孙都像他那样雄才大略、精力过人。洪武十三年罢相,集君权与相权于一身,这是如何沉重的负担,他没有考虑过。以后虽以建文朝齐、黄“参国政”启变相复相之端,而至“三杨”入阁,确立了大学士为真宰相的传统,但皇帝与宰相之间的联系,及君臣从容商略国事的规制,不如清朝的皇帝与军机大臣的关系那样密切,更不如宋朝君臣那样亲切。内阁“票拟”,即或详尽,毕竟不如面对面易于了解;因为不了解便感到批章奏吃力,也因为不了解,不得不假手于人。于是发生两个结果:一个是委诸太监的头脑“司礼监”;一个是搁置在那里不闻不问,神宗便大致如此。
照这样子,自然有御史犯颜直谏,神宗的办法是:疏陈政事得失,留中不报,也可能根本不看;谏陈他个人行为的,用高压手段加以处分,命内阁拟旨定罪,而又往往在他那里改为“廷杖斥为民”。万历年间,御史被打屁股的,不知凡几。
“廷杖”是明朝皇帝对待读书人最刻薄的手段。唐宋待士最厚,所以末期迭遭宗社之危,都还有人撑持;明朝失国,南明不旋踵而亡,虽说福王不似人君,其实亦是无耻士大夫太多之故,这就是养士厚薄不同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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