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级很快恢复了二舀的工作,并对煤矿负责人和有关责任人给予从重处理,对矿管局的处理则考虑了二舀的建议,给主管局长记大过处分,卞大驴只受了记过处分。
在二舀老家,最先得知消息的还是那个络腮胡子“二叔”。一大早他就赶到县城,握住二舀的手,捡了钱包似的兴奋,说你二叔我就是这么个人,有嘴无心,看到不让你干了,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这大难过后,必有后福!他又从里怀掏出一纸包,压在床褥下边,放低嗓音,说你二叔手头还行,这是点小意思,留孝敬你爸妈的。做完这些,如释重负地拍拍手,转而又整出大大咧咧的派头,说俺家你兄弟听说你没被撸掉,还干着副县长,高兴了。说了,过三过五要跟你见个面,兄弟间近乎近乎,也没啥大事,就想找个工作干,都是你手边胳膊头的事儿嘛。二舀抽出纸包,塞进络腮胡子的衣袋,说我该给爸妈买的都买了,谢谢你的好意。络腮胡子脸涨得通红,要同二舀掰扯,被二舀推送出门。
络腮胡子前脚走了不多时,三姑奶随后就到了,着比上次更大个包袱。二舀见她累得呼呼直喘,还是很有礼节地倒了杯水。
老太太佯作心疼状磨叽着,说二舀这孩子受委屈啦可别提了,那几天俺和你五姑偷蔫地替你祷告,还跑了一回黑岩寺,拜了“歪头老母”,光香就烧了二百多元的,还别说,挺灵验的,过几天我还得还愿去,只要你这孩子坐得牢靠,三姑奶再多花点也愿意。自打你到县里,你五姑没少沾光,今儿拿的,可都是你五姑带的。听说你五姑的废品公司又改什么革了,对了,就是要往下扒拉人,这回可得给你五姑说句话啦。二舀又气又笑,上次带的东西还在柜子里放着呢,这又弄了一大堆,要是让老太太再背回去,有点不近人情,于是道:很难说今天当官的明天还是不是官,还愿的香就别烧了,我明天真被撸了,把“歪头老母”玷污了不说,你那香钱不是白花了吗?我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和那香钱差不多三百元。说着掏钱给老太太。
送走两个不速之客,二舀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他从骨子里看不上这样的势利小人。你还没啥能力时,这些人决不上赶子找你,你也从不知道还有这些人;你当了官,哪怕是芝麻大的,只要能借上光,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人,能找到一万个由头蝗虫似的扑来,捉摸你、打你的主意;你一旦遇到麻烦,他们变得比四川的“变脸”绝活还快,与你形同路人,翻脸跟你算账,还要一脚给你踩扁;你又官复原职了,这些人能一点都不臊得慌地找到很多理由为自己开脱,又来吹捧你忽悠你人啊,怎能变得如此之快?人啊,为何竟要这样?
2
经过到县这段调查,二舀发觉S县经济发展上有个致命弱点:国有企业体制机制改革迟缓,民营经济弱小,工业发展处于自由状态,缺乏骨干项目的支撑。对此,他坦诚向仇长喜说了想法。仇长喜表示认同,说S县的工业基础薄弱,一直是县域经济发展的短腿,你刚来,又分管工业,正好是个机遇,要甩开膀子干,我全力支持你。二舀说,准备跑跑省里几个经济综合部门,争取些项目。仇长喜叮嘱,那就在省城多待上几天,该花钱的地方出手大方些,别有顾虑。
当天下午二舀回到家。一晃儿离开家两个多月,二舀陌生人似的打量着,尽管这家还不上档次,还有点凌乱:茶几上堆放着没洗的碗筷,被子散乱在床上,卫生间里用过的手纸已塞满但还是觉得无比温馨。他放下提包,连洗带抹收拾起来。他想给老婆个惊喜,当然也谈不上惊喜,只能算个积极表现吧。收拾完屋子,他又到厨房,想把饭做了,翻腾半天,也没找到啥能做的,刚想出门买,思凤回来了。
老婆平时在家,一般都套个老头衫,穿个肥衬裤,趿拉个鞋,披头散发,不施脂粉,今天见浓妆淡抹的老婆竟风度翩翩,不觉心动神摇惊羡起来,加之多日不曾亲近缘故,二舀只觉得浑身发热,萌动着的力量在下边涌动,像是擂响的战鼓。他知道此
时最需要干什么,于是把门插上,拉上窗帘,不问青红皂白,一下子把正脱换衣服的思凤拽到床上。思凤任凭老公扯拽,把头埋在二舀怀里,嘴里喃喃着,说当了县长就学坏了,像个大强xx犯二舀没有工夫斗嘴,全力开始搏击,威风凛凛驾驭着那熟悉的“海豹”,义无反顾推波助澜,开始他得意的海上遨游。她是他相伴多年使自己能得到满足的那只。他像个熟练的驯兽师,与她潜到水底,又浮上水面,尽享其中乐趣。海豹被自己唯一的也是最棒的驯兽师再次驯服,毫不掩饰地再现着本能与野性,拼尽全力做着最愉悦的表演,这个表演没有观众,只为了表演者与表演者。伴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海浪冲击,伴着那淋漓尽致的呻吟,那最原生态最激动人心的乐章被演奏至高xdx潮。
一阵幸福冲浪过后,思凤像获得新生一样,麻利地系上围裙去了厨房。二舀躺在床上说,我都翻了个遍,家里一点可吃的都没了。思凤说,你就瞧好吧,看你老婆怎给你变一桌饭菜的。
丑丑放学回家,爸爸长爸爸短地贱个没完,二舀狠狠亲了一口,检查了作业本,说吃饭还得一会儿,先做功课。
打发了儿子,二舀到了厨房,见思凤把青椒、蒜毫、肉片都洗净切好,越发奇怪,说俩月没见,老婆成了魔术师。思凤背手学领导样子,说这就符合辩证法了嘛,家里也不是静止的嘛,也在发生变化的嘛。不过,经过刚才的验证,干劲蛮足的嘛。又拍着二舀肩头说,这名干部还是令人放心的嘛。二舀说,你就没听说我被停止工作的事儿?就没替我担过心?思凤有点醋意地说,我想替你担心,可有人早就替我了,我合计了,只要老公能安然无恙,谁替了都行,谁让我老公那么招人稀罕呢!二舀说,你的话我听着有点糊涂。我发誓在这个问题上,从来没有求过谁。有可能吧,备不住人家是一相情愿地单相思。思凤向二舀抛了个媚眼,又说对了,前几天刘可可来电话说,他要到你们县工作,任科技副县长。
3
次日,二舀去了工业局,先到了马奔腾的办公室。马奔腾异常热情,小心翼翼地捏几片“大红袍”给二舀沏了,说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当了县太爷连个电话都不打,将来官当大了还不把我们忘了。二舀说,马局还不了解我吗,再给我十个胆,也不敢对老领导怠慢。他简要汇报了这段工作,说瓦斯爆炸差点把职务丢了。又递过一项目单子,说还请马局给予支持。马奔腾对瓦斯爆炸的事儿并不感兴趣,戴了花镜看那单子,说我在上面批个意见,让有关处室组织论证一下,只要可行,支持没问题。
二舀本想到各处室走一圈儿,再看望一处的哥儿们,从马奔腾屋走出没几步,便被人突然蒙住眼睛。二舀掰那手,却似铁钳一般,还是鼻子管用,嗅出了是大张。二舀揉着冒金星的眼睛“嗔怪”着:怎么还那么愣凿凿的,都快要抱孙子的人了,毛病也该改改吧。大张边说“该改该改”,边拉二舀进了楼角接待室,神道道地凑近二舀:我有个想法,闷在肚里好几年了,想同谁唠唠,一直没找到合适对象,怕别人笑话。不知咋的,知道你今天来,我就在马局的门口等上了
“你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咱俩谁和谁。”
“我早不想在机关干了,想下海到你那儿,领办或是新办个企业,我敢说,干企业要比干机关有很大把握。”
“这可是大事儿,不仅你自己要考虑好,而且要同小大嫂猫被窝儿算计好,现在没停薪留职这一说了,下去,就丢了公务员的铁饭碗,一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你得想好。”
“我都考虑好了,把自己前程也看明白了,更不在乎啥铁饭碗不铁饭碗的事儿。这些年的实践证明,我这人不适合在机关,写不完的材料、填不完的表格。为了一官半职,整天夹着尾巴做人,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憋憋屈屈地戴着一副永远微笑的假面具,再待几年,非憋疯了不可,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二舀听了很是感动,感动的不是别的,是大张对
自己的信任,把自己当成铁哥儿们对待,他突然发现坐在面前的大张身上竟凸显出了许多优点:豁达实在、正直倔犟、乐观幽默。想起过去相处的日子里,倒是自己对人家有些过于求全责备,表现得有点不够大度,甚至嫉恨刻薄,此时,他真想向大张检讨一番,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咋说。他把手放在大张肩上,深情地凝视着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面孔。
4
二舀挨屋走了一遭,一圈儿下来,就到了中午。田造文、万长顺、大张把二舀拉到局附近的馅儿饼铺。万长顺说,阎晓参加省体改委一个研讨会,中午够戗能回。大张拎过一箱啤酒要喝个痛快,被二舀婉言拒绝,说下午都有工作,等去县里时,保准让你喝透。午饭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万长顺说,在省城办事儿坐我的车,二舀拒绝,万长顺有点急了。
二舀本以为能见到阎晓,却扑了个空,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听说阎晓并没走远,心里又平稳下来。
省政府的综合部门都集中在比较繁华的衡山路三号,二舀下午要去的发改委、体改委都坐落在此。车子开到三号大院,二舀见时间还早,先找到体改委开研讨会的会场,又给阎晓发了短信。现代化通信手段真是便捷,拇指一摁,只几秒钟,阎晓便到了二舀面前。也许会议开得时间太长,二舀发觉,阎晓红晕的面庞有几分憔悴,束在脑后的几缕青丝散落在脸颊旁,只有那凤眼里闪射着青春的光芒。
“啥时回来的,也不事先打个电话?”阎晓很兴奋,紧挨二舀坐下了。
二舀脸腾地红了,挪了挪身子,“昨天回来的,到几个厅局汇报几个项目,顺脚就来了。”
阎晓把身子靠进沙发,长叹了口气,“你到县里工作也就三个月,不知怎的,就像离开好长好长的时间,不怕你笑话,心里像长草,总是安顿不下来”说完,面颊绯红,低下了头。
二舀只知道阎晓平时很倔犟刚强,有侠女美称,没想到还这么柔弱多情。沉默一会儿,阎晓才在这种说不清的情感中走了出来,说省里要向社会公开招考一批厅局长助理,有三年副处级工作经历、年龄在四十岁以下就够资格。还没正式发布消息,据说组织部几个处长的手机都给打爆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犹豫,比量还是不比量,比量,考不上的概率极高;不比量,失去了一次难得的机会;比量上了,那啥话都不用说;比量不上,难免要被人说三道四,要承受人前人后的闲言碎语。二舀一腔肺腑之言鼓励道:当年乒乓冠军容国团有句名言,人生能有几回搏?我看你得丢掉包袱,从世俗眼光中解脱出来。比量,就有考上的可能,不比量,一点可能都没有;考上了,足以证明你的综合素质,考不上,不是还有绝大多数的人给你做伴儿吗?其实,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因此,要拿出非凡勇气战胜自己,尽最大能力挖掘自己,把自己的所有潜能充分调动出来,到那时,胜出的一定是你。如果让我做点预测,我看你有八成希望。阎晓仔细听着二舀的每句话,知道是在鞭策自己,她觉得同他在一起是那样的愉悦。
见远处不时有人窥探,阎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说我们刚唠了几句,就引起人家注意了。二舀说,瓦斯爆炸那件事儿,得谢谢你了,周岚岚把情况都告诉了我。阎晓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打听一下,当时,局里那些哥儿们都替你着急,想为你做点啥,但最终是你的真诚淳朴感动了调查组。
|